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5)
你們在看什麽呀?小十也要看。”常良瑛不滿地嘟囔道。滿園子的人群裏,常良瑛屬于年齡最小的那一批,混在裏頭被前面的人一擋,任憑她怎麽墊腳尖……還是看不到。
常珺昇的心裏也是十分訝異,此前他就聽二哥說了這事,但是恐怕連二哥都預想不到,在常家時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六娘,離開常家後竟然展現出如此能耐,連尹家的宴會都有人帶願意她參加。常珺昇不由得暗暗看了眼常瑜昇,說起來,六娘還是他的親妹妹。
常瑜昇臉色陰沉沉。
因着常家長孫常瑜昇一舉金榜題名,多年不出雲州的常老太太喜不自禁,拉着其餘幾房一大家子齊齊奔赴京城,當然,小妾生的四房直接被常老太太無視了。
尹家賞春宴的邀請則是第二個驚喜,差點沒把年事已高的常老太太喜得一連幾夜睡不着覺。這類的請柬明面上是不限制人數的,大家都是讀書人,有些事情不需要說的太直白,自己掂量着來便是。常老太太也曉得分寸,獨獨點名要求把常良瑛帶上,整個常家小一輩裏頭,除了長孫常瑜昇,最得老太太重視的便是十娘。
老太太的話常瑜昇自是聽的,不過十娘年歲太小,為防照顧不來又加了同屬二房的七郎常珺昇,最後常瑜昇自然不會忘記帶上自己的嫡親的妹妹——行八的常良瑾。
四年一度春闱落下帷幕,撇開一甲頭三名不說,參加殿試的考生在安安穩穩地走出考場的那一刻不論名次,都算是半個官老爺。前三人必然留在京內,其餘的新科進士同樣能分配到一份官職,當然僅是地方官職。因為新上任的官員須在規定的期限內趕到上任地,若不是陡然收到尹家賞春宴的請柬,常瑜昇今日恐怕在趕去就任的路上了。
在整個京城,尹家是數一數二的百年世家,對常瑜昇的吸引力也着實不小。宴會過半,常瑜昇已和好幾個出身不錯的公子姑娘相談甚歡,心情無比舒暢。然而大好的心情都在他無意看到八角亭的那個身影時消失殆盡。
神情有一瞬間扭曲。
☆、050
這一日,周齊檀随同齊家幾位兄弟姐妹參加了這場宴會,花兒很美,但周齊檀的目光卻被一個出現在這裏他意料之外的女子牢牢吸引住了。可是來之前母親千般交代叮囑,到了外面切記老老實實跟着母族的幾位弟兄,莫要浮躁,舉止要有度,最後,切莫獨自行動。對于母親的話周齊檀一向很聽得進去,可是這一次,周齊檀深深感受到了左右為難的糾結。
尹深艽面上挂着得體的微笑,對與會的每一個客人都十分友好,溫和有禮,與其他女子不一樣,尹深艽一襲端莊嚴謹的深衣,渾身上下都溢出一股子壓不住的文人雅士的灑脫飄逸之感。一些公子姑娘心中不禁暗忖,與穿了一身以飄逸著稱的曲裾垂髾服的慧怡郡主喬宜闌相比,反倒是尹家長姑娘更對韻味,不過慧怡郡主也并不差就是了。
餘光不經意掃到某處,正在與人交談的尹深艽手捧茶盞不着痕跡掩唇微微一勾唇,這個齊家帶來的男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的是……尹深艽眼眸驀地一深,茶盞放下的一瞬間垂手立于一旁的侍女快速伸手,手心捧着絲帕接住茶盞,蓮步輕移迅速退去一旁,身姿之輕盈敏捷絕非普通人可比,顯然是個練家子。
無論祖父是怎麽盤算的,這個與太子牽扯甚深的常姑娘,決計不能在這裏出事。
“常姑娘,我可有認錯?”
