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3)
擺了擺手,讓她起來,幾人一同走到石桌旁,石凳僅三張,只羊老坐下,常寶兮和範绮兒安靜的垂手立于其身後,兩個婢女亦是躬身一禮,低眉順首立在胖夫人左右兩側。
初夏清晨,天空澈淨明亮,湛藍如洗,厚厚的雲層遮蔽烈陽,僅是綿綿白雲之後溢出的熱氣也不容小觑,若非岚風徐徐,吹散了半成的的熱意,又有綠樹成蔭帶來絲絲涼爽,只消坐上一會兒,怕是渾身熱氣翻騰,汗水打濕衣襟。雖說如此,坐在室外也并不好受,尤其是對于身材過于龐大臃腫的胖夫人來說。
一炷香不到,胖夫人一邊詳細描述丈夫的症狀,一手拿着絹帕擦拭臉上的汗水,不多時便濕透了一張帕子,臉龐煞紅如蒸籠裏的紅豆糕點,常寶兮都能看見她臉上冒出的騰騰熱氣,然而哪怕熱成這樣,這個胖胖的夫人坐在石凳上屁股一動不動,全然沒有移步室內的意思,絞盡腦汁的回想,言語急促的與羊老講述各種症狀,她也不怕鬧笑話,各種細節講述的十分詳細,看起來像是生怕遺漏了某個“重要”的線索,誤了大夫對丈夫病情的推斷。
羊老突然“咦——?”了一聲,擡手止住了胖夫人的話頭,正容詢問道:“你是說,你丈夫吃得很多,能不能具體說說?”胖夫人愣了下,連忙點點頭,疊聲道:“當然當然。”剛想說下去,旁邊體型很壯的仆婦打斷了她的話:“夫人,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我來替您說,有什麽不對的您再補充,可好?”這麽熱的天,夫人一連說了這麽久,恐怕嗓子都快冒煙了。
胖夫人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同意了。于是仆婦便道:“老爺近來每一頓食量較以往平常時候翻了好幾倍,飯碗改成了盛飯用的竹盆。另外,不光食量加大了,用飯的次數也多了,以往每日只三頓,如今卻是至少七八頓不止,且歇息時茶點不斷,一碟又一碟,為了方便,家裏的碟盤都換了大圓盤,就這樣,一日少說也要吃個十數份。”
“對了,尤其嗜吃葷肉,雞鴨魚豬肉,就沒有不愛的,就連從來不沾半點的內髒吃起來毫不含糊!大塊大塊肥的流油的豬肉,一頓就能吃一大盆!”胖夫人大口大口吞了一壺茶,見縫插針補充一句,“他以前都不怎麽吃葷腥,內髒更是從來不端上桌,因為一看到這類的菜肴,他就沒胃口。”還會鬧脾氣!想了想到口的話胖夫人咽了咽口水,又給憋了回去。
羊老颔首:“聽你這麽說倒是有點頭緒了,待老夫準備準備,一個時辰後去府上拜訪一遭,可否?”
她連連點頭,稱道:“自然自然!羊大夫若有什麽需要的一定告訴我,必當傾力做到。”
“另外,老夫還有一個問題,你夫君此前去過什麽地方?”
