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自後山下來回義診堂,恰走在青石道上,迎面走來一群人,約莫十來個,均是一身青衣,頭戴白,兩人一起擡着一個白色的擔架,常寶兮退到一側以防擋到他們的路。這一隊人路過常寶兮身邊時,她微垂着頭,正好對上擔架上擡着的人……慘白的厚布嚴實的覆蓋全身,白色方布覆面,透過隐隐顯出的凹凸痕跡,依稀能判斷出軀幹已經僵直。
——這是屍體!
沒想到難得來一次後山,就碰上送靈隊。常寶兮都不知該說自己這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了,哪怕在義診堂呆好幾年了,也不是沒見過死人,這一出仍是讓她寒毛直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常寶兮感覺吹到身上的風陰寒刺骨,無聲的風一陣比一陣猛,覆面布巾被吹得一動一動,看起來就像是下面的“人”正在呼吸,心肝一顫忍不住倒退一步。
義診堂後山,又名靈山。顧名思義,即墳山,正是一個類比亂葬崗的存在,最大的區別就是,這裏的屍體都是埋在土裏的,不會出現随地棄屍的情況。會埋在這裏的屍體,要麽是病死在義診堂又找不到親人領回去,要麽就是橫死街頭無人認領。
風聲驟起!
“嗚嗚——”凄凄的呼嘯聲回繞不絕。
靜默的送靈隊裏一個年輕男子被這風聲吓得一抖,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什麽鬼天氣……”話剛出口就被旁邊的另一個年長的踹了腳,低聲斥責:“別亂說話!”年輕男子一個不防備差點一趔趄,轉頭瞪眼嘴一張:“你個……”
“登——!”
“等……等、等!”
走在後面的人停下看了過去,眼看着前面的人注意到這的動靜要停下來,跟在最後頭的壓隊的中年男人皺了皺眉,朝這些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快走,別停下!然後低頭看向跑到他近前的常寶兮,一眼認出了她穿着的正是崇明醫館的學子服,腦後梳了條大辮子,腰間垂着的一枚孩童巴掌大的綠翡翠玉佩。
崇明醫館的醫生?
中年男子心下疑惑,忍着不快問道:“這位醫生,敢問有何事?”送靈忌諱極多,尤其是這些橫死的,其一便是送靈時行路平緩不急亦不能停下來,亦不能在靠近屍體的地方開口說話,免得出現不好的事情。越是幹這一行的就越是容易想得多,越是迷信這套,可想而知中年男子此時心裏有多煩躁。
等了半天沒見對方回話,中年男子登時不耐煩了,轉身剛想走,一張紙伸出來,差點沒拍到他臉上。
“這、這是什麽、什麽意思?”看着上頭籮筐大的字,中年男子眼睛瞪得老大,擡眼看向常寶兮。
對方重重的點三下頭,“嘶——”中年男子驚得倒抽了口冷氣,不由自主倒退兩步轉身撒腿就往慢悠悠已經上了山的送靈隊奔去。
看到二領隊急匆匆跑上來,有人憋不住問道:“二領隊,怎麽了這是?”中年男子喘着粗氣,不理他直接對另兩人叫道:“大吉、大利,你倆出來,擡着……出來。”大吉大利兩人走出隊伍,傻愣愣的看着臉色青紫的二領隊,其中身型瘦矮的大吉詢問道:“二領隊,這、這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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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等等,先在這等等。”二領隊朝後面看了眼,看常寶兮還沒趕過來,就先簡單的和這倆說了下。聽完他這番話,膽子最小的大利面色就白了,哆哆嗦嗦:“這這、真、真的假的?啊?別、別不是……”大吉一把捂住他的嘴,橫了他一眼:“亂說什麽。”回頭看向二領隊,追問道:“二領隊,我沒別的意思,就想知道、你怎麽這麽輕易就信了呢?”這些送過來的都是沒呼吸确認死亡的,哪能突然冒出一個大……活人?!