常寶兮忽地聞到此聲,回身看去,卻沒料是祝顏華多次提及的尹深艽姑娘,她稍一愣神很快調整過來,淺笑着斂衽回禮:“尹姑娘,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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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深艽眼睛一瞥,蠢蠢欲動的周齊檀一見大名鼎鼎的尹家長姑娘站在了常寶兮身前,立時慫了。尹深艽滿意一笑,眼波流轉間注意到不遠處更偏僻的一處空地裏,兩個打得你死我活的男女,便笑言道:“令華和文陽怎的又鬧起來了?”狀似頭疼地搖了搖頭。
常寶兮抿唇一笑,順着這話說了下去。随後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從場面話說起,誰料最後說着說着竟面對面坐了下來,待那邊打鬥的兩個家夥總算停手後走回八角亭中,亭中的兩個姑娘已經互相喚起了對方的小字,一人一支筆較量起書法,并十分有默契地對對方的字發自內心地表達欣賞之意。=v=
齊錦晖:“……”
祝顏華:“……(⊙v⊙)?”
等到身為東道主的尹深艽不得不遺憾地離開後,祝顏華兩步并作一步撲上去,急急扒着桌子探身問道:“常……阿寶你和尹姑娘以前認識?”立即,齊錦晖狀似無意地把耳朵湊過去,他也很好奇。
常寶兮茫然地眨巴眼睛:“并無此事。”為何會這樣想?
祝顏華:“……一見如故?”
常寶兮認真端詳着桌上的字卷,頭也不擡輕聲道:“是,也不是。不過果真如我所料……”
祝顏華:“??”
常寶兮兩頰泛紅,目露癡迷,緩聲道:“請柬上的字跡雖是尹姑娘親筆所書,但卻太過收斂鋒芒,遠不如其真實地字跡灑脫恣意!真是太可惜了。”末了喟嘆一聲。尹府送去的請柬是雙份,所以家中恰好留下了一份,而現在見到了這幅更真實的墨寶,常寶兮對請柬上的字就提不起半分興趣了。
祝顏華已經知道了常大夫某項奇特的嗜好,唯一不知道的齊錦晖免不了流露出怪異的目光,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位看起來溫婉端麗的姑娘,竟然和尹深艽一樣獨愛狂草?!也是一支奇葩。
常寶兮可不知道有人将她比作了奇葩,她在內心深處陷入了于理智和情感之中搖擺不定的糾結裏。最後她還是沒将這幾幅“墨寶”帶走,無奈,實在是祝姑娘的武力值太過彪悍,碾壓常寶兮不費吹灰之力。
而常寶兮不知道的是,待所有人離去後,尹深艽姑娘解決完最後一個客人,立刻扭身回了某個偏僻角落裏的八角亭,因她事先的吩咐,亭子裏的東西沒有其他人動過。是以尹姑娘如願以償拿到了兩卷她眼中的“墨寶”。
正如常寶兮喜愛尹深艽的草書中的灑脫,尹深艽卻偏愛常寶兮那手草書中的大氣而不拘一格。侍候在一旁的貼身侍女面色如常地看着自家在人前各種有氣質,人後時不時發傻的大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幾張寫滿了字的宣紙,喜滋滋地蕩回自己院裏。
上了馬車,祝顏華輕咳幾聲,重提來時的話題。常寶兮總算舍得收回心神,嚴肅地表示自己會認真聽故事的。
祝顏華:“……”
茗了口茶,祝顏華手指輕扣,緩緩道來。
當今帝後鹣鲽情深,多年來後宮只皇後一人。然帝後成婚多載,至今無子無女,好在聖上有一胞弟,也就是現在的太子殿下。缙安朝不興皇太弟、皇太孫這樣的說法,故而聖上繼位不久,這個本該被封王的皇幼弟直接送入東宮變成了太子。
看起來這一切似乎理所當然,也并沒有影響到江山的穩定。可是朝臣不這麽想啊,皇帝無後那是沒辦法的事,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但他們這裏能這麽說嗎?必須不能啊!這分明僅是皇後身體有問題,再納幾個妃嫔不就正好解決子嗣問題了嗎?這麽一想,朝臣也覺得自己很開明——事實上這是因為這群人太了解喬氏人的性格特點,根本不敢提出廢後另立的腦殘谏言。
可是事情發展遠不如他們想得那麽順暢。那年聖上剛剛登基,新帝一出手,立馬就用行動告訴這群喊着忠言逆耳的所謂“忠臣”,什麽叫皇權至上,什麽叫帝王之怒,伏屍百萬!
