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頸□□在外,很快汗水滲入衣領,不多時額間臉頰冒着熱氣汗珠滾滾滑落,範绮兒身體後仰靠在木椅上,一手輕搭在額上,神情萎靡,眉角高揚眼裏滿是煩躁,眉心緊皺,感覺到汗水黏濕的觸感,捏着袖子狠狠地擦去汗水,淺色的窄袖已經濕透,緊貼腕上,又濕又黏十分不舒服,深感自己要被這個夏□□瘋了。
郁悶之極的範绮兒坐立難安,椅子摩擦地面發出讓人心煩意燥的“嘎吱嘎吱”聲,一杯涼茶下肚,心情緩和了一咪咪,她扭頭看向靜默坐于一旁的女子,清了清嗓子,喚一聲。
“阿寶,我好熱,就要虛脫了,你陪我說說話嘛,好不好啊?
“……好煩吶好煩吶!”
“你都不熱嗎?這種天氣還能安安穩穩坐着看書?”
“我要哭了,真的要哭了,再不理我我就哭啦啦啦~”
常寶兮:‘……’心好累。
她無奈放下書,頭疼的揉揉額角,擡眼看去:‘你要說什麽?’
見親親好友終于放下手裏的書,範绮兒心裏樂開了花,麻利的把椅子拖近一些,雙手規矩的置于膝上,常寶兮用眼神示意她快點說。
“聽羊老說你準備去參加今年的甲等考核,怎麽樣?感覺如何?”甲等考核,即朝廷針對郎中晉升大夫的考試,由皇宮的禦醫院與民間義診堂聯合負責審核。因其通過條件為各項考核評價均得到甲等,缺一不可,故而俗稱“甲等考核”。
‘這都還沒去呢,能有什麽感覺。想知道就自己去參加一場考試親自體會體會,反正你不也正閑得無聊嗎。’
“你還不知道我麽。論起醫理,連藥鋪的學徒都不一定比得過,參加個什麽鬼啊!更何況,甲等考核是随便哪個都能去摻一腳的嗎?還有啊,聽人說這種考試查的可嚴格了,門縫都還沒挨着呢,就被亂棍打出來了,哦,指不定還要去蹲大牢。”範绮兒懶洋洋的趴在桌上,朝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唔,你不是很能打的嗎?這麽厲害的範女俠,還怕區區幾個侍衛?’
“怎麽可能!我當然是很厲害的,哼。阿寶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雙拳難敵四手,我一個人怎麽可能打得過數量源源不斷的京城侍衛。”範女俠深深地嘆息,大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戚。
常寶兮連個眼神都不屑甩給她,半垂首自顧自地,一手扶袖慢悠悠地拿起茶壺,倒上一杯涼茶,淡金色的明透液體自壺嘴緩緩傾瀉出,乘于杯中,呈現黃澄澄如金黃麥谷般透亮的誘人色澤,清涼的茉莉花香芬芳撲鼻,端起茶杯輕輕抿一口,沁涼入脾,她舒緩的長嘆一口。
“……你不熱麽?你真、的、不、熱、麽?!”範绮兒大感不可思議,“瞧瞧你,衣襟合得又高又緊,袖擺那麽長——至于嗎?老古板!”用力一拍桌子,繼而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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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綠蔭下,花紋秀美的打蠟雕花圈椅上,姿顏妍麗柔美的少女一襲藕色交領襦裙,褒衣博帶,素手随意附在椅把上,寬大的袖擺自然垂下,幾可曳地,胸前微微鼓起處纏繞一條竹青色絲帶,正中打上一個漂亮的節,餘下長長兩條的絲帶綴于胸前,垂于裙上,偶有微風吹拂,衣帶飄飄,飄逸浪漫的衣袂長裙翩翩然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分外好看。
‘……’噢,她竟然被一個古人稱作老古板,常寶兮心情略複雜。
常寶兮:‘衣裙寬大很涼快哦,不僅可以擋陽光,還利于散熱,別看布料多,比露在外面更舒服哦。’
範绮兒瞪得眼圓溜溜的,懷疑地看着她:“真的?不是忽悠我的吧?”
