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5

呂微一直很佩服紅姐。

紅姐人長得美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的言談舉止，十分有氣質，而且從來喜怒不形于色，別人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什麽。她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去過很多呂微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地方，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讓呂微多次心生羨慕，呂微想，或許再沒有人能比紅姐更加完美，以至于她根本想象不出什麽樣的男人才配得上紅姐。

呂微可以肯定，匆匆現身咖啡館的那個中年男人無疑是紅姐的追求者。她禁不住多次回憶那個男人的相貌和氣度，不得不承認，他的氣場絲毫不比紅姐的弱，一看就是擁有強大內心和睿智頭腦的人。

她再悄悄觀察紅姐，希望能從她的一言一行中發現一點兒蛛絲馬跡，可她沮喪地發現，紅姐似乎根本沒受到他一丁點兒影響，要不是李非敏這幾天時不時在她耳邊嘀咕那個男人，她幾乎會以為那個男人的出現只是一場幻覺。

這天中午吃完飯，呂微照樣挑一張卡座坐下，對着窗外越來越炙熱的陽光發呆，紅姐忽然出聲叫她。

她回過頭，發現紅姐的目光罕見地躲閃，不禁好奇：“怎麽了，紅姐？”

紅姐走出櫃臺，在她對面坐下，給她倒了一杯檸檬水，這才不疾不徐地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呂微，我有一點兒私事要處理，需要離開一個月左右，店裏的事情，我打算交給你負責。”

呂微呆住：“交給我？”

紅姐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是的，你在店裏工作了這麽久，我能看得出來，你很負責任，做事細心，完全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呂微想，如果紅姐只是離開一個月，幫忙照看店裏應該問題不大，但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否則紅姐不會如此鄭重其事地交代她，而且之前一點要離開的表示都沒有。

“紅姐，你是不是又打算出去旅游散心呀。”

“算是吧。”

呂微稍微放了點兒心，壯着膽子問：“那……你是跟別人一起旅行嗎？是那天來我們咖啡館找你的那個人嗎？”

紅姐的眼神短暫迷茫了一下，莞爾笑了：“你們這幾天是不是一直在揣測我跟他的關系？”

呂微低下頭，略微尴尬，想想李非敏多次找自己竊竊私語，等紅姐一出現就閉嘴的模樣，倒也并不意外紅姐的敏銳。

“紅姐，對不起。”

“沒關系，有好奇心是正常的。”紅姐收回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緩緩說道，“他是我的一個老朋友，也是C市人，之前一直在香港工作，是一名律師，他許久沒有回內地，這次回來，找我敘敘舊罷了。”

呂微知道紅姐告訴自己的只是一部分，不過她不打算再去探究，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只要确定紅姐沒事就行。

“你放心，我一定盡全力照顧好咖啡館。”

“我明天就要走了，來不及跟非敏打招呼，你到時候跟她說一聲，你們的工資我會按時打到你們的賬戶上。”

下個星期是李非敏所在大學的考試周，她前兩天就跟紅姐請了假，說這一周想留在學校看書，所以暫時不來咖啡館了。

呂微沒想到紅姐明天就要走：“這麽急嗎？”

紅姐沒回答這個問題，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呂微，如果……酒媚來店裏找我，麻煩你請她直接打我的電話。”

呂微看了看她明顯暗淡下去的臉色，越發好奇她跟酒媚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紅姐，你要是想見酒媚的話，為什麽不主動給她打電話？”

紅姐扯了扯嘴角：“她大概不會原諒我了。”

“什麽事情值得這麽耿耿于懷呢？有誤會的話，更應該當面說清楚。”

“沒有誤會，所以就算說清楚了也沒用。”

呂微張了張嘴，紅姐卻站了起來：“別擔心，呂微，接下來店裏的事情，就勞你多費心了，我會盡快回來。”

呂微只得咽下話頭，她看得出來，紅姐十分在乎酒媚，不然不會特意提醒她。她思忖着，得找個機會去找酒媚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幫忙緩解她跟紅姐的關系。

