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4-2

呂微趁着沈易淮從店門口進來時,迅速抽紙巾擦掉眼淚。

沈易淮像不怕熱似的,大夏天的,居然穿着長袖襯衫。

她傻愣愣地對坐到她對面的男人說:“你怎麽來了?”

他似笑非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她啞然,走到這條街上不是她本意驅使,可是決定找到他工作的公司不說,還挑了公司對面的奶茶店一坐不起,就不說清是刻意還是情不自禁了。

他打量她數秒,問:“這次是因為什麽原因哭?”

她張了張嘴,苦澀一笑:“我在想……我應該怎麽做才算正确。”

許是沒料到她會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沈易淮頓了片刻,斂去嘴角邊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她沒法兒拒絕他的關心:“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前段時間去世了,我們都叫她紅姐。紅姐是Red咖啡館的老板,她對我非常好,好到很多次我都會想,也許被母親愛着就是這種感覺。可是我沒想到她會得癌症,直到她去世那一天,我才知道她病得有多嚴重,我不止一次責問自己,為什麽不多關心一下她,明明發現過有不對勁的地方,卻沒有放在心上。”

他安靜聽着,沒有插話。

“她立下遺囑,留下很多錢給我,Red咖啡館也送給我了,我很自責愧疚,總覺得自己像一個情感上的小偷。也許我跟她的關系看起來很像母女,可是她到底不是我的母親,我沒法坦然接受她對我物質上的付出,假裝自己真地是她的女兒。”

他想了想,問:“你不想要錢跟咖啡館,對嗎?”

她點頭,又搖頭,眼神迷蒙:“如果我是她的女兒,我想我會接受,但我跟她沒有血緣關系。我本來打定主意不要的,但是剛才我看了她留給我的一封信,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了。留下這些東西,我會不安;不要這些東西,我怕紅姐會難過。”

“我問你一個問題,”他雙手交握,手肘撐在桌子上,身體向她靠近,呼吸帶着溫熱,“你的不安和紅姐的難過相比,你更在乎哪一個?”

她咬了咬嘴唇,低聲回答:“我不想讓她難過。”

“那就接受下來。”

她被他的果斷弄得呆住:“聽到我說遺囑的事,你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鄙視我嗎?”

她直直看着他,他微微一笑:“你的心理負擔太重了,人和人之間的交往、感情能發展到何種程度,并不是你一方可以決定控制的。她既然留了那些東西給你,就說明在她心裏,你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家人,如果你沒有給予她她想要的某種東西,某種情感,我相信她不會如此待你。她想要看到的,應該是你拿着她給你的那些財富做一個更好的人,去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呂微的心神奇地安定了,同時意識到,原來自己主動告訴他這些事,不過是因為不想他知道以後會更加看不起她,覺得她虛僞。

沈易淮大概看出來她已經做好了決定,從座位上站起來:“我恐怕不能久坐了,得出去驗收一個剛結束的工程。呂微,你要繼續待在這兒嗎?”

她也站起來,背好背包:“我回咖啡館。”

“那正好,我順路送你回去,這邊離咖啡館可不算近。”

兩人出來,沈易淮的車正好停在奶茶店門口規劃好的一個停車位上。他替她拉開車門,護着她的頭,等她上車,再繞過車頭,鑽進駕駛座。

車載空調啓動,車廂內的悶熱很快散去。若在平時,她肯定會松口氣,姿态放松地靠到椅背上,然而這一次,清涼的空氣沒能讓她很好地放松下來。這不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車了,卻是她頭一次感到了拘謹。她回憶一下,前兩次坐他的車,一次喝醉了酒,神智不清,一次發燒燒得迷迷糊糊,都不算頭腦清楚,自然沒功夫考慮緊張這回事。

她小心翼翼地朝專心開車的沈易淮看過去,他的鼻梁挺直,側臉十分迷人,皮膚偏白,略帶一點書生氣,看上去斯斯文文,不笑或似笑非笑的時候,顯得冷冰冰而且不好相處,還欠揍地要命,一旦真正笑起來,又讓人忍不住地想靠近。

“發現什麽有意思的地方沒?”沈易淮輕笑。

呂微故作淡定地別過頭:“沒有。”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挺有意思的。”

這話說的像一句玩笑,又像一種肯定,還含有一點她看不太明白的東西。

她有點別扭,沒有接話,只聽他轉而問:“上次生病好了嗎?”

“好了,那天......謝謝你幫我買藥,還送我回家。”

他做思考狀:“然後我記得你說要還我人情。”

她坐正,猶豫一會兒,說:“你想我怎麽還?”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你準備怎麽還?”

呂微差一點兒要翻他一個白眼,似乎每一次見面,他都要跟她耍上一番嘴皮子才過瘾,實在是幼稚地跟初見他時的印象判若兩人。不過這樣的對話模式也有優點,能讓氣氛變得沒那麽尴尬。

她往後一靠:“你不收錢,我也不好買藥送給你,請你來店裏喝咖啡吧,可是我煮的咖啡又不好喝,不好意思拿出手。要不,我還是幹脆付你藥錢和車費吧?”

他大笑:“沒想到你還把聞倩的話放在心上,我已經代她道過歉了,你當時也表示并不介意。”

提到孟聞倩,呂微突然沉默。

沈易淮自然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調侃地說:“你不會真這麽記仇吧?”

“你幫了我好幾次忙,我感謝你都來不及,怎麽會記恨你的女朋友?說吧,你希望我用什麽方式還你人情,我都聽你的。”

他沒有回答,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看她,過了幾秒,才問:“呂微,我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見過?”

