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6)
聲在空蕩蕩的宮中回蕩,特別刺耳。皇帝轉頭瞪了他一眼,皇後立刻捂住嘴巴,一副我很老實的樣子,表示自己不笑了,待皇帝頭轉回去,又悶笑起來,肩膀不住抖啊抖。
“行了行了。”皇帝顯然有些頭疼,“我不和你搶,這總行了吧。”太子這臭脾氣,說得好聽點叫灑脫率性有名士之風,直白地說就是任性、幼稚,哪個姑娘家受的來這等爛脾氣?皇帝不由得憂心了。
若皇後知道了皇帝此時心中說想,必然回以呵呵一聲,任性也就罷了,幼稚?誰幼稚?喬裴這個鬼見愁嗎?別鬧,護短也要有個限度。
皇帝努力維持形象,偏偏忽略了身邊有個愛挑事的皇後。
“好啦,少非啊,你那爪……手,放一放,好歹松點力,瞧瞧,人小姑娘白嫩嫩的小手都被你抓紅了。”皇後擡起二郎腿,很不正經地調侃道。
常寶兮:==總感覺皇後的畫風有點不正常,是她的錯覺麽?
聞言,喬裴下意識地低頭看向阿寶被他牢牢抓在手心的小手,細細打量了下并沒有出現任何痕跡,不過喬裴自己也感覺到今天用的力比以前大了些,眼神凝視着阿寶輕聲道:“我用的力氣太大了,對不起,阿寶。”
在他想要松手的一剎那,還貼在他手心的那只小手,卻突然拉住他的手指——喬裴看見阿寶朝他輕輕抿唇一笑,道:“沒事。”
不得不說,突然要面對整個皇朝的最高統治者,常寶兮心底還是有些膽怯的,這座華麗的宮殿裏,唯有身旁坐着的喬裴能帶給她些許安全感。感覺到右手再次被緊緊包在溫涼的手心裏,常寶兮暗暗舒了口氣。
“咳咳,禮部于早朝時已遞上折子,今年适宜婚嫁的好日子都寫在上面,我看就定在下個月初八,你們倆覺得怎麽樣?放心,一應所需都由我這裏出,近期朝中無甚大事,你倆的婚事便是重中之重,定然辦得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皇帝又咳了兩聲,說話的語速不急不緩,聲音和柔煦然,一點面對朝臣時的冰冷嚴肅氣息都沒有,常寶兮不了解所以感觸不深,皇後卻是撇嘴輕哼了聲,随即就被瞪了眼,心下更是不爽快,還以為喬裴這讨厭的小子總算有人要,可以滾出去了,合着不但沒少還又添了個新人。
喬裴倒是感覺出來了,他的長姐似乎急着把婚期定下來,這點正合他意,心情尤其晴朗。
喬裴:“我們沒意見,全憑皇姐安排。”
常寶兮雖然覺得太急了點,但是實在沒膽提出來,何況也不是多大的事,反正都是要成婚的,早些晚些似乎也沒多大區別?便亦是颔首稱是。
得到了準信——尤其是小姑娘的點頭,皇帝總算松了口氣,就算是皇家,也不好意思強壓着人拜堂不是?
說完了正事,皇帝出言留下兩人,宮中侍人送上禦膳、香茗,氣氛剛剛好,三人,皇後不算在內,簡單聊了聊,準确說是皇帝說,常寶兮接話,偶爾搭上喬裴,皇後坐在一邊當花瓶。皇帝對幼弟選的弟媳婦越來越滿意,過了會便讓喬裴帶着她【未來的】弟媳婦在宮裏逛逛,聞聲喬裴緊皺的眉間一松,立即點頭答應了,迫不及待地牽着阿寶的手離開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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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糟心的弟弟。
時間緩緩流逝,倏地,皇後眼睛一眯,狐貍眼一轉,道:“看起來,你對小喬帶來的小姑娘挺滿意?”
“這是自然,寶兮丫頭溫婉可人,還有一手好醫術,整個京城都找不出幾個比她更好的姑娘了,我當然喜歡。更何況,這是少非選擇的妻子,日後是和少非過日子的,只要少非滿意便好,我也做不了他的主。”都說這成了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會在短時間內變得成熟起來,皇帝對此很是期待。
“唔,最重要的還是脾氣好,我說的可對?”皇後懶洋洋地斜靠在靠背上,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
皇後再接再厲:“你別說,喬裴這小子性子不讨喜,那張小臉生得極讨姑娘喜歡。”
皇帝拿着奏折的手一緊,扭頭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皇後不怕死地接着添火:“好歹也是我們喬家一枝花嘛,是吧小喬?”
