第60章 公主的局

栖霞精舍宴客廳,中央是圓形舞池,舞池側面是演樂臺。正方是主人和貴賓坐席,大廳舞池兩側是随員坐席。

徐階和一衆随員提前來到宴會廳,肅立在大門兩側恭迎王爺和驸馬的到來。王府管事太監高公公尖細的唱諾:“王爺駕到!”

蕭綱和張缵并排進了宴會廳大門,王爺正妃和富陽公主手拉着手緊随其後,再往後是王府的寵妃,和服侍的仕女。

徐階微一擡頭,看向富陽公主。富陽公主年約三十,保養極好,體态婀娜,穿着隆重。烏雲般的青絲珠環玉繞,表情冷傲。

徐階的目光在公主身上逡巡,富陽公主似有感應,心道這年輕人好大膽子,在大廳廣衆窺視皇室女眷。心中微惱,咦!這人好生面熟,在哪裏見過。

徐階趕緊低下頭,蕭介說賭場幫他們的可能是富陽公主,畢竟沒有證實。今日親眼看見,心中的疑惑才算真正解開。此時公主跟賭場神情穿戴截然不同,但肯定是同一個人。

宴會開始,時令蔬果,山珍河鮮,種類繁複。侍女穿梭如織,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樂臺絲竹吹彈,鐘磬萦耳。舞池十二對輕紗裹體,長袖善舞的嬌娥,扭臀甩乳舞姿開放。

徐階坐席位于随從席最前端最後排,既方便聆聽王爺妙論随時記錄,又符合他只有七品的低階身份。

王爺和侯爺的心神被豔舞吸引,直勾勾地盯着舞池,沒有心思說話。王爺沒有妙論要發表,徐階便躲在角落趁機默默大吃大喝。

富陽公主的一雙妙目有意無意掃向徐階那個角落,看他動作幅度極小,卻風卷殘雲的吃相,憋不住笑。趕緊端起酒杯,借用寬大的袖子遮掩。

原來真是賭場那個有趣的家夥,難怪進門的時候感覺眼熟。雖然自打在門口偷看後,他一直沒再正眼看過自己。出于女性特有的敏感,富陽公主知道他認出了自己。

她在賭場故意幫助徐階,沒讓歸辛樹在賭場對他動武,親自送他們出門,因為覺得他有趣。沒想到他是王兄的人,真有意思。

一曲舞畢,蕭綱魂兒才歸竅,說道:“出了京城,舞蹈風格大不一樣,沒想到如此大膽銷魂,本王詩興大發,妙舞…”

徐階一聽,事來了!趕緊抹了抹嘴角的酒漬,掏出小本,拿起筆墨,一付随時認真記錄,敬業愛崗的好記室模樣。惹得随時關注他的公主,噗嗤,笑出聲來。

蕭綱的吟誦被笑聲打斷,不悅地說道:“皇妹,你笑啥?為兄的佳句就在嘴邊,被你吓回去了,你得陪本王的好句!”

“陪就陪,有什麽了不起,聽着:‘嬌情因曲動,弱步逐風吹。懸釵随舞落,飛袖拂鬟垂。’怎麽樣,還過得去吧?”。蕭玉貞嬌臉微紅,随口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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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綱目瞪口呆,沒想到皇妹簡直出口成章啊。回味良久,對徐階叫道:“記下來,快記下來!如此好詩,本王要收入文集。”

不等王爺吩咐,徐階已經将此句完整記錄下來。都說公主嗜好賭博,行為不羁。沒想到她還有這一面,才情不比蕭綱差。

富陽公主連連擺手,說道:“不行,不行…小妹是随口亂說,哪能記入王兄的文集。”

說着,蕭玉貞離開坐位,快步來到徐階身邊,将他手上的小冊子搶了過來,将記錄自己詩句的那張扯下來。

富陽公主俯身遞還小冊子,嬌聲微喘,悄聲說道:“亥時,北院角門,等着。”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要交桃花運?可是,驸馬爺在看着呢,富陽公主貼着耳邊軟語相約,太刺激了吧!徐階感覺血氣上湧,腦子一片空白。

徐階蒙圈了,被蕭綱的咳嗽驚醒,王爺連打眼色,示意他一定要補記下來。徐階還在眩暈,沒緩過勁,茫然點頭。

晚宴餘下的時間徐階如坐針氈,坐立不安,總是感覺公主不時瞟過來的目光若有深意。

去不去?去,公主的行為雖然不羁,半夜相會總歸不妥,皇族的顏面何存。不去,公主對他有恩,總不能置之不理。唉,做人真難!