——什麽叫,家務事莫摻和。╮(╯_╰)╭
當然,這位帝上病得,啊呸,脾氣沒那麽糟糕。最後也就是挑出一批想要做皇親國戚的臣子直接砍了其中幾個蹦跶得最歡、觸了皇後黴頭的,再挑出一批沒眼力見、忘了誰才是老大的出頭鳥,一人一個包袱掃出京城。
最後除了少數真正的死忠,其餘就只剩中立或幹脆坐山觀虎鬥的中庸派就留在朝堂上當牛使,然而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後面這一批的仕途算是走到盡頭了。唯有那些經過了考驗的死忠派,只要不是太無能,日後必能平步青雲直達雲霄。
總之經那一事後,不論是打着何算盤的文臣武将,一下子皆乖如鹌鹑,甭提多聽話了。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再深刻的記憶也被時間沖淡了。這人呵,就是這樣,順遂又富足的日子過久了,那顆心就穩不住,免不了亂了。”祝顏華慢悠悠地說道,常寶兮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似乎是沒想到大大咧咧的祝顏華會說出這麽番話。
祝顏華對着她輕哼,面上有些不自在。兵部尚書上朝被一些“同僚”氣到了,外面端着架子,回到家裏就忍不住哼哼幾句,祝筠冉聽到了也湊上去,好家夥!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好不熱鬧。祝顏華深以為,祝景竹那張大嘴巴就是給她爹影響的。
常寶兮回到別院,喬裴果然從宮裏回來了。上着玄色朝服,衣襟袖口赭紅滾邊,蟒紋刺繡,暗紋隐隐流光浮動,下穿玄色雲紋靴,華麗異常,貴氣逼人。
“你又披頭散發。”她伸手扯了扯喬裴肩頭垂落的長發,他不會去皇宮也這副模樣吧?……應不會。她還是問了聲,“你今天去的好早,頭發束了沒?”不知為何,常寶兮很懷疑。
“順便上早朝,披着舒服。”他不以為意一笑,握住那只作弄的手,白白軟軟,又膩又滑,讓他不自覺下手捏了捏,捏完後心裏一跳,眼睛偷偷瞥了下阿寶的神情,見她面無異色似乎沒有察覺或并不在意,松口氣的同時另一只手也蠢蠢欲動。“阿寶在尹家玩的開心嗎?”如果不開心,我去給阿寶找場子=V=
說這話的意思就是,這家夥果真是披頭散發地去了皇宮,還順便去朝臣面前晃了一圈咯?真任性。雖然喬裴往日就極少戴冠,一條發帶束住滿頭青絲,于這方面,較之鄉野村夫還不講究,但任性到這種程度,她也是不知該說什麽了。她都沒嫌滿頭沉甸甸的簪釵礙事呢。
“挺好。”她簡單說了下在尹家的事。想着祝顏華此前說的一些事,心裏有些在意,便道,“……喬裴,你的身體,确定沒事?”
喬裴訝異,轉念一想許是祝顏華說了什麽,當下毫不隐瞞道:“阿寶莫多想,早些年身體的确不大好,不過那都是許久以前的事。我很少出宮門,可能因此給一些人造成了錯覺。”怕阿寶不信,喬裴接着道:“母後懷上我的那年已臨近四十,後來出了點意外不足月就生下了我,也因此我在幼年時便體弱多病,很多人都望着我能多熬幾年,待到現在又嫌棄我太能熬了。”說着他半真半假地輕嘆了口氣。
“……”她一時失笑,順着他的話說道,“那可不能再讓這些人如願以償,氣死他們哼。”
常寶兮不知道當今聖上多大歲數,不過從喬裴的話語裏多少能推測出來些事,好比喬裴年幼時皇帝的年紀應該還不算老,至少願意的話還能有自己的子嗣,所以皇室的一部分人就希望喬裴多活幾年,吊着皇帝。
然而這群人沒想到的是,等到皇帝生不了了,喬裴這個病秧子竟然還活着!┌(。Д。)┐
于是,喬裴立刻成了這群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無時無刻不想除之後快!
手裏捏着兩只小手,他乖順應道:“好。”
常寶兮定定的看着他,心裏不知為何有些堵得慌,掙開手無視對方震驚的神情貼近抱住他,笨拙地順毛摸。
常寶兮突如其來的這一舉動讓喬裴喜悅的同時,更堅定了他的某個念頭,他輕聲喃喃道:“你會答應……”一定會的。
“?”
沒聽清楚(⊙o⊙)?
眼神定在一處,閃了閃,他忽地說:“阿寶很少梳這麽繁複的發式,真漂亮。會不會感覺很沉?”
