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夫盒
徐夫人的歲華之夢居然是黑白的,夢中叢林茂密不見盡頭,不知是晝是夜。
青桃走在濕淋淋的雨林裏,灰黑的藤蔓纏繞着巨樹又垂下來,只着清透薄衫的身體已經開始抖動,這濕冷讓鬼都不适。
地面泥濘,青桃靠着一顆樹休息,希望兩只狐貍不要聞到屍惑香的味道找見自己。
這雨林裏的樹枝葉繁茂,樹葉隐隐傳出剛才暗室內奶娘的安撫歌聲,一會是這一簇枝葉唱,一會是那一簇枝葉唱,歌聲忽遠忽近,輕飄飄的灌進青桃的耳朵,冷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突然,頭頂落下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地上卻不融化碎裂,就那麽圓滾滾的晃動,很快積攢了一地珍珠一般的水珠。
先開始雨珠中映着徐健庸焦灼的身影,接着雨珠中多了兩道高挑的身影。樹葉們細細碎碎的說着什麽,聽不清。
青桃驟然明白,雖是被徐勇點了睡穴,又被屍惑香迷惑,可能是母親擔憂孩子,仍舊保留了一絲聽覺。
正巧那徐夫人倒下之時,一只眼角壓在被子上,眼皮被推起一點,那只眼睛未閉完全合上,微微留了一絲縫隙,徐夫人眼睛裏的情景化成雨水落進歲華之夢裏,雖然她自己不知道,但是正好方便了青桃。
青桃伸手撇了兩片巨大的樹葉,一片接着雨水,雨水越積越多,在葉心形成一片晶瑩,她仔細的看着水中的人,耳朵緊緊貼着另一片葉子聽着聲音。
“将軍大人這麽晚了還找我和遲哥哥來此,難道,是想我們了。”夢慵懶的挂在遲的肩頭,歪着頭看向徐勇。
“我今日夢到無忌了,她就和真的一樣,我只是想,我就碰了一下她,突然,我兒子就昏迷抽搐,是不是跟她有關?”
“哈哈哈哈哈哈,你發春夢還來問我,将軍大人還真是純情。你兒子昏迷應該找大夫,我們只會吸人精氣讓人生病又不會醫病。”
“狐族識辨之術天下無二,求二位狐尊為我兒看看究竟為何如此。”
二狐也不說話也未拒絕,徐勇進入暗室獨自帶着嬰孩出來,交至遲手裏。
遲展開被單剛看一眼,嬰孩的頭就軟踏踏的貼了過來,遲正準備伸手觸碰,嬰兒的手腳突然都纏繞上來,将他前胸死死抱住,一口咬中遲的心口,嘴裏發出汩汩的吞咽之聲,遲那好看的臉上霎時灰白,失了光彩,夢死命都拽不下粘得緊緊的孩子。
“徐勇你暗算我們。”夢看着遲的胸口,已被嬰兒卷曲的舌頭掏入,吞咽聲愈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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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正在疑惑,突然身上一陣暖意,一件寬厚的黑袍罩滿她全身。
是蓮谙?
“你怎麽來這了?”
“所有歲華之夢處,我都可來。”掃了一眼青桃眉心隐約的油光,蓮谙伸手把袍後的兜帽覆蓋在她頭上。
“切,答非所問,我問你為什麽來?”
“因為你這蠢貨,燒傷鬼種,任務失敗了。”
青桃剛想罵回去,一擡頭,哇,美!
這是青桃第一次看清蓮谙,雖然他渾身是黑白的,但是絲毫不影響那俊美的容貌,在這灰色的世界裏散出耀眼的光華。
偏偏他的唇是暗紅色的,黝黑凄冷中唯一的色彩,雨水滾過他的黑發趟過紅唇,妖冶攝人心魄。
青桃失神了,卻很快恢複神志,自己現在是一個奴隸,一個工具,而眼前這男人再帥,也是變态的魔鬼。
“那狐貍不是徐勇的幫手嗎?”青桃趕忙轉過頭繼續盯着水珠,不再看蓮谙。
蓮谙從青桃眼中看見黑白的自己,有一雙紅唇。他明白,在這種無色的歲華之夢裏,你的欲望就是你能見到的顏色。蓮谙嘴角仰過一絲苦笑。
“昨日寧王去見了徐勇,告訴他,其實,狐貍血也可以醫治他兒子,徐勇當即送出了百萬兩黃金,和一名處女讓寧王享用,徐勇敢今夜算計狐貍,一定是認為即便今晚取狐貍血失手,明早仍舊可得到一個新的蟬脔。”
“可白鷺說寧王出逃後在江湖創立妖派蟬門,自稱蟬主,他是蟾蜍又不是蟬,怎麽可能再造出一個蟬脔。”
“妖都有藏匿真身的方法,寧王當年在尹無忌體內産卵時被打斷,受了驚吓,有心脈的損傷,逃走時假做露出蟬翼,這樣若有人尋他也以為他是蟬妖,你說捕蟬與補蟾的方法能一樣嗎?如此他的真身就得到了保護。”
“寧王要這鬼種是要報仇嗎?”
