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6)
知道為何阿寶突然變得這麽好看,但是她非常确定,阿寶此時若是去義診堂,怕是會惹上大麻煩。
總之……
範绮兒正色:“來吧小青,我們一起來想個萬全之策!”
小青:“?”(⊙_⊙)
廚房裏,常寶兮最終還是沒下得了口,她決定了,這麽好看的年畫娃娃怎麽能就這麽吃掉她呢?當然是要收藏起來好好欣賞的哇!
江一作為制作點心的大廚,大度表示對她的選擇沒有任何異議。反而提出願意教她做這道膳食,常寶兮對廚藝本就很感興趣,對江一的提議完全無法抵擋,自是欣然應下。
在江一大廚的指點下,她成功做好了這道菜肴,端到他面前邀請品嘗。
“你試一試,是不是這個味?”
‘好。’說完他嘗了一口,低下去的臉上一僵,順着喉嚨咽了下去,再擡頭時面色不改地稱贊,‘阿寶做的很好,熟練後一定比我強多了。’
常寶兮對自己多年的手藝頗有自信,不疑有他,喜滋滋的笑了。
‘小青近來迷上了春華巷的包子,每日早晨都要去哪兒跑一趟,阿寶嘗過嗎?’
“倒是不曾。”她老實的回答道,磕磕巴巴,“出門的時候,只看到了小紅……”一說長句就卡得厲害,她不樂意說了,閉上嘴用手語道:‘來這裏的路上也沒看見小青。不過想來,那包子鋪是比不上你的,且不說手工,單憑餡料,你這的包子就勝過外頭的數籌。”好歹也在常家做了十幾年的六娘子,舌頭不說如何刁,簡單的食材好或是一般都能很輕易便嘗出來了。江一這裏用的食材,和外面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至于其中緣由,她不無意深究。
‘阿寶想不想繼續和我學做藥膳?不收費的哦。’江一注視着面前的女子,微微歪頭,笑得分外狡猾,‘作為交換,你得早上就過來,然後要陪我一整天。’
“好。”她毫不猶豫點頭。
江一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失望,送她離開時,突然不知道發什麽神經,貼近她的臉頰,聲音柔膩至極:“書上都說古有美人一顧傾城,阿寶今日卻是格外悅目。”旋即輕笑,慢條斯理道:“雖然不知道阿寶的底牌為何物,但是這般靠不住的外物,阿寶還是莫要太過信任才是。”少年刻意壓低話音,音色溫柔低沉帶着些許沙啞,如金玉相扣清越而純淨,明明是調戲之語,由他說來卻是奇異的不會令人心生反感。
少年呼出的熱氣吹在脖頸耳畔,癢癢的,她不自在的側了側頭,退開幾步看過去,這才發現江一的表情有些奇怪,只一瞬他直起身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好少年的模樣,無辜還有些委屈的眨巴眨巴大眼睛,似乎在問“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
Advertisement
常寶兮幾不可察的蹙了下眉頭,眼神定定的注視着這雙眼睛。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睑裂細長,眼尾狹長上翹,眼瞳澄淨有神,仿佛月下的清泉,波光潋滟,清澈幽靜,籠罩着一層淺淡的灰霧,朦胧迷離,一眼看去心神不由得深陷其中,恍若誤入桃花源的漁夫,沉醉其中流連忘返。
那一瞬令她想到了前世被人大肆宣傳贊美的丹鳳眼,不得不說,她對江一的好感很大一部分來自于這雙眼睛。在上輩子親人的影響下,相較于樣貌,她更習慣于關注別人的眼睛,一個有着好看眼睛的人,會比一個長得好看的人更容易讓她産生好感。
這雙眼睛又黑又亮,眼仁烏黑,幹淨又明亮,像極了兩顆圓潤剔透的黑瑪瑙,浸潤在一方溪水中,太過幹淨了,以至于無形間流露出一股子稚氣。印象中她只在稚童的眼裏看到過這樣的純粹無暇的眼神,因為世俗的污穢還未曾來得及滲入其中,攪渾那一方純白明淨的小天地。
講真,如若不是江一的身高不符,她恐怕會以為對方還是總角之齡。
“太、近、了。”說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擡起,手心向前推拒了下,江一乖乖的後退一步……在常寶兮眼神的逼迫下,他神情很是勉強的再退了一步,嗯,兩步,夠了。
江一把手裏提着的食盒遞過去,待她接下,立馬扭頭轉身進了廚房,腳步踏得重重的,像一個正在鬧別扭的小孩子,制造各種動靜以此表達內心強烈的不滿。
