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8)

了一灘污穢。

常寶兮一個勁盯着喬裴,然後,她看到喬裴笑了,在所有人都不适想要逃離的時候,喬裴笑了,十分的愉悅又期待。

淩遲、五馬分屍、炮烙之刑、人彘、砍頭……

法場變成了修羅地獄。

看完了全程的帝王心情一直很不錯,只在結束的那瞬間,笑容一頓,眼眸深處一片沉寂,周身散發出行将就木的沉沉死氣。

在那之後,常寶兮再也沒見過喬裴。常良玥那段時間似乎很高興,因為無情舍棄了淩宗玉的晉王一家子,全部在法場上結束了自己的一生,晉王夫婦更是被千刀萬剮,死得毫無尊嚴。

常良玥有很多仇恨的人,她把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不斷地在小小的孩童耳邊重複家族的仇恨。

常寶兮對這些沒有絲毫興趣,胸口滞悶,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間間續續的,她聽到不少傳聞,或真或假。

有一天,她突然可以脫離常良玥身邊了,她當即毫不猶豫飄向皇宮,在踏入宮門的一剎,安國寺的鐘聲響起,她茫然地眨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回過神,滿城哭聲震天,響徹天地!

京城上下,無論地位貴賤,除冠纓,衣素缟,入目之處白幡飄飄,除了一頭黑發,曾經繁華色彩斑斓的皇城被白色覆蓋,使人但望之,悲涼哀痛的情緒油然而生。

“……我聽人說……合葬……”

“……誰?怎麽可……”

“……神醫……”

聲音模模糊糊,常寶兮仔細聽,仍是聽不真切。下一刻,仿佛就在她耳畔響起,響亮又清晰:“你不知道?常神醫,那位以一己之力破除了郦國蠱毒的神醫,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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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死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那位派了無數人去找尋,最後也只找到了神醫的一些遺物。”

……

常寶兮睜開眼,入目是紋飾繁麗華貴的床幔,耳邊響起系統的呼喚:【宿主?你還好嗎?——啊,有人來了!宿主握不打擾你了,先撤。】

她聞言驚坐而起,掀開床幔,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眼眸晶瑩,跳下榻猛地飛撲到來人懷裏,鼻翼間萦繞着熟悉的氣息,深深呼吸一口,神色喜悅滿足。

“——阿寶?有人欺負……”你了?!

——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她雙手死死抱着他的腰身,自他的胸口擡起頭:“你陪我好不好?”依偎着的身軀霎時僵硬。

“我……”理智告訴喬裴不可以,然而話出口卻變成了,“我還未沐浴。”連夜趕回京城,風塵仆仆入宮,不料竟收到如此一份盛禮=V=

“我陪你去。”

喬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純潔可靠一點,眨着大眼睛,舔舔發幹的唇角,開口:“好……”聲如蚊讷,幾不可聞。

燦然一笑。

是夜,阿寶抱着小喬牌抱枕酣然入睡,睡得無比香甜。

抱枕覺得,他大概在做夢,這輩子做過最美好的夢=V=

喬裴回京的次日,便帶着常寶兮住進了宮外一處奢華氣派的宅邸。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初八。

淩晨夜幕還未褪去,宮中派來女官和有經驗的嬷嬷,常寶兮被叫醒時眼皮都還睜不開,待到被手藝精湛的宮娥一陣折騰,坐到梳妝鏡前時,她已徹底清醒了。寬敞明亮的寝房內紅霞耀目,兩名負責給常寶兮上妝的宮娥似乎總能花樣百出拿出各種前者聞所未聞的小工具,傅粉描眉抹胭脂點額妝,宮娥靈巧的手指沾上少許梅紅胭脂,輕輕在額間一點一抹,眨眼間一只形似火鳳的鳥獸躍然額間,另一宮娥極快将備好的金钿貼于火鳳兩眼之處,金眸湛湛似有神光,火紅的鳳凰兩翼舒展幾欲引吭高鳴翺翔九天,看着鏡中的女子變得越發明麗動人,監督的女官滿意地颔首。