“阿澤。”皇帝磨牙齒。
皇後投降道:“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行吧?”皇後見好就收。
反正他想說的都說完了,嗯,想做的差不多都做了。
“皇姐。”
聽到一聲“皇姐”,皇帝僵着臉看過去,果然,包括她【未來】弟媳婦在內,她家糟心的弟弟神态平平地站在下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殿外的侍衛都哪去了,也沒人通報一聲?!皇帝選擇性遺忘了她早早說過,這座皇宮內太子想去哪兒都可以,平日裏若無必要,無需進來通報。
太子殿下通行無阻,徑直走進養心殿,這次他是特意來說一聲,他要帶着阿寶回別院裏去了,阿寶不願住在東宮。
作者有話要說: 小喬:對比一下下,幸福感爆棚=V=
☆、053
聽到他來此的緣由,皇帝僵住的臉裂開一絲縫隙,這臭小子辦起事來瞧着挺聰明能幹,怎麽在這事上就蠢成這樣?武功這麽好沒聽見你姐夫在挑事麽?偏要傻不溜秋地走進來聽一耳朵,你就不怕你媳婦被吓跑了麽?!
平時也沒見你這麽懂事有禮貌啊!
皇帝差點沒憋住咆哮出來。
“怎麽不直接住在東宮?”被極力的自家皇後氣得嘔血,偏生怕吓跑還沒定下來的弟媳婦,只得生生咽下這口氣,面上仍溫聲道。
喬裴:“不了皇姐,住別院處理事務更方便。”
皇帝:“這樣也好。對了,寶兮丫頭出嫁還是另擇一處,少非你在京城的宅邸不止那一處吧?選一個位置最好、最氣派的宅邸整饬整饬,到時正好作為寶兮丫頭出嫁的地方。”
喬裴不假思索道:“好,這我知道。”他現在住的別院屬于較僻靜的一處,雖然其中一應擺設俱是價值不菲之物,但在外人看來這座別院位置偏、面積也不大,未免寒酸落魄,若是讓阿寶在這裏出嫁,免不了有些嘴碎的要說三道四。喬裴容忍不了這種事情發生。
“太尉,您看現在京城這情勢……”
老将軍微阖着雙目,打斷他的話:“我們不管什麽形勢不形勢的,聖上的意思就是我們的意志!”
來人抱拳肅聲道:“末将身為缙安朝武官,萬萬不敢有異心。末将只憂心京城的那些虛僞酸腐的文人,這些人抱團紮堆的,聚合起來的勢力亦不容小觑。”
就怕這群人妄想所謂的“從龍之功”,外患未除,又要解決內讧。
老将軍掀了掀眼皮:“呵呵,這個用不着我們操心,這群家夥蹦跶不了幾日。”
來人先是一怔,然後想起來,現在的東宮也不是個好惹的啊。旋即搖搖頭,他倒是想岔了,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當年,這位戰場上踏着敵人屍骸爬上高位的大将軍從戰場上回京面聖,第一次見到喬裴,當時便直言道:“此子大兇!”
而喬裴的确沒有“堕”大将軍的名聲,幾乎在皇帝的一衆親信老臣中活成了個鬼見愁,膽子小點的一見到太子就兩股戰戰,恨不得奪門而逃!
等到她在皇帝身側看到那個少年時心裏登時就一緊,皇帝和顏悅色地把日前已立下儲君的事情告之深受重用的大将軍,大将軍……大将軍整個人都懵了!身軀羸弱的垂髫小童靜靜地立在那兒,蒼白的小臉面容精致清秀,着一襲寬大華麗的袍服,襯得他更顯瘦弱不堪,一副弱不勝衣的無害模樣。
歷經各種大風大浪後的大将軍顯然并不這麽認為,甚至在私下裏和親信說,別看那小子一副站都站不穩、風吹都能刮跑的弱雞樣,真把他給扔戰場上去,活得最恣意快活的就是他!
冷靜!果斷!狠辣!