“……”常寶兮嘴唇挪動一下,到嘴邊的話不得不收了回去,本來她還想借機同江一談談這事,不過現在……算了,下次再說吧。
缙安朝男女大防遠不如前朝,但到底還是要注意些許,往常她只當江一年紀小,對于很多事情不由得忽略了,直到今日她才想起,在這種時代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已經算不得小了,若是貴家子弟,只稍再過個一兩年都能安排通房侍妾了。尋常人家雖不會這般行事,但顧及到人言可畏,她和江一之間的相處多少需得多注意幾分。
另外……
想了又想,還是什麽也沒問,常寶兮只對着突然回頭看過來的別扭少年颔首示意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她不知道的是,待她一轉身,少年臉上幹淨的笑容瞬時消散,依然是那雙眼睛,這一刻看去卻是另一番感受,漆黑的眼瞳晦暗無光,仿佛幽深可怖的黑洞,任何光芒都無法逃脫其吸引,亦無法留下螢火之光。平靜的外表下是潛藏的暗潮洶湧,如無際深海,起伏緩慢的波濤下蘊釀着恐怖的暴戾和破壞欲。
且再忍忍。
江一深吸一口氣,極力收斂突然有些不受控制的灰暗情緒,迅速調整好自己,變回平日裏那個溫和明秀的少年郎。
常寶兮回到院子裏,還沒來得及進屋裏,範绮兒風風火火的沖上前來,一把拉住常寶兮的手臂,把今天從小青那兒聽來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推測盡數和她倒了出來,最後不忘交待道。
“阿寶聽明白了嗎?記得這幾天千萬別去義診堂,若是他們有人找來,你別出面,我和小青會打發走的。你放心,有羊老的威名擺在這裏,他們不敢怎樣,況且你就要去京城參加考核,義診堂的這些管事都是人精,決計不敢得罪你太過。”
她只能連連點頭,百般保證自己絕不會頭腦發熱沖去義診堂。想了想,未免範绮兒行事過火,她多說了幾句:‘小紅,這事有些蹊跷,你可別去摻和,若是真有人找來了,能避則避,別硬碰硬。’
☆、系統的特殊功能
範绮兒眨眨眼:“不就是有人倒黴被雷劈了麽?有什麽蹊跷的?”
常寶兮斜了她一下,道:‘你何時聽說過一次性會有這麽多人同時被雷劈的?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江陵外城近郊有一片地域,栽種了幾棵金白木,金白木還有一稱謂,是為引雷木。據說不知因何特性,此木極易引來雷劈,故以此稱之。’
金白木動辄十數丈之高,枝幹挺拔粗壯,枝葉稀疏細小,而一旦成片栽種,在雷雨天裏很容易發生火災。
‘據聞,江陵的那一片金白木來歷已久,此間也造成過幾次不大不小的麻煩,可是卻從未有哪位知府提起要拔除那片災禍源頭……’
你以為,這是為何?
她慢悠悠的瞥了眼範绮兒。
範绮兒在江陵呆的時間更長,邊上又有一個八卦公小青,對于這些事情她知道的甚至比常寶兮更多、更詳細,只不過一向動手快過動腦子的範绮兒從不會去細想并将這一系列事都聯系起來,城外那片金白木她聽說過好幾次,據說有一次引來火災差點沒把住在那附近的富商一大家子給燒死在別院裏頭,之後富商吓得要死又破了財,卻半點便宜沒能撈到,反而被官府的大老爺訓斥一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簡直非人哉!”範绮兒聽得目瞪口呆,眼角不住上跳,終于還是忍不住爆了粗口,下一刻,腳下生風,身體搖搖晃晃的飄忽着跑了。
這麽勁爆的消息,她實在管不住自己這張嘴,一定要找人“分享”一下,嗯,就是小青了。
目送範绮兒跑遠,常寶兮笑着搖頭,下一刻,她眼神一凝,立刻去倒了盆水,一手拖着頭發垂首往水裏打量了下,水中倒映出來的清晰面容讓她一瞬間就明白了。禁不住嘆了口氣,雖然從廚房離開的路上就有些猜測,但等到真正面對的時候,心裏依舊控制不住一沉。
往日系統也不是沒有休眠過,但是卻從未出現過今天這樣的情況,難道是這次能量耗損過度,一直出現了意外?不管怎麽樣,系統一日不恢複掩飾效用,她就不方便出門,這可真是個大麻煩。打從離開雲州後,常寶兮頭一次發愁了。
在雲州的時候常寶兮能活的這麽自在,系統絕對功不可沒。常寶兮這一世的外貌十分之出色,若不是有系統在,別說是啞巴,就算聾啞瞎俱全,只要生的好看,無論有多大的缺陷都很難不引來旁人的注目,然而以常寶兮尴尬的處境,這種情況絕不是她想要的。