缙安朝以玄色為貴,赭紅其次。帝後二人的冕服主玄色,飾以少許赭紅華紋,冕服之上繡着的龍鳳俱是金線勾勒而成,再以秘法附上深海黑珍珠粉,将金龍金鳳染作玄龍玄鳳。本朝女子地位不低,尤其如常寶兮,她之地位将與太子同等,按照本朝慣例,大婚之日可以鳳為飾,只仍不允越過皇後,在缙安朝,火鳳僅次于玄鳳,盡數史上享有此等榮寵的太子妃,亦屈指可數。

常寶兮身邊沒有合适的長輩,在皇後的建議下,皇帝指派位居中書令的尹老太太為即将上任的太子妃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尾,比翼共□□。再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尹老太太拖長音,每唱一句,手裏的木梳細細地從頭至尾梳一遍,聽到最後一句時,常寶兮心裏一顫,眼眸有些濕潤。這段唱詞在常寶兮聽來曲調怪異,奇異的入耳難忘。她想了想,有一次外婆翻着本不知外公從哪個地攤上淘來的“古籍”,翻到一頁時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便笑着把她招過去,用家鄉方言念了遍祝詞,與這段話相差無幾,語調慢悠悠的,其中的一些發音方式早已被那個時代抛棄忘卻,在聽到那段用鄭語說出來的祝詞時,忽如其來的莫名觸動使她第一次興起了學習方言的想法。

“謝謝你,尹令公。”她沒有回頭,對着鏡子裏映入一部分的尹老太太道謝,謝謝你讓想我起了這段唱詞,即使今日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也再無遺憾了。

中書令沒有表露出詫異、同情,放下手中的紅木梳,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像個彌勒佛,慢聲道:“得常姑娘這句話,老婆子此行不虧。”樂呵呵地笑着走開。

待到吉時,宮娥為她戴上頭冠,頭覆墨色薄紗,奢華富貴的金步搖随着走動一搖一擺若隐若現,玄色的喜服上如火焰般熱烈燃燒的鳳凰活靈活現,在宮娥嬷嬷擁簇下走出房門,緩步穿過長長的回廊,沉重朱紅大門徐徐打開,珠圍翠繞之間,華服加身頭蓋紗羅的新娘子一出現便吸引了在場一衆人的注目。旭日東升,燦金陽光覆蓋大地,長裾及地,衣裳織繡細膩豐滿,綴珠點金的鳳凰華美異常,陽光映照下光彩熠熠,璀璨奪目。

而一身繁瑣厚重喜袍、頭戴華貴冠冕的太子殿下,瞳孔細微一縮,霎時眉目舒展,濃濃的喜悅自墨黑的眸子裏滿溢而出,他終于等到了他的新娘。

也許真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跳脫膽大的小孩兒率先起哄,又蹦又跳,吓得身邊的長輩臉色一白,不過百姓們很快便發現,只存在于說書人口中、書中字裏行間的尊貴不凡威嚴無比太子殿下,在迎親的這一天,與常人亦并無異處。

充當喜娘的嬷嬷頭插紅玉釵,一臉喜氣,嘴裏吉祥話說個不停,這時扭着圓滾滾的腰,從身後宮娥捧着的盤中取來紅綢,樂颠颠地兩把塞進兩位地位尊貴的新人手中:“新郎新娘,新娘上彩輿,新郎打馬迎新娘入宮喽——”

迎親隊伍浩浩湯湯,綴在後面的馬車雕紋繁複,百裏紅妝一眼望不及盡頭,宛如一條橫穿皇城的長龍。

有道是:“四牝奕奕,孔修且張。百兩彭彭,八鸾镪镪,不顯其光!”