胖夫人愣了愣,有些不明白羊老問這個有何用意,不過對丈夫的擔憂心疼壓過了心底的疑慮,思索片刻擡頭對羊老道:“我夫君名喚龔遠,字長伯,是朝廷的一名官員,他的确走了許多地方,只要停留時間稍長,他往往會帶上我們母子一同去。”具體的那部分信息胖夫人選擇了回避,她看着羊老的眼睛,面上滿是掩飾不住的焦慮憔悴:“現在他的身體出現問題,而我和孩子卻沒有,羊大夫,請問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們一家同去的地方并無異處?還望羊大夫莫介意,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若全部都說的話實在有些多了,我一時也說不清楚。”
羊大夫是個很純粹的醫者,他當年能舍棄京城的一切棄官離去,今日更不會過多地關注胖夫人口中當官的夫君,沉吟片刻,他點頭道:“可以,你且說說看。”
胖夫人松了口氣,接着把那些她不曾随同前去的地方都說了,最後歉意道:“可能有些遺漏,我回去定再仔細想想,到時再告之羊大夫。”
羊大夫嗯了聲,捋着胡須,常寶兮看得出,羊老對此事有種不同尋常的在意。随後,胖夫人再三道謝,由婢女攙扶着離開。
一走出人前,羊老端着的得道高人的姿态立馬消散了:“去去去,快去幫我把藥箱拿出來,對了還要抓點藥去,這樣比較保險……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們倆一邊去,別礙着我老頭子。”像驅趕聒噪礙事的雞鴨群一般揮揮手,腳下颠颠的往內間走去,不一會又探出半個腦袋,手也不捋他的山羊胡了,雙手都拿着東西,說了句:“去給我把江一那小子叫來,快去,小紅,說的就是你!”範绮兒翻了大大的個白眼轉身正要去,下一秒羊老不知為何又改了口:“等等,不對!換、換阿寶去!快去,人命關天啊,腿腳都給我放麻利點!”說完哼哼着撤回腦袋,啪的一聲合上屏門。
小紅:“……”
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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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剛才是在哼着小曲兒吧?!”範绮兒滿是不可置信,這老頭,越老臉皮越厚了啊這是!
常寶兮找到江一時,對方正在廚房裏準備膳食,腳邊蹲着一個龐然大物——一個高逾九尺肌肉壯漢,像個小媳婦一般委委屈屈的蹲在竈前,兩個蒲扇大的粗糙大手拖着下巴,正唉聲嘆氣,嘴裏絮絮叨叨,唯一的聽衆江一自顧自的忙自己的,連個眼神都不甩給他。
如果把肌肉壯漢換成嬌小俏麗的姑娘,自然是美人颦首,仿若花兒一般嬌豔可人,惹人憐惜。
可惜,現實中只有身量逾九尺之高的糙漢子在捧着大臉顧影自憐╮(╯▽╰)╭
‘……’
常寶兮只覺得這一幕莫名的滑稽逗樂,要是範绮兒看到指不定已經捂着肚子笑翻了,然後便又是一番你追我趕、雞飛狗跳。
還沒笑出聲呢,江一已然聞到聲響,停下手上的活,轉過頭一眼便看到了常寶兮,眼瞳若點漆,那一瞬眼中劃過一道光亮,好若星光璀璨燦若星辰。少年的嘴唇輕抿微微上揚一絲透着愉悅的弧度,眉眼間依稀還殘留些許稚氣,細細打量下,端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煞是好看。
少年愉悅地開口喚一聲:“阿寶。”只見唇角高高翹起,兩側酒渦深深,神情飛揚。
常寶兮沉默了會,正色比劃道:‘……叫我常寶兮,或者寶兮也可以。’就當後者是她的字好了,如此稱呼也并不過分。
——就是不準叫“阿寶”這麽蠢的名字!
尤其是,常寶兮板起了臉,論年齡,兩人中她才是年長的那個。江一卻是眯眼笑了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笑意盈然的瞅着她。
☆、廚房有個美少年
生得好看的少年郎總是受優待的,哪怕是直脾氣又火爆的範绮兒,待江一也多的幾分包容,比如範绮兒面對江一時便不會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顏值不夠的糙漢子小青就從來得不到這般好待遇==+
‘……’常寶兮默默別開眼,心下無奈,卻也氣不起來。
“阿寶,我新研究了一道糕點,清涼解暑,要不要嘗嘗?很快就可以出爐了,唔,只片刻就可。不對,還需要涼一涼。”說着,江一眼裏流露出一絲懊惱遺憾,不過轉瞬即逝。
‘哦,沒關系……’新的糕點?!常寶兮眼睛一亮,差點滿口應下,幸好及時回過神來,‘咳。恐怕得回來再品嘗了,羊老讓我來叫你過去。’
“沒事,用冰鑒凍着,回來剛好能吃。哦對了,羊老有什麽事嗎?”