系統并非改變了她的外表,據系統的所言,它只是讓周圍人不去注意她的存在,不自覺的忽略掉她,也可以說是降低了存在感,倘使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日後這個雞肋的能力得到強化,轉變為隐身能力。
僅目前來說,用這種方式,無論她長成什麽樣,都很難在其他人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好比範绮兒一向知道阿寶生的好看,可這種所謂“好看”是十分平板而生硬的,絕不會産生如今日這般驚豔失神的深刻感覺,甚至若有三四個月不見面,常寶兮會“自然而然”地消失在她的腦海中。
這種迂回的掩飾方式不容易引起懷疑,就算露陷了也不會把事情複雜化,因為臉依然是那張臉,只是帶給人感覺不一樣了。自然,缺點也是有的,就是一旦露陷,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對宅院裏的幾人常寶兮不怎麽擔心,看這一日的情況就知道了,不過她到底還是要出門的,且不久就要出發前往京城,現在只能盼着系統靠譜點,在那之前能恢複過來。
次日,她按照約定一大早就去了廚房,江一早早等候在原處。之後數日,均是如此。直到一日少年忽的邀她出門,她很少照鏡子,哪怕如今依然沒這習慣,為此連發髻都是挽了個最簡單的式樣,用不着對着鏡子也能輕松搞定。
她将信将疑的與他出門,回來後她的作息又恢複了往日的習慣。
六龍鹜不息,三伏起炎陽。
那一場大雨帶來的涼爽不過幾日,随後一連十數日烈陽似火熊熊燃燒,将這一方天地烘烤得熱氣沸騰,路邊叢生的野草枯黃幹燥,無力地匍匐在地,數丈的大樹也是蔫噠噠的,枝頭的綠葉也不如往日那般翠油油的只是看着就讓人打心底感受到生機勃勃,最讨人心煩的知了趴在樹葉中,知了知了的叫着,聲音卻不複之前的神氣十足,反而聽着有幾分要死不活的,這真是……大快人心。
“滂沱汗似铄,微靡風如湯……”老樹下坐着四人,其中一綠裙女子搖頭晃腦聲音拖長緩慢念叨。
綠裙女子話一出,除了一少年,一身褐色短打的壯漢和玉色衣裳的纖細女子均是不由自主的擡頭看向了她,面露詫異。
“範小紅你是中邪了嗎?”小青嘴快先喊了出來,話音剛落猛然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了什麽話,頓時頭皮一緊,不好,這頭母老虎要發飙了!
不料範绮兒只是擡了擡眼皮,連個眼神都懶得甩過去,這麽熱的天,她才不屑于和這只傻大個打架呢哼!不,應該說連吵架都嫌熱得慌。
常寶兮放下書,問她:“怎麽了?”練習了這麽久,對她來說,簡短的話語已經沒有多大問題了,但句子一長就難免會結巴,是以她盡可能地使用簡潔的話語表達自己的意思。對此,除了一開始的驚訝,範绮兒和小青顯然适應良好。
範绮兒可憐巴巴的偏過頭瞅着她:“新制的衣裙都洗了。”
“……沒記錯,的話,你,一共,裁制了,三套。”
常寶兮給範绮兒的布料正是江一送給她的,不知是什麽料子,穿在身上冰冰涼涼,又輕又薄,垂感極好,偶爾風一吹,衣袂蹁跹極具飄逸的美感,無論做成何種款式的穿着都很好看,尤其是夏天穿着格外舒服。範绮兒當時一共請裁縫做了三套,清一色的袒領襦裙,自打穿過一次後,每日就是這三套衣裙輪着穿,再也不願碰其他的料子。
範绮兒撓頭讪讪的笑了:“是啊,都洗了。”
常寶兮沉默了下,半晌後,給出了言簡意赅的兩個字評價:“活該。”
範绮兒:QAQ
認識這麽久,常寶兮哪能不知道範绮兒的那些個壞毛病,衣服總是堆成堆才洗,夏天還好,薄薄的夏衣囤上三兩天也堆不成山,若是到了冬天,十幾天才肯洗一次,在房裏堆成一座小山,每次洗完都是滿滿兩大桶,晾衣杆都被她一個人占據了,羊老一想到那壯觀的景象就止不住的嫌棄,以及滿心擔憂。這種習性,怎麽嫁得出去。
之前為了能每天都穿涼涼的衣裙範绮兒努力地糾正自己的懶惰習慣,可有句話是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是真沒錯!這不,果不其然,範绮兒沒堅持多久又轉回了原樣。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範绮兒總算是品到其中滋味了,嘗到了甜頭後重新穿上普通的料子,熬着酷暑,其中的酸爽滋味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天氣越來越熱了,阿寶就要上京城赴考了吧?”江一搬了張木椅就坐在常寶兮左手邊,兩人相隔不足一臂,他側了側頭看着她,“不如我陪阿寶一起去?”
