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1

自從紅姐去年重新買回Red咖啡館，并且下功夫帶着店裏唯一的正式員工呂微專門學習沖泡咖啡的各種知識和技巧以後，咖啡館的生意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樣門可羅雀，即使清閑的時候，店裏也會有三三兩兩的顧客一邊喝着咖啡，一邊低聲交談着。

這天是周六，咖啡館卻反常地有點兒冷清，到了下午，店裏居然一個客人都沒有。呂微懶洋洋地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一張卡座上，兩手托腮對着窗外的梧桐樹發呆。

五月初的陽光曬在身上，已經不是溫暖舒适了，坐地稍微久一點兒，甚至會感到熾熱，不過呂微根本不願意挪動一下身體，仍然保持着發呆姿勢，大腦處于放空狀态。空氣中翻飛的梧桐絮不停重複着來回飄蕩的動作，看地久了，仿似有催眠的效果。

呂微有點兒昏昏欲睡，她拍了拍臉，收回目光，看向坐在收銀臺後面的紅姐，洩氣地說：“今天天氣這麽好，為什麽來喝咖啡的人反倒變少了？吃過午飯到現在，過去一個多小時了，一個客人都沒有。”

紅姐随手撥一下劉海，不怎麽在意地笑了：“正常，這麽好的天氣，待在室內多浪費，大家肯定都去戶外活動了。”

呂微唉聲嘆氣，正要說話，另一個服務員李非敏收起手機，湊到紅姐面前，笑眯眯地說：“紅姐，你也覺得不能浪費這麽好的天氣呀。”

李非敏是附近一所大學的大三學生，沒課的時候在咖啡館做兼職，她是年初才過來的，時間不算太長，不過做事跟之前那些來來去去的兼職大學生相比認真許多，呂微很喜歡她直白的性格，也早就知道她在大學裏交了一個感情很好的男友，大概能猜到她說這句話的用意是想請假出去跟男友約會。

呂微笑着搖搖頭，紅姐注意到她的動作，沖李非敏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當然，天高雲淡，陽光如此溫暖，不出去走走自然是一種浪費。”

李非敏嘿嘿直笑：“紅姐說話好有意境，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你看店裏現在客人也不多，微微姐一個人肯定忙得過來，我能不能請個假出去轉一轉？”

紅姐眯起眼睛打量她半晌，看得她由憨笑轉為讪笑，才揮一揮手：“行了，趕緊去約會吧。”

李非敏歡呼一聲，飛奔到二樓脫下工作服，草草打了招呼以後，背起包，一陣風似地走了。

呂微看着她飛奔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地笑了，一回頭，紅姐不知道什麽時候把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她半帶揶揄地問：“紅姐難不成也想出去約會？”

“我就算了，一大把年紀，湊什麽熱鬧。我倒是有點兒擔心你，這麽大的姑娘了，也沒見談個男朋友。唉，其實談戀愛沒你想得那麽可怕，你想想啊，有個人願意無條件關心你、陪伴你，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呂微對這個話題一向興致缺缺，掃視咖啡館，一攤雙手：“我要是也談戀愛，你這店估計一天到晚都看不到服務生了。”

紅姐聳了聳肩，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點兒別的情緒，良久沒有說話。

呂微不自在地偏過頭，紅姐忽然嘆了口氣：“你呀，真不知道怎麽說你才好。”

呂微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轉移話題：“對了，紅姐，去年阿媚姐不是經常來我們店裏找你嗎？怎麽今年一次都沒有來？”

呂微口中的阿媚姐全名叫酒媚，人長得漂亮醒目，身材也是好得無可挑剔，跟紅姐的關系很好，以前經常會來找紅姐，可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們兩個人好像突然之間不再親密了，呂微也再沒見過酒媚來咖啡館。

紅姐神情稍微黯淡了些，聲音依舊溫柔：“應該是忙着戀愛吧。”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紅姐沉吟了一下，又說，“要不這樣吧，呂微，你也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呂微正思索着這個提議，門口的風鈴忽然響起，循聲望去，一個高個子男人拎着一個電腦包正往裏走。

男人的目光沒有溫度地掠過呂微，徑直走到紅姐面前，輕聲說：“麻煩請給我一杯曼特寧，謝謝。”

交代完以後，他轉過身來，表情冷淡，目不斜視地經過呂微身邊，直接走向最裏面一張靠近窗戶的卡座。

呂微的視線不自覺地追尋着他的身影，有那麽幾秒鐘，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直到一聲輕咳從背後傳來，她才回過神來。

紅姐別有深意地勾起了嘴角，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發什麽愣，過來幹活。”

呂微的臉一下子發燙了，匆匆站起，老老實實地去煮咖啡。她先往咖啡機的水箱裏加上水，放好濾紙，接着倒入磨好的咖啡粉，做好一切準備後，再啓動電源。

等待咖啡沖煮和滴漏的幾分鐘時間裏，她的思緒不受控制地游離，回想不遠處的那個男人剛剛冷不防出現的場景，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也許是自己做的另一個無厘頭的夢罷了。如果不是紅姐站在身旁，她真想狠狠掐一掐自己的臉。

紅姐輕拍她的肩，意味深長地摸了一下下巴：“別告訴我你這幅丢了魂的樣子跟這個英俊男人沒有關系。”

