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8)
學無術的纨绔子弟,誰料到竟然不是,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到有人驚訝,李三得意的搖頭晃腦,接着說道:“那可不!不然這兩位作何如此合不來,不就是各方面都有的一拼,所以誰也不服誰,每次這兩位一碰頭,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都是有多遠躲多遠,實在不行的也把自己的氣息收斂點,否則觸了誰的黴頭都讨不得好。”
有人覺得奇怪:“那位勤王世子瞧着是個君子,氣度不俗,不至于如此吧?”
李三直接對着他呵呵幾聲,嘲笑道:“你當那是誰?那可是勤王世子,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你居然把他們和尋常讀書人混作一談,怎麽如此天真?”沒點手段的,哪能潇灑肆意的活到今日?更何況,勤王的膝下可是有二子一女,都是正兒八經的嫡子女,且在女子地位大幅提高的缙安朝,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這三人都是勤王府世子之位的争奪者!做為勝者的現勤王世子又怎麽可能真的如表面那般君子風姿,溫和無害?
說完這兩位世子,李三又道:“不過啊,真要論起來,東宮那位才是真正的厲害人物。”
“哦?那你快塊與我等說說!”
在世家圈子中,當今東宮的這位太子是一個禁忌,通常情況下,大多數人提都不願提到這位。并非是因為太子過于不堪,恰恰相反,年輕一代中,這位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驚才風逸之輩,且早在幼時就顯露出其不同尋常之處,聰慧異常。
然古語便道:慧極必傷。與太子的早慧過人同時為外人所熟知的,就是他病歪歪的身體,十歲之前基本上就是藥罐子裏泡大的,哪怕是之後也沒見好到哪兒去,孱弱的身軀,蒼白的面色,仿佛一陣微風就能把他吹倒。
這樣一位儲君,哪怕他有逸群之才,又深受聖上寵眷,更早早便被封為太子入主東宮,也難免讓一部分人心生別的心思——就這弱不禁風的身體,誰知道他能不能等到坐上皇位的那一天!亦或者,即便坐上去了,他又真有那個能力坐穩嗎?!
繁重的國事,很快就能把他本就無比虛弱的身體徹底拖垮。
于是,這群皇族的世子們,有野心大的搶到了世子之位,然後,目光立即就瞄準了更上層那個至高無上的高位。事實上,若非正是抱着此等你知我知卻不可宣之于口的小心思,勤王世子和晉王世子之間的關系又何至于這般惡劣。
當然事情不止如此。只要是當年見過太子的臣子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生得眉清目秀,面容精致而身形瘦弱的稚齡孩童,一襲太子正服穿在身上,發絲在微風拂面中輕輕飄揚,那麽美,在場有幾位臣子一眼看到那精致的面容甚至還以為是宮中突然間添了位公主,然後才注意到他身上玄色的華服,最後才注意到地上那一灘血,和四肢盡斷、不斷痛苦地掙紮□□的宮人,幾名膽子小些的文官瞬間後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氣,若不是那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聲,他們甚至以為這個宮人被削成了人棍。
缙安朝雖然法度甚是嚴明,但是在用刑一事上,卻是歷代以來少有的講究人道,一向不主張虐殺之道,更別提人棍這種哪怕在歷朝都甚少提及的殘酷刑罰。
這位太子殿下,殺性慎重!