‘嗯,大概是要出門一趟。’常寶兮言簡意赅的描述下事情大概。
聽完,江一神情不變,笑着點點頭。估着時間從蒸籠取出裏面的糕點,轉身走到一個角落裏,轉身走回來時就見手裏端着一個帶蓋子的深木盆,打開蓋子,一股沁涼的寒氣撲面而來,晶瑩的冰棱如水晶般剔透璀璨,其上泛着層冰霜,霎時沉澱一室燥熱,取而代之的是滿室清涼冰爽。
常寶兮敏銳察覺出江一笑容下潛藏的不以為意,眸光閃了閃,江一的态度可不像尋常百姓。然而他穿着簡樸,日日窩在後廚之中,更不符合富貴之家公子秉性。她糾結了會兒,很快又釋然。江一既然是羊老親口承認的故人之子,也被羊老許可留在這裏,那麽他身上應該沒有太大隐患,許是江一父母醫術了得見過許多權貴,一個不知品級的“大人”不足以讓他上心罷了。
江一手指修長而優雅,指尖搭在白瓷盤邊緣,仿佛一件由羊脂白玉經過精雕細琢而成的上好玉件,徹徹底底、毫無瑕疵的完美。常寶兮只微微看了眼,卻是沒放心上。
毫無存在感縮在角落裏種蘑菇的肌肉男小青終于停止了自怨自艾,擡頭看過去,愣了下,一手捂着心口,臉整張皺成一團,突然好想大哭一場QAQ
肌肉壯漢:麻蛋一個漢子沒事長辣麽好看作甚!大齡老處♂男玻璃心都要碎一地了好麽TAT
江一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對某個玻璃心糙漢子造成了一擊暴擊,眼角餘光不着痕跡的往旁邊輕飄,眼睑垂下擋住了複雜的情緒,手下動作迅速,很快将糕點放入冰鑒,蓋上蓋子,再放回原處。
“好了,阿寶。我們走吧,羊老該等急了。”
‘嗯。’常寶兮點點頭,心裏卻在琢磨,她總感覺哪裏有些怪怪的。想了想沒想出來,幹脆放棄了。
初來江陵時,常寶兮拿着張大夫特意為她準備的信函找上了西城義診堂的一位程姓管事,很快就被聞訊而來的羊老接來了這裏。随後她知道,張大夫口中的“故人”即這位在江陵府城義診堂地位非同一般的羊老,也正是張大夫少有人知的老師。
小青實誠,範绮兒機靈,兩人都是跟在羊老身邊已久的老人。常寶兮一是初來乍到,二是生性內斂不善與人來往,加之她患有口疾,十幾年來除了醫館的先生、求診的病人以及身邊的幾個侍女,她從不與外人有任何往來,故而一開始住進羊老家裏時,常寶兮着實擔心了幾天,甚至琢磨着若是與範绮兒相處不來,她該如何委婉地向羊老表明自己想搬出去住的想法——這倒不是常寶兮瞎擔心,原本一直是一個人獨享的院子,突然要一個陌生女子侵占并分去一半,都說同性相斥,稍微有點嬌性子的姑娘,恐怕都難以容忍。
而此後事情的發展令她意外又慶幸,範绮兒是個心胸十分開闊的爽朗姑娘,對于她的到來,範绮兒非但沒有不樂意,反而在發現其性格不錯後迅速與之發展成好友關系,并有進一步升級為“閨中密友”的趨勢……咳咳,好吧!以範绮兒的個性,在她心中兩人之間的關系大概得稱作——好姐們,一輩子~~=v=
只不過,常寶兮到底是後來者,小青與範绮兒之間看似打打鬧鬧沒個消停的“惡劣”關系,實際才是真正的不容外人介入。也正是因此,同樣是初來乍到的少年瞬間就讓常寶兮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與此同時,少年面對常寶兮時堪稱顯(zhao)而(ran)易(ruo)見(jie)的善意與親近……許是有目共睹,凡是有什麽事需要叫上江一,衆人一致推舉常寶兮出面。