她捋了捋垂在耳際的金步搖,皺眉:“可不是麽,今晨芸音梳了足足半個多時辰。若非必要我可真不願這般繁瑣妝扮。”芸音是新來的仆婦,與丈夫何冰一道來的,平日裏負責別院的各項雜務,平時很少出現在兩人面前。
“不喜歡就算了,阿寶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勉強。”喬裴語氣自然,神情裏說不出的高傲嚣張,“像以前那樣紮起來便十分好看。”
常寶兮:“紮辮子?”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突然說。
喬裴:“嗯嗯。”
她表情怪異,紮辮子啊,那是她還在崇明醫館的時候,醫館的醫生都紮着這麽條長辮子,發尾綁一根發帶,渾身上下除了腰際一枚壓佩再無其他飾物,是出于衛生安全和行事方便考慮。
所以,這家夥是怎麽知道的?
☆、051
是夜,月上梢頭,涼風習習。
“阿寶。”
“什麽事?”放下書,扭頭看過去。
喬裴一雙烏亮的眼睛盯視着她,一動不動。常寶兮伸手揉了揉喬小裴白白的臉蛋,棒棒的手感讓她不禁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兒,随口又問了遍:“喬裴你說呀?”語氣難得有幾分嬌俏。
喬裴乖乖地站在原地任揉任捏,矮下身體以照顧某人的身高:“阿寶之前明明叫我少非。”回來後又變成喬裴了。而且——
“連名帶姓地稱呼不合禮數。”一本正經。
“……喬小裴你偷聽我們說話!”常姑娘不開心了,她只在小紅她們面前這麽說過,喬小裴不在場。
喬裴一僵:“呃……”
常寶兮突然道:“今日在尹府,我又看到他們了。”她坐在亭子中,視線十分開闊,常瑜昇拖家帶口的又那麽活躍,她想不注意到都難。
聽在喬裴耳裏,就是明晃晃地表示:我很不爽。
喬裴眼神一暗,聲音輕柔:“阿寶不想見到他們,派人‘送’他們離開便是,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我保證。”喬裴當然明白阿寶的态度,長久以來常家待阿寶平平,近些年愈發過火,她對常家人沒有眷戀,也不想如何報複對方——喬裴屢次想在暗地裏動動手腳,每次動手前顧慮到阿寶的感受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說到底,常家是她的親族,裏面有生她的父母,同胞兄妹,以及其他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十幾年的其他親人。乖張無度如喬裴,在面對與阿寶有關的事的時候,也會有小心膽怯、猶豫不決的一面。
常寶兮下意識道:“不用了。”頓了下,繼續道:“喬裴……少非,你不需要理會他們。左右以常瑜昇的能耐,幾乎沒有回到京城的可能。”
的确正如喬裴所忌憚的那樣,不管怎麽說,她自認沒有理由去做些什麽,與什麽所謂的血緣無關,不提互相感情如何,在物質上常家還真沒虧待過常寶兮這個嫡女,無論只是為了面子還是不缺這點銀兩,抑或兩者皆有,結果是一樣的,她十幾年來高床軟枕绫羅綢緞樣樣沒少,過得一點不差。
只偶爾一大家子聚在廳堂,要麽被無視,要麽被單獨提出來刺上幾句,若她真将常家人當做了親人也許會被刺痛,會感到每日都是煎熬,然而事實恰好相反,所以也談不上什麽恨不恨的。
對于這一點,常寶兮很看得開。人都是這樣,她的記憶中已有了更慈愛疼她在乎她的家人,便也再難接納另一個家庭,更別提後者對她厭惡異常,恨不得她從來沒出現過。
其實,如果不是臨走前她這對所謂的父兄太奇葩,十足地惡心到她了,今日常瑜昇所望之事,她一點不介意搭把手——無非仕途之事,能一次了斷才好。
喬裴沒那麽大度,仍有些不甘心,阿寶明确表達态度,他也只好同意:“常瑜昇的能力不差卻也算不得出衆,地方官員這麽多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加上一無人脈二無背景,的确不可能調到京城來。而常家的其他人,更沒有這種可能了。”
喬裴這話倒是沒摻水份,為官的才能不是光讀書就能讀出來的,以常瑜昇心胸狹隘又自視甚高的個性,運氣好點頂多是仕途不順,運氣再差點,到時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個問題。
論起心機和城府,蜜罐裏泡大的常瑜昇其實只算得上是個新手,第一次玩弄心機就用在算計自家老子和親妹妹身上,一個是根本沒想到,一個是完全不在乎,狗屎運地讓常瑜昇自以為“算計成功”,尤其是覺得自己已勝過了當官數載的父親,常瑜昇一時間自我膨脹,打心底地瞧不起絕大多數人。
常寶兮對此表示理解,但并不打算勉強自己去配合對方的幻想。通常懷有“我不是針對某個人,我是說在場的各位都是辣雞”這種想法的人,不是日天日地日宇宙的……主角,就是用生命在竭力作死的炮灰。
顯然,常瑜昇不具備前者必備的特征,反倒是常良玥挺符合主角要素——常寶兮突然想到了常良玥,現在想想,對方的許多行為都有些怪異,當時不在意,沒有深思,輕易放過去了。
從某個角度來說,常姑娘其實真相了。:)
常寶兮盯着他的眼睛,忽地一笑:“說說看少非,你在尹家的賞春宴上放了多少眼線?”