幾人這樣想着,不料耳中忽然傳來一道情緒極淡的聲音,他們擡起頭暗暗看過去,忽的頓住了,眼睛睜大,與他們心中所想象的完全不同,這位太子的眼裏絲毫不見暴虐嗜血等等陰暗的情緒,反而是極其淡漠,仿佛眼前的酷刑根本不存在,什麽也沒有一般——撇去眼前殘忍血腥的一幕,他的确宛如一位超脫世俗的仙童。
已經是暮春,天氣漸漸轉暖,太子依舊穿的很厚實,襯得臉龐小小一塊,幹瘦的手裏抱着一個雕花精巧的赤紅暖爐,臉龐帶了些病态的蒼白,烏黑的瞳仁裏無波無瀾,就這麽靜靜地立在白玉臺階上,就好像全然不将此事放進眼底,徹底地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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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漠不關心。哪怕這個宮人是他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而今被查出為外人買通給他下毒,然後再被他處以酷刑,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沒能引起他的半分興趣,眼前做的這些,都只是來自于他從皇帝,或是書中學到的——殺雞儆猴。
太子道:“有點吵。”語調漫不經心,似是抱怨,又似僅随口一說,音色還是孩童的稚嫩軟綿,卻莫名使得幾名上過戰場的武将驟然渾身血液一冰,心底倏地發寒,呼嘯的淩厲寒風也不及其冰涼刺骨,腳下禁不住的猛然倒退一步,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鋒。連武将已是如此,孱弱的文官就更莫提了,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白紙,看起來倒是比這位生來就體弱多病的太子更有病弱之态了。
聞言候在身邊的一名侍人立刻惶恐上前跪下告罪,然後迅速走上前把那塊滿是血污的帕子撿起,瞬間抓了一手的血,眼前的慘烈悚人的情景,加上鼻翼萦繞的濃重血腥味讓他的臉色一剎那間青白交加,不過他還是手腳利索的一手按住這名受刑的宮人,一手把髒污的帕子往此人嘴裏狠狠塞進去,怕待會又被掙紮着吐出來,從懷裏掏出一塊自用的帕子,同樣嚴實地塞進去,徹底堵住了那張不住慘叫□□的血嘴。
作者有話要說: 李三:太紙殿下!草民是你的腦纏粉哇(*@ο@*) 哇~
☆、上考場
退回到太子身側的侍人,恭敬的微垂着頭立于一側,那只抓了帕子的那只手仍在不受控制的隐隐顫抖,這個渾身血污的宮人在此之前地位之高,哪怕是他這個近侍也不得不退避三分,誰曾料到,原來在殿下的心裏竟是沒有絲毫分量。
那天的事情并沒有傳開,可耐不住太子殿下他完全沒有掩飾的打算。于是,一件又一件,終于于京城上層圈子中,成就了東宮太子的赫赫威名。
然而即使如此,依然沒有打消掉一部分野心者的野望,不管他智慧如何超群,身體上的先天不足就是這位“才華橫溢”的太子殿下終生也無法補全的缺陷。
——這些事情當然就不是一個市井百姓能了解到的了。于是李三口中的東宮太子,就成了一個十全十美,才德兼備,才能超群的優秀儲君,唯一的缺點就是身體不大健朗,不過也完全不是問題╮(╯▽╰)╭
衆人對此表示喜聞樂見,帝王優秀、儲君優秀他們老百姓才有好日子過嘛。
“對了!”一個人滿面好奇地湊近李三,興致勃勃地壓低聲音問道,“嘿,你知道晉王世子之前為何臉色那般難看嗎?”他的直覺告訴他,其中必然有大料!
李三驚異的看了此人一眼,不由得感嘆道:“唷!真沒看出來,小兄弟你感覺挺敏銳的啊,這都被你猜到了!”
其他人一聽眼睛一下子锃亮,紛紛湊近腦袋好奇的追問道:“何事?何事?快說說!”
李三裝模作樣的輕咳幾聲:“這事情啊可就有些嚴重了。你們知不知道,晉王世子啊,前不久剛得了個兒子,當天就傳出消息‘夭折’了。”李三一攤手。
衆人先是哦了一聲,待細細一思量,立刻就有人表示奇怪了:“哎!不對呀,晉王世子他何時娶的妻?從未聽到此等消息啊。”
李三嘴角一勾,語裏帶着入骨諷刺:“沒有正妻,後院裏這麽多美人,随便哪個不都可以生個胖娃娃麽!”
嫡子女未出,就整出了庶長子,便是放在女子地位低下的前朝,這事也是個天大的醜聞啊!別看這些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沒一個是真蠢的,女子懷孕到了後期大着個肚子那麽明顯的事情,若是沒有哪個幫忙掩蓋,根本不可能躲過那些個眼皮子利索的仆婦的眼睛,而有這個能力掩蓋的,除了世子本人,幾乎不會有其他可能。
再說了,沒有枕邊人的許可,一個妾室就是向天借膽也萬不敢在世子妃入門前就嚣張的生個庶子庶女出來,生出來也是個死好麽!并且是大人小孩一起“送”走的那種,這種明擺着只賠不賺的買賣,除非腦子進水了,否則誰會做這種蠢事!