“他當年産卵之傷需要一種藥引,鬼種的指甲、父淚、鬼種滿月後嬰體的心尖,缺一不可。巧的是,徐勇求子心切,在妖市尋來的鬼種真的誕生成形,這種嬰孩多早夭,活不過兩月,需要食用與蟬妖結合的處子之肉或者狐妖的動情之血。顯然狐妖不知道第二這個法子。”
“陰招!一切都是你和寧王早計劃好的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徐勇為了救兒子,求狐貍找公主這身蟬娈肉,你就故意讓倆狐貍找到公主畫像,信以為真放松警惕。今夜我來一鬧,徐勇正好騙狐貍過來,鬼種趁亂喝了狐貍血已經恢複,此刻再讓我取寧王的藥引。哼,徐勇還以為自己保住了孩子,原來是正好幫寧王養活了藥引?”
“寧王給你用的這個身子是用來取藥引和孵卵的,不需要動腦。”
“我還要孵卵?”
“噓。”
青桃身體一輕,兩人已經落在樹上,蓮谙幹瘦有力的手提着她的腰,剛站穩,整個雨林突然狂亂顫動,地面鼓起一個大包。
慢慢一個巨大的嬰兒腦袋破土而出,哭聲震天。
“鬼種喝了狐血,已經恢複。我們可以出去取心尖了。”蓮谙正要帶着青桃躍出雨林。
突然四周的樹葉都變成了頭發,死命纏住二人,晃動中的樹齊齊發出哭喊“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子”夫人的叫聲伴着嬰兒的哭聲凄厲無比。
青桃心中不忍,蹙眉看了看蓮谙,他面無表情,從袖中掏出短刀,快速割斷纏繞過來的頭發,整個灰色的雨林電閃雷鳴,暴雨侵盆,青桃看着這個消瘦的男子冷着臉,目光如炬,揮手割着頭發。
“上來!”蓮谙大喝一聲。
青桃緊緊攀在蓮谙背上,電光雷聲就在頭頂。
看他們要走,頭發又沖上來,蓮谙舉起短刀,朝着地面的嬰兒頭頂砸去,嬰兒痛哭淚水如洪,傾瀉出來。
“嗚嗚嗚…孩子,我的孩子。”所有頭發立刻轉向地面,裹住嬰兒輕聲安撫着。二人趁機踏上樹頂,黑雲密布中透出一絲亮光。
徐夫人和嬰兒的哭聲漸漸消失。
青桃只覺被蓮谙背着,胸口下結實溫暖,蓮香一片,眼前漸漸朦胧一片。
再睜眼,她已躺在一張石床上,四周石壁閃動着刺眼的光。
起身一下地,酸疼讓青桃皺着眉,腳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兩張毛色絕美的狐皮鋪在床前。
一白一褐,是他們倆的皮吧?
突然,屏風後傳出淺笑聲“這次要多謝你的妙計,拜服,拜服。”
“東西呢?”
“呵呵,急什麽呀,這都幾百年了,還是沒變,除了臉,連這個脾氣都沒變……”
青桃從屏風的縫隙望過去,蓮谙對面一個珠圓玉潤的貴氣美婦,正舉着酒杯。
“醒了?出來見過蟬主。”蓮谙背對着屏風放下酒杯,頭也不回的喚青桃出來。
蟬主?之前那個蓄須的寧王真成了一個女子?青桃忍住撲上前仔細看看人家臉的沖動,磨磨蹭蹭走上前。
“見過蟬主。”青桃剛轉進屏風,那美婦立刻上前來,歡喜的拉起青桃的胳膊,撥拉着她轉了兩個圈。
“免了。不錯呀,你的詭皮越來越厲害了,這屍身凝的真美,跟我給你那破屍體的時候真是雲泥之別,這回我和青恩的孩子有救了。”說着還嘤嘤戚戚的啜泣起來。
“自己出來吧。”蓮谙示意青桃回到燈裏,她只好伸手抹去眉心的燈油。
青綠的幽暗中,飄飄蕩蕩的感覺讓青桃明白,她還是一只破布偶裏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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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晃晃悠悠,蓮谙黑色的袍子在燈壁上輕撫,他提着燈站在彌潭邊上,蟬主一手抓着尹無忌的屍體,一手托着三顆卵,泡在潭水邊。青桃看見石壁後一道青影隐匿,是白鷺的白衣。
“你這潭水借我三日孵卵。謝了。”
“你,不後悔?”
“下次穿上鞋子,這外面的路比不得雲徑。”蟬主笑笑不再說話,從口中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交到蓮谙手裏。潭水浮起一片氣泡,蟬主那化成巨大的蟾蜍的身體,抓着尹無忌潛入水中。
蓮谙提着燈飛身躍起,如一只黑鷹盤旋半死山,轉而進入山巅的石洞。
青桃被放置在桌上,燈芯點燃,燈內滿是蓮香。
這種吃別人孩子心,孵化自己孩子的交易讓青桃嗤之以鼻,現下青天白日,滿壁的夜明珠更勝白晝,還要點燈,這個什麽主人怕又是在想着,如何換着法子折磨人吧。
“不要動什麽念頭,很吵。”蓮谙的步子輕緩。
“你能聽到?”
“你是我做的燈偶,我自然可以聽到。”
“哼,就這一團破布?你做的?手藝真差勁。哎我問你,那天最後,是你取了鬼種的心,殺了遲和夢?”
“哼,難道是你?狐貍還不配髒我的手,那兩個髒東西在夫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