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

呂微的弟弟呂凡今年二十歲，在本地重點大學H大念大二，讀的是土木工程專業，學習成績十分優異，他兩年前來到C市讀書，基本每周會跟姐姐見上一面。

姐弟兩人的老家在離C市四百多公裏的一個小城鎮，他們自小感情深厚，雖然年齡差了四歲，但并沒有什麽代溝，一向很聊得來，聯系也頗為頻密。這一次因為期末考試臨近，呂微一連兩個星期都沒有去學校看弟弟，呂凡早早就說過，希望能争取到今年的國家獎學金，她自然不好打擾他。

這天是周五，下午忙完一陣後，呂微跟紅姐打了招呼，先去超市買了一箱酸奶和一大袋子新鮮水果，然後騎上自行車去了H大。

呂凡正在圖書館自習，接到她的電話十分開心，馬上收拾好東西到校門口接她。

“你怎麽又買這麽多吃的？”

她拍一下他的肩膀，一揚下巴：“我是你姐，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

他把東西接過來，帶着她往食堂走去：“說得好像我離開你活不了了似的。”

“可不是嘛，”她踮起腳捏了捏他的臉，皺起了眉，“幾天沒見，你怎麽又瘦了？學習不要太拼命呀。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天天晚上熬夜，飯也沒有好好吃？”

“你每次見到我都說我瘦了，巴不得我長成豬一樣才開心？”

“我才舍不得你長成豬，你要是變醜了，以後娶不到老婆，那我不得哭死。”

他的臉微微一紅：“你還好意思操心我，你先把自己嫁出去了再說吧。”

到了食堂，兩個人買好了飯菜，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這個時候剛剛過五點，食堂人不算太多，呂微四下一看，諾大的食堂裏，居然見不到幾個女孩子的身影，不禁覺得好笑：“你們學校的女生真是少得可憐。”

呂凡不以為意：“H大本來就以工科見長，女生少一點兒也不稀奇。”

“那我估計你們學校的女孩子都是香饽饽......”她咬了一口雞腿，忽然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猛一回頭，只見與她隔了兩個座位的一個頭發齊肩的女孩子迅速低下頭。她有點兒困惑，轉回頭看着他，問，“坐我後面的後面的那一桌的那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子，是你同學嗎？”

他看向她身後，只一秒就收回了視線，淡淡地回答：“不是，不認識。”

她“切”一聲，并不相信他的話，知道他向來對同學和朋友和顏悅色，即使面對陌生人，也會面帶微笑，遇到不開心的事情，總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對待，幾乎從沒有過把讨厭這種情緒直觀地表達在臉上的時候。剛才他甚至沒有細看那個女孩子就一口否決了，臉色一沉，顯然是認識她的。

她吭了吭嗓子，正色道：“趕快從實招來。”

呂凡慢條斯理地吃着飯，一點兒也沒被她老氣橫秋的口氣震懾到。她打量他好幾秒鐘，似恍然大悟一般地開始搖頭。

他不解：“你幹嘛？”

她用肯定的口吻下結論：“我知道了，你喜歡她。”

他被噎了一下，無語地白了她一眼：“女人的邏輯真可怕。眼睛四處一瞄，随便看到個女孩子，就覺得我喜歡她。”

“啧啧，瞧你這口氣，你認識幾個女人呀，還好意思總結女人如何如何，”她回頭找那個女孩子的身影，可是女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她沉思一下，挑眉說道，“我可跟你說清楚了，呂凡，談女朋友可以，但是別對人家女孩子做混賬事。”

他不自在地喝一口湯，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你別給我上課了，我現在一天到晚都在學習，哪有時間去想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別擔心我，什麽事都沒有。”

她注意到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兒和略微凹陷下去的臉頰，頓時心疼了：“學習的确重要，可是也要注意休息，注意勞逸結合呀，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本末倒置。”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拿到國家獎學金，金額高就不說了，主要是對以後找工作大有幫助，我們系學習好的同學這一陣子都卯足了勁學習，我自然不能落下風。”眼見她還要叮囑，他咧嘴笑了，“不過姐，我認同你說的勞逸結合。這樣吧，我們下個星期找一天晚上去看電影，聽說最近好多大片上映。”