齊全了。
這種人生在亂世,有一統天下之才。而生在太平盛世,卻不免讓人憂心忡忡,治世需要手段偏向溫和的帝王,太子正恰恰相反,與溫和同類的形容詞壓根不沾邊。
想來當今聖上也正是擔憂此事,不過,現在卻是不必害怕了。
喬氏人啊,不是佳麗三千游戲人間,就是冷心冷血,孤獨終老——除非,遇上那唯一對的人,一剎那的光景,把一輩子都栽了進去。
如此瘋狂又執着,這樣的喬氏人,讓旁人不知該惋惜,還是豔羨。
龔遠禀報道:“殿下,屬下已确查,答魯人與郦國勾結已久,以及雲河一帶的蠱毒亦有答魯人插手的痕跡,除此之外,答魯人首領正于暗地裏大肆鍛鐵制造兵器,目前尚未探查出其出于何目的。”
“打造兵器?這倒是奇怪了。”祝筠冉挑眉,不是他低看這些蠻子,事實就是如此,缙安朝的國力穩穩碾壓周邊各部落小國,這些人全部加起來也撼動不了缙安朝一星半點,不然這些蠻子哪會如此老實地蜷縮在南部荒涼的旮沓裏,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祝筠冉琢磨着:“按理說,以答魯人奸猾,他們不會做沒有意義或者沒有絕對把握的事,若是針對我們缙安朝,會有什麽是他們覺得十拿九穩呢?”
龔遠面露嘲諷:“癡心妄想,怎麽可能?!”蜉蝣撼樹!
祝筠冉搖搖頭,沉思片刻,擡頭看着他道:“話不能這麽說,雖然我也實在想不出理由,但是郦國且不說,風聞一死基本也就廢了,答魯人的部落和郦國的情況截然不同,整個部落都掌控在首領一人手中,而這個首領據聞有幾分手段,無利不起早,絕不是個蠢材。”
兩人開始争執不休,其餘幕僚早就被祝筠冉那張嘴巴堵怕了,也只有龔遠這個固執性子的武夫,每每都要和祝筠冉争個你死我活。
幾步之外回廊上,喬裴長身鶴立,周身氣息恬淡平和,可只要是熟悉的親信,一眼就能看出這位殿下心情十分陰郁。
好在太子雖然脾氣略古怪,但只要你有本事,不觸太子的黴頭,相對來說,太子是位寬厚的主子。
遠處青山綿延,天色蔚藍,厚厚的雲層遮擋住刺目的烈陽,投下一片和煦怡人的微涼,喬裴立于檐下,目光定在天際一處,又仿佛什麽也沒放入眼底,就這麽不動聲色的。
“夠了。”淡淡的一聲,兩人立時偃旗息鼓,幽靜的廊上一時寂靜無聲,耳邊仿佛響起了微風拂過枝葉的沙沙聲,躁亂的心不由平息下來。
“屬下失儀,望殿下恕罪。”龔遠和祝筠冉立刻跪下,垂首齊齊告罪。
喬裴轉過身,逆着陽光臉上神情明滅莫測,眸底如一汪千年不化的寒潭,語氣一如往常平靜:“金越。”
一道灰撲撲的人影無聲無息閃現于廊下,單膝跪地低眉順首回道:“殿下。”
“帶上暗影,随本宮去南部走一趟。”喬裴無視龔遠兩人,對金越吩咐道。
金越:“是,殿下。”話音剛落,人影一閃消失不見。
“你二人,且留在京城,務必留意各方異動,若有行跡不軌者。”喬裴面上平靜無波,“殺了便是。切記保護好太子妃。”
龔遠和祝筠冉此時也來不及為太子突如其來的決定震驚,下一刻便領會了太子言下之意——絞殺對象包括皇室宗親在內,立馬肅聲回道:“謹遵殿下之命。”
“退下罷。”
“是,殿下。”
回去的路上,祝筠冉對龔遠道:“也不知殿下為何要親自去南部,明明下月初八就是殿下與太子妃大婚的日子,真的沒問題嗎?”大婚在即,新郎官抛下新娘子跑路了,發生這種事,即使太子妃脾氣好,也沒那麽容易放過去吧?
龔遠擰起眉頭,睨着他:“正是因為殿下即将與太子妃大婚,所以殿下才急着解決南部的事。”
祝筠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答魯部落那群渣滓,原來是盯上了太子與太子妃麽,準備再大喜之日動手?可是,他們真的有可能成功嗎?”
