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G」

王雪霞被問得呆了一下,轉瞬又抹開雍容的笑,“我是銳清的母親。”

“母親?”顧卓立轉回去看烏銳清——小烏總雖然看起來依舊是日常那副平和淡漠的樣子,但周身卻散發着一種極深的抗拒。顧卓立沒見過他這樣,但他能感受到那種反感。

烏銳清平靜地拿起旁邊的氣泡酒啜了一口,男人下意識皺眉,心想這老女人太有毒了吧,把小烏總惡心得都開始喝酒了。

王雪霞笑着:“顧董真沒聽過我?銳清沒和你提過我們家嗎?”

顧卓立回頭看着她,張張嘴,“哦。”

他咽口吐沫,又确認道:“你真是小烏總的媽?”

王雪霞笑容僵了僵,“是的。”

顧卓立:“……”

——男人的臉上分明寫着一行大字:老子信了你的邪。

王雪霞沒料到會遭遇這麽艱難的社交處境,正猶豫着怎麽破冰,顧卓立又說,“方便的話可以留名片給我,我想和小烏總說幾句話。”

王雪霞沉默,眼中的憤怒難以遮掩,片刻後她牽強地笑笑,“顧董玩笑了,女眷參宴哪有帶名片的,之後有機會我們再聯系。”

顧卓立聞言仿佛如釋重負,終于表現出傳言中的優雅圓滑,“那我不送您了。”

他體貼地往旁邊閃了閃身,确保女人能以最快速度、毫無阻礙地從他和烏銳清身邊離開。

等人走遠了,男人拖長聲音“噫——”了一聲,感慨,“你弟長得和你不像,你媽長得和你也不像啊。”

烏銳清沉默,男人一副心很大的樣子,接着說,“我好像在哪見過你爸,你爸和你長得也沒多像啊……乖乖,真有那種烏鴉變鳳凰的基因突變啊?太牛叉了吧。”

烏銳清看他一臉浮誇,雖然無奈但卻終于發自內心地勾了勾唇角,“你在哪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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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耿直道:“豪門八卦營銷號發的軟文,《八一八那些piao出過事的豪門家主》。”

“……”烏銳清嘴角抽了兩下,終于沒忍住,垂眸笑了起來。

如同一抹溫柔的陽光努力拱開烏雲,終于透下人間。

男人看着他,臉上的浮誇戲谑也褪去,眉眼不經意地溫柔下來,拿起一杯紅酒,轉身飲盡。

酒液的厚薄甜澀流淌過喉嚨,他喉結動了動,低問道:“不喜歡家裏?”

烏銳清無言了好一會,又“嗯”了一聲。

顧卓立笑,晃了晃高腳杯底殘餘的半寸紅色,風輕雲淡道:“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厭家就厭家呗,還喝酒,喝什麽酒喝酒,喝茶。”他說着,擡手捏住烏銳清手中的酒杯,柔和卻又不容反抗地将那杯酒換下,轉身從琺琅水壺中倒了一杯紅茶捧過去。

他嘆息一聲,“只有沒長大的小孩才會借酒澆愁,成年人喝酒只為慶祝。”

烏銳清聽了這話,心跳不經意地仿佛空了半拍,注視着他,低聲道:“你和絕大多數人說的相反。”

男人低頭一笑,用呢喃的聲音自語:“那是因為大多數人不長記性,酒是助興物,借酒澆愁永遠只會愁更愁。”

烏銳清走近一步,“什麽?”

“沒什麽。”顧卓立擡頭,臉上又挂了那副懶洋洋的笑意,說道:“厭家很酷啊,追星也酷,你這種人在我們東北就是做大哥的料。”

烏銳清被他逗笑了,“亂說什麽呢?”

“沒亂說。”

男人放下酒杯,朝不遠處揚了揚下巴,“我昨天看你似乎有意結交胡桃基金的人?吳廣海為人其實不算厚道,實權也不重,看那邊——擺白色繡球花的那張酒臺,沒戴領帶的才是今天這個局上胡桃基金最厲害的大佬,叫老田。”

烏銳清有些驚訝,不動聲色地往那邊看了一眼。顧卓立說的是一個年逾五十的老男人,烏銳清之前搜集過胡桃所有高層和董事的資料,卻對那張面孔毫無印象。

男人似是猜到他在想什麽,淡淡道:“大佬悶聲發財而已,查不到很正常。”

烏銳清點頭,偏過頭來看着他,“所以你董事會上呵欠連天,背後卻門路四通八達,是麽。”

男人笑着打了個哈哈,“不不不,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我是肉多多的創始人。肉多多,一款偉大的産品,你不也是吃我家的腸長大的麽。”

烏銳清平靜道:“那老田呢,也是吃你家的腸長大的?”

“非也。”男人厚着臉皮,“他是吃我家腸變老的。你看他那張年輕的老臉,紅光滿面,都是拜我那偉大的配方所賜,啧。”

“……”

所謂偉大的配方,就是加了點大蒜的辣椒油。

烏銳清懶得配合他,轉身卻往另一個方向走。顧卓立快走兩步跟過去,“不去聊聊?我和老田一起做過足底,正好給你推薦啊。”

烏銳清無力,“你能約人做點高雅的事嗎?”

男人一臉純真,“能啊,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辦什麽樣的事。你看我天天晚上去你家,喝茶追星,高雅嗎?”