“不……”她開口剛想拒絕,江一突然視線轉向了小青,他喚了小青一聲,然後問道:“羊老可有消息傳回來過?”
小青先是一愣,一手猛地一拍膝蓋,連道:“嘿!嘿!你不說我差點給忘了,前不久羊老托人捎了口信,說讓我過去一趟。對了,羊老叮囑常姑娘,醫考總在盛夏開始,且江陵去京城路途遙遠,常姑娘獨身上路一路上難免不便,是以最好有人随同一道去。”說到這裏,小青目光遲疑的看了眼面前笑眯眯的少年。
聽到了想要的話,江一心下滿意,回頭看向常寶兮,長眉彎彎,笑意吟吟道:“阿寶,你覺得如何?”
說到這份上了,她能如何?她面不改色,慢吞吞的點頭:“自然是……”很好。
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範绮兒直起身一拍石桌,喊道:“我呢?你們都把我忘記了嗎?我也可以陪阿寶上京城啊!”
同樣坐在石桌前的小青立刻擡頭,接口道:“很遺憾,不行。羊老說了,你也要過去。”
範绮兒扭頭瞪他:“那你之前怎麽不說?”
“這個啊,考慮到日頭炎熱,羊老允你推遲些時日再上路,所以我們兩個是分開出發的。”
範绮兒恍然:“看不出來,羊老還挺有人性的啊。”
小青贊同的點點頭。
常寶兮默然:“……”她怎麽覺得,羊老其實是擔憂兩人路上打起來,反而耽擱了路程,所以才将這兩人分開掉,錯開時間說不定能更快。
作者有話要說: 爬上來申榜,收藏竟然破零了,心情複雜〒▽〒
希望本章發出來的時候,兩位小天使還在~~~
——by每天準時吐文的存稿君=V=
☆、紅玉羹
江一懶洋洋的斜睨兩人一眼,給阿寶和自己倒了兩碗酸梅湯,笑眯眯的遞過去,同時邀請她品嘗桌上的小點心。
“……謝謝。”
被無視的兩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饞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卻是不敢朝這邊伸爪子。沒錯,江一特意準備了一張可折疊的小木桌,做工不算多精致,但勝在夠合适,擺在面前高度大小都恰合适,常寶兮右手執書,左手空閑桌上的點心剛好伸手可及。
小青+範小紅:嗨呀,好氣喲!T^T
兩人不死心,等了好久,碟子裏的點心都換了一份了,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偷偷摸摸想要順一塊,一聲似有似無的輕哼聲乍地于耳畔響起,兩只賊爪子一僵,賊爪子的主人額間滲出冷汗,麻蛋!這家夥眼睛怎麽這麽尖!
明明人都不在啊??
眼角餘光瞄到兩只僵直的手臂,一黑一白,一粗一細,筆直筆直的伸了好半天卻一動不動,柳眉一蹙,擡頭奇怪的問道:“你們倆、這是……”
她一開口,範绮兒兩人就發覺自己的手臂能動了,再眼睛一瞄,果不其然,那個長得白白淨淨,瞧着清秀溫潤的大瘟神提着個籃子回來了。
兩人磨牙齒,小紅咬牙低聲對常寶兮說了聲:“我有事先走了。”
她驚異地看過去,疑惑道:“咦?何事?”往常碰上這麽熱的天她不都是趴在這樹蔭底下整整一天,連晚上都不願離開麽?