衆人不由得心生感嘆,這位晉王世子這次怕是跌慘了,鬧了這麽一出戲,再想要求娶一名門當戶對的貴女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所謂“夭折”掉了,老百姓都看得出來的事情,那些精得要命的世家子女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這種蠢得一比的貨色誰喜歡誰撿去,反正他們是絕對不接受的。哪怕是門戶低一些的,在這種情況要還真将女兒嫁過去,放在如今的缙安朝,那就是□□裸的賣女求榮,誰家也丢不起這個臉。另外最重要的是,晉王世子平日裏瞧着還挺聰明的,沒想到犯起蠢來竟如此有特色,這種世子真的能帶給他們長久的榮華富貴嗎?對于這一點,在此事後恐怕不少人都會産生懷疑。
“江一,換藥了。”常寶兮端着溫好了的藥走進廚房,擺到桌子上,輕輕地喚了一聲坐在一旁擇菜的喬裴,語氣很平淡,“順便再把這碗藥喝了。”喬裴手一頓,起身走過來,端起藥看都不看一口喝了,低頭看着常寶兮給自己換藥,這個歌過程中常寶兮專心致志的盯着喬裴的手掌傷口處,完全沒注意其他,于是某人裝着一副蛋定的表情,時不時眼角餘光飄上那張白白嫩嫩的小臉蛋,還有這雙沾上了墨青色草藥汁水的軟綿綿的小手,最後發現對方絲毫沒注意到,目光立刻變得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待到一結束,他不動聲色地收拾好表情,瞬間恢複了一張面癱臉,抿抿唇一言不發坐回去,埋頭繼續和那一盆綠油油菜葉子做奮鬥。
對這一切,被窺視的正主完全無知無覺。常寶兮端着平平靜靜的神情,好似這幾天的兩人之間冷冰冰的氣氛根本沒有使她受到一星半點的影響。有些人面容似乎生來就帶着笑意,無論何時何地,總是讓看到的人一眼就認定她在笑,又甜又柔,美好如許。
常寶兮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哪怕實際上她的心情實在不咋地,面上依然帶着淺淺的溫和笑容。若是平時,喬裴一定很開心,沒有什麽能比阿寶高興更令他愉快的了。
然而,這個時候……
喬阿裴:寶寶辣麽難過,阿寶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寶寶不開森T^T
稍微整理一下桌面,碰巧看到垃圾桶滿了,常寶兮提起桶子準備提到焚燒爐那裏處理掉。缙安朝對垃圾的處理要求比較嚴格,各家的垃圾自行焚燒,若膽敢随意往街上扔,雖不至于如常寶兮記憶中前世的封建皇朝那樣直接斷手,但是且不說被官府逮到後那一筆對尋常人家來說絕對不菲的罰金,至少一年的勞役可不是說笑的。
無論在那個世界,常寶兮自認都是一個遵紀守法的老百姓,嗯,垃圾必須進行焚燒處理,貪圖省事就地掩埋是絕對不行的。
一手一桶垃圾正要走出廚房,兩只大手伸過來,下一刻她手上一輕,反射性的回頭看去,江一,不,喬裴低垂着頭兩手提着兩個大木桶,低聲道:“我來吧阿寶,很重的。”
事實上,垃圾并沒有多重,重的是這兩個刷漆的大木桶。
“……不重,我自己提得動。”
聞言,喬裴突然擡起頭,定定的看着常寶兮,片刻後,他忽的輕笑出聲:“阿寶,你好像忘了件事。”
常寶兮蹙眉瞧着他,莫名其妙問道:“什麽啊?”她忘了什麽事,她記性好着呢,不管多厚的醫書都能輕輕松松背下來呢哼。
喬裴偏偏不說了,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提着大木桶往外走去,頭也不回,只道:“你去做下準備,把藥箱收撿收撿,我去去就回。”
常寶兮:“?”