‘怎麽會。’她無辜的回望,‘你看,你穿成這樣也不舒服不是麽,試試又無妨,反正這個夏天,還很長呢。’
最後一句話徹底打敗了範小紅,差點沒旺地一聲哭粗來:“我,我這就去做一套一樣款式的。”說完急急起身就要走。
常寶兮連忙伸手拉住她:‘等等。’
“還有什麽嗎?”範绮兒一副有話快說,本女俠還有要事處理的捉急表情。
‘我那做了幾套還剩了些料子,反正也用不着了,你拿去做一套試試。’
“那感情好,我不客氣啦~”星星眼閃閃亮。
常寶兮不假思索放開她的袖子,揮揮手,快走快走,她書還沒溫習完呢,酷愛滾吧,憋打攪她了==
一片樹葉自枝頭落下,在沉悶幾乎凝滞的空中緩慢的飄落,落及地前一刻,“嗒嗒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落葉打了個旋,還未落到地上,腳步聲的主人再次出現。
“——還有一件事忘了說!”範绮兒大跨步撲過來,雙手啪的一聲搭在圈椅兩側,上身下傾,臉龐驀地放大數倍。
常寶兮:‘……==’
“阿寶你是不是忘了羊老出門前交代了什麽!”
‘?’
“羊老說,在這次的甲等考核開考之前,你必須能做到正常的開口說話!嘿,羊老不說我還不知道,阿寶原來你可以說話啊,以前為什麽不說呢?哦好吧,重點是羊老交代下來,以後我們幾個,嗯包括我、小青還有江一那小子,都要求用語言和你交流,不然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們就玩完了。聽明白了嗎?這下總記起來了吧,是我們全部,包括你也在內哦。所以,常小寶,你一定要加油啊!就這樣,我有事先走啦。”放連珠炮彈一樣興沖沖的說完,又掉頭興沖沖的跑遠。
常寶兮:常小寶是什麽鬼?還有,為什麽一定要說話呢QAQ
一聲長長的嘆氣。
老樹下再次回歸平靜,烈陽依舊熾熱,濃密的樹葉下,沙沙的翻書聲不絕如縷,營造出一種靜谧安詳的氣氛,很容易便靜下心來,心思沉入浩瀚學海中。
“喀嗒——!”一聲樹枝折斷的脆響,緊随其後的是一聲輕喚。
“阿寶。”
聲線帶着少年特有的絲絲沙啞,同時又融入了一股奇特的韻味,語調輕緩若溪澗潺潺流水,歷經長途跋涉終于得以彙入更廣闊的河流時喟然一嘆,溢出唇角的是無盡歡喜。
埋頭于書籍中的女子微微一怔,擡起頭,不其然間瞳孔陡然一縮,撞入一雙灼灼星眸,純粹而毫無雜質,宛如一對無暇墨玉,眸子裏亮若繁星,輝光點點。
……江一。
☆、醫者考核
小紅:羊老說……考核……Blablabla~
常寶兮晃了晃頭:“……江、一。”腦子一抽,脫口而出。
久違的開口,加上聲音粗啞,音調怪異,讓她眼中閃過一瞬尴尬和淺淺的晦澀。閉了閉眼,重新睜開,她擡起雙手,十指微動,剛想用手語重新表達話語,不料一只白皙優雅不遜色于貴家女子半分的男性的修長手指輕輕覆于其上,緩慢而堅定地壓下去。
他垂眸輕笑道:“阿寶,我剛煮了一壺酸梅湯……就這麽交談,可好?我們一邊喝酸梅湯,一邊聊聊天。保證比你以前喝過的都好喝哦。”
‘……’我看起來很像吃貨麽?
