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祖母賜人

堂上頓時一片寂靜，顏七七也不敢擡頭。

許久之後，老太太輕嘆了一聲，對一旁伺候的吳嬷嬷說：“沒想到這丫頭倒是個有心的。”

“可不是，三小姐雖然年紀小，可是心裏明白事兒呢。”吳嬷嬷自然是說好話的，不過心裏也是暗自心驚，這三小姐難不成竟是個璞玉？

顏七七其實心裏一直是繃着的，她之前一直龜縮，還沒摸清古代後宅女人的思路好嘛，因此心頭先是一跳，後又是一松。

只是接下來，老太太的話卻不那麽動聽了，她抿了一口茶，搖頭嘆道：“三丫頭，跟你透個實底兒，歸遠侯府為什麽單單相中了你，祖母我，也是不知道的。”

顏七七驚訝地擡頭看着老太太，不過她瞬間便知道自己剛才的期待有多幼稚。

侯府因何求親，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委告訴顏家，顏七七相信老太太說的，歸遠侯府能看中顏家的女兒，不論是誰都可以說是恩賜了，顏家別說不能打聽，連旁敲側擊怕是都不敢，只是顏家未必沒有自己的猜測，只是不會把猜測告訴自己罷了。

再說顏七七不過是個沒娘的庶女，她的重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與侯府結親這件事相提并論，別說有陰謀，就算明着告訴顏家，顏七七進門就是個死，顏家說不定也會應了。

顏七七就算是死了，也是正室，與那歸遠侯府也是正經的親戚。她就是死了，作為一個商戶家的庶女來說，也是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

商家明面上講的是信用，私底下，人脈卻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歸遠侯府這樣的人脈，有權勢，卻又不牽皇家，簡直是最完美的保護傘。

老太太見顏七七呆呆的樣子，心裏不免對這個沒娘的孩子起了恻隐之心。雖然她娘頗為不堪，但到底這孩子也是自家的血脈，冷落了她這麽久，卻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個有造化的。

“去，把黃嬷嬷叫進來。”老太太扭頭對吳嬷嬷說。

吳嬷嬷行了一禮，便輕輕地退下。

“三丫頭，你起來！”老太太把顏七七叫進來後，又拍了拍自己的羅漢床道，“坐到祖母身邊來。”

顏七七只得起身坐下，話卻不敢多說，那謹慎的模樣卻讓老太太更加滿意了，她當然希望顏七七好好地在侯府呆着，她這樣的身份嫁進侯府，最要緊的便是“謹慎”二字。

“三丫頭，無論如何，侯府是門好親，咱們沒有拒絕的道理，是不是？”老太太說得親切，顏七七柔順地點頭，老太太于是高興地接着說，“既然好，那咱們就踏實地嫁過去，侯府向咱們求親，總是……”老太太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沒再接下去，但顏七七卻隐隐猜到了個意思。

“祖母，七七明白。”顏七七笑着道，她倒沒有隐藏自己臉上的擔心，反正隐藏也是沒用的。

老太太點點頭，明白不明白的，現在說還為時過早，但好在成親的日子還可以往後推一推，這三丫頭缺少管教，總不能讓她去侯府被人恥笑，雖然恥笑其實是一定的，即使她完美得像個天仙，就這身份都會被人恥笑……但，盡人事聽天命吧。

另一個原因才是最重要的，老太太看了顏七七一眼，之前太忽略她了，若是她和顏家沒有感情，就算是嫁進了侯府，也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老太太是商婦，想到最多的便是利益最大化，因此為着顏家的“利益”，她也得強打着精神和顏七七培養出感情來。

想到這兒，老太太露出慈愛的表情，握着顏七七的手道：“祖母告訴你，咱們家和侯府門不當戶不對，若不是侯府求娶，也不會将你嫁進去，但現既已成定局，你就得好好想想後面的路該怎麽走。”

顏七七頓時認真了起來，她自然是想着最好這門親事作廢，但如果不能，她倒是想聽聽老太太的意思，畢竟從目前來說，自己如果出事，對顏家一點好處都沒有。

顏七七和老太太考慮問題的思路倒是挺一致，因此兩個人一個說一個聽，就那麽看着，還真是關系極為親密的祖孫倆。

“求祖母教我。”顏七七起身向老太太行禮道，她真的很真誠，為了保命，能不真誠嗎？

老太太頗為欣慰地點點頭，示意顏七七坐下，又道：“常言說，一入侯門深似海，你不要怕，但千萬要記着一句話，‘進攻便是最好的防守’這話并不适合你，咱們家的這種門庭，沒有實力給你去進攻。”

顏七七認真地點點頭，在古代的這種體制下，就算是馬雲帶着財産過來也是沒辦法，既然娘家不是助力，手頭便沒有武器，也沒有退路，進攻就是以卵擊石。

老太太又對顏七七道，以後會請幾個女先生進來教教她。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其實老太太是不抱什麽希望的，顏七七現在也有十四歲，頂多留三年的時間，但這還要看眼遠侯府是個什麽意見，侯府既然主動上門，怕是等不了太久。