于是,天時、地利、人和之下,這個性格平和乖巧(大霧!)的俊秀少年很快就如願地在常寶兮心中占據一席之地←_←
兩人漸行漸遠,廚房裏小青縮了縮脖子,眼巴巴的看着冰鑒子,目光熾熱的幾乎将木蓋洞穿,可是……小青差點忍不住咬手指,那個眼神好口怕嘤嘤嘤~~算了他還是不吃惹,小命要緊哇o(╥﹏╥)o
小紅+小青:……QAQ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
龔家的小少爺,一顆白白胖胖宛如剛出爐的蓬松大饅頭的小胖墩端端正正的盤膝坐在席上,不過肉肉的小短腿蜷着着實難受,不過一小會整個人坐立難安,終于像是做下了某個抉擇,站了起來,複而單膝下屈,另一腿緊随其後跪下,身軀挺直,小屁屁貼着腳後跟,雙手規規矩矩的擺在雙膝之上,雙目平視,姿勢無比标準的正坐。
走出來的常寶兮一眼看到這家的小少爺和江一相對席地而坐,視線一轉廊上長椅上,範绮兒懶懶散散、毫無儀态的斜斜倚坐其中,眼珠子轉來轉去,表情無比呆傻,對比一下不遠處坐的端端正正的年僅五歲的小胖墩,常寶兮莫名想要擡袖掩面。
‘你這是在做什麽?’她走上前,戳了戳,又戳了戳,待範绮兒回頭這才用手語問道。
範绮兒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然後眼睛圓溜溜瞪的老大,似是瞠目結舌啧啧拉着她說:“你看那兩邊,這小鬼真是昨天見到的那個泥猴嗎?不會是有雙胞胎吧……”簡直不可思議诶,遙想昨日,好家夥,披頭散發,渾身髒兮兮還熱衷于玩泥巴,整一個頑劣最讨先生嫌棄的皮猴,誰料一夜過後,轉瞬變成嚴謹規矩、恪守禮節的官宦少爺……想想都是一臉懵逼好麽!
常寶兮一時無語,垂眸端詳着範绮兒,仔仔細細打量片刻,末了來了句:‘唔,還挺像的。’
“?”
無視對方滿臉追詢,常寶兮自顧自走開。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挺相像的,唯一不同就是,放在小胖墩身上瞧着萌萌噠~範小紅的話……一臉傻相。
小紅:“哼哼,小鬼忒假!虛僞!”昨天還扯着她的袖子硬要和她打架,今天就不理人了=A=
該說羊老不愧是羊老,行家一出手,龔大人的病情立刻得到了緩解,胖夫人對羊老更是信服不已,不管羊老提什麽稀奇古怪的要求都二話不說就派人照做,作為醫者,還是上了年紀脾氣越發固執的老大夫,最看不慣的就是請他來看病又對他說的話各種懷疑,每次碰上這種事,壞脾氣的山羊胡老頭往往一甩袖,扭頭就走。好在,這家的女主人在這方面很明事理。
于是,羊老醫治得很愉快,好久沒碰上如此有意思的病例了,待他好好研究研究。而胖夫人看着丈夫一日日好轉,心情更是如愈發明湛的天空般明媚燦爛。
身材壯得同小青有的一比的仆婦也很高興,衆人都沒看出來,這個漢子一般的中年仆婦,竟然有一好手藝,釀出來的果酒別提多有滋味了,別說幾名不大愛喝酒的女眷都捧着喝了好幾壺,羊大夫也忍不住喝了不少,最後連準備帶回去給小青的那份也被他偷偷瞞下來喝掉了。