“你懂什麽!”二領隊瞪眼。送靈隊其他人早走遠了,二領隊吼起人來起勁不要太足哦。
乳臭未幹的小子懂個屁!轉身又不禁嘆口氣,早就聽聞張瑤張大夫極看重一個學生,沒有弟子的名分卻勝似弟子,醫術上至少已得張大夫七八分真傳。二領隊往日只聽聞這學生天生患口疾,便以為對方長得不甚上得了臺面,卻不料今日一見,差點回不過神來。若不是被這消息給震住了,今日怕是要丢人現眼了。
不過……這位醫理天才的字寫得可真是,咳咳,他差點沒認出來。
二領隊抹了把臉,擡眼立馬看到對方已經來了,立刻道:“你倆,快過來。這位醫生,這就是你說的……”
常寶兮點點頭,走過去,一手抓起“屍體”的右手臂,搭上脈搏細細一探,半晌後放開手,在大吉大利驚恐的目光中,一把揭開了覆在其面上的白巾。
【看吧,我說的對吧。這人還活着呢,差點就被埋了,還好遇上我~】系統的聲音那叫個蕩漾。‘嗯,真棒!’一邊在心裏誇誇系統,一邊朝之前那個中年男子點點頭。
二領隊很快領會了,指示大吉大利兩人:“這人還活着,你倆擡着他,陪醫生走一趟。”
大吉大利:“……”
直到離開義診堂的時候,這兩人還有些回不過神。
天上紅陽高照,大吉目光呆滞,腳步虛浮,大利用力地拍拍胸口,第三下後像是拍清醒了,大口喘起氣來,咆哮一聲:“卧槽!天底下竟有這麽操蛋的事?!真的是個活的!活的!活的啊!!”
街上一瞬間靜默,衆人紛紛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着這兩人。
……
“常醫生!”見到常寶兮回來了,小女童歡快的迎上來,目光觸及青衣男子及其擡着的白色擔架時有一瞬間的呆滞。良久,僵硬的扭臉詢問道:“那、那是……”常寶兮安慰的摸摸頭。
義診堂白日人來人往,幾人一進來便吸引了大部分視線,有人道:“嘿!這不是那……送靈隊的人麽。”說到“送靈隊”三個字聲音突的壓低。
“他們怎麽會來這裏啊?還擡着一個……”屍體?
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嘁一聲,低聲道:“真缺德!”轉身就顫巍巍的走出義診堂。
“什、什麽意思?”衆人一頭霧水。
居中的隔間坐着一名中年近中年的郎中,擡眼掃了圈,冷眼道:“還能是什麽意思。這些人明擺着是把活人當死人擡去靈山了!”
“!!”
衆人驚呼出聲!
年輕人還可能不清楚,對送靈隊有稍許了解的都能看出來,送靈隊常年着青衣不假,剛才那一高一矮卻是頭戴白,分明是送靈時才有的裝束!
小女童小心翼翼放下隔間口的簾幕,猶猶豫豫的蹭到常寶兮身邊坐下,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往木榻上看。常寶兮熟練地查探此人的情況,随着時間的推移,一雙水波盈盈的眼眸越發明亮,興味盎然。
【嘿,宿主你的小助手都快吓傻了。】
诶?常寶兮側臉一看,小女童臉都吓白了,有些不解,用手語詢問道:‘怎麽了?’小女童眼睛瞪得大大的,坑坑巴巴半晌沒說清。
【她怕是以為這個男的是屍體哈哈哈!】系統要是有身體怕是都要在常寶兮腦海裏打滾了。
知道原因就好辦了。
下一刻常寶兮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小女童雖然懂些手語,但顯然不足以和常寶兮進行複雜的溝通。‘他是活的。’“咦——?這……人,沒有呼吸了啊。”‘不能這樣判斷。’“那要怎麽判斷?常醫生,可以告訴我……一點點、就一點點嗎?”‘……’常寶兮糾結了,這要怎麽表達她才能聽得懂?
最後直到小女童被家裏人接走兩人還是沒能完成這一偉大的學術交流。
常寶兮:她好像忘記了什麽。
【宿主我回來啦!】不待人回答系統叽叽喳喳說起了聽聞到的有趣事件,自從上次完成升級後出去溜達了一圈後,它就愛上了這一活動,逮找空閑就要四處轉轉,剛才趁着自家宿主和小助手“交流”的時候,它就在義診堂逛了起來。
【……他們簡直是在用生命在八卦,扯着這事逢人就說,然後每說一次就要對天告罪一次,東西南北轉着圈兒拜~】
常寶兮好笑,便對它解釋道:‘橫死本就不詳,又是無根無萍,死後也只能是孤魂野鬼,這裏的人篤信鬼神,自然覺得送靈隊的人晦氣。更何況,這一次他們可是差點把人活埋了,可不就是作孽麽。’
系統不解:【可是這些人神鬼具拜,甚至拜的都不是一個體系的神鬼,以人類的思維理解,這不該是對鬼神不敬嗎?】
‘千百年來不一直如此麽,可真有鬼神降下責罰的?。’常寶兮微微一笑。
【這不就沒有意義了啊?】
‘怎麽會呢。這裏普通百姓、世家貴族,甚至皇族心裏都或多或少有信仰,有信仰便有畏懼,縱使這份畏懼被用來統治者利用來穩固統治,不可否認,也的确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社會的穩定。不然的話,怎麽約束社會中處于絕大多數的白丁?’