彩輿內部很寬敞,茵褥柔軟舒适,散發着怡人蘭草馨香。十二男子擡起彩輿,觀其精神容貌皆是不俗,行走間穩穩當當,下盤極穩,确保了彩輿不會出現令坐在其內的新娘不适的颠簸。有注意到此處的人暗暗生疑,對皇位抱有不切實際妄想的幾位宗室眼神一暗,這些人他們從未見過,現在看來,他們都是太子暗中培養的手下,能力未可知,一身功夫卻可見一斑。

宮娥嬷嬷随在彩輿兩側,年輕的宮娥手提花籃,盛放晨間剛剛采摘下來的花瓣,素手輕輕一揮,花瓣紛紛落下,宛如一場浪漫唯美的花瓣雨。一男一女兩個梳着雙丫髻的小童盛裝打扮,眉間一點美人痣襯得唇紅齒白,明秀乖巧。

☆、059

兩小童站在彩輿外間分立兩側,同樣提着一個編制精巧的花籃,面上滿是喜人的笑容,每每在宮娥姐姐們灑下花瓣的間隙,小手從籃中抓取一小把喜袋高高地抛撒出去,引得圍觀衆人紛紛争搶。喜袋由錦緞縫制,針腳細密,繡着金色龍鳳,一針一線俱是宮中手藝,常人一輩子連見都難得見一回,更別提擁有了。好在有侍衛維持秩序,衆人有所顧忌,搶的熱鬧卻不過分。

彩輿赭紅帷幔紛紛揚揚,绫羅綢緞層層疊疊覆蓋,花瓣紛灑,宮娥小童一應人等容貌出衆,不像凡俗更像仙景,喬裴騎乘高頭大馬,巍然不動,外表氣質皆淩然于世,忽視他的一些行為,于百姓看來,太子不是仙人,卻更似仙人。

仙人多是正面形象,辣麽像仙人的太子殿下,絕壁是位仁善寬厚的儲君。聽到這群愚民喜氣洋洋地把太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把仁厚、善良、大度、寬容一衆代表美好品質的形容詞不要錢地往太子身上砸,勤王世子喬承泓面色鐵青,氣得幾欲嘔血。沒有什麽比看到心中最大的敵人風光無二,幾乎被所有人盛贊的情景更讓人憤怒的了。對于從記事以來就把皇位試作目标的喬承泓來說,自襁褓裏就被皇帝養在膝下,之後沒幾年就被封作太子的喬裴,就是他無時無刻不想着抹除的敵人。

往日喬承泓嫉恨不已之時,只要一想到太子病怏怏的身體狀況,很快就能找到滿滿的優越感。他永遠不會忘記,父王曾這樣告訴他,喬裴當了太子又如何?皇上寵愛又如何?喬裴不過是個孱弱得連寝宮都走不出的病秧子,能活幾年都要看老天的眼色,說不定今日還在和皇上說話,第二日就進棺材了。彥清,你用不着把這麽個人放在心上。值得我們注意的,只有晉王和祁王家的兩個世子世女,另外還有平王喬承軒,雖然沒多少能耐,但畢竟是當年的辰華公主所出,是皇上的親侄子。

這一切,都是假的。

在得知太子宿疾早已痊愈,甚至連何相,他外公派去刺殺下的據說無解的混合劇毒,也有人解決了,那一瞬間,喬承泓的世界坍塌了!

“落——”老嬷嬷羅帕一揮,長聲唱道。

下了彩輿,喬裴與常寶兮各牽紅綢一端,常寶兮頭上覆蓋的羅紗掀起,露出精致異常的玉顏,喬裴微微低下頭,放低聲音柔聲問道:“阿寶,累嗎?”