某人遙遙的來了句:“甲等考核。”
“……!!”Σ(っ°Д°;)っ差點忘了。
考場外,人聲嘈雜,考生們拿着各自的應考憑證,紅漆大門一打開,立即雲湧而上。與科舉時的情況完全不一樣,這裏來赴考的醫者絕大多數的歲數都在三十以上,還有不少白發蒼蒼的老人,年輕人卻是少之又少。
考場紅漆描金的厚重大門外,不遠不近的地方,一對年輕男女相對交談,氣氛融洽。其中女子一襲鵝黃色窄袖襦裙,烏發如雲輕挽一側,發髻中插一枚翡翠雙蝶簪,柳如眉芙蓉面,仿若工筆細描說不盡妍麗柔美,眼眸如水,水一般柔軟,水一般平和。
與其相對,男子身姿挺拔,迎風而立發絲随風飄舞,一襲寬大利落的長袍襯得他身形單薄而瘦削,臉龐有幾分蒼白,卻無掩面容的俊美無暇,反而透出些許病弱的精致脆弱。
姿容氣質出衆如許的兩人站在其中,仿佛鶴立雞群,十分打眼。
喬裴扯住常寶兮的袖子,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量對方的反應,見她并沒有蹙眉或是表示反對,這才輕籲口氣,唇畔的笑意頓時擴大了數倍,澄澈幹淨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哪怕對方一再表示自己并不緊張,仍是扯着她不斷地說叨交代各種事項:“……進去後就把羊老給你寫的薦舉遞上去,若是有人敢找事,你就把我給你的令牌扔過去,不用怕他們。阿寶你都記住了沒有?這個令牌一定要拿着,進考場前要進行搜身,本來以羊老的分量他舉薦的人自然可以免去這一工序,只怕碰上腦子不清楚,或是存心尋事的,這種時候你直接下手就是,不用顧忌任何人,弄死了有我處理。”
比起要去赴考的常寶兮,喬裴看起來更緊張些:“阿寶不用緊張喔,真的,你的醫術都得到羊老的肯定了,只是走個程序而已。”
兩人鬧了幾天的別扭,沒想到因為這事輕松瓦解了。
拉扯到最後常寶兮反而安慰起喬裴來,喬裴身上的僞裝已經徹底消失了,現在的他用的正是他真是的面容,以前的少年“江一”和常寶兮站在一起還要矮上一個頭,現在卻變成常寶兮想要拍拍喬裴的肩膀都要踮起腳尖才勉強摸得到。
不過這完全不是問題!
察覺到這阿寶“意圖”的喬裴立刻乖乖的彎下腰,把肩膀送到她手下,常寶兮頓了頓,水眸一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轉了個方向,于是摸着他毛絨絨腦袋,心情突然變得甚是晴朗,學着以前江一的那副笑眯眯表情,摸頭表示安撫并道:“沒事的哦,回去吧,等我回來。”
語調歡快流暢,字正腔圓,唯一的瑕疵就是語句尚有些許還不連貫,稍加注意很容易就能聽出話語中的勉強,然聲線卻是極其悅耳動聽,仿佛惠風拂過羅裙環佩叮咚作響,金玉之音聲聲皆清脆婉轉,到底是瑕不掩瑜。若是有雲州常家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大感震驚,絕不相信這個看起來一切都是那麽了無缺陷的美麗女子是他們常家的的啞巴“常六娘”。
喬裴為她突然的動作愣了愣神,眼睛唰的一下亮了,手還扯她的着袖子,同時狠狠點點頭:“好~我在家裏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關于冷戰
第一天。
阿寶:看書ing
小喬:躲在房裏不出來ing
三天後。
阿寶:做實驗ing
小喬:【別過臉】給你。
阿寶:【捏着手帕】(⊙_⊙)你繡的?
小喬:嗯嗯~
衆人:呵呵:)
☆、良心是個好東西
“好,那就這樣吧,我先進去了。”說完她抽出袖子,擺擺手,背着藥箱走向了考場。
“嗯……”我等你回家。喬裴之前抓着阿寶袖子那只手還沒有收回,伸在半空中維持着之前的那個姿勢,似乎仍在在回味那一幕幕,眉眼間愛意纏綿,無聲的開口說。輕語呢喃裏醞釀着慢慢道不盡的柔情蜜意。
常寶兮一進去,有些鬧哄哄的考場內立刻靜了一瞬,考生紛紛看過來,就連在場的考官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常寶兮很快知道了原因,實在是有幾道火辣辣的目光太灼熱了,想要忽視都挺難的。循着看去,一二三……六,加上她一共七個,都是一眼看上去年紀在二十左右的年輕醫者,身邊或多或少聚着一些神态謙卑的人,且周圍空了一大圈,哪怕現場至少幾百號人,這六人也是相當惹眼的存在。他們看向常寶兮的目光中,有平淡,有不屑,有善意,更多的還是敵視。
好吧,似乎真的被江一說中了,常寶兮在心裏默默嘆口氣,該說他神機妙算還是烏鴉嘴呢?