她愣了一下:“應該沒有吧。”

他似乎并不相信,但沒有追問,多看了她兩眼之後,抿了抿嘴唇,注意力重新放回路況上。

到了Red咖啡館,她說聲謝謝,推開車門下車。灼熱的陽光讓她猛地閉上了眼睛。

沈易淮在車內微微低頭,對站在車窗外的她說道:“我接下來幾天要去外地出差,下周才能回來。”

她愕然,搞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向自己彙報行蹤。

他眉目帶笑,聲音愉悅地說:“你不是要還我人情嗎?我想了下,還是喝咖啡比較劃算。所以......下周六晚上,我來咖啡館找你。”然後啓動車子揚長而去。

她點了點頭,等他的車徹底從視野裏消失,邁步往咖啡館走。

走到半路,突然停下,一個疑問在腦中慢慢擴大。她問自己:呂微,你到底想幹什麽呢?就算你想要敞開自己的心扉,不再壓抑自己對愛情的感覺,可他是別人的未婚夫,何必懷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這樣一想,她倒也不再那麽糾結了。全當他是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好了,反正還了人情以後,他們也不會有別的交集。對他的感情随着時間流逝也會逐漸淡去,讓一切就停在這裏,是最好的結局。

劉運傑對紅姐的遺囑十分上心,很快幫呂微辦好了咖啡館轉讓的一切手續,她幾乎沒操什麽心,就順利成了Red咖啡館的新老板。縱使她已經不排斥收下紅姐的錢,可是拿到那二十五萬塊錢的時候,她還是惆悵了,當然,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迷惘。

她把她的不确定告訴呂凡,呂凡安慰她:“紅姐之前有一個多月不在店裏,當時你一個人負責,不是挺順利的嘛,按照那樣的狀态繼續做下去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

“可是那不一樣啊,以後我得自己負責店裏所有事情,財務的事就不用說了,還得費腦筋尋找考察貨源供應商,說不定還要跟別人簽商務合同,這些我都不擅長呀。你也知道,我智商有限,根本應付不了。”

“姐,你太妄自菲薄了,你得自信,潛能都是被激發出來的,你就照着紅姐以前的路子走下去就好了。就算真遇到困難,還有我呀,我會幫你一起想辦法解決,沒什麽可擔心害怕的。”

她的焦慮感并未減輕:“我還是擔心自己會搞砸,會讓紅姐失望。”

“姐,你現在不要考慮紅姐對你的期待,把那些虛幻的東西先放到一邊,否則你會越來越焦慮無措。這段時間咖啡館生意挺好的,堅持下去,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适應的,先別這麽着急。”

呂微想,估計自己還真是有點兒神經兮兮了,于是轉了話題:“小凡,你還要給別人做家教嗎?暑假不如就到店裏幫我,我付你工資。”

呂凡笑道:“這麽快就拿出當老板的架子啦?家教我帶了有一段日子了,中途說不做了,不太好。你放心,我沒事會經常去咖啡館幫忙的。”

半途而廢的确不算妥當,她也不勉強:“那好吧,我先去忙了。”

“等等,姐,”他似乎換了一只手接聽電話,“關于紅姐遺囑的事情,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讓他和小姑知道,不然他們又要沒完沒了地來問你要錢。”

呂微承認他說的有道理,事實上,她也不打算讓他們知道。

李非敏得知她繼承了咖啡館,成為咖啡館的現任老板,頓時驚呼:“紅姐對你也太大方了,連咖啡館都直接送給你了。”

“我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做。”

“可是酒媚才是她的親生女兒吧,你跟紅姐關系再好,怎麽比得過她跟酒媚?把咖啡館留給你,酒媚會不高興的吧?”

“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酒媚不在意這件事。”

李非敏搖頭:“我不這樣覺得,酒媚是她唯一的女兒,嘴上說不在意,心裏肯定會有芥蒂不滿。換位思考一下,要是你父母的東西被別人分走了,你心裏會不難過?”

這個問題讓呂微呆了呆:“非敏,你是不贊成紅姐的做法,還是不贊成我接手咖啡館?”

李非敏也愣了一下,又馬上笑道:“我哪裏有什麽立場去反對你們的決定,只是覺得不太能理解,如果換作我的話,我肯定不會接下這家店。”

呂微沉默,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她紅姐還給自己留了二十五萬塊錢比較好,免得她連眼珠子都能瞪出來。

她見李非敏無精打采地看着窗外,問:“非敏,你跟田越彬最近還好吧。”

李非敏苦笑:“就那樣吧,不好也不壞,不過我能感覺出來,我跟他很快就要分手了。”

“不至于吧,你們兩個人又沒遇到原則性的問題,鬧矛盾也很正常,怎麽會鬧到分手的地步?不會的。”

“你不懂,微微姐,我只是越來越确定,我想要的愛情不是跟他在一起的那種,所以不想繼續下去了。”

呂微确實不懂感情的事,只好不再過問。正要走開,只聽李非敏語氣幽幽地說:“我想要的是那種第一眼就愛上的感覺,田越彬給不了我。沒錯,他對我很好,人長得不錯,家裏條件又好,像我這種出身貧苦的女孩子,能交到他那樣的男朋友,算是祖墳冒煙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對着他,越來越覺得煩躁,連話都不想跟他多說一句。”

“那你遇到那個讓你第一眼就愛上的人了嗎?”

李非敏沒有否認:“我想是的。微微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混蛋?”

呂微只能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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