“手!癢!得!很!”氣哼哼的憋出幾個字,範绮兒大力扭頭,重重地大踏步走了,小青苦着臉後腳就跟上去。
“阿寶,我帶了剛摘下來的鮮桃和葡萄,沁涼甜口,可好吃了,你來嘗嘗。”對此江一顯然是喜聞樂見,一瞬間臉上的笑容都真實深刻了幾分,感受到他周身洋溢着的愉悅,她嘴角一抽,這是在鬧什麽名堂?
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江一用沾濕的帕子為她擦了擦手,然後就往手心裏塞了一個大桃子,伺候的十分之周到。她愣愣的,低下頭去,手裏的鮮桃确實是挺大個的,紅得勾人、翠得滴水,一眼看上去就讓人打心底覺得肯定是又脆又甜,嘴裏口水忍不住泛濫。
但是——
“……冰鎮,過的?”感受着手心裏冰冰涼涼的觸感,用這些日子來的經驗作擔保,這絕不是井水能鎮出來的冰涼。
江一雙眸專注的注視着眼前的女子,聞言不甚在意的點頭:“嗯,這是自然。”
她微微一愣,眼睑低垂,過了會,她依然如往常那般笑了笑,道:“謝謝。”籃子被随手擺放在桌上,晶瑩的冰塊冒着寒氣,卻抵不住灼熱的陽光,漸漸融化,冬日裏分文不值的冰塊卻是炎炎夏日中奢侈的享受。
“……嗯。”
‘我做了幾份點心,是根據雲州的幾種常見涼糕構想出來的,以前做過幾次我覺得味道還不錯,想給你嘗嘗,就擺在廚房的桌子上,你看見了嗎?’
“看、看見了。”
看到江一這幅異常欣(chi)喜(han)的表情,她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做什麽。
于是,她想了想便道:‘還有好幾種呢,我改日做了還擺在那裏,你記得要吃,當然過後不要忘了給評價,若有什麽可以改進的地方,我們也可以商讨一二……’
有來有往才能長久和諧相處,她認為自己應該多向着這個方向努力。難得張大夫和羊老都不在,作為學生她趁機偷點懶,發展下業餘愛好,這也沒什麽事兒啊……對吧?
他眨眨眼,待反應過來瞪大了眼,下一刻,黑亮的眸子一下子彎彎得宛如兩條月牙兒,唇角上翹起一個愉悅的弧度,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她真誠道謝:“一路上就要拜托你了。”
他颔首,目光柔柔地凝視她:“阿寶是在賄賂我嗎?”
常寶兮木着臉:“不是。”
江一表示我不聽我不聽,喜滋滋道:“我真開心。”
“……都說了不是。”
“放心吧阿寶,交給我就好,我會為你處理得妥妥當當。”
常寶兮:_(3」∠)_你開心就好。
烈日當頭,幾棵上了年紀的老樹紮堆矗立在烈陽下,厚重的華蓋相互交疊,投下一片綠蔭,樹葉飒飒作響,涼風徐徐,仿佛隔絕了外界的鋪面熱意。住在這附近的人有事沒事都愛擠在這樹蔭下,乘涼之餘還能侃天侃地,手裏提着壺涼茶,時不時茗上一口,那滋味別提多舒暢了。
沒有富人家的冰鑒和仆從打扇伺候,借着前人栽下的老樹,平民百姓依然足以自得其樂。
風塵仆仆的外地人路過此地,頂着火紅的太陽一路疾走,汗水濕透了衣衫,正是口幹舌燥,見到不遠處樹下有人,重點是竟然有一口井,自是禁不住渴意,走上前想要讨口水喝。
老百姓多是淳樸熱情的,瞧着有生面孔走過來,再一打量,一身灰撲撲的,臉上汗水混着塵土,一看就是辛苦趕路的外地人,一人立馬就起身打了桶水,不等這人請求的話說出口就熱情地招呼道:“來來,外鄉人,喝口水吧!”