紅姐離開以後，店裏的生意并沒有受到影響，依舊不溫不火，雖然遠沒到顧客絡繹不絕的程度，但是營業額還算可觀。呂微暗自松口氣，她不願意讓紅姐失望。

星期五一整天都在下雨，咖啡館內十分冷清，幾乎沒有客人光顧。呂微坐在收銀臺後面，先聽了一會兒歌，然後拿出才買的一本書慢慢翻看。

這是一本與咖啡有關的書，書名叫《咖啡咖啡》，介紹了咖啡的歷史和人文知識、品種和特性、制作和品鑒以及咖啡設備和具有代表性的咖啡飲品，內容算得上無所不包，對于整天跟咖啡打交道的呂微來說，讀起來還是很受益匪淺的。

感覺眼睛有了酸澀感，她合上書，走到門口看了看淅淅瀝瀝的小雨，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起紅姐，心裏總是隐隐覺得不安，可是又說不清為什麽。

她拿出手機，遲疑着要不要聯系一下酒媚。她們兩個交際不多，雖然互留了手機號碼，卻從來沒有給對方打過電話。她怕酒媚接到她的電話會覺得突兀，也怕打擾酒媚工作，所以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問她有沒有時間見個面。

短信剛顯示發送成功，酒媚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呂微一怔，笑着接聽。

“阿媚姐，好久沒見了。”

酒媚也笑了：“是呀，最近工作太忙了。”

呂微決定直奔主題：“我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什麽事？”

“是關于紅姐的。”

酒媚沒有吱聲，呂微繼續說道：“紅姐今天離開咖啡館了......”

“她又走了？”

呂微對她突然變得嚴厲的口吻很是驚訝：“是的，她說有事要辦，要去一個月。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你不再來咖啡館以後，她很難過。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談一談。”

電話另一端出現一個長久的沉默，就在她以為酒媚不會同意的時候，聽到她說：“我剛好有一件事想找你幫忙，這樣吧，晚上八點，我去咖啡館找你，到時候再說。”

呂微想，她願意跟自己見面，說明她跟紅姐的關系是有機會緩和的，當然馬上點頭：“好，到時候見。”

酒媚如約來到咖啡館，呂微起身迎接，即使早就見識過她的美貌，再一次見到她本人，還是會有驚豔感。

“阿媚姐，你總是這麽漂亮。”

酒媚長發微卷，臉上雖未施粉黛，但氣色很好，跟從前相比，多了幾分恬靜溫柔，一瞥一笑都透着婉約。

酒媚顯然知道自己的容貌生得不差，淺淺一笑：“這麽久沒見，你的嘴巴還是一樣甜。”

呂微一邊說着，一邊站定到她面前，她穿着一件略微寬松的米色齊膝連衣裙，腳上是一雙樣式簡潔的小白鞋。呂微總覺得她有哪裏不一樣，視線重新落到她的小腹上，這才發現她的小腹似乎微微隆起。

呂微不大确定地問：“阿媚姐，你是不是懷孕了？”

酒媚笑着點頭，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肚子：“是啊，已經四個月了。”

呂微也覺得開心，馬上帶她去靠窗的一張卡座上坐下。

“阿媚姐，你先坐一會兒，我幫你熱一杯牛奶。”

“不用這麽麻煩，喝水就行了。”

“沒事，剛好我自己也想喝一杯，有助于晚上睡眠。”

呂微先去門外翻了牌子，讓“CLOSED”一面正對巷子，然後關掉咖啡館內的燈，只留了櫃臺上方和酒媚坐着的卡座上方的燈，接着去熱牛奶。她動作十分娴熟，很快端了兩杯熱好的牛奶出來，放一杯到酒媚面前。

“謝謝，”酒媚環視一圈咖啡館，問：“咖啡館的生意還是不行嗎？”

“其實還好，今天下雨，所以沒多少人。”呂微感慨：“大半年沒見了，沒想到你都快要當媽媽了。”

“我自己也覺得不太真實，有時候醒來，看着自己的肚子，都覺得匪夷所思。”酒媚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紅姐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她只說有事情需要處理，走的很急，臨走前跟我說，如果你來找她，叫你打電話給她。”