喬裴一愣,稍會也笑了,眸光點點,帶着些贊許:“參加賞春宴的人裏不多,丫鬟小厮倒是不少都是我的人。”笑容清淺,語調悠悠不甚在意的樣子:“科舉選的是天子門生,可不是給這些世家新貴送人的,防患于未然——畢竟,妄造殺孽總是不好的。”
常寶兮:“……”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人笑得忒虛僞。
喬裴一臉我是好人的溫柔表情。
然而真相是——
太子:養肥了就少不了鬧事的,怕是不怕,一個個宰起來略麻煩,重新□□一批像如今這般吃苦耐勞的臣(ku)子(li)更是麻煩。╮(╯_╰)╭
皇帝:沒錯沒錯!弟弟說得太好了!
“哦。——你什麽時候知道常家人出現在賞春宴上?”
“……阿寶你回來的路上。”
“……”常寶兮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你在我身邊放了幾個釘子?”
喬小裴眼神躲躲閃閃:“三、十三個。”細聲細氣,像個弱氣的小白臉,就是畫風略清奇,總愛做些癡.漢的事。=V=
明面上十三個,暗地裏三十個都不止。對于這一點,太子殿下會說嗎?:)
她還想說些什麽,眼尖看到外頭有人來了,眨了眨眼扭身走開,不想說了。
祝少府來的時候正好撞上這一幕,一向笑着的常姑娘冷着臉,威武霸氣(?)的東家垂頭喪氣,活像一只被抛棄的大旺。祝少府心情突然有些暗暗酸爽,他一下子聯想到了家裏那條礙眼的大黑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人不如狗的殘酷現實T^T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心情不好的太子宛如渾身冒着詭異黑霧的大魔頭,平時只是陰晴不定,現在是面上笑着,心整個是黑的。一言不合就……瞎!祝筠冉敢發誓,他小心翼翼半點黴頭沒觸到,就被這個不講道理的怨夫發配邊疆。
不過祝少府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眼珠一轉,把話題扯到了常姑娘身上,東家果然把目光投向自己,祝少府發揮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總算得到了寬恕——好吧,改成了緩刑。
喬裴掀了掀眼皮,語氣平靜:“你确定這樣可以?”
祝筠冉猛點頭:“當然可以……”試試又沒什麽壞處,常姑娘脾氣辣麽好,反正也不會一言不合就一刀兩斷的啦~~祝筠冉表示他真的不明白殿下這麽猶猶豫豫的為個啥子,是男人就該勇往直前,往前沖啊!!
喬裴眼眸暗沉沉的,看得祝筠冉心裏直發虛,就在他以為要出什麽變故的時候,對方忽地一點頭:“好,暫且信你一次。”祝筠冉心裏松了口氣。
“——如果不行,你就等着參加你妹妹的昏禮吧。”說着,喬裴微微朝他一笑。
祝筠冉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憋得小白臉通紅。在祝筠冉看來,這個笑容無比猙獰醜陋,滿是嫉妒的臭味。
喬裴從長椅上站起來,長身玉立,烏發垂落于肩側,玉冠襯得其面容柔和又透着些矜貴之氣,臉色有些不同于正常人的蒼白,眸若星辰,輕輕一勾唇,渾身散發着不似凡間的清貴秀雅。這個在其他人眼中好似谪仙的年輕男子,卻讓膽子老肥的祝筠冉生生打了個寒戰,然後便聽到一道好聽的聲音道:“本宮聽聞兵部尚書的小女同齊相寵愛的六孫,關系極為不錯,想來兩家不會介意結個親,說不準又是一段金玉良緣。你覺得如何啊,祝公子?”