聽着眼前年歲仿佛十三四歲的少年,大大的眼睛笑得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兒,唇紅齒白,嘴角翹起,酒渦深深,看得人手指癢癢好像戳上一戳,笑得分外喜人。可偏偏這般如畫少年,擺出一副大人模樣,提着一個精致的漆畫食盒,像拿着甜滋滋的蜜餞誘哄生病的小孩子喝苦苦的湯藥那般,眼角眉梢除去深深的笑意,盡是引誘哄騙的神情。
常寶兮心中不知為何頓然一松,不知何時變得沉重疲憊的心神驀然得到舒懷,輕盈跳動,帶着絲絲雀躍。
她注視着他的雙眼,緩慢而遲疑地颔首:“……好。”聲音艱澀,甚至不大聽得清楚的發音,卻讓江一眉眼乍然舒展,愉悅而滿足,真真一笑春風,眉花眼笑。
嗯?感覺到江一突然間上漲的好心情,她有些疑惑的偏首注視着他。
作何笑得這般開心?
只是看着她的臉龐,江一就仿佛聽到了她心裏未出口的疑問。清亮的眼眸轉深,一瞬如深幽不見底的寒潭,平靜的表象下掩映着無盡的危險,他慢慢答道:‘因為……我很高興啊。’他學着她的樣子不甚熟練地比劃手語,眼瞳清澈如一泓秋水,澄透無暇亦如深海黑珍珠,見到了生命中唯一的那一捧燦爛的天光,于是褪去灰暗的陰沉之氣,變得熠熠生輝。
這是什麽回答?因為高興所以笑得很開心?咦,好像沒問題喔……個鬼。糊弄她呢!常寶兮有些不滿,但也沒再追問。
少年眨眨眼睛,表情甚是純良。
因為渴求着一顆珍寶,他收斂鋒芒,藏起嗜血的獠牙,他用世間最純白美好的妝點進行僞裝,只為了不讓她看出他精心僞裝下陰森灰暗,不讨喜的一面,甘願舍棄自我,以最純真無害的外殼出現在她的面前,不着痕跡地接近,用适當的僞裝取得信任入駐她的心底。
“不……對,是……是、這……這樣。”她習慣性的想要用手語,手指頓了下又放下,像是下定了決心她清了清嗓子,語音模糊而幹癟,許久不開口導致聲帶不協調,口齒不清。對面的少年卻是用手語代替嘴說話,看得懂手語是一回事,真要自己用起來卻發現還是有很多問題,比如動作不标準導致表達的意思出現誤差,兩只手配合的動作十分緩慢僵硬。
兩個十幾歲的大“孩子”,面對面坐着,就如同兩個牙牙學語的幼兒,互相糾正對方的錯誤,除去狼狽滑稽,一種莫名的氣氛在彼此間醞釀漸生,溫馨融洽而……
閃瞎狗眼。
範小紅:“……瞎!”
小青:“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礙眼。”
所以,他們還是遠遁吧。
“小青,拿着布匹,快陪我去找裁縫。”
“好……”快快,我們快撤!
