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ICU的護工正在給一個車禍重傷的小朋友講故事, 哄他睡覺, 卻似乎進展得不太順利。
傅璃笑着走過去, 摸了摸小朋友的額頭，“為什麽不想睡啊？”
小朋友8歲，小學二年級, 很懂事，打針插管都忍着沒有哭。這會兒眼睛卻紅紅的, “我想媽媽了。媽媽什麽時候來看我？”
“你乖乖睡覺, 養好身體, 媽媽很快就會來看你的。”傅璃握住小朋友的手，想要給他點力量。
每天晚上他爸爸都會來, 媽媽卻從來沒來過，所有人都不敢告訴他，一同出車禍的媽媽已經搶救無效去世了。
他很乖，除了每次吵着要見媽媽的時候。睡覺之前尤其不安分。
傅璃朝一旁的護工點了點頭, “你去忙吧，這裏交給我。”
護工走了，傅璃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依舊握着小朋友的手。
“醫生姐姐, 你身上好香啊。”
“有嗎？”
“水果糖的味道。”
“想不想吃水果糖？”傅璃從兜裏掏出來一支, 晃了晃，“你要乖乖睡覺, 才能快點好起來，不好起來是不能吃糖的。”
“可是我睡不着。”
“姐姐給你講故事啊, 童話故事好不好？”
“我不要聽童話故事，我是大孩子了。”
“大孩子要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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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
“好，那姐姐給你念唐詩……”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他爸爸也終于下班趕到。爸爸是打工的農民，為了孩子的後續醫藥費不能輕易請假，不請假就沒法陪着他，想想也是挺無奈的。
傅璃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
本來以為這會兒只剩下值班的醫生和護士，沒想到出去吹個風，居然碰到了蘇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看來你這些年過得不錯。”蘇溪目光涼涼地望着她。
“還行吧。”傅璃無心跟她訴苦。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蘇溪轉過身，嗓音低啞，“我每時每刻都會想起那張惡心的臉，還有你。憑什麽你現在什麽都有了，我卻還要那麽痛苦地掙紮？”
傅璃緊緊地繃着臉上的表情，匆匆地說了聲“抱歉”，轉身就要進去。
蘇溪蠻橫地拽住她，“傅璃。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以為一句抱歉就能了結了嗎？這世上最沒用的話就是抱歉。”
“那你想怎麽樣？你痛苦，我和你一樣痛苦。我也忘不了他那張臉，我怕他半夜三更化成厲鬼去找我。”傅璃顫抖着唇，手掌快要掐出血來，疼得鑽心，“這些年沒人幫得了我，我也同樣幫不了你，蘇溪。”
“不，你幫得了我。”蘇溪笑了一聲，“那時候你說過，無論我想要什麽，你都能給我，這話還算數嗎？”
“蘇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這種幼稚的話并不能改變什麽。”傅璃僵硬地掰開她的手指，“我有點累，先走了。”
今天急診是傅璃和舒航值班，沒什麽突發事件。到了後半夜，護士醫生幾乎都睡着了，傅璃也趴在辦公桌上睡覺。
舒航靠在牆邊的沙發上打盹兒，忽然腦袋往下一滑，驚醒了，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男人在給辦公桌旁的小姑娘披外套。
顧連宸也正好望過來，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個男人站到走廊裏說話。
舒航問：“顧主任今天也值班？”
“不是。”男人笑了笑，“她不在家，我也睡不着，就過來看看。”
“你們……”舒航張了張口，才發現自己問的是廢話。
“我女朋友。”顧連宸目光溫柔地看着屋裏的姑娘。
“啊，原來是這樣。”舒航摸了摸後腦勺，猛地想起之前聚餐的事，吓壞了，着急忙慌地解釋道：“那個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看你們藏得這麽深，誰也想不到啊……我保證，我對她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不過只要她人在急診，我肯定幫你照顧得妥妥的。”
這話說得簡直天衣無縫，顧連宸本意是想給他來個下馬威，卻不自覺對面前這人多了幾分贊賞。
正巧外頭傳來一陣救護車的警報聲，兩人一起望向屋裏。小姑娘沒醒，耳朵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塞進去的兩支海綿耳塞。