算了,路到前頭自然直——還好她帶上了幾瓶□□,控制着別弄死了就好。她隐約記得,京城府尹貌似是個挺大的官?
系統上一次升級後不久,常寶兮也通過給人治病攢夠經驗順利升到下一級,于是收獲了一套名為《毒理學》的書籍,其中花大篇幅記錄了各種各樣的毒術方子,她當即見獵心喜,照着方子配了幾十種□□,然而一直沒有使用的機會,讓她大為可惜。
常寶兮:突然有點小興奮欸!
車水馬龍的東大街上,各式各樣商鋪作坊林立,一座雕梁畫棟的重樓坐落其中,來往皆是着绫羅綢緞而佩玳瑁珍寶,風姿不俗之輩,身前身後或多或少簇擁着四五容貌端正神情恭謹的仆傭,行動間長袖翩翩如花海漫開,亦如雲卷雲舒的怡然之态,環佩叮咚作響,再一看其出衆的形貌儀表,讓路人恍惚以為無意中窺見仙人。
垂手靜候大門一側的侍者快步迎上去,引客緩緩步入華樓之內,穿過擺設雅致的大堂,踏上貴重紅木鋪成的樓梯走向二樓雅間,镂空雕制的數座大香爐飄出袅袅青煙,濃郁的香味細細密密地滲入空氣,浸潤得愈發醇厚,輕輕吸入口鼻瞬間一股令人無比陶醉的幽香擴散開來,呼吸間這股郁徹心底的蓬勃香氣萦繞不息,不知不覺中使人心情逐步放松,只覺身心舒暢。耀華樓屹立于京城這條繁華的大街已達上百年,期間修葺數次,占地廣度一再擴大,衆所周知其內二樓為雅間,一般的官宦富商捧着銀兩也不一定能進得去,如此自然而然的,衆人都以為耀華樓二樓已是極致了,然事實卻并非如此。
京城上流圈子或多或少都知道,耀華樓背後隐藏着數座獨立的庭園,風格各異而極盡奢華,此處除真正的世家大族之人,從不招待其餘任何人,哪怕對方是朝中重臣亦不例外。
碧波蕩漾的湖水清澈見底,錦鯉輕盈歡快地搖擺尾鳍暢快穿梭水中,粉白蓮花簇簇綻放,微風輕拂漾開層層漣漪,仿佛吹散了夏日的炎熱。有道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湖水正中,有一座若白玉雕砌的水榭,水光漣漪,底下的柱子正如托着蓮葉的葉柄,向上四周層層疊疊的粉色蓮瓣技藝巧奪天工,栩栩如生,煙粉的薄薄紗幔輕緩飛舞,美得如畫如仙。
“湖中蓮”上端坐幾名男女,其中一人顯然正是前不久與晉王世子于赫赫有名的望鶴樓前相争的勤王世子,喬承泓。
正對坐着的是一名蓄着長胡的中年男子,只見他眉間高高聳起,兩道濃黑的長眉盡顯淩厲氣勢飛入鬓角,神情嚴肅,語氣裏隐隐不滿:“日前的形勢如何世子不會不知道的吧?您為何要在這種情況下于大庭廣衆之下與晉王府的那位多做争執?世子,何相一直認為您胸有大才,懂得何時該退,何時該進,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世子!”
喬承泓垂下眼睑,語氣淡淡道:“是,這次的确是我太沖動了,一時失了分寸。”
在這片巍峨的皇城之中,眼睛對準了東宮之位的皇族子弟不在少數,可真正能被喬承泓放在眼裏的,除了祁王府的喬清闌,就是晉王世子喬承钰,而前者空有才華,背後無人扶持,是以不足為慮。喬承钰在本身的能力上或遜色于喬清闌,但是他卻有一個厲害的父親,更有一個眼界夠遠、心也夠狠的母親。
二者相加後的喬承钰已足以與喬承泓一争高下。
中年男子還想再說什麽,最後不知為何卻只是長長喟嘆一口氣,面上有幾分壓抑不住的浮躁不安,他端起案上的熱茶一口倒入喉中,随後一拂袖杯盞呈流線抛入湖中,驚得湖中歡快的錦鯉慌忙游散開。
另一名女子坐在一側,表情怡然自得,姿态優雅的細細品茶,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始終一言不發。
沉默了一會兒,見中年男子沒有開口說些什麽的意思,喬承泓開口了,語氣很平穩:“舅舅,外祖父的情況我是知道的。我只想知道,是否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你們卻不打算告訴我的?”