如果不是太子的威名已深入人心,祝筠冉肯定問都懶得問,答魯人那群吝啬鬼,像這種明擺着回不了本的事,他們不可能做。
龔遠用看白癡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祝筠冉忍下這口氣,揚起下巴,一副“你有何高見”的樣子,龔遠輕蔑一笑:“聽說你喜歡祝令華?啧!我看祝令華至今還未知曉此事吧?祝少府果真是少有的人才。”
朝夕相處二十多年,還說什麽近水樓臺先得月,追了這麽久,結果人家壓根不知道這回事,龔遠原來還納悶,他是看這只弱雞不順眼,可他也承認,祝筠冉确有幾分能耐,不然也不會早早被太子看入眼,除了不知出于何緣故一直未參加科舉考取功名,在太子幕下是少有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龔遠忽地站住,上下掃了祝筠冉一遍,嗤笑一聲,蠢成這樣還想娶媳婦?
長成太子那樣還有點可能,畢竟女子多(yan)慕(gou)俏=V=
“?!”這話是啥子意思?
有家室了不起哦!就可以随便歧視好(dan)兒(shen)郎(wang)麽??祝筠冉火冒三丈,表示這絕壁不能忍啊。眼神銳利刺向龔遠,語氣不善追問道:“龔遠你什麽意思?好好地說正事,你扯到我妹妹身上作甚?還有,你叫她什麽,令華?我可提醒你啊龔長伯,你可是有婦之夫,別起什麽龌龊心思!”
龔遠呵呵:“有看上自己妹妹的某人龌龊?”
祝筠冉冷聲道:“你我都清楚,令華不是我妹妹。”他和令華沒有血緣關系。
龔遠毫不客氣:“是啊,不光是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祝令華也知道,所以呢?她還是你妹妹,唯一的‘嫡親’妹子。”龔遠着重強調“嫡親”兩個字,嘴角一勾露出一個極其惡劣的笑,“連你都承認了,不是麽?”祝尚書只一個妻子,祝顏華自然是記在祝夫人名下,按理說的确是祝筠冉的嫡親妹妹。
麻蛋!祝公子氣得心口痛。
“你覺得答魯人不可能成功?呵,你以為怎樣才算贏?殺了人鬧完事再全身而退?”龔遠抱胸,淡淡地反诘祝筠冉,祝筠冉很想說一聲是,張了張口心裏莫名一動,龔遠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沉聲道:“他們只要在大婚當日鬧出些動靜,随便弄死迎親隊伍裏幾個人,哪怕連太子和太子妃的身都近不了,對缙安朝來說也是恥辱。”
“最重要,能給太子和太子妃添堵。”太子妃不好說,對太子來說,在最心愛的女人面前被一群從不放在眼裏的蝼蟻踩臉,遠遠不是一個“恥辱”能形容得了的,即便日後将答魯人和郦國屠滅幹淨,他也快活不起來,乃至每每想起便如鲠在喉。
以微小國力做到這種程度,從某種角度來說,答魯人簡直賺翻了。
祝筠冉立刻想到皇室的個性,眉頭一緊,不得不承認龔遠的話很有道理:“确有此種可能。”太子有多高傲他們這些心腹再清楚不過,說目下無塵都是委婉的,目空一切比較實在。偏偏這樣性格古怪孤傲的太子,在太子妃面前端茶倒水,捧着食譜日日鑽研,變着花樣做各種吃食,就差沒捏起繡花針把太子妃的衣物一并包攬=V=
但是——
“這得多大仇?”祝筠冉深深地嘆服了。
☆、054
衆所周知,郦國人陰毒,答魯人瘋瘋癫癫,在一衆附屬小國和部落裏,他們的實力排在頭兩名,可答魯人腦子就算再不清楚,也不至于無緣無故鬧這麽一出,對自己未免太狠了。
龔遠一默,不大确定地猜測:“許是聖上做了什麽?”不然的确說不過去。
祝筠冉翻了個大白眼:“你還不如說是殿下做、做了……”
“……”
說起來,他們這位太子殿下有時的作風,活脫一瘋子,較之答魯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嗟乎!
祝筠冉:如此說來,怎麽好像太子是自找的報應??QAQ
龔遠: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
“你要出遠門?”
“嗯。”喬裴小心翼翼瞅了阿寶兩眼。
“喔,我知道了。”常寶兮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喬裴:“阿寶,你是不是生氣了?”