【法律不就可以嗎?律法無情!】系統在這一刻表現出它迥異于常人思維之處,無論它智能程度有多高,依然做到不到如真人一般思考。它是由無數道程序組成,說話做事再貼近人,也永遠不會跳出程序中定下的限制。對系統來說,人類的法律就類似于程序對它的限制,它無法反抗這點,更不會想到去反抗。
‘他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年齡都數不清,你認為他們懂得律法無情這四個字的含義嗎?’常寶兮終于想起了,她這裏還擺着一個病人呢。且看這半死不活的樣,再耽擱下去怕真成屍體了。先給人喂了一粒紅色的藥丸吊着性命,想了想又塞了粒棕色藥丸,之前為這人檢查身體的時候她感覺有些不對勁,好像中了毒又好像沒有,一時确定不了幹脆當做是好了,反正就算錯了她這藥也毒不死他。最多渾身僵硬十來天順便……可能會禿頂╮(╯_╰)╭
低頭瞅了瞅,長得還挺俊!常寶兮瞬間放心了,長得好什麽發型都能駕馭,就算禿頂也沒事兒,大不了裝成和尚咯,缙安朝風氣很開放。
作者有話要說: 六娘:剃光頭吧。
某人:【昏迷ing】
六娘:不縮話就當你默認了哦嘿嘿嘿~~
咔擦咔擦。
不久後。
光頭.某人:其實我是男主。
六娘:……醜拒!=A=
☆、小白鼠一號
‘系統,給我幾本書。’常寶兮把書名念了遍,手邊的三層小木櫃上方憑空堆起六七本磚頭厚的大頭書,書皮統一為黑底白字,從中取出一本《雜經論》低頭翻閱起來。
夜幕降臨,義診堂處處點燃油燈,小小的火光升騰跳躍,帶來一室光亮,人頭攢動的義診堂終于清靜下來,只留下少許人照看留在義診堂病室的病患,除此之外還有幾名郎中會在此過夜。
一本接着一本,她漸漸有了頭緒,放下最後一本書伸手剛想從矮桌上再取一本卻摸了空。
‘系統,再給我些書。’随後室內再次響起沙沙的書頁摩挲聲,安谧的氣氛,油燈燃燒的香味混着淡淡的紙墨香意外的好聞,使人寧心靜氣。
【宿主宿主!你今天說話啦!系統早就告訴過你噠,小小口疾算不了什麽,完全可以克服的嘛blablabla~不過嘛,以人類的審美來說,你的聲音也就比雄性的野鴨子好些些呢,不過系統是絕對不會嫌棄你噠宿主!】
常寶兮:……
系統沒有實體,本體只能寄居在宿主的精神中,據系統描述是一團淡藍色團子,身為宿主的常寶兮至今沒有看到過系統是什麽樣子。升級後的系統很聒噪,對于一向喜靜的常寶兮而言不亞于成千上萬只鳥鵲叽叽喳喳一邊拍打翅膀一邊鳴叫,聲勢浩大,時間一長吵得人心煩意亂。尤其,系統寄居在常寶兮的腦海中,是以它的聲音也是從腦海中響起,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宿主要不要重新下本系統的建議?說話可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噢……咳咳,還差300點經驗值呢,治好這位小哥宿主你就可以升級啦,評分達到完美甚至還能多出三位數的經驗值喔。】