酒媚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是嗎？”

呂微不想拐彎抹角浪費時間：“阿媚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以前關系不是很好嗎？你去年經常來找她，每次你來，她都能高興好多天，可是現在每次提到你，她都神情黯然。”

酒媚輕聲說：“她沒有告訴過你嗎？”

呂微皺了皺眉，酒媚嘴角上翹，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點苦澀：“我是她女兒。”

呂微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久久無語，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原來紅姐是有女兒的，更沒有想到，酒媚就是紅姐的女兒。

“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怎麽說呢？我很小的時候，她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離開了我。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很震驚，很憤怒，時間久了，沒那麽生氣了，也清楚她是有苦衷的，可是......”她搖搖頭，“我沒法兒再跟她坦然相處了，與其說我不願意見她，不如說我是不知道怎麽面對她。”

呂微默默消化着這個信息，不由開始打量酒媚的面孔，細看之下，還真能看到跟紅姐相像的地方：嘴唇和下巴的弧度幾乎如出一轍，眉形也很相似，尤其微笑的時候，神态都有幾分說不出的妩媚。

酒媚苦笑：“不可置信，對吧？”

呂微老實回答：“的确有點兒，我沒想過你們是母女，但是你也說了，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那麽為什麽不能理解她，試着重新認識她呢？”

“我能理解她，只是拗不過心裏的別扭罷了。”

呂微想，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估計都做不到坦然。不過她不願意放棄這個勸說的機會，沉思一下，字斟句酌地說：“阿媚姐，我覺得你們需要的只是勇氣，紅姐是愛你的，你其實也很在乎她，你們只不過是各自怯懦，不敢從新的角度去看待你們的關系。”

停頓一下，她的目光轉向窗外的茫茫細雨：“我媽媽在我九歲的時候去世，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最難過的事就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也沒有機會讓她享福。我很後悔當時年紀太小，沒有力量，也來不及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

酒媚啞然，握了握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悵然一笑：“我沒事，說出來以後，我覺得好受了很多。我想告訴你的是，擁有母親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你應該趁着母親還在身邊的時候，多與她相處。而且你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寶寶，肯定能理解母親和孩子之間的那種牽絆。”

酒媚低着頭，良久沒有作聲。

呂微想，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這麽多了，只希望多少能幫上一點忙。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想着各自的心事，還是呂微先開的口，想到酒媚在電話裏說的要找她幫忙的事，她換了一副輕松的口吻。

“阿媚姐，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幫忙嗎？是什麽事？”

酒媚收起茫然的視線，動了動嘴唇，略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他人很好，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女朋友，他本人倒是不着急，只是最近他奶奶生病了，情況不是太好，他奶奶一直希望他能早點兒結婚，所以他就想着帶個女孩子見見他奶奶，讓奶奶能安心一點兒。本來我是可以幫忙的，但是前段時間我跟我丈夫去看過他奶奶，扮演他女朋友肯定不行。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

呂微吃了一驚：“假裝他女朋友？可是我都不認識他呀。”

“我知道這個請求有點兒唐突，其實就是假裝一會兒，陪他去醫院見一下他奶奶。你什麽都不用做，他會安排好一切的。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擔心他介意？”

“沒有.....可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萬一他家人發現的話，不是沒法兒收場。”

“這你放心，他會跟他家裏其他人說清楚情況，不會給你帶來什麽麻煩。當然了，你不同意這個請求也沒關系，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呂微默然片刻，她直覺假冒別人女朋友去欺騙一個老人并不合适，但是既然老人的心願是希望孫子早日找到女友，那麽她去幫一下忙，也算是做一件好事。再加上酒媚難得拜托她幫忙，她如果一口回絕，未免太不給人留情面。

酒媚自然看出她的游移不定：“沒關系，呂微，你不用有負擔，我讓他再想想別的辦法。”

呂微也笑：“阿媚姐，沒事，你到時候讓他聯系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咖啡咖啡》作者：齊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