常寶兮眸光一閃,不着痕跡地看向喬裴抓着紅綢的手,攥在手心的綢布形成一只紮實的團子,她嘴裏輕哼:“累了又如何?”果然被他偷偷藏了一段,紅綢不是很長但也不至于短到能讓兩人貼着說話。

兩人繼續走,喬裴果斷回答:“我背你上去。”

“……不了。”

高高的漢白玉臺階上,帝後一襲冕服立于保和殿外,皇帝滿懷喜悅欣慰,注視幼弟與他珍愛的妻子走近。呃,皇後亦鳳心大悅,恨不得直接将太子打包送給太子妃,兩個人圓潤地滾回自己宮殿相親相愛,別來打擾他們。

皇室的婚嫁禮儀十分繁瑣,針對太子與太子妃的大婚事宜,禮部徹夜不休列羅了一份長長的清單,極盡奢華隆重,等到結束時,常寶兮已經快站不穩了。皇帝則很滿意,就是要排場!要氣派!怎麽壕怎麽來!

皇帝:朕有的是錢~=V=

皇後:媳婦花錢花累了麽?我幫你垂垂肩~~

咦?太子的意見?無視就好。

——不要彩輿,自己媳婦自己背?你臉皮厚不在乎丢臉,你媳婦臉皮薄,信不信人家甩了你?=A=

皇帝黑着臉把太子轟出去,然後和顏悅色面對禮部尚書,你做的非常棒,可以賞賞賞!新任禮部尚書大大松了口氣。原禮部尚書風涼與何相交好,喬裴此前早已将此事禀明皇帝,護犢子的皇帝陛下毫不猶豫把禮部上上下下清理了遍,确保太子的大婚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由此,足以使衆朝臣窺見太子受皇帝信任之深,榮寵之盛。面對太子之時,态度不由更小心謹慎。

當太子殿下自殿前累成狗回到寝宮,溫婉端莊的太子妃殿下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背後枕着冰涼涼的絲綢大迎枕,嘴裏叼着顆紅蘋果,一名宮娥手執團扇笑容殷勤地為她打扇。

阿寶:有咪咪心虛腫麽破?

下意識的坐直身子,心虛的太子妃急匆匆掃了眼空蕩蕩的果盤,順手把自己啃了一半的蘋果另一邊塞進了可憐的太子嘴裏。

太子不假思索就着她的手啃了幾口,太子妃眼睜睜地看着太子幾口解決了她的蘋果,摸着扁扁的肚子,餓成狗的太子妃出離憤怒了。

“你怎麽吃光了?這是我的蘋果!”果盤純銀打造,錾金花紋別致,足足臉盆大,僅正中擺了個大紅蘋果,“蘋果是給新娘子準備的,是我的。我餓了,要用膳。”常寶兮微擡下巴,臉上明晃晃地寫着“你快點想辦法”。

咦咦——?

喬裴先是大驚失色,聽完阿寶的話松了口氣,神情嚴肅保證:“阿寶要吃什麽?我立刻去廚房給你做。”只要不是生他的氣就好,不就是吃的麽,喬.太子.大廚對自己的廚藝充滿自信。

常寶兮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等你做好,你口中的阿寶已經餓暈了。”暈倒這種事,對常大夫來說實在太簡單了,随便給自己紮兩針就行。

候在一旁打扇的宮娥驚得下巴快要掉地上了,連手裏的動作停下來都沒有意識到,杵在那兒像個大柱子一般招眼。

喬裴轉頭視線冷冷地掃像宮娥,語氣微涼:“韓劍人呢?本宮讓他準備的膳食去哪了?”

宮娥順從地垂首回道:“回太子的話,韓劍可能是知道太子您回寝宮了,所以不敢過來。”宮娥發誓,她絕對沒有添油加醋,韓劍那個慫蛋現在估摸着在那個角落旮沓裏徘徊。

喬裴眼神一沉。

若不是……

常寶兮:“……噗。”這是什麽理由?

唔,大概是開玩笑的,這樣想着她便沒放心上。扭頭好奇問喬裴:“韓劍是禦廚麽?他擅長什麽菜系?”是肉就好了,現在她最想吃肉。

見阿寶看着自己,喬裴瞬間溫柔帶笑,柔聲道:“嗯,是廚子,阿寶最喜歡吃的蜜餞就是他做的。”

常寶兮立刻有精神了,眼睛發亮追問道:“就是少非你之前給我吃的那種蜜餞?是這個叫韓劍的人做的?真厲害,我試着做了,怎麽都做不出那個味兒。”

喬裴心塞,他也做不出。

“大廚人呢?怎麽還沒來?”

