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就是怕死嗎
風靈楠覺得，師父帶給自己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起碼自己在自家師父的熏陶之下，由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的典型魔族，變成了哪怕內心氣得想要爆炸，面上依然能夠保持微笑的優秀仙門弟子。
她輕輕嘆了口氣，心道，都是修士，面前這人的脾氣這麽就這麽大呢？活像是他沒有背過那些物我兩忘的經書一般。
“魔族受死！”少年就跟吃了兩百斤鞭炮一樣暴躁，拼命想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脫掉她身為魔族的小馬甲，為此還動用了十二張需要按一定規則擺放的上品符咒，企圖将風靈楠打回魔族的一般形态。
瓦舍之中早已布置好了陷阱，只等少年手上法訣一掐，剎那間瓦舍之中高山入雲，洪水滔天，一只只山峰大小的怪獸在巨浪中若隐若現，朝風靈楠圍攏過來。
這是符修特有的陷阱之一，稱為“界”。界之中虛虛實實，全看掌控此界的符修如何安排。同階的修者，一旦入了符修的界，幾乎就不會有翻盤的機會了。
風靈楠迎風而立，在魔族咒術師的眸子之中，海浪與巨獸不過是一些靈氣聚集起來的線條。她的目光穿透朝她當頭打來的獸爪與呼嘯的浪潮，看見了貼在海水之下的符紙。
假如符修修為足夠高深，完全可以讓符紙的位置不斷移動，從而躲避對方的窺視。而海水下面的符紙一只都呆在原處。
還有什麽能夠比攻擊固定的靶子更容易的事情呢？風靈楠手上劍一轉，十二道劍氣同時朝十二張符的方向奔騰而去。
頃刻之間，海浪與巨獸都消失了，面前站着的還是星天門的少年。
法術被破，少年臉色蒼白，站都站不穩，卻嘴硬道：“我是為了天下蒼生而死的，雖死猶榮。”
風靈楠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顯示出了她良好的教養，自報師門，然後問：“為什麽你會認為我一個貨真價實的劍修是魔族？”
少年也沉默了片刻，最後指着風靈楠額頭處剛剛顯出來的三瓣蓮花印記，道：“看看，本體出現了吧。”
風靈楠摸了摸自己眉心的三片蓮花印記，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這印記分明是她師父給她下的警示，在關鍵的時候提醒她法力用多了，這麽暴躁是會傷到別人的，到底跟魔族扯上什麽關系了？
百裏清在一旁幫風靈楠說話：“阿楠功法特殊，施法的時候往往會在額頭上出現蓮花印記。你看她剛剛用的是仙門的劍訣，肯定跟魔族沒什麽關系了吧。你們星天門裏，很多厲害的尊者偶爾也會有一兩卦算錯了，不是嗎？”
少年道：“你們兩個魔族，別以為披着一身人皮就可以來人間作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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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靈楠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魔族，可有什麽證據？”
“有！”少年跟她翻了個白眼，“我怕被你們找到了破解的方法，才不告訴你。”
兩人打了一場又站着說了那麽久的話，星天門的人才終于找到了這裏。手裏拿着刀劍、符紙甚至是靈獸的星天門弟子們從瓦舍的各個入口處進入。其中有一名弟子提着星天門獨有的流螢燈，這時風靈楠跟百裏清才發現，天空之中的星辰圖被用特別的手法繡到了衣服上，在流螢燈銀白的光線下緩緩流轉。
有性急的弟子一刀朝這邊劈了過來，同時大喝道：“魔族去死！”
衆人只看到風靈楠扶着劍的手微微一動，沒人看見他是怎麽出招的，下一瞬間，拿刀的那名弟子便倒在了地上，半天也不見得能爬起來。
星天宗的人對自己的同門非常了解，知道那弟子實力不算弱的。現在見他一個面照就被風靈楠打趴下，頓時看風靈楠的眼神都變了。
風靈楠覺得自己身上的魔氣已經隐藏得很好了，上次去參加歷練的時候就連尊者都沒發現不對，此刻非常好奇對方是怎麽斷定自己就是魔族的。
她收了劍，擺出茫然的姿态，道：“有話好好說，一上來就動手是不是不太好？”
星天門的人看着那個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叫的弟子，齊齊退了兩步，實在想不出來究竟要怎麽個好好說法。
其中一名手上拽着一把丸子的弟子道：“咱們一起上，還怕打不過這個魔不成。”
說着就講手中的丸子丢了出去。丸子在半空中炸裂，無數火星張牙舞爪朝這邊撲過來。
風靈楠無奈，再度拔劍，輕輕一掃，就将那些火星掃了回去。那人猝不及防之下，就變成了一個火人。
星天門的弟子連忙過去救火，救了半天，反而沾了一身火。
風靈楠看着星天門的衆人，陷入深深的懷疑。這門派的弟子這麽蠢，就沒人覺得有什麽問題？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各位師兄，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被火燒得滿地打滾的星天門弟子自然無暇顧及。
風靈楠朝說話的那人看去，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穿着星天門袍子的女弟子，身量嬌小，懷裏抱着顆蛟龍的珠子。而不論是蛟龍的珠子，還是女孩的相貌，都讓風靈楠覺得有幾分眼熟。