有毛病。

烏銳清在心裏罵了一句,轉瞬卻又憋不住笑了起來。這家夥就像長在他笑點上,認識以來,他無意識笑起來的次數幾乎比過往十八年都要多。

沙龍分享會分了好幾撥,烏銳清旁聽為主,前前後後旁觀了三桌,男人就像跟屁蟲一樣在他身邊粘着。烏銳清仔細傾聽時他就低頭偷偷打哈欠,烏銳清偶爾和別人交流,他就強打精神配合點頭,裝出一副很融入的樣子。

分享會後的小型晚餐,烏銳清剛選了一張位置清靜的桌子坐下,王雪霞就扭着高跟鞋過來了。女人一拂披肩,正要在他對面落座,顧卓立忽然說道:“烏太,不好意思,我朋友坐那。”

王雪霞頓了頓,往旁邊挪了兩個位置,屁股剛懸空,男人又笑,“不好意思哦,我另一個朋友坐那。”

王雪霞看了他兩秒,連客套的笑都省了,冷聲問道:“那另一邊呢?”

男人臉皮比城牆還厚,“也有朋友坐。”

王雪霞冷笑,“顧董一整下午沒和別人聊過天,認識的朋友倒不少。”

顧卓立真摯地說道:“您真關心我,謝謝。我也很無奈的,擺着臭臉依舊阻止不了大家上趕着想遞名片的心,哎呀,太受歡迎了也愁啊。”

“……”王雪霞轉身扭步就走,多一個字都不想說。

顧卓立看她走遠了才啧了兩聲,“老女人真沒眼色,難怪她老公登上了那種文章。”

他一回身,仿佛看不見烏銳清眼中的無奈,興致勃勃道:“小烏總,你什麽時候回北京呀?”

烏銳清說:“明天。”

“啊……”男人的神色有些失望,“回去那麽快幹什麽啊,我還沒帶你玩點刺激的呢。那什麽,明天我想約剛才那老田蹦迪,你來嗎?”

“……”烏銳清沉默着扭頭看了眼隔壁桌的大佬,低聲道:“他都那個歲數了,還蹦迪?”

“那怎麽了?”男人挑眉,“老年disco,沒聽說過?”

烏銳清誠實搖頭,片刻後又低聲道:“為我做人情麽。”

“不為。”男人笑,“我就是好久沒蹦老年disco了,腳癢癢。去麽去麽,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那我回頭腳癢癢你給我治嗎?”

烏銳清:“……”

回到酒店。洗過澡出來,烏銳清吩咐Lucy把機票改簽,然後給男人發了一條委婉道謝的信息。

顧卓立回得很快,【你睡了嗎】

烏銳清:【還沒,要處理一些公司郵件。你呢?】

顧卓立:【我也沒,在追星。】

提到追星烏銳清就覺得心煩,【那個大粉的號還沒救過來,數據組分出一百多人每天互動也沒用。】

這條發過去,對方半天沒回複。烏銳清以為他在查看那個賬號的情況,于是又發了一條:【那個也被封號的對家大粉好像也沒救回來。】

過了五分鐘,那邊終于慢吞吞地回複了。

——男人的字裏行間中仿佛藏着一種隐秘的高深,【勸勸咱家人歇菜吧,像我,早都放棄和廖曠群山互動了,沒用。】

烏銳清挑了下眉——【怎麽說?】

顧卓立:【這個賬號被下了死手,擴散的不完全是帶顏色的東西,肯定還有大量嘲諷時政的文字。你以為道德值那麽好刷負呢?一般人跌破四十就被封了,零以下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烏銳清:【……那這個號就徹底死了麽】

顧卓立:【除非他家微博有人】

烏銳清愣了愣,對着最後那句回複沉思了許久。

找微博要個人情這條路他不是沒想過,但總覺得不值得,而且他不想暴露給任何人關于自己和“@廖曠群山”的聯系。

但顧卓立随口一提,卻突然給了他另一個思路。

如果沒記錯,對家那個噴子似乎得意洋洋地說過,“老子有的是門路找回賬號。”

——關鍵詞,門路。

烏銳清對着空氣思忖良久,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深沉的意味。他戳開那個加密通道,飛快打字。

【廖曠群山:在嗎?】

對方回得很快,仿佛每天都長在網上——【找你爹幹什麽?】

【廖曠群山:天天自稱是爹,你真有那麽厲害,怎麽不見你把賬號贖回來啊?】

【狍子今天糊了嗎:呵呵,老子最近出差好麽。贖回與否是早晚的事,就是因為能夠随心所欲才不着急】

【廖曠群山:哦?微博你家開的?】

【狍子今天糊了嗎:不是我家開的,勝似我家開的,嫉妒麽?】

烏銳清對着屏幕了然地笑,眉眼間浮現一絲老道。他頓了片刻,學着那人賤兮兮的口吻一字一字敲下鍵盤。

【廖曠群山:哇,超級嫉妒呢。】

對方沉默了足足一分鐘,【你不會好好說話?吃chun藥了?嘔。】

烏銳清玩味一笑,扣上了電腦。

他按下控制窗簾的按鈕,看着夜色在兩瓣窗簾間緩緩變窄消失,輕聲道:“要找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卓立:小劇場裏的我幹着急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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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周末要來啦~大家明天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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