“并無。不過,如若你在下月初還未回京,婚事便作罷了,少非你意下如何?”常寶兮面無表情看着他,平淡地道。
喬裴眉心一跳,心裏更慌,連連應道:“我定會在此之前趕回來的,不會對我們的婚事帶來分毫影響。近來我不在京城,安全起見,阿寶住到宮中去可好?你不用擔心人多嘈雜,除了別院裏用着的兩個下人,其餘人等一定不會到你面前亂晃的。”
常寶兮眼睛眨也不眨同意了,點頭道:“可以啊,我沒問題。”
“……”阿寶這麽好說話,喬裴更加放不下心了。
常寶兮眸中一閃,突然問他道:“對了。你的聘禮呢?”
“嗯?”他一愣。
“《醫經》。”看他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常寶兮眼睛危險一眯,語氣不大友好,“忘了嗎?還是說,你之前是在唬我?”
喬裴立刻自證清白:“在宮裏。待會我們一同進宮,就在東宮的書房裏,除了《醫經》還有別的孤本,我把鑰匙給你,想看什麽随便拿,派人去拿也可以,我的令牌留給你。”他記得長姐那兒有不少與醫毒相關的珍藏,順便都搬到東宮好了。
正在批閱奏折的皇帝:——阿嚏!阿嚏!
幾日後。
“阿寶聽說你要成親了?”範绮兒滿面驚嘆,她往日還以為阿寶會像羊老他們一樣,就連張大夫至今亦獨身一人。醫者見慣了生死,對兒女之情往往比常人看得淡。
祝顏華:“……”
常寶兮面色無異,笑道:“是啊。”
“江一就是傳說中的太子?”
祝顏華:“咳。”
常寶兮點頭:“嗯,江一是他的化名,真名喬裴。”
“哦。還有還有,聽令華說,阿寶你現在住在皇宮裏?那裏怎麽樣?好看嗎?”
祝顏華:“咳咳。”
常寶兮:“挺好。”
範绮兒總算注意到祝姑娘,擔憂道:“令華你嗓子不舒服嗎?”
祝顏華一僵:“……沒有。”
範绮兒放心了,話頭又轉了回去,捧着臉一臉夢幻地說道:“我以前一直聽人說,皇宮金碧輝煌,鋪着的瓦片是翡翠,柱子是金的,連腳下踩着的地板都是玉做的。”土包子範小紅表示不敢想象。
“沒有這麽誇張,但确實是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羊老沒說過麽?”
範绮兒臉一垮:“羊老從來不肯和我說這個。”經常聽人說這個說那個,她真的老好奇了,偏偏羊老就是不肯滿足一下她的小小好奇心,好氣喲QAQ
範绮兒還想再問,一只手抓着顆大桃子塞進她嘴裏:“唔唔唔——”
就不信連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祝顏華擠出一個笑容,看起來猙獰扭曲:“好啦好啦,莫說閑話了,再不動筷子,菜都要涼了。”不知道太子出門了麽?剛定下親事,某人就跑路,常大夫能高興就怪了。
範绮兒:“……QAQ”說好的吃菜,你給我塞個大桃子做啥?
在望鶴樓坐了會,三人在東大街逛了起來。
“啪!”精巧的琉璃擺件猛地落下,頃刻碎了一地。
一人望着常寶兮驚呼出聲:“六、六……”
“六娘子?!”怎麽可能?!
四人面色各異,其中穿着富貴的少婦妍麗的面龐上極快的閃過嫉恨,不過她很快調整好表情。
範绮兒沒有注意到這點,但直覺這些人神情不太對,冷臉上前一步,隐隐将常寶兮擋在身後,側首問道:“阿寶,認識的人?”
常寶兮平靜地看了四人一眼,收回視線不甚在意地道:“嗯,算是吧。”三個有些面熟的是崇明醫館的醫學子?另一個倒是能一眼确認,常家四房的常良玥,似乎對她有很大敵意?