“別急,我馬上讓人帶他過來。”喬裴溫柔道。

知道太子真面目的宮娥不禁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戰,在心裏默默為韓劍祈禱,不過看起來太子似乎沒有要處理韓劍的意思?腦海中閃過太子妃聽到蜜餞時驚喜的表情,宮娥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某個不得了的大消息,聞言主動請命:“殿下,太子妃殿下,奴婢這就去把韓劍帶來。”

常寶兮:“去罷。”快去快去,等不及了。

宮娥一禮,偷偷瞄了眼太子的神情,收回視線心下大安,起身恭謹退出寝宮。

常寶兮收回視線,看着喬裴問道:“這個人是你的下屬?厲害麽?”見識過喬裴的絕世輕功後,常寶兮對任何與“武林高手”扯得上邊的人都覺得很稀奇。

思索了下,喬裴實事求是說:“一般,沒有我厲害。”

常寶兮瞥了他一眼,扯扯他的厚臉皮:“臉皮這麽厚,你每天不累麽?”

喬裴不回答這個問題,盯着阿寶的眼睛,一言不發。

“……有事?”常寶兮怪不自在的,調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

他一臉正直道:“今日是我們大婚。”

“所以呢?”

“所以春宵一刻值千金。”說完,他用期待的小眼神凝視着她。

常寶兮臉……臉沒紅,不知為何,一看到喬裴紅通通的耳朵,她忽然就鎮定了,然後果斷拒絕:“我肚子餓。”

話音剛落,嬌小的宮娥單手抓着長了張娃娃臉的韓劍走進來,随便松手一扔,臉不紅氣不喘地向太子與太子妃行禮道:“啓禀兩位殿下,韓劍帶到。”

夜深人靜,彎月斜斜的挂在梢頭。

“阿寶。”喬裴幽幽地喚她。

“……”

吃飽喝足的太子妃,最終還是沒逃過太子的魔爪,被壓在床榻上啃了一遍又一遍。

新婚之夜得了趣,食髓知味的太子腆着臉一步不離的黏着他的太子妃,兩人不知羞地窩在東宮中膩歪小半個月。

皇帝親自登門,這對新婚夫婦才總算稍作收斂,皇帝叫走了太子,兩人前腳剛走,皇後後腳踏入東宮,順便帶來了幾大箱年份不等的書卷。

皇後道:“這裏是喬氏開朝以來各代帝王皇後及一部分重要宗室,親筆撰寫的自傳,包括□□鳳景帝與其皇後的傳記,我想你會對這個感興趣。随便看看就好,宮裏沒什麽規矩,消遣也不多,你就當雜書看,打發打發時間。”

許是出于避嫌,皇後說完很快就離開了。

案上的香茗漸漸涼了,常寶兮捧着書看的入迷。

宮娥腳步輕緩地走入殿內,身姿輕盈深深行禮,垂首輕聲道:“殿下,兵部尚書之女祝顏華求見。”

常寶兮自書案前擡起頭,朝宮娥略一點頭:“帶她過來,以後祝姑娘求見爾等不必再通報,領人過來即可。”

宮娥神态恭謹溫馴:“是,殿下,奴婢知道了。”旋即又是一禮,倒着退出宮殿。

不出多時,宮娥側身領着祝顏華走來,宮娥屈身一福,悄無聲息退開。祝顏華面帶笑意,斂衽行禮道:“拜見太子妃殿下。”

常寶兮看到好友态度一如往常,心情好上許多,随意指了下笑着道:“難得令華還記得我,我不喜歡有外人在身邊守着,只能麻煩令華自己搬張凳子。”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精巧小竹簍,便問道:“令華此番來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祝顏華是個直爽性子,也不覺得有什麽怠慢的,搬了張椅子坐下,然後稍微打量了下殿內的布置,晃了晃手中的東西,笑得蔫壞,對她道:“有人聽說我與太子妃往日交好,特意讓我送上賄賂,勞煩您在太子跟前多多美言幾句。”

☆、060

常寶兮噗嗤一笑,眉梢一揚玩笑道:“這忙可不是誰都能幫的,令華私下收了多少賄賂?”