呂微尴尬地咧開嘴，略微瞪大眼睛，故作一臉驚訝狀：“這個男人很帥嗎？我怎麽沒注意到？”

紅姐被逗樂了：“世人皆愛美，擁有好皮相的人看起來确實賞心悅目，你也別在我面前掩飾了，我不會因為你在工作時間發花癡扣你工資的。”

呂微倒也不再辯解，免得越描越黑。她怕自己再說下去會臉紅，連忙端起煮好的咖啡放在托盤上，走出櫃臺，給男人送去咖啡。

男人正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腦屏幕，嘴唇緊緊抿着，臉上看不出多少愉快情緒，好看的眉毛微微皺着，眼睛下方一層青影十分顯眼。

呂微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腳步邁出的頻率，站到他旁邊以後，輕輕地把咖啡放在他左手邊，同時用平靜的聲音說：“您好，請慢用。”

男人頭也不擡，只輕聲說了一句“謝謝”，繼續專注自己的事情。

呂微抱緊托盤，輕手輕腳地走開，回到門口的卡座旁坐下。

紅姐也走到她身邊坐下，斜睨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喃語道：“我還以為你會故意把咖啡潑到他身上，引起他的注意呢。”

呂微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确實有點兒耐人尋味，可她不打算細細解釋，況且也沒什麽可解釋的，只是嬉皮笑臉地用手擋着嘴，壓低聲音說：“我不談戀愛，可這不代表我沒有欣賞美的能力呀，紅姐你說得沒錯，他長得的确蠻好看的。”

“你也有談戀愛的能力呀，要不我去幫你打探一下？”

“別呀，紅姐，他這樣的人，一看就是高冷型、只可遠觀不可亵玩那一類的，看一看飽飽眼福就行了，你要是上去打探，他肯定會有意見，別把好不容易上門的客人吓跑了。”

紅姐要笑不笑地“哦”一聲，忽然站起來，呂微吓了一跳，下意識地伸出手要去扯她的裙邊，卻不想她沒有走向男人，而是轉個彎往二樓去了。

她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邊走，一邊側頭對呂微眨眼睛：“我去睡一會兒，你随意。”

呂微暗自松口氣，同時又有點兒哭笑不得，轉過身來，想再偷看一眼埋頭工作的男人，卻一下子定住了。

男人正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的方向，即使四目相對，也沒有絲毫躲閃，似乎已經這樣看了她許久。她內心一陣懊惱，心跳越來越快，一時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掩飾性地捂住嘴，打了個哈欠，把視線轉向窗外。打完以後，心裏卻又後悔不疊，哪怕直接躲進櫃臺裏，也好過在一個英俊男人的注視下打哈欠吧？

她保持着扭着上半身、凝視窗外的動作，脖子和肩膀很快開始隐隐發酸，餘光瞥見那個安靜的男人重新進入工作狀态，她才放松下來。

她在心裏不停勸自己要适可而止，然而身體卻自作主張違背內心的意願。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她已經站到了他面前。

想反悔已經來不及，她只得硬着頭皮問：“您好，請問需要續杯嗎？”

男人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擡起頭疑惑地看着她，幾秒鐘以後，扯了扯嘴角：“如果不麻煩的話……”

“不麻煩。”呂微心跳如鼓，注意到他眼睛裏的紅血絲，心裏沒來由地發堵，她努力忽略心中泛起的怪異感覺，回到櫃臺，很快又出現在他身邊，幫他續滿咖啡，然後走到收銀臺裏面坐下。

又過了半個小時，男人坐的位置傳來響動聲，她擡起下巴看過去，他正在把電腦收進電腦包裏。

他一身标準的商務人士打扮，穿着白底淺藍色豎細條紋襯衫和黑色西褲，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雖然面露倦色，但是面孔和身材依舊充滿魅力。他的襯衫領口解開了兩粒扣子，看起來稍微有一點兒頹廢，她甚至從他彎腰的動作中隐約看到了他的鎖骨。她深知這種不打招呼的多次偷窺實在不夠禮貌，于是強迫自己收回目光。

男人過來付錢的時候，呂微先迅速低下頭長籲一口氣，然後調整出一個十分公式化的微笑，态度顯得客氣而疏離。然而她的身體卻情不自禁地緊繃着，所有感官的感知能力同時被放大。

風穿過敞開的木門吹進來，拂過他的手心，再掃過她的指尖，引起她皮膚一陣輕微的戰栗；他低沉又略顯疲憊的嗓音近在耳畔，仿佛正在她體內響起，和血液流動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淡而有力地籠罩住她，讓她無處可逃、心神恍惚。

好不容易等到他離開咖啡館，她的雙肩終于不必再刻意挺起，身體放松下來。

她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收拾卡座。桌面十分幹淨，根本不需要收拾什麽，她端起空了的咖啡杯，腳下剛邁出一步，感覺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撿起來一看，是一張白色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一個名字：沈易淮。

沒有頭銜之類的介紹，下面跟着他工作的公司名——C市某家着名的設計研究院。

接着是研究院的地址和他的聯系方式。

呂微對着名片愣了半晌，口中重複着這個陌生的名字，良久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蠢事。

她好笑地搖搖頭，暗罵自己腦袋抽風，收回心思，去廚房清洗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