她只得不再多說什麽，點了點頭：“好。”

吃完晚飯，呂凡先把吃的放進宿舍，然後帶呂微到湖邊散步，繞了大半圈，他忽然駐足：“姐，他沒有給你打電話吧？”

她看着他略微陰沉下去的表情，當然不會轉述自己前幾天跟父親的那通電話，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小凡。”

他自嘲地笑了：“姐，答應我，不管他跟你說什麽，你都不要理會。”

她能猜到，大概父親給他打過電話，說了她什麽不好聽的話。她不打算詢問細節，握住拳頭錘一下他結實的肩膀，笑了：“不要不開心，小凡，姐姐現在只關心你，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

逛了一圈後，呂凡去圖書館自習，呂微獨自在湖邊坐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H大離咖啡館頗有一點兒距離，路況好的時候，騎自行車回去大概需要半個小時。這一晚路上稍微有點兒堵車，等呂微停好車，走進咖啡館，已經快八點了。她氣喘籲籲，額頭上不停往外滲出汗珠，她只能用袖口胡亂抹去。

李非敏見她進來，沖到她面前，湊在她耳邊聲音激動地說：“今晚咱們有眼福了，店裏來了一位百年一遇的大帥哥！”說着朝斜後方的某個位置努了努嘴。

呂微順着她的動作看過去，愣住了。

李非敏很滿意她的呆滞狀，忍着笑得意洋洋地說：“怎麽樣，他長得很好看吧？”

呂微莫名有點兒頭疼，拍了拍額頭，口氣平淡地敷衍道：“還行吧，不過請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呀，非敏，當着客人的面議論客人，小心被投訴。”

“這有什麽，我這是誇他呀。”李非敏語氣輕快地說。

呂微不再跟她閑聊，讓她去招呼新來的客人，自己匆匆去二樓洗了臉以後穿上工作服，回到一樓。

店裏播放着節奏平緩的鋼琴曲，紅姐坐在收銀臺後面發呆，呂微想了想，沒有過去打擾她，而是坐到櫃臺另一邊，注意着客人的動向。

她努力克制自己，可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個男人的方向飄。

像上一次一樣，他的眼睛緊緊盯着電腦屏幕，表情說不出地認真。

她想起自己撿到的那張名片，暗想“沈易淮”應該就是他的名字。她不自覺地輕輕念出這三個字，一種奇妙的感覺像一縷微風一樣擦過她的心尖，惹得她的心跳驀然漏了一拍。

她閉了閉眼，努力想趕走這種不在期待內的感覺，再一睜眼，發現前一秒還坐在電腦前專注工作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自己面前，用一種略帶探究意味的眼神看着自己。

呂微渾身一激靈，趕緊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您還需要點什麽？”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請幫我續杯，曼特寧。”

不等她說話，他便轉身走了回去，重新打開了電腦，顯然是要繼續未完的工作。

呂微迅速掃了一眼咖啡館，沒看到李非敏，不禁有點兒郁悶。原本撐着頭翻雜志的紅姐顯然目睹了剛才一幕，對着呂微擡了擡下巴，似笑非笑地說：“他可等着你吶，還不快去？”

呂微哭笑不得，想想又覺得實在沒必要自我糾結，終于還是拿起壺走過去給沈易淮續杯。

她這次學乖了，不再不知趣地打量他的臉孔和衣着服飾，全程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壺上，續完杯以後，馬上掉頭走開。

她回到櫃臺，李非敏端着托盤從二樓下來，看了不遠處的沈易淮一眼，然後站到她旁邊，笑嘻嘻地撞一下她的胳膊。

“微微姐，你說這個男人氣質這麽好，穿着打扮雖然低調，但是看得出來質感很好，一看就不是便宜貨，他肯定是個有錢人。”

“你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還管他有沒有錢做什麽。”

“有男朋友也不妨礙我欣賞美呀，我猜這個男人肯定是個富二代，而且擁有自己的公司，你覺得呢？”

呂微撫額：“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話，何不自己親自去求證？”

“我可沒那個膽子，他長得太帥了，我怕自己還沒到他跟前就會暈倒。不過我覺得吧，他溫文爾雅的，說不定是個老師......”