原來這個中年男子正是何相的長子,也即是喬承泓母親的嫡親兄長,君臣有別,身為皇族的喬承泓顯然不必要對何揚以長輩相待。且喬承泓素來心高氣傲,既是才華使然,也少不了勤王夫婦的影響,也因此喬承泓往日盡管對母族嫡親的長輩頗為尊敬,亦從不會忘記自己的世子身份,始終保持着屬于皇族的矜貴傲氣。
喬承泓的目光直直的對着何揚,半晌他勾起唇角,輕聲說:“莫非你們還背着我勤王府做了什麽事,而現如今暴露了?”他輕笑着,眼底不帶半分笑意。
何揚:“……”
許久,何揚才緩緩開口道:“這件事世子也是知道的,的确如您所說,現在情況頗危急,在躲過這一劫之前,我等均需謹慎行事。”何揚硬朗的面龐上顯露出明顯的疲憊神色,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額角,慢慢地将事情道了出來。
喬承泓面無表情地聽下去,随着事情一層層剝開逐步徹底展露在他眼前,一向鎮定的勤王世子也不由得深深蹙起了眉。
“……早在推斷出那位一定會在某個時期離開京城,具體為何時不知,為期至少長達半年之時,父親就聯合勤王和勤王妃開始謀劃此事……”說到這裏,何揚語氣裏不免有些憤恨,“我們的計劃堪稱完美無缺,那位身邊跟着的護衛數量不多,經過一番打鬥後我們成功地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刀!不知是否是傷痕太淺以至毒性不夠量,原本無藥可解的毒竟然被他給解掉了!”何揚氣的狠狠一拍案,大口大口喘氣,雙手緊握指骨泛白。
“所以,舅舅想要說的是,你們不光失敗了,還留下了把柄?”喬承泓毫不客氣指出何揚極力回避承認的敗局,眼神驀地一利,仿佛一把陰寒淬毒的利劍直直盯住何揚。
“……不!”何揚臉一白,猛地攥緊拳頭,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深深垂下頭,眼裏幾乎冒出赤紅血絲。他很想堅定地認為那個計劃是毫無瑕疵的,然而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是,打第一眼看到那個本應被毒毀掉的太子那日安然無恙地出現在皇宮的那一刻,他已然失去了一切底氣。
連那樣的千古奇毒都被他解掉了,他又怎麽敢貿然斷定對方查不到真兇!
喬承泓到底年輕,心高氣傲,聞言舒了口氣:“那就好,只要查不到證據,即便他是東宮太子,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龍椅上的那位,但是喬承泓可以肯定,以堂堂天子之尊,哪怕表面上再寵愛太子,也不可能為其在青史上留下污濁一筆。
何揚卻不像喬承泓這麽有把握,他深深地看了喬承泓一眼,半晌,他閉了閉眼,道:“……願一切如世子所說。”
喬承泓把視線轉向了一直沒說話的風涼:“風大人就無甚要說的嗎?”
風涼放下碧綠的茶盞,唇畔噙着淺笑,緩緩搖搖頭:“并無。”
“既然如此便散了吧。對了,舅舅。”喬承泓突然看向何揚,“母妃近來身體抱恙,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去探望外祖父了。”
何揚立刻問道:“嚴重嗎?請了哪位大夫,大夫怎麽說?”
喬承泓輕笑着搖頭:“偶感風寒,父王特意請來了京城有名的辛大夫,診脈後說不嚴重,開了藥,母妃服了幾副藥已經好多了。不過近來時局不明,父王憂心母妃的安危,是以勸說母妃暫時留在府中,盡量少出府走動,免得着了小人的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阿寶:突然有點小興奮欸嘿嘿~
系統:484中病毒了?
阿裴:近朱者赤【腼腆臉】
☆、各有心思
何揚目光一凝,直勾勾地看着他,喬承泓溫和一笑,輕聲問道:“舅舅這般看着我作甚?”
何揚驀地站起身,沉沉地看着他:“她是你母親!”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了你,對你們父子無微不至,把一切都交給了你們,做人不能太沒良心!