祝顏華面帶遺憾地搖搖頭,故作嘆息道:“正是因為帶話的人一文沒得,心情不甚美好,說話不免實在了些,還望太子妃莫見怪。”

常寶兮不和她扯皮:“我怎麽感覺,你與口中之人關系亦不甚美好?太子的下屬?我原以為少非手下的人性格都還不錯。”

祝顏華雙眼睜圓,咋舌嘆道:“常大夫怎知這人是太子手下的?以太子如今展現出來的實力,這京城誰不想上來攀攀關系,就連朝中的一些臣子都在四處尋關系。”祝顏華一激動,習慣性地喊出了以前的稱呼,眼角一瞄,發現太子妃并不在意,這才讪讪的騷了騷臉頰。

兵部尚書脾氣耿直,就像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以致祝尚書雖是朝中大臣,其宅邸素來門可羅雀。近來卻連門檻都快被踏破了。究其根本,還不是因為出了個祝筠冉,太子未登基便是其手下的二少府之一,日後的朝中新貴定有祝筠冉一席之地,趁着人家還沒飛黃騰達,趕着上門拉交情的不知幾何。

常寶兮瞥了一眼,支着下巴,一臉高深莫測地道:“哦,我猜對了。那我不如再猜猜,這人是不是名喚韓劍?”如若不是他,多半是與之關系親近之人。

祝顏華恍然:“原來太子妃知道韓劍,那您應該也知道韓劍有多恐懼太子了吧?這不,韓劍前不久又孬種了一次,韓劍他媳婦就讓我過來替他說說好話,別讓太子一怒之下,讓韓劍打包滾回家去。”韓劍他媳婦對家裏蠢男人的生命安全倒是不擔心,只要太子妃一天沒吃膩韓劍出品的蜜餞,太子絕不會弄死韓劍。

“那個女人的原話是,只要留着韓劍一條命就好,最後,如果可以的話,求太子網開一面,別把韓劍轟走,因為她養不起韓劍那敗家漢。”說到這裏,祝顏華還頗為贊同地點頭,“韓劍那家夥,确實不是一般人養得起的。”

常寶兮:“所以,這個叫韓劍的人,到底是做什麽的?”

祝顏華“咦”了一聲,疑惑道:“太子妃不知道麽?韓劍是祖傳的機關師,別看他臉生的嫩,其實都三十好幾了,一手機關術世間少有匹敵。不過也正因為這門手藝,韓劍的家族往上十代,全都窮的叮當響,有幾輩人窮到往臉上抹煙灰渣,上街乞讨混飯吃。”

然後祝顏華又詳細介紹了下韓劍家族極其雞婆的祖訓,什麽不義之人不可往來,什麽韓家機關術只能用于定國安邦,不能用于偷雞摸狗等等,反正一條條列舉下來,足有百來條,幾乎掐斷了絕大多數生財之路。韓家在韓劍之前,就這麽守着微薄家底啃老本,饑一頓飽一頓,得點錢都換成了不能吃的機關材料,也是不能更勵志。

祝顏華摸着下巴連連嫌棄地搖頭:“也不知溫雲當初是看中了韓劍哪一點,難道是韓劍那張小白臉?”

常寶兮怪異地瞅了她一眼,突然好奇祝顏華的擇偶标準:“不知,令華覺得什麽樣的好男兒才稱得上良人?”