夏令日頭愈發盛,烈陽懸挂正中,有如天火熊熊燃燒,讓人如處在蒸籠裏,熱浪沸騰,避無可避——當然,這裏頭必然不包括富貴人家,比如雲州常家,必是早早就端出了冰鑒,各式解暑的吃食用具一應俱全,對他們來說,炎炎夏日不過是較之春日稍微熱上些許,不若桃李缤紛、春風和煦的三春時節杏雨梨雲、□□撩人,尋個花叢之中樸拙石凳,迎着爛漫融融的春風,酣然好夢。
寒冬炎日,恰是尋常百姓最難熬的時節。每年的這個時候,義診堂都是人滿為患,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城、毗鄰的郡城以及少數附近鄉裏的病人,倒是內城來的人只占了一小部分。
早在雲州府時,常寶兮就見識過這樣的場面數次了,如今來了江陵,仍是記在府城內城的義診堂名下,幾日前這裏的管事發來通函,常寶兮二話不說放下手中藥典,坐進了義診堂分于郎中的隔間內,從那一日清晨,整整一天病人一直未斷過,之後日日如此,直到今日午時,終于得以歇息了。
她住在羊老的家中,義診堂的管事和一些大夫郎中,對此清清楚楚,這一次更是借由羊老的舉薦,成為郎中不及一載,就破格參加京城的甲等考核,無論日後結果如何,不說羊老的面分,便是看在對于任何一個醫者來說甲等考核的重要性之大,在這個時候,江陵的義診堂也會對其多兩分優待。
是以,她終于可以休假了。
回到羊老家中,路過外院時,屋檐下一左一右四仰八叉躺着兩個人,正是小青和範绮兒,不用問她就知道事情的大概了,定是兩人一言不合,趁着家中羊老不在無人約束,又一次轟轟烈烈大打出手,掃了眼周圍淩亂場景,還有牆上、柱上等留下的打鬥痕跡,心中默默為兩人點蠟。以羊老摳門的性子,這筆修繕費用足夠讓他視罪魁禍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除之後快。
回屋裏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推開門,雙手捧着一簍髒衣物,準備拿去洗洗。不料在回廊上遇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常娘子!”小姑娘穿着豆青色羅紗襦裙,雙丫髻,發髻兩邊綁着的發帶亦是素淨的豆青色,須端為流蘇,垂于耳廓邊,看着很是俏麗可愛。一看到她眼神頓時一亮,雙眸亮晶晶的瞅着她。“還記得我嗎?我是流翠。”
一個月不到再次遇上,怎麽可能不記得,她自然是點點頭。
流翠又道:“對了,常娘子,你知道範娘子去哪了嗎?我來的時候只看到了小青,範娘子呢?怎麽不見人?”
她了然,範绮兒向來懼熱,今日不光和小青在院子裏打了一架,又在廊上滾了圈,身上髒污且不說,滿身黏噠噠的汗液定然是她忍不了的,這時候八成是回自己屋裏沐浴去了,說不準還是聽着門外的動靜,搶先一步丢下小青躲回房裏,任鼻青臉腫、渾身狼狽的小青去接待客人。
一時有些失語。當然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她應該如何向流翠表達清楚。她糾結沒多久,流翠就反應過來了,自己差點忘了,常娘子不會說話啊……
流翠一臉視死如歸道:“常娘子,你……用手語吧,我我、我看得懂。”這種時候,流翠十分悔恨,之前少爺學手語的時候,她腫麽就打滾撒潑死都不肯聽夫人的話一起去學呢?淚目。
常寶兮:親你确定?
于是——
‘……’
“(⊙o⊙)…”
‘……’
“(⊙o⊙)”
‘……’
“〒▽〒”
雞同鴨講的兩個人,最終将目光放到了用文字交流這一明智的選擇上。好在流翠雖是侍女,文化底蘊比起尋常人家的女子深厚不少。因此,兩人的溝通毫無問題。得知範绮兒的情況,流翠有一咪咪失望,她不能再耽誤多少時間了,金媽交代了,快去快回,切勿在外貪玩,免得誤了宅中事務。
“對了!其實我就是想找範娘子詢問一件事,而今範娘子沒空閑,常娘子能不能幫我一解疑惑?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流翠滿臉懇求的看着她。
‘何事?’她在紙上寫道。
流翠笑容滿面:“上次羊大夫帶在身邊的那個少年,我記得,好像是叫做江一,對吧?”
江一?她心下有些疑惑,面上不露分毫,彎眉淺笑着點點頭。
“我果然沒記錯!那常娘子可知道這個江一年歲幾何?”