祝筠冉【死人臉】:本公子覺得不如何!(╯°Д°)╯︵┻━┻
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祝筠冉不得不絞盡腦汁,努力地完善完善再完善。等到這尊大佛終于肯大發慈悲發他走得時候,祝筠冉眼巴巴地望着案上的茶水,抹了把汗,口幹舌燥地離開了。
連口水都不給喝,非人哉!
院落裏,常寶兮轉過身,忽地看到一個穿着白衣服,披着長長的頭發,走起路來就跟飄兒似得人影時,猛地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是喬裴,拍着胸口長長舒了口氣,她驚魂未定道:“喬、喬裴?!你走路都不帶聲音的嗎?”大晚上的,沒事你換什麽白衣服?
“吓、吓到你了?!阿寶對不起,你……捏我吧。”吓人的反而更緊張的樣子。莫名心虛的喬裴語無倫次,忽然想到阿寶好像很喜歡捏自己的臉,連忙俯下身把臉湊過去——任揉任搓不要錢!=V=
“……”常寶兮覺得自家喬小裴的反應有些不正常,這麽緊張作甚?常寶兮眼神一利:“說吧,你想要說什麽?”還是你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所以心虛了?
還不快從實招來。
一開場就不按流程走的奇怪發展,讓緊張過度的太子殿下一下子懵了,身體的反應可悲的快過大腦反射。
“——我們成親吧,阿寶。”
“……”(⊙_⊙)
“……”┌(。Д。)┐說、說快了!一下子跳到最後面辣,腫麽會這樣?喬小裴被自己驚呆了,但是他仍試圖挽救一下,“阿寶別氣,你聽我說,我準備了聘禮的……”
“好啊。”常寶兮點點頭,反正遲早的事,也沒想過趕潮流談一場說分就分的戀愛,談戀愛不就是奔着結婚去的嗎?
詭異地沉默。
喬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怕打碎美好的夢境,聲音極輕:“你答應了,我聽到了阿寶。”我聽到了,你就不能反悔了,否則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來。常寶兮被喬裴一把用力抱住,倚在男子溫暖寬闊的懷裏,只聽得到噗通噗通急促的心跳聲,聽不到對方心聲,只忽而恍然,她好像一下子理解了他之前的種種別扭和緊張。
“嗯,我也聽到了。”常寶兮接着說,“你說準備了聘禮。所以,是什麽?”能讓你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這麽有把握嗎?這麽一想,她不禁莞爾一笑。
“《醫經》,是後半部的《醫經》。”
☆、052
他把臉貼近,幾乎觸碰到鼻梁,呼吸交融,讓她呼吸急促了些。他目露迷醉,面帶笑容,恍惚間她瞪大了眼,覺得這個笑容分外好看,一時間忘了移開視線。
“我看到了,阿寶一直在研究毒術。流傳在外的《醫經》主要包含醫道和少量的毒道,兩者都不全,阿寶想看看完整的《醫經》嗎?我用這套《醫經》做聘禮如何?”