‘這樣啊。’點點頭又道,‘系統你的覆蓋範圍是多少能不能囊括整個雲州府?不包括劃分在內的郡縣。’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印象中雲州府內外城加起來的面積頗廣,不比數千年後的國際性大都市遜色多少,能擴大到如此範圍已十分不容小觑。
【沒問題。】
‘那就好。’常寶兮放心了,‘系統你幫我查看一下從雲州府去往江陵府的路線,水路陸路都要,從安全性、費用以及速度這三方面考慮挑選幾條最符合要求的線路和交通方式。’
【好的就交給本系統吧!我去忙啦~】
系統撤了,常寶兮聚精會神的翻閱醫書,腦海裏不斷推演出多種不同的治療方案,然後分析對比各自優劣,試圖進行完善修改,然後排除掉她不滿意且無法更進一步的方案,以此類推逐一進行,最後篩選出所有方案中她認為最優的一種。
在系統回來之前她定下了最終方案,這一方案對針灸的要求頗高,這一套施針的針法在系統提供的一本醫書中有記載,适用病例極端,她雖行醫多年但面對的主要人群是普通的百姓,割傷摔傷風寒感冒見過不少,中毒也出現過三五例,以誤食野果野草中毒為主,毒蛇咬傷的有一例,毒性算不得多重,若不是送過來就醫的路上耽誤了時間幾副草藥就能解決問題,也更談不上極端。
常寶兮打從五歲啓蒙接觸醫學,至今已有十一年,十一歲那年接手了第一個病人,之後一個接一個習以為常,完全忘了緊張是什麽感覺。這些年來幾乎頭一次,摸着針包,心裏略有些(xin)方(xu)。
常寶兮:還是回去練練再說吧==
【我肥來啦~】
辦完了宿主交代的事情,立刻着手處理下一個,系統不愧是系統,完全不需要休息,特別是記性灰常好~系統一邊搜索儲存的資料,一邊詢問當事人的想法:【你說我們是制定一月成才計劃,還是半年循序漸進計劃好……找到了!我給你念念啊~】
常寶兮:_(|3」∠)_
【宿主你要相信握,有本系統在,宿主你就算二十年不開口,器官也不會萎縮退化的,你還有機會重新再來唷。……咦咦?回常宅了啊!待我給你找幾個睡前故事,念給你聽哦……】
系統:我是最貼心的系統啦啦啦~(≧▽≦)/~
次日,一早來到義診堂,常寶兮先去管事處申請一個獨立小院子,借了五個力氣大的義工,讓其中兩個男子把病患用擔架擡到院子裏安置好,其餘三人燒水,作為助手跟在她身邊學習的小女童則随她一起煎藥,煎好後稍微冷卻然後端去屋裏,放下藥碗,打開針包抽出幾枚銀色的針熟練迅速的刺入穴道,輕輕撚轉,片刻端起藥碗将藥緩緩倒入病患口中,小女童随在一旁觀摩。
之後小女童在吩咐下去準備另一副藥,并關上房門,常寶兮坐在屋內的一張椅子上等候藥效發作。約莫一盞茶後,她上前查看一下,此人全身通紅發熱像煮熟的龍蝦,觸之燙手然皮膚表面幹澀無汗。可以了!
為了不出差錯,常寶兮昨夜對着假人模型練習到大半夜,好在這些年苦心鑽研醫理熬夜
成家常便飯,起床時頭腦有些昏沉服用一顆清神丸瞬間精神抖擻。
下針時手下穩當當,快、狠、準。這套針法只一個作用,就是激發全身毒性并保持此沸騰狀态一定時間,其最神奇之處即在于只要施針的醫者手下不出錯,雖激發毒性但病人不會因此受到傷害,這就要求保持一個不能打破甚至稍有傾斜都不能出現的極致平衡,是以對施針者的手法技術和心理素質有極高的要求,一旦稍有偏差,那就不是治病,而是奪人性命了!