呂微實在不想跟人議論沈易淮了，而且這個點咖啡館的客人不多，氛圍又比較安靜，她怕肆無忌憚閑聊下去，會被他抓個現行，于是把李非敏往外推，一邊說：“二樓還有客人吧，你去二樓看着，一會兒該下班了。”

李非敏走後，紅姐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打着哈欠對呂微說：“快九點了，我先回去了，一會兒打烊了，你也早點回去睡覺。”

Red咖啡館每天營業到晚上九點半，不過紅姐這段時間似乎休息不太好，每天晚上到了這個時候就開始犯困，每次都是提前回家，讓呂微關門，呂微也習慣了，點了點頭。

店裏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快到九點半的時候，李非敏已經提前換下工作服，見角落裏的男人還沒有離開，不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對呂微比口型：“這人居然還沒走？”

呂微無奈地聳了聳肩，李非敏忽然湊近她，笑了：“我敢說這個男人肯定還是單身，一般有女朋友的或者結了婚的男人，不可能一個人在咖啡館待到這麽晚。”

呂微好笑：“你男朋友這時候應該在巷子口等着你吧，你好意思在這兒這麽關注一個陌生男人？”

李非敏意猶未盡：“微微姐，你可冤枉我了，我的意思是……你的機會來了。”

呂微一怔，反應過來以後，一時不知道做出什麽反應才算正常，只好低下頭檢查咖啡機，裝作沒聽到。

李非敏一點兒也沒被她無動于衷的樣子打擊到，壞笑着繼續說：“我說的是真的，別錯過這個機會。”

呂微作勢要敲她的頭，她往旁邊一躲，不停地擠眉弄眼：“放心，我馬上就走，把空間留給你們兩個人，絕不打攪。”

呂微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不知怎地，感覺自己身處的空間瞬間變得擁擠狹窄，每一寸都充斥着不安和尴尬。

她看了看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男人，忍住一聲嘆息，走到收銀臺後面坐下，拿起紅姐之前翻看的雜志看了起來。

店內播放的輕音樂換到第五首的時候，呂微終于聽到了自己呼吸聲以外的別的動靜，不過她沒有擡頭，仍然保持着低頭看書的姿勢，直到一道陰影投到她面前的紙業上，才合上雜志站起來。

她的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柔聲對他說：“一共34塊，謝謝。”

他遞上現金，她找零以後，正要說“歡迎下次光臨”，他卻再次開了口。

“我是不是耽誤你下班了？”聲音低低的，略帶一點兒沙啞。

咖啡館的燈光柔和，軟軟地灑在他身上，讓他的面孔看起來不同于之前的冷漠，多了幾分溫柔。

呂微看着他嘴角那一點兒模糊的笑意，搖搖頭說：“沒有。”

他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向門口走去，推開木門，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呂微用手掌按住胸口，等心跳恢複正常，開始做關門前的檢查工作。等她鎖好門出來，已經十點多鐘了，這比她正常的離店時間晚了半個小時，不過想起十五分鐘前和那個男人的對話，她想，就算再晚半個小時也沒什麽大不了。

她推着自行車往巷子口走，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天上月光明亮，點綴着不少星星，雖然數量遠不如在她老家看到的那樣多，但是也算很美了。

她小跑着跳上自行車，慢慢往前騎着，出了巷子，發現沈易淮還沒有離開，正靠在一輛車的車門上打電話。昏黃路燈下，她看不太清他的模樣，但是騎車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他說話的聲音清晰地落入她耳內。

她先是聽到了他的嘆息聲，接着聽到他用一種無可奈何的口吻對電話另一端的人說：“就這樣吧，文倩。”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呂微的心有那麽一秒鐘好像被針紮了一下，隐約泛起了疼痛感，随之而來的還有沉澱在記憶深處的那枚紅色唇印，顏色鮮豔地幾乎刺痛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