顧連宸關上門，轉身，“讓她睡吧，我跟你去看。”
傅璃睡了一整夜，直到脖子酸疼才起來。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了，耳朵裏卻聽不見任何聲。
擡手摸了摸，發現戴着兩只耳塞。
“奇怪，什麽時候塞上的。”她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出門走到大廳裏，舒航正在跟人說話。
“單子收好啊，回去盡量別磕着碰着，後天上午帶他去門診做手術。”
把病人送走了，舒航才回過頭對她笑了笑，“醒了？”
“你怎麽不喊我啊？”傅璃皺眉，“夜裏沒事兒嗎？”
“沒什麽大事，犯不着叫你。”舒航朝門口揚揚下巴，“剛那一個骨折的，打完石膏送回去了。”
傅璃又打了個哈欠，捂着嘴含含糊糊道：“真好，平靜的夜晚。”
“那是，你這美容覺睡的，皮膚又變好了啊。”舒航望着她感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張臉長得的确挺勾人犯罪的，是個男人怕都把持不住。”
傅璃涼飕飕地睨他，“您是想承認您以前眼瞎，還是想表達您不是個男人？”
舒航“啧”了聲，裝模作樣地瞪眼睛，“沒大沒小，怎麽跟領導說話的？”
“擺什麽臭架子。”傅璃撇撇嘴，轉身，“我準備下班了，領導自便。”
換了衣服，五點多，平時這個點顧連宸已經睡醒了，于是她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聽筒裏傳來不止他一個人的聲音。
傅璃皺了皺眉，“你在辦公室啊？昨天不是不值班嗎？”
“有點事，來早了。”男人笑了聲，“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傅璃挎上包，“你吃早飯了沒？”
“沒呢。”
“等着哦。”
傅璃在門口買了碗牛肉面提到他們科室，路上遇到小護士跟她打招呼，“傅醫生，這麽早就在忙啊？”
“嗯，早啊。我來拿上次的會診記錄。”一本正經地瞎掰。
顧連宸正在看CT片子，見她進來，走上前接過早餐，順便把門給關上了。
“是我不在你就睡不好嗎？”傅璃擡手揉了揉他的臉，眼睛下面也戳了戳，“都有黑眼圈了。”
“是啊。”顧連宸把早餐放桌上，人摟過去，“不考慮專職陪你男人睡覺？錢多又輕松，還美容養顏。”
傅璃努了努嘴，“沒意思。”
“沒意思？”男人眉梢一挑，虎口掐住她纖細的腰，直接提到腿上，“說清楚，什麽沒意思？嫌棄我是麽？”
“沒有……”傅璃腿比他短一截，男人坐在辦公桌上，她坐在他大腿上，完全懸空，小腿不安地晃來晃去，“沒嫌棄你。”
他笑着啃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尖，又往下親，含着厮磨片刻，“好了，回去休息吧。”
“那你下班前給我發消息。”傅璃被親得臉頰微紅，抱着人脖子，“有好吃的。”
“行。”顧連宸揉了揉她的腦袋，掐着腰把她拎下去。
白天傅璃去了趟學校，正好今天休息，又是工作日，可以找輔導員談一下保研的事。
院裏一共兩個名額，專業待選，聽說已經有不少人盯着位子了，競争還是挺激烈的。雖然傅璃在老師眼裏是一號種子選手，也不能太掉以輕心。
“這張表你先拿回去，按照我剛才說的填，論文題目這個月底之前決定好了告訴我。”輔導員和顏悅色道，“論文不急，現在首要還是醫院的事情，最後的考核臨床占很大比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好的，謝謝潘老師。”輔導員說那麽多已經算開了個小後門了，傅璃感激不已。
傅璃正轉身要走，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輔導員擡頭道：“請進。”
傅璃也跟着回過頭去，只見一個頭發花白卻依舊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從門外走進來。分明是第一次見，不知道為什麽讓她覺得有幾分熟悉。
輔導員臉上立馬堆滿笑容，還起身迎上去，弓着背跟人握手，一副下官見了上官的狗腿模樣，“顧院長，您怎麽來了？”
啊，原來是院長。醫學院什麽時候多了個院長？
傅璃正納悶兒着，輔導員拍拍她的胳膊，“來，傅璃，這是你們醫院的前院長，顧院長，也是我們學校的終身榮譽教授。”
原來此院長非彼院長……傅璃這才想起來為什麽眼熟了，醫院網站上有他照片。
趕緊笑着颔首，“顧院長好。”
“都退休了，還什麽院長。”
男人看上去很嚴肅，這話分明應該是玩笑話，卻聽得傅璃小心髒一抖。立馬改了口：“顧教授好。”
“您看您，又吓着我學生了。”輔導員笑着活躍了一下氣氛，“傅同學先回去吧。”
“潘老師再見，顧教授再見。”小姑娘恭敬地點了點頭，轉身麻溜地跑了。
身後傳來輔導員的聲音：“這孩子挺不錯的，是個好苗子。”
傅璃跑得飛快，好遠之後還在不停地拍胸脯給自己壓驚。
不怒自威的男人，真的有點可怕……
老教授不應該都是和藹可親慈眉善目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