藥理中有一說法叫以毒攻毒,缙安朝曾出現過一名赫赫有名的神醫,猶如昙花一現只一瞬的綻放的風華卻在無數人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數百年後,這位神醫當年留下的事跡仍被大面積傳頌,可以說只要是學醫的,就沒有一個不知道這位神醫的,就連崇明醫館最權威且齊全的教材——《醫經》全十冊,據聞亦是根據這位驚才絕豔的神醫所留下的手劄整理而成。
這位神醫曾提出過一個理論,無論什麽性質的劇毒,在其徹底爆發的一瞬間就是最佳解毒時機。打個比方,就好比攻城的時候,敵方城門緊閉,若無奇計強攻便是唯一的選擇,且不說耗時,其中的傷亡必定慘重,以尋常途徑解毒,恰好比強攻,難度不言而喻。反之,毒性爆發之時正如交戰時,敵方城牆瓦解城門大開,敵弱我強直接逼近包圍起來,滅殺對方輕而易舉。
然而這終究只是一個理論。神醫究其一生也沒能将這套理論付諸實際,哪怕是目不識丁,對醫理一竅不通之輩都知道,越是猛烈的劇毒,一旦毒發眨眼間便可奪人性命,哪會留下讓醫者對症下藥施針的時間?是以神醫的這套理論或許是對的,可是毫無實用價值。
常寶兮卻不一樣,因為她從系統那得到了一套記載着極其完整的針灸之術的醫書,其中這一套看似雞肋的針法恰恰滿足了神醫這個理論的實施的先決條件,最大限度內人為激發病人全身毒性,且不會讓病人身亡。
她是在醫館聽先生講課提及這位鼎鼎大名的神醫時突然間聯想到這套針法的,随後經過研究後,她從這個理論中延伸出一條,毒性發作時多種□□混合彼此間有極大幾率出現一定程度上的互相抵消。
由于缺乏實踐應用的條件,她只用醫館裏的兔子做過試驗,結果當然是行得通的,但人和動物畢竟不一樣,且世間□□千奇百怪,她會制作的□□只是最常見的那幾種,用到人身上又是如何還真不能确定。
不過,今日過後常寶兮已經可以确定了,沒看她眼睛都快發亮了麽。小白鼠.無名.病患一號,試驗成功,yeah~全部心神集中在辨穴施針上的常寶兮沒有注意到,病人不知何時睜開雙眼,眼眸黑沉沉如黑夜般漆黑無光,無意識的直直盯着正在施針的少女,一剎那的清明後伴随而來的劇烈疼痛使他再度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從早晨至黃昏,一共三輪施針,每施一次針服下一副藥,肩負煎藥職責的小女童熱得滿頭大汗,白淨的小臉黑一塊白一塊,中午煎藥時一個打盹長長的發帶落到火舌上燒焦一段,要不是路過義工看到趕忙驚叫提醒,小丫頭指不定連頭發燒糊了去仍在睡夢中呢。
三次施針并上幾碗黑乎乎的草藥的藥效,一探脈毒性已經消去了大半,常寶兮總算松了口氣,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随後響起小女童的聲音。
“常醫生,熱水煮好了,需要擡進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六娘:神醫大大!我是你的腦纏粉~≧▽≦)
系統:宿主醒醒,和死人是沒有結果噠!=A=
男主【羞澀】:我有他的親筆簽名,給你!喜歡我好不好TAT
——by.至今沒有名字的男主
☆、箭在弦上
走過去打開門,天際紅霞濃豔煞人,昏紅的光芒印得人臉紅彤彤的,小女童卻一眼看出常醫生的臉龐泛白,額際鬓角的發絲被汗水濕透了,黏答答貼在皮膚上。
五個義工提着木桶把熱水一桶桶倒進浴桶,動作麻利能放入一個成年人的浴桶很快被倒滿水,常寶兮查看一眼,水呈紅褐色,冒着騰騰熱氣,其間漂浮着些許藥草的碎末,兩個義工将病人擡起放入浴桶中,調整好姿勢防止其昏迷中一頭倒栽進水裏淹着,然後用兩塊類似半月形的木塊蓋到浴桶上,兩塊木板恰能拼接在一起,正中間掏出一個圓形的空處,露出一個腦袋,為了确保不被磕着內圓的邊緣上包裹上一層棉布,又厚又軟,脖頸靠在上面不僅不會難受,還挺舒服。
五天後,再次将其泡進浴桶的藥水中,常寶兮擦擦汗走出屋子,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退掉這間院子了。
經過這幾天小女童完全将常醫生視為人生最崇拜的對象,她抽空跑去屋內看過一次常醫生的施針,她雖然醫術還不精但因為家境殷實父母重視眼界卻是不錯的,只一次她就确信以常醫生的醫術,醫署的郎中考核完全不在話下,說不定能和幾位大夫一較高下。