而且,常良玥給她的感覺有些怪怪的。
鄭雲溪神情激動道:“常醫者,沒想到您竟然到京城來了!您還記得我們嗎?我們也是崇明醫館的醫學子,以前向您請教過醫道上的問題,我一直很感激您。”
唐可瓊怪異地瞥了她一眼,三人中鄭雲溪的性格最是內向腼腆,沒想到今日卻會主動站出去和常六娘搭話,真真奇怪。陶俐文沒唐可瓊心思缜密,天生直腸子,絲毫沒注意到好友鄭雲溪的反常之處。
【宿主,握感覺到——咦咦?就素這個人!】
常寶兮心中一凜,面上不露半分,對鄭雲溪微微笑着道:“記得呢,用不着這麽客氣,有緣在同一所學堂學醫,亦算得上半個同窗,互相幫助本就是理所應當。”
唐可瓊剛想開口,卻驀地被一道尖利的問話打斷了。
“——六姐,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祖母日日在念叨,而且你不是不會說話嗎?怎麽突然好了,也不同家裏說一聲,前兩年兀的離開家中,連父母兄長都未曾告訴一聲,大家都很擔心你呢。”常良玥的聲音不大,正好周圍的人都可以聽到,一時間不由得被其話中透露的信息吸引住了,停下腳步圍觀起來。
範绮兒和祝顏華頓時擰起眉頭,世家圈裏長大的祝顏華一瞬間就明白了此人的用意,看來是來者不善啊。
祝顏華“呵呵”輕笑,在衆人看過來後,揚眉笑看着常良玥道:“這位夫人,你是哪家的小媳婦?我怎的從未見過你?待我盤算盤算,樓家?孫家?還是邰家?”無視常良玥僵硬的神态,祝顏華慢悠悠數着有适齡公子的京城家族,接着用打量貨物的眼神上上下下将常良玥打量一番,忽地語調一轉,語氣輕佻道,“莫不是,錢老爺家的新媳婦?”
錢老爺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不過其真正出名的不是有多富裕,而是這位錢老爺身為女子,偏偏自稱老爺,取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小妾們各個貌美如花。恰好近來,錢老爺又擡了一房小妾,據看到的人說,那小妾生得極為美麗,尤其妖嬈嬌豔,妩媚動人。
在這裏的多是京城本地人,哪能不知道這位鼎鼎大名的錢老爺呢,都捧場的哈哈大笑起來。有多事的人笑完同旁邊的人品頭論足,常良玥不幸地就被“小妾”了。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轉到了常良玥身上。
常良玥那受過這等侮辱!當即氣得不行,偏偏她還不敢和祝顏華杠上,京城上層圈子裏出名的貴女就那麽些,常良玥反應過來立刻就認出了祝顏華,兵部尚書的女兒絕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至少現在不行。
“我還有事,你們自己逛吧。”甩下這麽句話,候在一旁的丫鬟上前護持着常良玥,狼狽地逃離現場。
常寶兮很好奇系統接下來的話,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恐怕會讓她大吃一驚,為防讓人看出來,她決定還是回去後一個待着的時候再聽系統的八卦。
于是,她對剩下的三個小姑娘颔首:“告辭了。”
轉身走了沒幾步,鄭雲溪急急喊住她:“六娘子!請留步。”
常寶兮不明所以回頭看向她:“有什麽事麽?”
鄭雲溪快步上前,雙手垂在身側緊張地握緊又松開,她深深地凝視着常寶兮,面上有局促更多還是感激:“六娘子,我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三歲那年我無意掉進了河裏,是六娘子救了我,一直沒能向你當面道謝,真的非常抱歉。”
常寶兮怔忪了一瞬,旋即淡淡道:“不必了,事後你母親亦幫了我一把,沒什麽好愧疚的。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願諸位玩的愉快。”說完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路上,範绮兒好奇問常寶兮:“阿寶你之前說那個小姑娘的母親幫過你,是真的嗎?”
常寶兮:“是的,張大夫說過,當初是鄭夫人向她推薦了我。”
範绮兒了然。祝顏華卻嗤笑道:“她女兒的命就只值這麽點兒?一句感謝拖了近十年,啧,未免太廉價了吧。”這話說得,不知是鄭雲溪的命廉價,還是這家人所謂的報恩廉價。
常寶兮無所謂地笑了笑:“凡事都是對比出來的,對當時的我來說,這份意料之外的謝禮來得恰到好處。而且以我父母的做派,鄭家人還敢提着謝禮登門道謝,也許那才叫愚不可及。”雲州府內的家族中,常家漸漸敗落,鄭家慢慢崛起,對于常家來說,鄭家身上的油水不要太多。
範绮兒點頭:“原來如此。不過,阿寶的脾氣還真好。”
常寶兮淺淺一笑,不置可否。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說,最大的謝禮可不是鄭家的引薦,而是經過那日的刺激,她恢複了潛藏在腦海深處關于前世的記憶。
常良玥厭惡常寶兮,前世到今生,從未變過。
一路上,她仔細回想,常寶兮與前世并無不同,依舊是又蠢又天真,這個傻子一輩子只做過一件聰明事,就是成功從常家逃跑——該死的及時——常良玥無數次惡狠狠地幻想,如果當時常寶兮失敗了呢?