祝顏華理所當然道:“當然是要與我不相上下的。”

常寶兮遲疑:“你指的是……”

“武功!”不假思索。

常寶兮:“……”祝少府,一路走好。

東宮氣氛祥和,細聲笑語不斷,宮娥低眉順首立在殿外,妝容淺淡氣質如玉,即便沒有主子路過,臉上皆笑意吟吟,總是笑得喜氣怡人,若春風拂面。

前朝金銮殿,已是風聲鶴唳,一派肅殺冷峻氛圍。

冠冕前後垂下細細十二旒珠簾,擋住了帝王森寒眼神,聲音不辨喜怒:“太子與衆禦史所言,爾等可還有話要說?”

殿內烏拉拉跪着十數官員,其中大多是文官,一衆跪伏在玉階下的臣子中,最打眼的當屬當朝右相、侍中令何修年,此外戶部尚書所犯之事也讓一衆同僚吃驚不已,誰讓戶部尚書平日裏看上去實在是清明守正,從不收受半分賄賂,大多數人都以為這位必是兩袖清風一代清官,卻不料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這位人前的大清官,私下裏竟瞞住了一衆私交甚篤的同僚,貪墨銀饷收受賄賂達數千萬銀兩,以及不計其數古董珍玩,真真是大手筆!

證據确鑿,還有何可辯解的?何修年慘然一笑,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砰砰砰”三聲,額頭滲出鮮血,順着眉骨淌下,鮮紅的顏色極其刺目:“臣,無話可說。”

連何相都認命低頭認罪了,其他人抛下心底那點僥幸,閉眼絕望叩首:“臣等,無話可說。”

“呵。”帝王一聲輕笑,說出的話卻十分冷酷,“既然你們都沒什麽說的,那便上路吧。”

什麽?!

幾乎所有人都猛然擡起頭,震驚地看向端坐皇位之上的帝王,不等文臣出列叽歪,老太尉率先走出來,步子邁得很大,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哪怕年事已高,許久未上戰場,狠辣淩厲的氣勢依舊不減當年,她一走出隊列,蠢蠢欲動的文官立刻熄了心思,收回幾乎邁出去的腳。

老太尉恭恭敬敬地行禮,垂首沉聲道:“帝上聖明!身為缙安朝子民,朝中重臣,膽大包天竟敢行刺太子,實為知法犯法,如此犯上作亂,妄圖動搖我缙安朝穩定的亂臣賊子,莫非誅九族不能震懾朝野、彰明法度!帝上仁慈”

“愛卿說的極是,何修年為行刺主謀,理當九族論斬,念其小輩無辜,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盡數流放邊疆,此後三代以內不得參加科舉、武舉,不得入朝為官!”

“戶部尚書葉樵,抄家即日問斬!葉家衆人,發配充軍,子孫後代三代以內不得入朝為官!其餘人等,同上!”

“衆愛卿,有何疑議?”

一些本想幫着說兩句的臣子,低頭暗暗苦笑,哪個人不怕死,就算自己不怕死,也不願連累家人受罪,帝上的态度已十分明确,立時齊聲回道:“臣等皆無疑意,帝上仁慈!”

……

勤王府大門口,女官手捧一卷聖旨,高聲道:“下官奉聖上旨意,勤王府衆人聽旨!”

勤王與勤王妃領着衆人跪下,女官不含糊,輕輕打開聖旨,宣道:“勤王以下犯上,謀害皇嗣,廢除皇室身份,削去爵位,滿門流放,欽此!”

女官臉蛋圓圓的,笑容溫和可親,慢聲道:“勤王,接旨罷!”

勤王妃眼一閉當場暈倒在地,勤王世子面色刷白,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勤王緊抿嘴唇,臉皮一抖一抖,低着頭,高舉雙手,感受到聖旨放入手中,仿佛感到萬鈞之重,臉色又是一白,手猛地哆嗦着,好像下一秒就會拖不住這份重量,将聖旨掉到地上。

面無血色的勤王世子顫顫巍巍站起來,往日讓人感到暖洋洋的陽光,現在忽地有些刺眼,喬承泓一手撐着額頭,毒辣的太陽幾欲灼燒雙眼,頭痛欲裂。

“——啊!世子,您的眼睛……怎麽了?!”一個小厮驚呼出聲。衆人聞聲看去,喬承泓茫然不明,有什麽液體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是……什麽?