她決定了!小女童握拳,水潤潤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她要一直給常醫生做助手,誰也別想把她們分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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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連綿,天氣一日日變暖,不料忽的一日氣溫直轉急下,第二日,綠芽新發的枝丫上凍上晶瑩的冰晶,襯着包裹在裏頭的翠嫩芽兒,側身看去只覺亭亭玉立,玲珑剔透,光彩動人。
“倒春寒的時候,若是受得住這乍暖還寒,景致卻是相當不錯。”張瑤大夫于雕花绮窗前站立,眼神望着窗外院落的雪景,手裏捧着茶盞,細細品茗香,慢慢啜着。
良久。
“你當真決定好了?”張瑤未回頭沉聲問道。正坐于席上少女正是碧玉年華,十指纖纖靈活優雅的擺弄茶具,聞言手一頓,手執壺柄一指微用力壺嘴傾斜向下,淺綠清透的茶水汩汩倒入茶盞,輕緩放下陶瓷茶壺,随後将茶盞輕輕推向張瑤一側,擡頭望向她抿唇一笑。
“……”看向手裏只淺啜幾口的清茶,一時無語,失笑着搖搖頭,“莫急着消磨光我這點茶葉,這麽多年我自是知道你那性子,只是……”張瑤一再猶豫,悠悠嘆口氣,語氣懇切:“雖我不是你的老師,但我卻是将你當自己的弟子看待。作為先生,我只希望你,切莫意氣用事,須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啊。”
取了張宣紙,提筆寫道:‘學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螓首微仰,一手拂袖指尖輕點紙上一角,笑意盈盈注視着她。張瑤一時恍惚,腦海中突然回憶起了一幅畫面:似是許久以前,那個才比醫館門檻高那麽一些的小娘子,瘦瘦小小,五官十分惹眼。穿着繡工精細的石榴紅小襦裙,兩邊各紮着一個花苞苞一樣的小發髻,金色的蝴蝶展翅欲飛,随着她的行動,蝶翼撲閃撲閃,好看極了!
然而——甚少有人會注意到,小娘子整齊精致的發髻下,頭皮被梳子刮得通紅,額上還傅了一層厚厚的粉,只因在梳頭時,侍女拿着梳子“不小心”梳錯了地方,尖銳的木齒在五歲大的小女童粉嫩的額際留下深深的劃痕,眼看着劃痕很快變得通紅,乃至滲出血絲,侍女想了這麽個“折中”的法子。
張瑤注意到了,剛想出口詢問,一晃眼對上了那雙水潤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太疼了,她的雙眸閃着晶瑩的雙光,眼裏平平靜靜,沒有憤怒,沒有怨恨。
張瑤怔然。定神再看去,袅袅升起的水霧氤氲了眸子,成長後的少女褪去了幼年時的青澀稚嫩,笑容淺淺淡淡卻是說不出的韻味,氣質溫婉典雅,美的清麗脫俗。
許久,閉了閉眼,她啞聲道:“那便随你的心意去做吧。”
‘先生厚情,寶兮感恩不盡。’
離開前,張瑤兀的叫住她,遲遲未語,最終道一句:“莫被眼前的瘴霧遮了眼。”
‘嗯。’她笑容乖巧柔和,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院落中白雪皚皚,張瑤立在窗前凝視前方,那裏一道身影悄然遠去,一襲白衣幾乎融于這片寒雪之中,唯腰間那一抹翠綠顏色鮮活明麗點綴了這幅黑白寂然的畫。
文英書院
一座朱紅水榭,檐角高高翹起如展翅之鶴,半透的簾幔迎着湖風吹散開,正中一點丹紅,正仿若仙鶴翩翩起舞,一塊素白牌匾,上書漆黑一字——“鶴”
其中正相對坐着兩名男子,正中擺一副黑白棋子。
其中一個男子捏着棋子遲遲不下子,道:“伯玉,問你個事。”
對面溫潤男子聞聲擡頭,欣然應道:“你且說說,若是合理我自會告知。”
“你家……你那個妹、妹子,我是說,嗯那個……”男子看着頗是個爽朗之人,此時只問個話卻是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大丈夫說話自當爽快,扭扭捏捏像什麽樣。要說便快些道來,夫子該講課了。”
“等等!”被這一激,爽朗男子立馬急了,一把抓住好友的袖子,一閉眼豁出去道,“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名喚寶、寶兮?”念及心上人閨名時忍不住又磕巴了下,之前還嚷嚷着“風大冷得很”,此刻整個人熱的冒起熱氣。
溫潤男子手一僵,白玉棋子“啪嗒”一聲掉落在棋盤上,亂了整盤棋局。
“……我家與我同輩的娘子均是承‘良’字,怎會有叫這名的妹妹,子善莫胡說!”