‘……’唔,這個問題原是不難,可這時候她仔細回想一番,卻發現自己還真不知道江一的具體年齡,主要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看人這方面她不算精通,但從面上看來,約莫十來歲出頭,理應不會相差太遠。于是她也就這麽寫了。
不知為何,流翠突然沮喪起來,道了聲謝,垂頭喪氣像個阿飄一般輕飄飄地晃走了。
常寶兮:(⊙o⊙)
☆、深藏不露
流翠走了,常寶兮得空立馬端起衣簍去洗衣服了。
之後在井邊碰到江一,常寶兮絲毫沒感到意外,整個宅院裏就這一口井,為了方便,廚房就設在這個小院中,浣衣少不了水,自然也是這裏。唯一有些感慨的是,江一年紀不大還真沉得下性子,成天在後廚忙活,和小青小紅一比較,這孩子簡直成熟的讓人倍感欣慰,難怪連最愛使喚人的羊老對江一也放任多于約束。
“阿寶。”一如既往的一聲輕喚,眉梢眼角洋溢着和煦怡人的溫暖笑意。不得不說,江一生得着實好看,這般年歲已然初現風采,日後指不定能迷倒多少情窦初開的傻姑娘。
“阿寶怎地不理會我?”聲音可憐巴巴。
“……沒……沒、沒有……”的事。
兩個字都要卡半天殼。麻蛋!不說辣。
挑了個位置放下竹簍,再推開浣衣房的門,從裏面拖出來一個木盆,地上擺放好,側身剛準備提着木桶去打兩桶水來,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拿住木把,江一道:“我來提水,免得你待會又要換身衣裙。”看了眼她一雙白白嫩嫩,一點繭子都沒有的小手,笑了笑提着木桶轉身走向水井。
‘……’好吧,常六娘不得不承認,十幾年來的養尊處優,确實将她養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渣。江一沒來之前的幾日,都是範小紅幫她打水倒水,而她空有想要自力更生的宏偉理想,嘗試着自己打水,每次提上來的水桶至多滿了三分之一,幾次下來穿着的衣服都濕透了,看得範女俠嫌棄不已,直言道:“阿寶你還是別再靠近水井了,我怕你水沒打上來反倒把自己給掉進去。”
‘……’醫術一把好手,舉一反三驚得先生滿口稱贊的常醫者,第一次發現原來寄幾辣麽廢渣_(3」∠)_
勉強是沒有好結果的,秉持這一想法,常寶兮搬了張矮凳,将竹簍朝着木盆一傾倒,然後老老實實坐等江一提水過來。
将水倒入木盆中,稍微揉搓把衣物浸濕,取一些澡豆,然後就拿起搗衣杵捶打衣物,剛來這裏的時候常寶兮還做不習慣,拿着搗衣杵愣是不敢用力,生怕一棒槌下去就是一個大洞。江一蹲在一旁,看得很是起勁,也不知就是洗個衣服能有什麽有趣之處,讓他看得目不轉睛。
搗洗完後還要漿洗一遍,否則晾幹後的衣裳容易皺皺巴巴,見不得人。抽空擡頭看了看天色,天邊的斜陽如火,完全落下去至少還有一個多時辰。也不知還有沒有米湯,最好還是手下加快速度罷。
江一不知什麽時候跑了趟廚房,重新蹲回原地時手裏多了一個精致的青花瓷盤,盤中有序的疊放五塊比銅板大不了多少的玫瑰色糕點,嬌豔的紅色極其誘人,中間點綴一顆翡翠色的如紅豆大小的果子,晶瑩剔透,形狀飽滿,香氣并不濃烈,但隐隐約約綿綿不斷,勾得人心裏癢癢,引人不自覺垂涎欲滴。
江一捏着一枚,笑眯眯的道:“要嘗嘗嗎?新研制出來的哦,獨此一家別無分號。”言外之意,錯過了可就很難再嘗到了唷唷~~
常寶兮:‘……’她看起來真的、真的很像吃貨嗎?不過竟然又整出新的花樣來,該說真不愧是家庭煮夫牌的宅男嗎?