離開時,龔小少爺屁颠颠地朝一行人沖過來,然後小胖手一下子拽住常寶兮的衣袖,嘴巴嚅動一副想說什麽的樣子,忽然像觸電一般倏地松開拽着她衣袖的胖手,常寶兮不明所以,以為自己表情太嚴肅不夠親切,吓到他了,便蹲下身,雙手放在膝蓋上,與小胖墩對視,眉梢一彎帶起溫柔淺笑,小胖墩說得很快,面上閃過顯而易見的自得:“我學過手語。”言下之意,你用不着擔心我看不懂。
她順着他的話,比劃道:‘這位小公子,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小胖墩輕咳一聲,故作老成地看着她道:“我名喚立茳,小名阿秀。你可以叫我……阿秀。”語氣裏似是不甘不願,常寶兮覺得他像是迫于某種壓迫不得不妥協,不禁沉默了。難道真的是她不親切不和藹,而且看起來很可怕,所以才不讨小盆友喜歡?上輩子明明不是醬紫的,她曾經也是稱霸小區的孩子王好不TAT
每次有人來羊老家求醫,他們帶來的小孩們各個見了常寶兮就躲,那個場景看得小紅噴笑不已,她面上不露,心裏着實郁悶。
範绮兒又捂着嘴笑開了,羊老打哈哈:“那個,阿寶啊,我們去前面等你,說完了快點過來哈。”小胖墩閉着嘴巴,打死不吭一聲,羊老看着心裏實在捉急得很。
三人走遠,阿秀終于表示他有話要說,常寶兮鼓勵地看着他,想聽聽他想要說什麽事。誰料阿秀小胖腿邁了幾步,幾乎撲到她懷裏,阿秀忽地身體一僵,頓了頓,一副毅然赴死的表情,小嘴湊到她耳畔,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常寶兮深深地看着阿秀小盆友,有些糾結:‘阿秀小公子,你确定要說的就是這句話?’
阿秀小盆友重重地點頭,黑葡萄一般亮晶晶的眼眸閃爍着光芒,斬釘截鐵道:“對,就是……江一哥哥,他還會來嗎?”
‘……好吧。’常寶兮嘆息一聲,心情十分複雜,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喜歡江一,而且,阿秀你确定你說的是要向江一學習禮儀,而不是其他什麽的——好比廚藝麽?她要不要告訴單純的阿秀,他口中優雅得體,禮儀規範的江一葛格,其實懶散到經常連頭發都不束,衣服穿得松松垮垮,披頭散發毫無儀表可言麽?
‘阿秀放心,下次你的江一哥哥還會再來的,或者阿秀可以與阿娘說說,江一哥哥每天都在羊大夫家裏,不用擔心以後就見不到他了。’
阿秀頓時放心了:“那就好。我……我先走了,姐姐慢走不送。”語氣陡然一變,阿秀扭頭就跑進家裏,活像身後有惡鬼追趕。
常寶兮:‘……’
然而在她未注意到的身後角落裏,江一滿臉陰沉,目光危險地盯着消失在門內的小胖墩,看來龔遠不怎麽會教兒子,他不介意幫一把。
常寶兮起身,轉過身一眼便看到江一倚在不遠處的樹下,注意到她的視線,擡頭微微笑着注視着她。
她走過去,看了看四周,神态自然地用手語問道:‘江一,羊老和小紅呢?’
江一:“我在這裏等你,羊老和範绮兒先一步回去了。”
‘麻煩你了,江一。那我們也會去吧。’
“不麻煩。有人給我送來兩罐果脯,随上了配方。我試着做了幾次,總不能成功,阿寶有沒有興趣?”
‘也是藥膳?’