那名女孩也看到了風靈楠，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原來是楠姐姐，上次多謝你的幫忙，才讓我順利回到星天門呢。”
風靈楠總算想起了這個女孩子。一年前她外出，恰好看到這個女孩在蛟龍的魔爪下狼狽逃竄，就順手幫了一把。她道：“實力不夠就不要出來亂跑，更何況你還是專修蔔卦之術的，出了事，一點招架的力量都沒有。”
女孩用力點頭：“其實我也不想出來，可我師父總喜歡叫我下山長長見識。我也沒辦法呀。”
她說完，又歪着腦袋看了看她那些滿地打滾的師兄，手上蛟龍珠一揮，一股水氣便在瓦舍之中氤氲開來，滅了諸位師兄身上的火焰。
她那些師兄狼狽不堪，但并無大礙，而且還有力氣逞能。
最開始玩符紙的少年便拖着彌漫着焦糊味的身軀道：“雪師妹，你退後，你別看她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其實她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魔族。”
雪滿山乖乖退後一步，又道：“可是師兄，楠姐姐是白虎尊者的弟子。她沒有什麽壞心的，假如楠姐姐是傳聞之中十惡不赦的魔族，以她的功力，你們現在已經成渣了。”
那個少年面色一僵：“還、還真是啊。”
雪滿山認真點點頭：“嗯，楠姐姐可好了，上次遇到了還幫我殺蛟龍，而且還把龍‘’珠送給我了。後來她還護着我回了星天門。”
“可、可是，按照東明尊者制作的卦盤顯示，她就是一個魔族啊。”少年死要面子，垂死掙紮。
雪滿山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爹爹發放卦盤的時候都說了，這個卦盤制作得很簡陋，很多時候并不一定準确，需要你們自己去判斷。”
少年只得低下頭乖乖挨訓。東明尊者是星天門少有的一個以蔔卦之術證道的尊者，在觀測天機的方面無人能及，他們哪兒敢懷疑？
如果說這話的是旁人，他們少不得要鬧上兩句：“你厲害你做一個陣盤給我們看看。”
但現在，說話的不是別人，而是東明尊者的掌上明珠。面對愛女，東明尊者自己的态度都要軟上三分呢，他們這些蔔算明天的天氣都不一定準确的底層弟子又敢頂什麽嘴？
雪滿山道：“師兄，你冤枉了楠姐姐，還不快快給她道歉。”
少年心不甘情不願，只得乖乖朝風靈楠低頭：“我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風道友，還望道友見諒。”
風靈楠瞧着有趣，趁機道：“道歉就不必了。你們不是有那什麽陣盤嗎？拿給我看看，我們之間的恩怨就兩清了。”
少年只得交出陣盤。
風靈楠拿在手上掂了掂，又仔細看了看，被勾起了興趣。
陣盤跟司南長得很像，都是一個刻畫着方位的木盤上面放着一個勺子。不過跟司南不同的是，木盤上除了方位，還刻了衆多的星象，以及很多蔔卦時需要用到的字符。而且不論如何變換方位，木盤上的勺子都始終指着風靈楠的方向。
這估計就是之前星天門的人一口咬定風靈楠是魔族的緣故了。
風靈楠想起打鐵鎮上的異樣，道：“要是我用這個東西去找魔族，你們覺得如何？”
少年還未說話，雪滿山就搖了搖頭：“楠姐姐，你身上的魔氣太重了，有你在一邊，陣盤是怎麽都不會準的。你一定是這兩天跟修為深厚的魔族接觸了，否則你的靈力這麽精純，怎麽可能會讓陣盤發生這麽大的波動？魔族都是不懷好意的東西，你千萬要小心。”
風靈楠被人用如此信任的目光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她道：“興許魔族跟人族一樣，有好的也有壞的呢？”
雪滿山擔憂地看着她：“你不會是在跟魔族談戀愛吧楠姐姐，魔族說不定是看上了你的修為，他肯定會騙你雙修然後把你的修為吸幹淨的，你可千萬要注意安全。”
風靈楠：……
不是挺單純的一個女孩子嗎？怎麽想得那麽多？星天門的風氣是不是該整頓一下了？
風靈楠道：“我怎麽可能看得上魔族那些扶不上牆的爛泥？”
哪裏知道雪滿山看她的目光更擔憂了：“我懂我懂。唉，有了喜歡的人果然不是好事，楠姐姐一個這麽好的人，竟然連善惡是非都分不清了。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楠姐姐，你說魔族是爛泥的時候，那個表情我看着都替你心酸。”
風靈楠嘴角抽搐，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懂個什麽？
百裏清也恍然大悟：“難怪你白天的時候還問我想要追到喜歡的人該怎麽做，我說我也沒發現你跟哪個仙門弟子走得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白虎尊者，吓了我一跳。”
風靈楠有口難辯：“我喜歡的真的是我師父……”
雪滿山上前拉住她的手：“楠姐姐，你就別掩飾了。雖說師徒逆倫比起私通魔族根本不算什麽，但你也要好好考慮考慮白虎尊者的感受啊。要是知道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喜歡上了魔族，他會心痛不假，但很可能一劍劈了你，一了百了。如果是知道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喜歡上了自己，他那麽心軟的人，可能會打算劈了自己吧。楠姐姐，你要為白虎尊者着想啊。”
風靈楠想起她那場失敗的告白，不由沮喪起來：“師父他不會在意的。”
“哎呀，楠姐姐，你就別自欺欺人了，不就是怕死嗎？直接說出來多好，不容易引起誤會。你放心，只要你下定決心跟魔族分手，我回去就讓爹爹幫你去勸住白虎尊者，免得他察覺到你身上殘留的魔氣，一怒之下拿你去祭劍。”
風靈楠：……
這個世界怎麽了？為什麽說真話都沒人相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