“謝、謝謝……”剛想接過去,對方手一伸直接投入她嘴裏,哦,她正好在說話,由于不熟練,嘴巴張得有些大==
‘……’江小郎君神情自然,連帶的她都覺得自己的尴尬太多餘。
另一邊,領着兩個仆子正要離開的流翠,走到大門口時,某人終于姍姍來遲。
“流翠!”
流翠回頭一看,欣喜的笑了:“範娘子,你可算出現了,我這可都要回去了。”
範绮兒趕到近前:“什麽娘子娘子的,喚我範绮兒便是,聽着怪別扭的,你是哪兒人?聽起來像是雲州那方的。”
“行行,我這麽叫慣了。诶,你怎麽知道我是雲州的?”她好像從來沒提過吧?
小紅下巴一揚:“因為我聰明呗。”這當然是扯談的啦。不過流翠說話的腔調同阿寶挺相似的,範绮兒琢磨着,若是阿寶說話音捏準些,再連貫起來,嘿!幾乎沒多大差別,想着範绮兒下意識問了句:“流翠你是雲州哪兒的人啊?”
流翠道:“雲州府城。你問這作甚?”
“沒什麽,有些好奇。”
“哦。”流翠點頭,“嘿!差點忘了,我本來想問你一件事的,雖然已經問過一次了,但我還是想再确認一遍。你們這那個江一,他至今年歲幾何?”
範绮兒故意學着她說話,揶揄道:“你問這作甚?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說不說?!”流翠瞪眼。
“好好,我說我說。不過在之前,我先提醒一句,那家夥不是啥……”好東西。腦海裏莫名突然浮現那雙暗沉沉的眼睛,範绮兒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肚子裏,直說道,“那小子都二十……好幾了!你還這麽年輕,這種上了年紀的不适合你啊流翠,真噠!”最重要的是,江一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也不知道是幹什麽危險勾當營生的。範绮兒默默腹诽。
流翠點點頭:“原來都二十多了啊,比我老這麽多!”
沒錯沒錯。範绮兒猛點頭。
“……難怪比我厲害。”流翠摸着下巴,“不過,等我到他這把年紀,一定會比他更厲害,哼哼!”
範绮兒:“……你的意思是?”
“咦——?!”流翠看起來很是訝異,“範娘……咳,範绮兒你沒看出來嗎?那個叫江一的……”說到這裏突然不說了,上下瞅了瞅範绮兒,語氣很是勉強道:“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打不過人家,唔還可以再加上小青,不過感覺還是差了些吶……”
“……小丫頭,你是在鄙視我嗎?”
“……并沒有。”
範绮兒冷哼:“小翠啊……”
流翠抗議:“我叫流翠,不要叫我小翠!”
“別插嘴。”範绮兒雙手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才繼續說,“小翠啊,你還是太□□了,凡事不能光看表面的,莫說我們三個加起來了,就是再加上你們那宅院裏所有的護院,也動不了人江一一根手指頭。”順便鄙視了一下有着女俠夢想的驕傲小妹妹。
居然敢瞧不起她?
還沒見識過腥風血雨、大風大浪的流翠小妹妹沒機會将軟妹子玻璃心修煉成金剛石,一時頓然頗有些受打擊。下一刻,又振作起來,直起腰版,雙手叉腰狠狠道:“我才不嫉妒呢哼!二十好幾的男子,身長就辣、麽、一、點、點,一丈都沒得,算什麽大、丈、夫!哼╭(╯^╰)╮”小妹妹昂首挺胸,像個得勝的蟋蟀大将軍一般,雄赳赳氣昂昂的轉身一揮手,領着另外兩個奴仆走了。
範绮兒目瞪口呆。
說好了要加快速度,等到最後漿洗完,太陽已然徹底落下去了,天幕上繁星閃閃,如一顆顆世間最明亮的珍寶,密密匝匝綴在那片漆黑的幕布上,勾織出那條滑過天際銀波滔天的天河。
“忘……忘、忘了、說……”
“嗯?”