“嗯,比起尋常的果脯,這種配方做出來的滋補效果更顯著,不過會用到不少藥材,成本遠遠不是街上販賣的果脯能比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遠遠一看,小胖墩:哇,好漂漂的小姐姐,喜歡~~~
走近,小胖墩:渾身散發着邪惡的藥草味,別想騙過我,萬惡的醫者!本少爺不要喝藥不要紮針!o(╥﹏╥)o
衆小盆友:口怕!!【瑟瑟發抖】
常醫者:哭唧唧。
☆、龔夫人,俊相公
她欣然應下,沒有注意到江一說到送他果脯的人時,語氣和眼神全然不像她下意識理解的那樣,江一有朋友來看望他,并贈送了兩罐果脯。倒更像是下屬奉命送來東西,因為居高臨下,所以理所當然,不帶一絲感情。
半月後。
胖夫人和丈夫一同來羊老家拜訪,身後除了中年仆婦阿金和貼身婢女流翠,還多了三名青衣小厮,均是大包小包,提的提,扛的扛,帶了一大堆東西。
“還真沒看出來,龔夫人的丈夫真是一表人才啊!”她們當初看到的時候,這位龔大人面黃肌瘦,枯瘦如柴,唯獨肚子鼓得老高,外人看着都覺得心裏瘆得慌,總感覺下一秒薄薄的一層肚皮就會被撐破了,炸裂開來,鮮血五髒腸子流一地……額,想想都覺得反胃。
當然,最重要的是,說得冒昧,龔夫人長得胖乎乎的,歷數各朝各代,無論在何時,龔夫人的樣貌都算不上有幾分顏色,誰料無鹽卻偏偏配了個有才有貌的俊夫君。
——這可比什麽富商娶了第二十幾房小妾,要有意思多辣~
“阿寶走,我們去八卦八卦。”範绮兒拉上吉祥物常寶兮,興沖沖的跑了。
……
“……喔,你們說這個啊!”阿金恍然大悟,心下有幾分糾結,倒不是不願說,其實她對這個據說有一手好醫術還做得一手可口吃食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尤其是生得俊俏可人如許脾氣卻絲毫不見嬌縱輕浮,好感度“嗖嗖嗖”的直往上飙,瞬間翻倍!只是,她現在還要趕着去伺候夫人呢。
正左右為難之際,眼角瞟到某人拈着手趴在竈上偷吃,眼睛一眯,計上心來,“流翠。過來,你來同幾位醫者聊聊,我還有事要忙。快來!把嘴巴擦擦。”“哦。”流翠不甘心的最後看了眼滿鍋子的美食,心痛的撇撇嘴,嘴角上沾着米白色的糕點碎末,看得阿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吃吃吃,就知道吃。還不快點過來!”
待阿金走後,三人走到庭院裏的庭中坐下,流翠惦記着沒嘗夠的各式新奇好看又好吃的糕點,有些心不在焉的。範小紅眼珠一轉,兩手抱住吉祥物,往前一推,笑得賊兮兮:“瞧瞧,知道廚房裏的糕點是誰做的嗎?喏,大廚在這!”說罷一揚下巴,一副“你有何想要說的”嘚瑟模樣。
常.吉祥物.阿寶:‘……’
流翠一整容,正襟危坐:“有什麽想知道的,流翠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眼神一個勁往常寶兮身上飄,眼裏的谄媚幾乎閃瞎了小紅的眼。
常.吉祥物.阿寶:‘……’
範小紅滿意的颔首,不錯,很上道嘛。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雖然夾了一個不說話的,但吃貨流翠加上好奇心爆棚的小紅足以抵消這點不足了。于是,這一日,常阿寶成功刷新了自己對“聒噪”這個詞理解的新高度。
另一頭,正廳內。
趁着龔夫人不在,羊老想着對方圓潤過頭的身形,想了想不由得開口道:“龔大人,老夫有一言,望你能放心上。貴夫人的身型,有些過于豐腴了,日後還是多加注意,盡量能緩下來些。”斟酌着言詞,羊老覺得自己頭發又白了幾分,揪着山羊胡子,一臉苦色,他老頭子已經多少年沒這麽委婉的說過話了,好苦,真作孽喲!