但不管怎樣，能教多少是多少，能少丢一點臉就少丢一些，那臉面，可都是顏家的。老太太知道，顏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最大的願望便是成為皇商，眼看着顏大老爺兄弟同心，将事業經營得越來越好，後宅能成為助力更好，如果不能，也千萬不能拖後腿。

若是顏七七知道老太太的這個想法，估計會想方設法地把顏家生意整垮一部分，當皇商有什麽好的，就圖個名，掙多少錢都得分人一半，幹什麽事兒都有人監督着。

可這卻是現在老太太打起精神來面對顏七七的原因，顏太太那邊她是不指望的，那是一個實實在在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小姐，除了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什麽都看不到。

這時，吳嬷嬷已經帶着黃嬷嬷進來。

老太太指着黃嬷嬷對顏七七道：“三丫頭，這便是黃嬷嬷，她娘是祖母身邊的老人兒，可惜壽數不長……祖母看着她長大的，以後她就跟着你了，你那身邊的全是些小丫頭，那可不成。”

顏七七沒想到老太太居然給她人用，于她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就像皇帝的尚方寶劍似的。

“奴婢見過三小姐。”黃嬷嬷在老太太介紹完後，便不卑不亢地給顏七七行禮。

顏七七點點頭，然後仔細地打量着黃嬷嬷，看着三十來歲的樣子，衣着樸素潔淨，頭上僅僅插着一根石榴花銀釵，手指甲剪得幹幹淨淨的疊放在一起，且眼神大方，并不怯懦。

“七七謝祖母！”顏七七對黃嬷嬷很滿意，起身向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滿意地點頭，雖然這丫頭是“野生”的，但好歹本性還算純良乖順，雖沒有人教養，但該有的禮數也沒差到哪兒去。

對于禮數，顏七七可沒少用心去觀察和私下練習，她知道這是這個時代對女子的最基本的要求。

沒辦法改變，便去适應。顏七七知道自己沒可能改變，只能去适應。

顏七七在觀察黃嬷嬷，黃嬷嬷何償不是在觀察顏七七。

黃嬷嬷原本以為老太太肯定是要将自己安排給嫡女的，畢竟自己的娘可是老太太的大丫頭，雖然在老太太出嫁之前就配了人，但因為情義深厚，後來作為陪房一起來到了顏家，如果不是自己的娘過世，吳嬷嬷的位置一定是自己娘的。

因此，黃嬷嬷趁着給顏七七行禮，也偷瞟了一眼，就這一眼，她便安心了。三小姐雖然年紀不大，但眼神清亮，可見心懷坦蕩，且行為大方有禮，倒比嫡女還有氣度，心裏更是滿意。

顏七七從嘉榮堂帶了一個嬷嬷走的消息，傾刻便傳遍了整個顏宅。

顏婉茹姐仨正巧在顏太太那裏看首飾。

魏嬷嬷進屋向顏太太使了一下眼色，顏婉悅瞧見頓時不高興了，蹶着嘴道：“嬷嬷也真是的，我和姐姐都大了，有什麽話是不可以當着我們的面兒說的。”

“悅兒！”顏太太雖然輕聲斥責顏婉悅，但也沒讓二人離開。

魏嬷嬷哪能不知道顏婉悅的脾氣，但既然太太沒發話，她也就實話實說了，可是話一說完，顏婉悅便氣得蹦了起來。

“什麽？老太太給了她一個嬷嬷？”顏婉悅的眼睛瞪得溜圓，“老太太為什麽要給她嬷嬷？”

魏嬷嬷還沒答話，一旁的顏婉蓮便不解地問顏婉悅：“為什麽老太太不能給三姐姐嬷嬷？”

“她是什麽身份，不過是個庶女，也值當老太太給她嬷嬷？”顏婉悅瞪着顏婉蓮。

顏婉蓮卻撇撇嘴：“大姐姐二姐姐和我都有嬷嬷，為什麽三姐姐不應該有。”

“我和大姐才是你親姐，你到底和誰親呢？”顏婉悅說着便要動手去拽顏婉蓮，卻被顏婉茹攔住，“小妹才多大，你居然和她動手。”

顏婉蓮躲在顏婉茹身後朝顏婉悅吐舌頭，氣得顏婉悅又要去擰她。

“好了，鬧夠了沒有？”顏太太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姐妹仨這才罷休。

“好太太，不生氣，蓮兒聽話！”顏婉蓮揉進顏太太的懷裏甜膩膩地說，氣得顏婉悅又朝她翻了一個白眼。

顏婉蓮是顏太太最小的一個孩子，自然是萬千寵愛，哪裏舍得說重話。以前顏婉蓮和顏七七走得近，她也不說什麽，只當是讓她多一個玩伴，可是這會兒，聽着卻有些不舒服。

“蓮兒，你三姐姐快要嫁人了，你以後少去煩她。”顏太太哄着顏婉蓮。

“三姐姐才不會嫌我煩。”顏婉蓮嘀咕着，但見顏太太的臉色不好，又趕緊鑽進她懷裏撒嬌。

而顏七七帶着黃嬷嬷回到聽雪堂，卻叫一群人都吓着了，連枝兒都忐忑得都不懂得怎樣伺候人了。

黃嬷嬷掃一眼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看來這聽雪堂，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