“謝謝、你、你送的、的布、布匹。”
“唔,夠做一個夏令的衣裳嗎?如果不夠我這裏還有,反正這種花色我也用不上,放着怪可惜的。”
目光對上江一漆黑的眼瞳,她突然有些愧疚:“抱、抱歉,你送的布匹,還剩了不少,我把剩下的料子,給小紅了。”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幾乎每說兩個字都要結巴一次,音調把握不準,若不是她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麽,恐怕連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
江一眸光一閃,笑容不變,面上爽快地表示:“這有什麽,我送給阿寶了,便是阿寶的,你想要怎麽用都可以,用不着對我說抱歉。”
麻蛋,便宜那家夥了!
“我這兩天研制了兩道新的藥膳,羊老不在,阿寶你可以幫我看看效果如何嗎?”
常寶兮正有些不好意思,當即斬釘截鐵應道:“這是自然。”
江一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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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紛紛揚揚,喧鬧的街頭很快消停下來,本以為以如今的氣候,下上一小會兒便停了,近兩月來一直如此,大人們啐一口晦氣,一邊用袖子遮雨一邊小跑着回家去,有的幹脆蹿進附近的茶館酒肆腳店等處臨時躲躲雨,腳下不快或是囊中羞澀臉皮薄的人,屋檐下擠不上,幹脆躲到樹下,江陵多是老樹,枝幹繁茂,小小的樹葉一片片疊加起來,防雨水的效果竟也差不了幾離。
不同于嚴肅古板的大人,天性未泯仍舊頑皮愛鬧的孩童們興奮極了!他們掙脫母親的約束,如放歸叢林的鳥兒,邁着腳丫子蹦蹦跳跳地沖進雨幕中,踩着“嗒嗒嗒”的水聲,撒歡兒似得雨中嬉鬧,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一個不慎一屁股墩兒跌進水坑裏,玩性起來的孩童一點也不嬌膩,一個打滾爬起來,撲倒哈哈大笑的同伴。鬧着鬧着,本來只是打濕了頭發和衣裳,這下倒好,一個個的和小乞丐有的一拼,黑黢黢的,渾身又髒又亂,看見這幕的家中長輩,氣的直打顫,脾氣爆些的,抄起掃帚沖進雨裏對着自家兔崽子就是一陣撲打,随後揪着耳朵将這皮猴拎回家中。
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反而越下越大,暗沉沉的天空中倏地劃過一道耀眼的白光,天地間霎時通亮如白晝,宛若一道泛着懾人氣息的利刃,整片天幕仿如錦帛般生生撕裂開!