爽朗男子眼神飄忽心裏有些不好意思,是以未察覺好友的不對勁,聞言仍是追問道:“這我曉得,亦可以為字啊。你家這一輩的名都和玉相關,取字為寶亦無不可。”該說很合适~
“不。”對上好友殷切的目光,溫潤男子堅定地搖搖頭,“沒有。”
爽朗男子愣了:“是這樣嗎?那好吧……抱歉。”然後失落的走了。
“……沒關系。”常瑜昇垂着頭,手從袖中伸出,手心暈開斑斑血跡,眸光複雜輕聲道,須臾被湖風吹散。
慢慢擡起頭,視線轉移至空無一物的湖心,任迎面吹來的風将發絲吹亂,衣袂翩飛飄然欲飛,目光投向遠方悠遠而暗沉。
——“阿爹,您喚我……”
“伯玉,你可知一個名叫周齊檀的人?”
“是的,阿爹。書院裏正有一名學子喚作此名。”
“此人不知什麽時候見到了六娘,據聞正私下裏尋找六娘的消息……”
“您的意思是?”常瑜昇心裏一跳。
“我會把消息‘送’給他,若是此人找上你,記得一定要應下來!”常晉豪目光炯炯盯着兒子,語氣嚴厲堅決。
“是。您可否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常瑜昇壓下心裏的異樣試探着問道。
常晉豪收回視線,燈火映照下,稍有渾濁的眼裏充斥着欲望和野心!
“告訴你也無妨。這周齊檀父族不顯,為父也一直未注意到他,沒想這一查竟發現其母族如此顯赫!”
“什麽?”
“京城的世家!”常晉豪看了他一眼,咧嘴哈哈大笑,真真暢快淋漓!有這樣一個姻親,何愁仕途不順!
“……”常瑜昇深深垂下眸。
蹲下身一粒一粒将棋子收撿好,常瑜昇面上情緒分毫不顯。
慢慢咀嚼這兩個詞:世家、京城、世家、京城……世家。
——京城世家!
呵。別看如今情真意切,要真見了六娘,像周齊檀這樣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娶這樣的女子為妻……
一個妾?!
卑微!又下賤!
常瑜昇眼神瞬間陰鸷,捏着棋子的手驟然握緊。被世人知道他有一個嫡親妹妹給好友做了妾,他的臉面往哪擱?!
他的仕途将毀于一旦!
何況——
這樣的助力他也不舍得呢,阿爹,大郎只好對不起你了。
☆、逃離雲州
【出事了!出事啦!】系統突然蹿回來尖聲嚷嚷。
常寶兮捧着本醫術,不緊不慢道:‘系統,你又去哪兒溜達了?’
【什麽溜達!我是去辦正事了好麽。我今天可是偷聽到一個絕密消息!】
‘什麽事?是我那阿爹又起幺蛾子麽?’常寶兮正坐席上,面前擺着一副棋盤,右手執子面上依舊溫溫和和,像碗溫開水。
春風拂面和煦暖人,下人們已不知去何處打盹去了,近身侍女友蘿坐在廊上倚着柱子,顯然也在打瞌睡。
【這個形容到位,給你打十分!常晉豪又搭上另一條老魚了,猶猶豫豫不知道釣哪一個啦~】
‘哦?哪條魚?’
……
常晉豪時任雲州府府衙一通判,不大不小的官,可誰讓雲州府自古富庶,地理位置優越,
南通北達,水路陸路向四周輻射開去,商人鋪天蓋地奔走而來,對沒有後臺也不出衆的人來說,要能在雲州府謀個一官半職的,絕對是撞大運了!
雲州府是一塊福地,對商人而言是如此,對官員來說亦是如此。常家雖號稱書香門第,可實際上朝中并無一個常家子弟,常晉豪當初能被分配到這塊地方來實屬走運,短短七年間從縣到郡再到府,官運之好讓不知多少同僚羨煞,那時候誰也沒想到,包括常晉豪自己也沒想到,那之後他竟然就在一個官位上苦苦守了十三年。
如今的常晉豪滿心眼裏只想着如何升遷,之前長子落榜那事他都沒去管,在他看來。兒子那點小情緒,哪能和他的官途相比,也沒心情去理會,若不是老母親還健在,他恐怕連氣氛壓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