亥時,月已中天。

徐階來到約定的北院內牆角門處,稍一徘徊,吱呀,角門開了,一個婢女探出頭,招手示意。跟着婢女,來到北院的栖鳳樓,公主歇息的地方。

“來了,來了…”進了門,一陣莺聲燕語,讓徐階懸着的心終于放松下來。不是獨自一人面對公主,想多了…

“徐書記,奴婢終于把你盼來了。”一聲尖細的嗓音,讓徐階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官稱為記室,王府的人都稱他為書記。

“高公公,沒想到您也在,卑職有禮。”徐階向聲音的主人深施一禮,原來是王府的管事太監高承。

房裏三名貴婦,兩名公公,加上徐階和另一個粗豪大漢剛好八個人。婢女引徐階進了門,就退出門外,随手将門關了起來。公主換了一身便裝,輕挽雲髻,顯得幹練精神,另有一番味道。

“小徐,就等你了,開局!”公主聲音高亢,興奮。

“公主殿下,小徐是新人,您不介紹一下規矩?一會兒可別吓着孩子。”高承尖細的聲音響起,他見徐階滿臉的愕然,知道徐階是第一次參加公主組織的賭局。

富陽公主道:“高公公,咱們這一千錢打底的牌局,在人家小徐眼裏只是小局,人家一把下過七十萬錢,吓不着他的。”

“哦?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用一付癟十配雜五吓倒銀鈎賭坊九指斷魂歸老板的賭王?你竟然是王府記室,難怪正德侯爺到處找不到你。”粗豪大漢仔細打量徐階,眼中似有敵意。

“阿暹,是我疏忽了,小徐的事你可別捅到正德那裏去。”富陽公主賭瘾犯了,臨時組了一個賭局,卻忘了大司馬董當門是蕭正德的死黨,徐階在賭場得罪了蕭正德,董暹難免對他有成見。

原來他就是大司馬董當門的兒子,潮溝一霸董世子,自己剛來那會兒差點被他手下搶劫,幸虧蕭介出面才解的圍。徐階暗驚,他的身份洩漏,以後麻煩大了。

“賭王?卑職可不敢,卑職平時很少賭牌,那晚真的是運氣好而已。”賭場一搏,沒想到竟然得個賭王稱號,讓徐階哭笑不得。

董暹盯着他,陰冷說道:“運氣這東西最靠不住了,有我在只怕今晚你恐怕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

“賭王不敢當,但卑職的運氣一向很好。”跟我叫板?陰符功雖然不能打架,用來賭錢,天下還有誰能比過他?董暹手下差點讓他難堪,也算是結下過梁子,今晚就先修理他。

公主左手邊一位嬌媚的貴婦,誇張地叫道:“哎喲,公主殿下,你找誰來湊局不好?你弄個賭王,讓我們姐妹哪敢下注啊?”

說話的貴婦是汝陽王的次妃,她的姐姐是晉安王的嫔妃,她是跟着姐夫一家一起出來秋游的。

另外兩名貴婦掩口嬌笑,杏眼含羞,汝陽王妃‘弄’字咬得特別重,語涉雙關,好像是有所指。

富陽公主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說道:“王貴妃,什麽叫我‘弄’個賭王?說的好像我和他有一腿似的。你說這話,不是想幫心上人吧?”

徐階鬧了個大紅臉,深感吃不消。這幫貴婦人白日裏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這會兒說起話來,如此肆無忌憚。

不過富陽公主的話裏好像藏着機鋒,她是在幫董暹嗎,難道這個汝陽王妃和董暹有一腿?

另一位沒有說話的貴婦開口了,對公主說道:“蕭玉貞,這話都敢往外說,我弟弟和王貴妃自小相熟,她幫他說話,有什麽不妥嗎。”

用這種語氣跟公主說話,董暹的姐姐,董貴妃。深宮貴妃,徐階見面都不許擡頭。怎麽還有個宮裏的參加公主的賭局?徐階冷汗順着後脊梁往下淌,陪這些貴婦們玩耍,被發現就是作死啊!

“不說廢話,開始吧。”富陽公主拿起犀角骨牌,熟練地洗牌碼牌,撸起衣袖露出粉臂,玉腕一抖擲出純金骰子,骰子落入玉碗叮當作響。

剛才還在笑鬧鬥嘴的貴婦們,聽到骰子響,集體噤聲,全神關注手中的牌。高公公和另一名太監以及董暹眼睛放光,看着骨牌像看見親爹一樣。

徐階心想,原來這些人嗜賭如命,不管是公主還是貴婦,二世祖還是公公,沾到賭,跟市井小民一個德行。

牌局持續到醜時,天快亮了方散。徐階利用陰符經輕易‘看’穿各家的牌點,無論是坐莊或坐閑,輸贏随心。

在他的操控下,這場牌局只有王貴妃和董家姐弟輸得慘,其餘幾人或多或少贏了點。徐階自己小贏數千錢,要保持低調。

那位陌生的公公臨離開前,叮囑徐階:“今夜看到、聽到,一個字都不許洩漏!否則…”他擡起胖嘟嘟的手臂,作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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