她一定會很慘,狼狽又凄慘,常家的嫡女,淪落到被一個老頭子蹂躏作踐,對以往不放在眼裏的人卑躬屈膝,任打任罵,甚至會生下惡心的賤種。
最初,常良玥會為自己如此陰暗的想法感到心驚狼狽,慢慢地她不這麽想了,她有什麽不對?怪只怪常寶兮是常家人,她厭惡每一個常家人,常寶兮恰好是她最讨厭的那個。所以她有什麽不對嗎?
她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關于打噴嚏。
皇帝:阿嚏!阿嚏!
皇帝:“咦?真奇怪……”
皇後【恬不知恥】:“因為我太想你了。”
☆、055
常寶兮做蠢事,就好比跳到河裏去救她,沒撈到半點好處不說,反而被唯一對她有幾分感情的常老太太徹底厭棄。
對于這種種的事,她嫌棄的同時又有一股發自內心奇異的愉悅感。這麽無能的常寶兮怎麽可能與她一樣得天獨愛,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不過是個巧合罷了,雖然她試圖如此說服自己,依舊面色煞白,嘴唇隐隐哆嗦,她喃喃道:“沒錯一定是巧合!”
丫鬟被她可怕的臉色吓到了,驚呼:“夫人,您怎麽了?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不用。我們回去。”常良玥狠狠閉上眼,收斂滿心不安,複而睜開,一咬唇,她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她此生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丫鬟:“是,夫人。”
深夜。
常良玥陡然自床上驚醒,額頭密密麻麻的冷汗,襯得她臉色慘白如紙。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呆滞,又仿佛瘋魔。
“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常良玥像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語。
前世,常良玥曾有一次陷害過常寶兮,當時常老太太嫁出去的二女兒帶着幾個孩子回娘家省親,長輩們聚在廳堂裏,幾個孩子包括常老太太二女兒帶回來的孩子,一同在園子裏玩耍,看到常寶兮和江四郎挨得近。
常良玥不知怎麽突然心生惡念,趁着沒人注意,故意走近從後面推倒了江四郎,半大的小鬼哇哇大哭,引來其他人後,她也順利地将事情推到了常寶兮身上。常良玥不确定常寶兮當時知不知道這件事,畢竟常寶兮背對着她,或許也以為是自己無意中蹭倒了江四郎。
之後,常寶兮被老太太勒令回自己院子裏關禁閉,一個月內都不準走出院子。常良玥自己也沒讨到好,老太太直接扣了四房半年的月例,回去後,常良玥的父親一進門就甩了她一耳光。
常良玥用力咬着下唇,口中泛起了鐵鏽味。
而這一世,她知道常寶兮有一手好醫術,更知道日後元緒會因為負傷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了元緒,她沒有再做這件事。何況,她早就知道這種程度的陷害,根本無關痛癢,反倒是她自己吃了更大的虧。于情于理,常良玥也沒理由去重蹈覆轍。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她一時的心軟,竟然給常寶兮帶來這麽大的轉折!常良玥悔得腸子都請了!
毫無理由的,常良玥篤定就是那件事徹底扭轉了常寶兮的命運。
屏風另一側傳來開門聲,常良玥垂下眼睑。等到淩宗玉走到她面前時,常良玥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表情。
淩宗玉坐在床邊,擔憂的看了看妻子:“月兒,怎麽突然醒了?莫不是孩子鬧騰你了?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常良玥對他溫柔一笑,俯身埋入他懷裏:“不了,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有點怕。”
“月兒別怕,沒事的。我應該陪着你睡的,抱歉。”
“沒關系,元緒也是為了我們一家努力。”
“都忙得差不多了,我不會耽誤正事的,你放心。”
“真的嗎?”
“真的,我怎麽會騙你呢。”
淩宗玉抱着妻子躺到床上,目光落在她的面龐上,微微一笑,待妻子漸漸沉睡,面上才浮現出幾許晦澀。他沒有告訴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