“完整的《醫經》?!”常寶兮一下子清醒了,眼眸蹭地锃亮。
“沒錯,阿寶願意收下嗎?”喬裴仿佛突然間變得“狡猾”起來,故意省略了關鍵字。
“嗯嗯。”
喬裴:“那我們明日進宮,可好?”争取在月末前成親=V=
常寶兮急不可耐:“好啊。”( ̄︶ ̄)↗
一整夜沒睡,第二日清晨喬裴神清氣爽,本來不打算接見任何人,在聽到來人的名字時又改了主意。
在得知東家成功後,同樣一晚上沒睡的祝筠冉頂着大大的黑眼圈,露出今天第一個舒心的笑容,然後在下一刻僵住了。
“景竹,聽聞祝姑娘一直把你當做親兄長看待啊。”冷血冷心的太子殿下人生中頭一次露出了一個憐憫同情的微笑,雖然看起來虛僞的要死。
“!!”祝景竹心口正中一刀,頃刻間血槽見底,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書生被陽光一照,竟有些暈晃晃,咬着牙根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殿、下!下官告退。”
京城府衙歸于太子名下,一衆官吏皆是太子的班底,得到皇帝特許,可以随意起用白身而無需向朝廷彙報,祝景竹沒有功名在身時便當上了少府,只不過這份官職傾數壓在太子身上,太子一句話就可以将其打回原形。
祝景竹已經通過了科舉,是登記在冊的正式官員了,哪怕太子不需要他了,憑着狀元出身,他依舊可以從朝廷領一份官職,然後按部就班地從底層重新爬回來。
可誰讓官大一級壓死人呢?何況不止一級,簡直是天塹啊!祝景竹憋着口老血,步履蹒跚地走出書房。
去吧去吧。
喬裴笑得春風拂面,眉梢都浸透着濃的暈不開的幸福笑意,表示一點不介意下屬一時的失态,人之常情嘛,完全可以理解。
寬敞明亮的內室,兩扇繡山水松林的屏風圍繞兩側,兩邊各席地坐着一老人,左邊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右邊則是皮膚皺巴巴的留着長胡須的老太爺。
“今日早朝,禮部上了份折子。”老太太不疾不徐說了句,右手執白子,徐徐落于棋盤一處。
“唔?”另一老人含糊應聲,落子後才問道,“什麽事啊,讓你記到現在?”
“缙安朝又要有喜事了。”
“喜事?”
“是啊,大喜事。”“嗒”地一聲落子,老太太手指皮包骨,幹癟得像曬幹了水分的橘子皮,動作慢悠悠的,每當捏起棋子兒來靈活又迅速。收了幾顆黑子,接着說:“太子殿下——唔我記得你當年還做過太子的先生,老太婆我沒記錯吧?總之,這位啊,就要成婚了。”
“有這事兒?”長胡須老太爺眯起了眼,“時間過得可真快。”
老太太呵呵笑着:“就這樣?沒其他的了?”
“不然呢?你個老摳門的也別一個勁兒試探我的口風,還是先理理你自家的事罷!”一子落下,清脆一聲響。“老頭子我的記性一直很好,祁王妃是從你尹家走出去的,他們夫妻倆沒啥本事,偏生生了個怪聰明的女兒,換成別人你還能抱回自家養着,可惜人家進了皇室的宗牒,你是羨慕也羨慕不來喲呵、呵呵……好笑不好笑?——哎呦,你這老太婆,趁我不注意吃了我這麽多棋子!”齊老怪聲驚叫起來。
“這話說得,這光明正大下棋,我還不能吃你的子兒不成?”
“嘿你這——”
“怎的怎的?我倒要看看你這老狐貍能說出個什麽理兒來?”
一時間,兩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老太,擠在一張棋盤跟前,吵得面紅耳赤,就差“一個不小心”掀掉棋盤。
喬裴上完早朝回來,馬車就停在別院門口,茶水都沒喝一口又拉着阿寶馬不停蹄趕回皇宮。
養心殿中,只因幼弟一句話,皇帝一下朝便攜皇後早早等候在此處。
一踏入養心殿,喬裴面色如常,常寶兮微微垂下眼睑,目不斜視。皇帝與皇後端坐大殿之上,皆着玄色的冕服,頭戴華貴冠冕,長久居于高位手握權柄,淩然氣勢已浸透到骨子裏,只是坐在那兒便讓人有種不可侵犯的威嚴感。
喬裴行了個揖禮,常寶兮斂衽而拜。常姑娘心中有點方,對帝後如此無禮真的沒問題麽?
事實證明,常寶兮實在多慮了。
帝後目露詫異,皇帝輕咳一聲:“不必多禮。”這句話皇帝對不少臣子說過,這一次感覺格外不同。腦海中剛想着接下來是說“賜座”還是直接說“坐下吧”的時候,太子手裏緊緊牽着他家阿寶,十分自然地坐在下首。
“……”皇帝嘴角一抽,心道她果然是想多了。
“少非啊,你算是難得給我帶來了份喜報。”撇去這個糟心的幼弟,皇帝目光柔柔地投向幼弟身側的姑娘,“這位便是阿寶吧?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常寶兮眨眨眼,皇帝意外的和藹,倒是讓她有些無所适從,當即回道:“自然……”可以。
“——不可以。”喬裴斷然拒絕,“阿寶只有我能叫,長姐也不可以。”
常寶兮:“……”心好方TAT
皇帝:“……”這破弟弟!
皇後半點不給面子地噗嗤笑出聲,嚣張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