這人嘴巴張了張愣愣的接過木瓢,局促的連連道謝:“謝謝、謝謝。”
“我們這井水可甘甜了,附近幾條街的人都愛來這裏打水,尤其是夏天,不管日頭有多熱,這井裏的水啊,總是又清又涼,有時候熱得狠了,一口喝下去都忍不住打個顫。”看着外地人喝了口水,滿臉驚異的樣子,一身粗布腳踩草鞋的大爺立馬樂了,得意洋洋的炫耀起家門口這口井來。
面對這麽樸實熱情的老人,外地人的拘束也放下了不少,這水卻是好喝,他一連舀了兩三瓢,并誇贊道:“這真是我喝過的最清甜的井水。”
一邊坐着的另一人側過頭接口道:“那可不。咱們這口井在附近可是出了名的,要我說啊,比起那些富貴人家的冰窖裏鎮出的水都要好喝,我們這可是分文不用的呢。”
這人連連點頭:“确實确實。”
這時候,一輛大馬車不急不緩的駛過,轱辘轱辘的在馬路上軋過,鎮上的人并不多,這附近除了樹下紮堆的一群人,馬路上空蕩蕩的,卻不知為何,這輛馬車一直慢悠悠的,性子急點的實在看不過眼,你看看那皮毛油亮,似錦緞玄墨,鬃毛濃密,腦門一撮雪白的閃電狀鬃毛,顯得極其雄俊,任誰看了都不得不誇一句:好一匹駿馬!
可是這匹漂亮的大黑馬,此時卻慢悠悠的踏着蹄子,“嗒、嗒、嗒……”的聲響在安靜的時候聽得很是清晰,衆人眼睜睜的看着車上塞滿了貨物的馬夫駕着騾子,毫不費力地越過了這匹駿馬,在越過的那一瞬間,被烈日曬得通紅發亮的粗糙老臉,笑得像朵盛開的菊花,表情格外得意。
衆人:“……”
——心痛得無以複加!=A=
簡直糟蹋了好馬。
讨水喝的外地人覺得氣氛突然有些尴尬,眼角瞄到一處,一手握拳咳嗽兩聲,見大爺回頭看過來,立刻轉移話題問道:“老大爺,你知道那座大宅子裏是在做什麽嗎?門口人來人往,好生熱鬧。”
大爺噢了一聲,很快回答他道:“你說這個啊。這是還沒搭好呢,不然你一看就明白了。”注意到年輕人好奇的眼神,老大爺立時來了勁,滔滔不絕說了起來:“小夥子你看那兒,看!瞧見沒?外頭的白燈籠都挂起來了,估計宴席也差不多了,要是不急着趕路的話,你就去那宅子裏,準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記得要說幾句吉利話,不然主人家會不高興的。”
“這、這這……”外地人立刻就明白了,頓時有些激動,連忙問道,“不知壽齡幾何?”
老大爺語氣中有些羨慕,又帶了幾分嘆息:“九十有六啊。”世人千千萬,又有幾個能活到耄耋。
聞言外地人驚異地叫了聲,察覺到老大爺奇怪的眼神,他立刻放下水瓢解釋道:“家有老母六十有餘,近年來卻是諸多不順,今日倒是能沾點喜,我且去分一碗紅玉羹,再與主人家道一聲喜。”
大爺一樂,沒有老人會不喜歡孝順有禮的年輕人,笑呵呵擺擺手:“去罷去罷。”
馬車穩當當的駛遠,帷幕內傳出一道女子的聲音:“你,似乎,有些好奇?”
放下撩起簾子的手,江一回頭來注視着女子,唇角笑意柔和,挑眉道:“的确有幾分奇怪。”
常寶兮低頭茗了口茶,複而擡起頭道:“你看出來了吧?不打算去讨碗紅玉羹麽?說不定能沾點喜氣呢。”說話依舊結結巴巴,但她已不會為此感到不自在了。
江一揚揚眉頭看着她,不以為意:“這是喜事?難道我理解錯了?那宅子裏不是有人過世了而是辦喜事?”不過真要是這樣,辦喜事卻挂白燈籠,這種習俗倒是別具一格。
她輕輕一笑,有些費力地表達道:“怎會?不過,雖不是紅喜,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白喜。七十,古來稀……”七十古來稀,九十有六的白首那就更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江一:我真開心(/▽╲)
阿寶:缙安好閨蜜^_^
江一:QAQ
☆、祝家兒郎
“這麽說起來,還真是喜事了。不過,紅玉羹是什麽?”江一對于這些習俗并沒有多大興趣,這個紅玉羹,聽起來是道吃食,不知道阿寶喜不喜歡呢?
“……”常寶兮詭異地秒懂江一言下之意,頓感頭痛,旋即眼神堅定地盯着他,斷然拒絕,“不了,不吉利,我不喜歡吃紅玉羹。”
顯然他有些遺憾:“不是說能沾喜氣嗎?怎麽會不吉利呢?”
