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雞爪外賣
風靈楠百口莫辯,不論她說什麽,雪滿山都會朝她投來“我懂我懂”的眼神,更可氣的是,眼神之中充滿了關愛。
最終這場争論能結束,還得感謝雪滿山年紀小,況且平時在星天門有她的師父和東明尊者雙重管教,養成了早睡的習慣。雪滿山說着說着,眼皮就耷拉下來,最後竟然站着睡着了。
星天門的弟子一看天象,都已經兩更天了,趕緊帶着雪滿山回了客棧。
風靈楠輕舒一口氣,打算拉着百裏清去別的什麽地方逛逛,手上一使勁,沒拉動。回過頭,就看見百裏清直挺挺站着,跟她道:“阿楠,你說魔族究竟有誰能配得上你啊?我估摸着就算是四大魔主配你都是折辱你了,更何況唯一一個清醒的魔主看起來還跟你不對付。你到底看中誰了啊?”
風靈楠深吸一口氣:“你怎麽就被雪滿山給帶偏了呢?我問問你,這天下,有誰對我能比我師父對我更好?”
百裏清道:“你這種日日夜夜都有人寵着的,說不定就想要體驗一把關愛他人的感受呢?你看中哪個小魔族,也不是不可能。白虎尊者都知道你是魔族,說不定不介意你喜歡的人也是魔族。”
風靈楠緩緩吐了一口氣,什麽都不想說了。她只是跟小夥伴說明一下原由,怎麽就越描越黑了呢?這話要是被她師父聽見了,更不可能打動她那外面裹了層棉花裏面鑲了塊鐵石的師父了。
她道:“行了行了,別管我喜歡誰了,難得出來一趟,今晚上還要不要去玩了?”
百裏清十分明智道:“要。”
于是兩人出了瓦舍,去花街賭場放浪形骸。期間又遇到了星天門的弟子,風靈楠正要上前打招呼,就聽到那些弟子咬着耳朵低聲道:“唉,堂堂白虎尊者的弟子居然堕落到了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看來魔族害她不淺啊。人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你我以後定然要警惕魔族的誘惑。”
風靈楠:……
于是只能聳聳肩,進了良家女子不能入內的地方,包了個小倌聽了一夜曲子。
要人的時候兩個背負長劍的姑娘夾雜在塗脂抹粉的男子之間特別引人注目,小倌本人也欲言又止了好多次,最後還是看在仙師不守凡間規矩的份上陪了她倆一晚上。
不得不說,風靈楠眼光很好,找來的這個小倌才華出衆,能唱能跳不說,還能一邊用手彈琵琶一邊用腳拉二胡,看得兩人非常滿意。
風靈楠嗑着瓜子,道:“雖然他是挺不錯的,可我還是更喜歡我師父吹笛子。”
百裏清啃着熟透了的大西瓜,道:“你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你喜歡的是魔族,反正這裏只有我倆在,你就說實話吧,到底喜歡誰來着?是那個顧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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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靈楠幹脆不說話了,憂傷地抓了一大把瓜子。即便是再好的朋友,當她不能夠理解你的時候,你說什麽都會被解讀成另一個意思。
百裏清就當她默認了:“真的是他啊?”
風靈楠言簡意赅:“不是。”
百裏清還以為她害羞了,湊過去,道:“悄悄給我說說嘛,有什麽關系?我覺顧情這個魔呢,有擔當,性格好,你不要的話我就搶了啊。”
風靈楠道:“你不要你師兄了嗎?”
百裏清調戲起風靈楠來什麽都豁得出去,她當即道:“你都能看上的男子,我就是看上了也沒什麽奇怪的吧。你有白虎尊者給你挑雞爪裏骨頭還能看中他,啧啧。”
風靈楠擡手推開百裏清的臉:“一邊去。你都知道我師父會給我挑雞爪子裏的骨頭,難道我就不能喜歡上我師父嗎?”
“我之前也這麽覺得,但聽了雪滿山的話之後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了。”百裏清将瓜皮扔到桌上,雙手死死扒着風靈楠的肩膀,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不被推開。
都是小夥伴,怎麽就不能好好說個悄悄話了?
風靈楠面無表情單手往嘴裏塞瓜子,內心卻在吐槽雪滿山真不愧是出自星天門這類擅長忽悠人的門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百裏清給忽悠過去了。
百裏清依然在喋喋不休:“你要是真的喜歡白虎尊者,我才不相信依你的性格不會表白。白虎尊者本來脾氣就很好,更何況他還那麽寵你,說不定頭一點就答應了。”
風靈楠只覺得自己那顆柔弱的小心髒被小夥伴咻咻捅了一刀刀。依照她師父那麽好的性格都沒答應,豈不是說明她壓根就沒戲了?
偏偏這種折磨沒有止境:“唉唉,你究竟喜歡顧情哪裏啊,快跟我說說。”
話音剛落,就聽吱吖一聲,她倆背後的窗戶被人推開了。
身為修者,哪怕是仙門之中窮得響叮當的修者,在一枚靈石可以兌換黃金百兩的環境下,還是挺富有的。她們一把銀子砸下去,包下來的地點當然不會差,而是這條花街上最高的那座五層閣樓的頂樓。
能推第五層閣樓頂樓窗戶的,毫無疑問是修者。風靈楠以為星天門的弟子又跟着陣盤追了過來,樂得有人過來一同聽曲子,順便阻攔阻攔百裏清眼看就要突破天際的八卦之心,轉頭道:“要不要一起……”
話音戛然而止。
窗外月光明亮清澈,屋裏燈火搖曳。銀白與橘黃的交界處,一個人影翹着一條腿跨坐在窗戶的欄杆上,白衣墨發,眼神淩厲。他身披皎皎月華,帶了幾許孤高。而屋裏迷蒙的燈火照在他身上,卻又顯出了幾分難得的溫和。
風靈楠縮縮脖子,低聲道:“師父。”
白虎尊者聽見了,也低低應了一聲。
唯有百裏清吓得臉色發白:哎呀,她是不是在白虎尊者面前把小夥伴的底給漏出去了?萬一白虎尊者看着自己辛苦教導的弟子被魔族的豬給拱了,那還不氣得拔劍闖魔淵?