“轟隆隆——!”震耳欲聾的雷聲緊跟其後,大地仿佛為之一顫。
玩鬧的小孩兒們頓時吓傻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眼珠一動不動,直到大人們反應過來,撲沖過去抱起自家孩子,被熟悉的氣息包裹的孩童才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嘴扁了扁。
“——哇!!”嚎啕大哭。
☆、花花腸子
“哇——”地一聲,孩童們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之後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街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嚎哭聲,頗有和雷公一争高低的氣勢!家中長輩看在眼裏,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暗暗好笑。
“……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平日裏端着個臉,裝的有模有樣,他爹這前腳才剛走,他小子後腳就溜出去四處蹿噠,今日我一個沒注意,就不見人影了。瞧瞧這一整的身泥,蓬頭垢面,跟個行乞野小子似得,倒是不覺得丢人。”龔夫人斜眼瞅了瞅自家跟刷了層泥漿似得皮兒子,嘴裏不饒人地念叨。
許是感念羊老那日的救命之恩,龔夫人時常差人送些應時的的東西來,比如之前就差遣流翠送了些水果,都是普通百姓尋常很難吃到的。今日則幹脆親自上門拜訪了,不料半路下起了雨,一陣吓人的電閃雷鳴過後,剎時間大雨如注,有如銀河倒灌,噼裏啪啦像斷了線的珠子,豆大的雨點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
除去龔夫人和她帶來的人,在座只有常寶兮、範绮兒和小青,江一依舊躲在他的廚房裏折騰各種可口的美食和味道古怪的……藥膳。一想到此,常寶兮眼裏泛起絲絲笑意,廚房殺手她聽說過不少,然如江一這般,普通膳食能做得精致可口,色香味樣樣不少,手藝比起酒樓大廚亦毫不遜色,她全然未料到,這樣一個“大廚”,做起藥膳來,那滋味……着實一言難盡。
三個人,一個有口疾,一個會說話不如不說,範绮兒作為唯一的中流砥柱,義不容辭扛起外交之職,連忙接口笑道:“剛才那猛然間電閃雷鳴,着實怪吓人的,我之前閑得無聊去門口往外瞧了幾眼,那些大老爺們,吓得小臉慘白慘白,活像個花容失色的大姑娘。”
範绮兒搞怪的話語逗得幾人噗嗤笑了,龔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線,嘴裏連說道:“這形容得妙,真真妙極了!”
“依老奴看,這些人怕是暗地裏做了什麽虧心事,否則作甚吓成這般模樣。”阿金上了些年紀,年輕時不怎麽放心上的神鬼之道,待得老了突然迷信起來,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哪裏用得着心虛才害怕?有些個自诩文人雅士的‘風流書生’,皮白柔嫩,弱不禁風的模樣較之女子更甚,”流翠不過十五六歲,正是花兒一般鮮活的年齡,一向信奉以武服人,手段極其簡單粗暴,一副“這樣的螞蚱勞資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一大串”的神情,“別說是天雷轟鳴聲,便是一只菜地裏的青蟲,照樣能吓得他們掉膽。”
阿金在龔夫人身邊服侍已久,撇去身份,更像是另一個母親,龔夫人待其自是敬重有加,而流翠也是打小随在身邊,加上一身由主家有意培養出來的高超武藝,年紀不大在龔夫人身邊的地位卻是只比阿金遜上些許。是以兩人平日裏也不像其他婢女那樣恭敬有餘而親近不足,有什麽說什麽,相處起來更像是親人。
剛被母親說了一通的龔小少爺聞言,得意一挺胸膛,語氣特別驕傲:“阿秀就沒有哭哦!別的小童都在哭,這麽大了還哭鼻子,羞死人了,真不害臊。”
衆人哄堂大笑。
不開森!
龔小少爺腮幫子氣鼓鼓的,跟個金魚似得一鼓一鼓的,看着別提多逗,又是一陣樂呵。
小青道:“原來小少爺叫做阿秀啊。”
龔夫人笑呵呵道:“喚什麽小少爺,便叫他阿秀即可。小名叫阿秀,大名為立茳,是當年我和他爹琢磨了大半年才敲定的,誰知這小子一直不滿意,還鬧着要改名,你們說這怎麽可能。”記入族譜的事兒哪容得了随意更改?于是,無理取鬧的熊孩子就被他爹狠狠給收拾了一頓,之後再也沒鬧過改名的事了。
龔小少爺氣哼哼的,扭頭別過臉去。
龔夫人移目看向了另一人,忽然笑着對常寶兮道:“冒昧詢問,常姑娘是哪兒人?我原是雲州人,一直生活在雲州府城內,這些年因種種緣故已許久未能歸家一探了,自打第一眼瞧見常姑娘,我就覺得甚是面善,不知常姑娘是否……”
常寶兮颔首,以文字書道:‘亦是來自雲州。’
龔夫人欣然一喜,想說些什麽,心念一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