這只是一種說法好不?外人可以高高興興的把別人家的白事過成喜事,而主人家除非對去世的人毫無感情,不然這時候絕對笑不出來,苦中作樂罷了。
紅玉羹,紅玉羹,口頭上說的再好聽,那也改變不了它是喪事席面上的專用點心的事實啊。誰平白無事在家裏做紅玉羹吃?別鬧!
常寶兮:“不可以。”(艹皿艹)
江一:“……好吧。”╮(╯﹏╰)╭既然阿寶不喜歡,那就算了。
馬車內鋪設着厚厚的一層雪白皮毛,不知是用什麽制成的,毛絨絨很細膩,坐上去軟軟涼涼的。馬車內部空間很大,有一張軟榻,其上覆一層薄薄的羅紗,休息時拉上隔在中間的簾幕,瞬間隔離出一個單獨的空間,整個人橫卧在榻上,馬車行駛的極穩,車上裹着暗色的錦緞,車上意外的很涼爽,常寶兮曾看見江一從一個暗格中取出過一份冰鎮的水果,是以她完全有理由懷疑整個車身的夾層中都塞滿了寒冰。
深色的帷簾看着絲毫不起眼,若是有眼利的必能一眼看出其上繁複華麗、隐隐約約的暗紋,上好的料子加上頂尖的技術。帷簾頂上垂着顏色相近的縧子,四角垂落華麗的墨玉穗子,靈俊的墨色駿馬不需人驅趕自能辨識方向自行前進,比駕了幾十年馬車的老車夫還要經驗老道,馬車駛的又穩又快。
馬車內白霧袅袅,茶香彌漫,喝一口茶,嘗塊點心,真是自在得不得了。另外還有各種各樣的新鮮水果,到了飯點有香噴噴的膳食,用完膳還有花式的飯後甜點,一路吃過來就沒見重樣的,簡直就是真實版.小叮當。
不,是比小叮當靠譜多了。常寶兮說都不用說,只心裏一想,對面的少年仿佛能聽見她的心裏話,幾乎同一時刻就能将她想要的擺在面前的長案上。
放下茶杯,又是話未出口,江一迅速的答道:“阿寶莫急,明日上午我們就能到京城了。”
說完後他用一種自以為很隐晦,實則灰常明顯的期待眼神注視着常寶兮。酷愛~酷愛問窩~
常寶兮:“……哦,這樣啊。晚膳有什麽?”她完全不想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哪裏來的,更不好奇他的身份是什麽。
完、全、不、想、知、道、哦。
哼~幾不可聞的冷哼一聲。
江一:TAT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子腳下,一朝中心的京城,其繁華瑰麗哪是雲州江陵之流能相提并論的。來來往往的除了布衣百姓,更多的還是高頭大馬,嵌剔透琉璃的奢華馬車,腆着大肚子的富人,鮮衣怒馬的俊逸兒郎、寶釵累累的妍麗貴女,還有車馬成群載滿了貨物的商隊,他們自城外湧入,如一汪河流彙入了浩瀚的大海,除了為京城略添了幾分熱鬧,很難吸引來過路人的目光,每日來往京城的商人太多了,多到最喜看熱鬧的老百姓都提不起興致來圍觀了。
茶樓的說書人抑揚頓挫,一盞茶放涼了都來不及喝上一口。座下有人聽得如癡如醉,目光盯着上方,聚精會神。也有人毫不在意,拉着同桌的好友侃天侃地,說得是唾沫橫飛,眼睛放光,手舞足蹈,聽的人也是興致勃勃,時不時往嘴裏扔一顆花生米,嘎嘣嘎嘣,嚼得滿嘴香脆之氣。
二樓臨窗的雅座中,相對而坐着兩個年輕的男女,男子俊逸非凡,一身氣度溫華如玉,正對坐着的女子明眸皓齒,姿容出衆,青絲高高地绾于腦後,着一身利落的勁裝,與一襲繁瑣錦袍的男子恰恰相反。
“唉聲嘆氣作甚?”女子自盤中撿了幾顆飽滿的花生米,動作十分潇灑地扔進嘴裏,語氣不見多真誠,倒是臉上的表情幾乎是明晃晃的昭示着其幸災樂禍的好心情。
“你兄長我的東家就要回來了,我這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