然而事态的發展跟百裏清想象得很不一樣,只見白虎尊者盯着那個小倌,目光愈加森寒。
而小倌很有職業操守,哪怕臉都被吓得發青,手上腳上的絲竹聲一直都沒停過,并且還能相互配合,演奏出悅耳的曲調。
風靈楠也注意到了白虎尊者的視線,她連忙找臺階下:“師父你喜歡看這個啊,快坐下來我們一起看吧。”
白虎尊者道:“不是。”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堆油紙包,朝風靈楠遞過來:“這是飯堂賣的各種口味的雞爪、雞翅,骨頭都剃掉了。我來之前還稍微用火溫了一下,應該還是熱的。”
風靈楠接過油紙袋,抱在懷裏,只覺得渾身都暖乎乎的。
白虎尊者見一貫貪嘴的弟子接過油紙袋後沒有第一時間打開,目光沉了沉。他想要催促她快點吃,等會兒就涼了,一開口說的卻是:“你喜歡魔族?”
風靈楠瞪大眼睛,百裏清被雪滿山忽悠暈了就算了,為何自家師父那麽清醒的人也會輕信不實謠言?
難道真的是因為對她這個徒弟不感興趣,才會對她的表白無動于衷,并且寧願她找一個魔族做道侶?這都什麽事啊!
百裏清則心髒狂跳,完了完了,她一不小心把小夥伴推進火坑了。
風靈楠強撐起笑容:“這怎麽可能……”
白虎尊者卻點點頭:“有可能。”
風靈楠撲過去抱大腿:“師父,你不能這樣啊。”
百裏清不忍直視:完了,小夥伴為了保護喜歡的人,要跟白虎尊者師徒反目了。
白虎尊者沒有躲,也沒有推拒,任由她抱了個正着。他垂眸,看着委屈裏透着幾分惶恐的弟子,道:“我不會為難你。有什麽難處跟師父說,師父給你撐腰。”
百裏清松了一口氣,尊者果然是很寵徒弟了。
風靈楠更難過了,怎麽師父在她表白的時候一臉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表情,聽信謠言反而是一副“我徒弟很乖,我怕她被欺負了,要給我徒弟撐腰”的氣勢?
風靈楠低落道:“就連魔族你都不追究了嗎?”
白虎尊者嗯了一聲,又看了一眼正在賣力表演的小倌,忽然掙脫她,踩着劍一眨眼無影無蹤。
看來還是不那麽樂于接受的。風靈楠松了一口氣。
百裏清道:“阿楠,白虎尊者真好啊,你看他說完就走了,看來還是害怕控制不住發脾氣,傷了你的心。”
“你能少說兩句嗎?謝謝。”
兩人正牛頭不對馬嘴地說着話,就聽刺啦一聲,小倌手上的琵琶弦斷掉了。
風靈楠跟百裏清同時轉過頭,小倌連忙跪下道:“對、對不起,是我膽小,剛剛被那位仙師的目光吓着了。”
風靈楠知道自家師父除了看着自己會出于關心徒弟的緣故收斂一些,其他時候,他的目光都跟劍上的光芒冷得相差無幾。
而她早就對這樣的細節習以為常,沒有深思,揮手道:“沒事,你去換弦吧。”
小倌告罪了一聲,抱着琵琶出去了。
兩人也沒了繼續聊天的興致。風靈楠嗑着瓜子,聽着窗外細細的風聲,忽然覺得她時常期盼的下山逛花街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七年前,剛剛入仙門的時候,她還有很多地方不習慣。尤其是她按在魔族的習慣行事之後,那些正統的仙門弟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非常不舒服。那時她的思維方式還是魔族的思維方式,她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哪裏錯了。
每天夜裏,一陣陣委屈翻湧上來,跟國破家亡的情感混雜在一起,被無限放大,她都睡不着。那時候的她還是個熊孩子,要麽就起床搞事情捉弄仙門弟子,要麽就起來拿魔氣禦劍,試圖溜下山。
這要換成是別的尊者,她早八百年就被逐出師門了。然而白虎尊者不是那樣。白虎尊者每次去外面找她的時候,都只是在外人面前擺出一張冷臉,嘴裏說的還是維護她的話。等他們回了白虎崖,更是露出無奈又縱容的笑意,輕輕摸着她的腦袋,跟她說:“還不習慣吧。”
後來更是每夜坐在她床前,給她吹笛子,看着她入睡。
在別人手上音調凄婉的笛子,硬是被白虎尊者吹出了溫柔的調子。一吹就是一整年。風靈楠開竅後,常常回憶起那時的時光,回憶着他臉上的溫柔。
可惜,她越是長大,他就越是嚴厲。表面上看起來,他對她的好似乎沒有變過,然而實際上,兩人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
他肯對一個年幼的魔族說:“乖,快睡吧,有師父在,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卻不肯把目光分給一個戀慕他的魔族少女。
小倌很快換好了弦,重新開始演奏。手上的動作依然跟雜耍一樣複雜。
風靈楠看着白虎尊者離去的方向,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