“羊老不必如此稱龔某,在下子長伯,若是不嫌棄便叫龔某長伯即可。另外,您的建議先謝過了,但是不必了,二娘很好,她也不需要在意這些。”一開始還恭恭敬敬的,言語間滴水不漏,不料幾句話就暴露了內裏的桀骜。
“……”簡直豈有此理,現在的學堂就是這麽教的小輩嗎!一點也不尊老愛幼!(╯°Д°)╯︵┻━┻
羊老:“出去出去!礙眼!哼!”什麽破小孩!老頭子我不愛裝了,滾滾滾,滾遠點!
龔.破小孩:“……”
他家二娘本來就很好,肉呼呼的身材好的不得了,外頭那些瘦竹竿比得上一兩分就不錯了,這老頭還敢嫌棄他的二娘,簡直豈有此理!
龔夫人慢騰騰回來了,一進門注意到廳堂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這又是怎麽了,之前不還好好的麽?不好!龔夫人大驚,難道她家長伯沒忍住又暴露本性了?
看見自家夫人,龔長伯頓時心情大好,這急急忙忙朝自己跑(nuo)過來的模樣也格外惹人愛,遠遠看去就像一顆會活動的圓球,矮油他家二娘腫麽能辣麽可愛n(*≧▽≦*)n
龔大人心情瞬間蕩漾開來。
(dian)大(deng)燈(pao)籠.羊老:呵呵。
常寶兮戳了戳小紅,比劃了下,小紅眼睛一亮,回頭看向流翠問道:“你不是說一個多月前龔大人身體就出現明顯的異常了嗎?那為何直到一月前才重視起來?若是早點就醫,怕是也不會這麽麻煩了。”
流翠了然:“你說這個啊!那是因為一開始最明顯的症狀就是食量大漲,可是這在我們看來并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只當是……老爺又琢磨着換個新形象。對,就是這個意思!夫人也是這麽以為的。”流翠為自己想到這麽一個完美又委婉解釋感到十分自豪。
兩只:一臉懵逼。
“唔,就是、就是……”流翠磕磕巴巴,很為難的樣子,一拍桌子,目光直視兩人道,“你們也看到了,夫人的身形,不怎麽符合主流審美,但是!”她重點強調:“夫人非常好,老爺也總說夫人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嗯。老爺說得很對,我們也都是這麽認為的。不過,外面的人卻不是這樣想的,本來嘛他們怎麽想與老爺夫人沒幹系,老爺夫人也不在乎這些人的想法,可是卻總有這麽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跑到老爺夫人跟前說三道四的,還有些個不知檢點的東、西!無媒無娉竟敢去向有婦之夫自薦枕席,還去夫人跟前耀武揚威,簡直……不知廉恥!腦子進水了!然後夫人就生氣了,老爺也很生氣,然後……”
“龔大人就暴飲暴食,企圖把自己變成胖子。”
“……沒錯。”
範绮兒替她把話說完了。龔夫人龔大人有多生氣她不知道,不過流翠确實是很生氣,瞧瞧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見識太少了,範小紅暗自感嘆,就像她家常阿寶說的那樣,這世上總有些人能為你不斷地刷新你對“無恥”這個詞認知的上限,對于這種人,能收拾就快些收拾了,犯不着為這種奇葩氣着自己,不值得啊。
不過顯然流翠小妹妹的心智還不夠成熟哇,完全理解不了更高境界的思想,範小紅一時頗為唏噓。
“于是,因為經歷過一次這樣的鬧劇,這一次龔大人的食量暴漲就沒引起龔夫人的關注,于是,等到事情大條了……不對呀,流翠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細節沒說。”範绮兒擡擡下巴,一副“你瞞不了本神探”的神情。
‘是因為龔大人突然嗜吃葷菜,就注意到不對勁了吧?’常寶兮比劃。
範绮兒“翻譯”一遍,連連追問:“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沒錯。聽說老爺以前從不沾葷腥,是因為夫人愛吃才偶爾陪着嘗兩口,但是內髒卻是真真正正的一口不沾。”重重的點點頭。
可就是這樣吃下去,卻是越吃越瘦,整個人虛弱的好似骨頭被抽掉一般,癱在床上翻身都困難,更莫提起身做其他事情了,夫人愁的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書房裏的公文累了一摞摞,許久無人打掃怕是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了。
“……啧,真挑食。”範绮兒面露嫌棄,一個大男人,怎麽娘裏娘氣的。
腦.纏.粉流翠無言以對。
常寶兮注意到了另一點,戳了戳小紅牌翻譯機,手語比劃了下。看完小紅頓時一臉怪異,扭頭向八卦源頭流翠小妹妹确認:“阿寶說,她有些好奇,龔大人近來食欲如何?”