勤王猛力抓住他的肩膀,急聲問:“彥清……你……”

啪嗒。

液體滴落在青石板上,濺開一朵燦爛妖豔的血花。喬承泓努力睜大雙眼,入目之處一片模糊,耳際盤旋着父王焦慮的呼喚,他張了張口,想要回答,父王和母妃不同,前者是他需要敬重愛戴的至親,後者不過是個擺設,用力地張開嘴,舌頭不聽使喚,嘴唇開開合合,半天只說出一個字:“父、王……”喉嚨裏咳出一口鮮紅的熱血,下一瞬,整個人堕入黑暗!

抱着昏迷不醒的兒子,勤王怔然,他的王位,他的兒子,一夕之間全都沒了。勤王眼神兀的一凝,不!彥清還在,他只是生病了!

“都愣着做什麽?!快去請大夫,快!”這是颦兒留給他的骨肉,他已經失去了颦兒,不能再失去彥清。

從始至終,勤王的目光沒有分給倒在一旁的勤王妃分毫。

地處偏僻的祁王府,頭一次熱鬧起來。

聖旨已宣讀完畢,整段話說白了就是:朕憐惜祁王你們一家子困在京城,成日無所事事,難免無聊,便給你們找了件事,我喬氏皇陵多年無宗室守靈,那兒環境優美又很清靜,你們便都去守皇陵吧。

瓜子臉的女官抿唇笑着,姿态不卑不亢:“聖上特意叮囑下官,諸位若無要事,即刻便可啓程了,護送的侍衛在城門口等候多時。至于世女與星闌姑娘,聖上知曉你二人少有至交,平日裏更是鮮少出府,想必收拾些細軟,便可動身了,為先祖守陵乃要事,此一去,有所需皆可告之駐守軍隊将領,若無宣召,切莫私自出行,山中野獸繁多,猛虎兇禽亦不在少數,一個不慎入了狼腹虎口,多不值當,世女你說,可是這麽個理兒?”

女官笑語盈然,一雙仿若盛滿秋水般的眸子盈盈地望着喬清闌,一眼看去着實溫柔可意。喬清闌眼一暗,手指攥緊,指甲深深嵌入肉裏,用力勾唇一笑,平靜道:“大人說得極是,清闌謹記在心。”

女官也不謙退,很是自然地應下來,喬清闌哪怕內心騰起熊熊怒火,也不能把這個往日裏入不得她眼的小小女官怎麽樣,連嗆聲都不行。

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場。

不出幾日,朝中明确站隊的臣子盡數被拔除,一個包袱扔出京城,一些比較隐晦但為其“主子”出力不少的臣子,也被喬裴一個不落清算出來,看情況罷官的罷官,貶谪的貶谪,只少數留在朝中,只待喬裴手下的人入朝,這些起了異心的臣子,将逐個被忠臣取代。

于是,四王最終只剩下的平王和晉王,也被整成了光杆司令,空留一個皇室宗族的殼子,手中再無半分權力。

☆、061

八月秋分,雖說又到了“一朝秋雨一朝涼”的時節,白天的日頭依舊猛烈,正午時分尤為毒辣。

常寶兮好奇道:“你派去的人和何修年說了什麽?他的神情一下子萎頓了,明明在大牢裏關了許久都還是一副當朝宰相的派頭,清高又自傲。”

兩人成婚以來,喬裴明顯比之前更加忙碌起來,大量的奏折公文被擡着送到東宮,偶爾在書房內坐到天亮。常寶兮有個猜測,但是不好說出口,也實在是匪夷所思。

喬裴合上手中的一份奏折,擡頭看向她,微微一笑:“不如,阿寶猜猜看?”

常寶兮瞥了眼案上成堆的待處理折子,頓了下道:“你不急嗎?還有這麽多奏折呢,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

喬裴把手中的奏折輕輕一抛,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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