喬承泓笑容一僵,似是沒想到何揚竟然蠢到把事情挑明,克制着內心的不耐,面無表情望着何揚:“舅舅這是何意?難不成你以為我與父王會傷害母妃嗎?舅舅,需要我提醒你嗎,父王的後院裏除了母妃連一個侍妾都沒有,父王待母妃的這份情誼,難道還不足以令你們信任他麽?”
何揚深吸一口氣,然後他避開這個問題,看着他道:“行了,我也該回府了,告辭。”
有件事,何揚覺得有必要再仔細驗證一次。
一個不小心看到了這一幕,風涼心裏一陣苦,何揚走時她立刻一禮,緊接着表示告辭:“世子,風涼告辭。”她心底隐隐不安,不僅是因為何相府與勤王府內部龃龉不小,而且似乎與她自身有關。
喬承泓狠狠捏緊手中的茶盞,上好的翡翠茶盞化作一捧齑粉,他面容扭曲猙獰,眼裏迸發出兇狠之色!
處在憤怒之中的喬承泓沒有注意到,捏碎茶盞的手,手心被劃破一道小小傷口,齑粉順着傷口滑過,非但沒給他帶去疼痛,反而眨眼之間,細細的傷口愈合,而仔細看就能發現,白皙潤澤的皮膚下,赫然出現一道淺紫色的細線,看起來像血管,絲毫不引人注意。
在外人看來,李三就是個不務正業的混混,三十有幾的年紀,連個妻子都讨不上,成家、立業一樣不成。而在稍微對其有幾分了解的街坊鄰居看來,李三雖然一事無成,但是待家中老母卻是一等一的好,且有心人觀察後發現,李三家中并不潦倒,甚至過的頗滋潤,奇得不得了!
這一日,陽晖西斜,李三已經回到了家中,輕易不會響起的叩門聲響了起來,“扣扣扣”一聲一聲不緊不慢。
李三攔住想要去開門的老娘,放下碗筷,讓母親躲進屋裏別出來,然後走出去開門。門打開的一瞬間,李三看清了門外的人。
這是一個長相極其豔麗妖嬈的少女,桃花眼多情妩媚,眉心貼着一枚梅花狀金箔花钿,金玉翡翠的點綴,更是極致地展示出這名少女的妩媚多姿,奇怪的是,少女一頭烏發完全挽在腦後,沒有披發,竟是一名有了夫家的少婦。
“這位夫人……”李三唯唯諾諾地想說些什麽。女子唇角一勾,笑得雲淡風輕,打斷了他:“李三,或者我該稱你——李文?”
李三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心裏滿是震驚,李文這個名字除了死了的老爹,只有他和老娘知道,對外他一直被稱作李三,這個人是怎麽知道李文這個名字的?!
常良玥自然不會告訴李三,日後不久他這個大名會被他自己公開出來,畢竟是為高貴的皇族辦事——即使平王和透明人沒什麽兩樣,但這也不能改變對方是皇族的事實,李三這個名字到底不合适。
常良玥道:“李文,不如日後便為我們辦事吧,嗯?”她一邊不緊不慢地說着,一邊從袖中拿出一樣信物,伸到李三眼前晃了晃,凝視着他的眼睛,輕輕笑着:“你意下如何?”
——平王府金令!
布衣百姓見王令必須行大禮,否之,視為藐視皇權重罪!
李三“噗通”一聲驚慌跪倒在地,語氣裏有慌、有亂、更有畏,直高呼道:“仆之大幸,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呵……”常良玥媚人的桃花眼一眯,旋即掩唇輕笑,“既然如此,那就随我走吧。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李三局促地搓搓手,忙不疊點頭:“是是。”
見李三誠惶誠恐的模樣,常良玥嘴角的笑意更深。
上一世,李文這個助力是平王的妹妹偶然發掘出來的,而這一世卻是她常良玥找到的人,日後不論這個李文有多大的成就,都少不得她一份功勞。
東大街上,常寶兮坐在一家簡陋的小食肆裏,手裏拿着一串糖葫蘆有一下沒一下的啃着,喬裴今日硬是把她拉出來說是放松心情,到了這裏後就把她扔下說是要去找大廚學手藝,說完就一個人跑進去了。
“——常醫生?!”英姿飒爽的女子幾步跨過來,又驚又喜地看着她。
常寶兮遲疑了一瞬,旋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