流翠:“……”
範绮兒直接當她默認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閃爍着八卦的刺眼光芒,接着問:“吐了多久?一天?兩天?五天?還是……”
受不了連番追問,流翠直接打斷她的話,郁悶道:“一直到今天,老爺還是吃不下飯。”
“噗——蛤蛤蛤蛤!”她笑得直拍桌子,只差沒去地上打個滾。
流翠:“……”哀怨的看向善解人意(大霧!)的常寶兮,不料這人竟然也在一旁偷笑,這兩個家夥……實在是太過分了! ̄へ ̄
對于流翠的怒目而視,心大的範小紅表示完全不在意,嘻嘻哈哈,更是火上澆油:“吃點肉而已,至于麽?這般挑嘴,嬌滴滴的跟個大姑娘似得,還不準人笑啦。”
“笑、笑笑就好了,有你這麽誇張的嗎!”好吧,流翠不得不承認,其實她也覺得老爺此舉有些不夠漢子,不過,這不是還有……夫人麽!夫人霸氣就好了,老爺軟一點更搭嘛。流翠努力說服自己,不知道為何,總覺得有些心虛腫麽破〒▽〒
☆、所謂喑人
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一晃眼,仲夏到了。
長空萬裏透藍明淨,擡眼望去碧空朗朗了無雲痕,一輪灼目的碩大金烏高高懸于頭頂,豔陽似火,毒辣的光芒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去,瘋狂地炙烤着這片土地,似錦繁花失了光華,在烈日的磋磨下變得蔫噠噠,嬌嫩的花瓣不複往日鮮豔欲滴的可憐多姿,牆邊老樹獨自撐開數丈華蓋,蔥茏的枝葉覆蓋下,樹枝密密麻麻盤繞交錯,樹幹龐大蒼勁粗壯,地面根系破土而出暴露在外,盤虬卧龍。
夏風緩緩襲過,拂過臉龐、頸項,絲毫沒有帶給人舒暢涼意,反如熱浪層層席卷而來,鋪天蓋地侵入渾身每一寸皮膚,炙人的燥熱迫得人渴望逃離這方天地。
“熱死了……”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女聲打破空氣中彌漫的沉悶。院子裏這棵老樹,據聞已有上百年樹齡,傘蓋奮力撐散開來,郁郁蔥蔥,密密層層,嚴嚴實實的遮蔽了太陽的火熱,為這片庭院帶來半方陰涼,奈何這幾日不知怎麽,風刮得要死不活,跟快要斷氣一樣,每一次風來必定伴随一陣炎熱悶人的熱氣,一波一波,老樹擋得住陽光卻擋不了從下方側面襲擊的熱風,于是,躲在陰陰涼涼的樹蔭下待得好不容易涼下來,一陣風刮來,呼呼——
“刮的什麽破風!又悶又熱,還不如沒風呢。”着白衫綠襦的袒領服,長發高高挽起發髻,白皙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