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5
呂微被沈易淮的篤定堵得啞口無言,臉頰瞬間燙了起來。
她把手機拿離一點距離,稍作思考,然後哈哈笑了兩聲:“我承認你的推理很精彩,但是你這個結論來得太驚悚了。不,沈易淮,你搞錯了,我不喜歡你。”
她不等他再說別的,果斷挂斷電話,把信收起來,關掉燈,往上拉薄毯,直到把臉全部蓋住。
她的心跳仍然劇烈,呼吸頻率也有點兒不在正常節奏。沈易淮斬釘截鐵說出的那四個字猶在耳畔回響,一下一下敲擊着她的耳膜,讓她有躲之不及、無地自容的感覺。
在香港對他一見鐘情并不是一件讓她羞恥的事情,她也有信心很快能淡忘這份情感,然而在她學着漠視對他的感覺,不打算再為了他自怨自艾的時候,他居然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慌亂,更覺得膽怯,唯一能做的只有否認。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想,她絕對不會撿起那張名片。
這一晚,她不出意外地失眠了,直到天将要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是很快又被樓上接連幾聲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吵醒。
她揉着太陽穴從床上爬起來,看看時間,還不到六點,頓時想罵人了,一想到樓上那位中年婦女的潑婦樣,還是打消了念頭,按耐住怒火起床洗漱。
吃過早飯以後,她騎車去Red咖啡館,努力不去想晚上沈易淮會來咖啡館的事情。轉念一想,又覺得可笑,既然猜出了她的心事,他怎麽可能還會找她?
她利用早上的空閑時間做了一張招聘通知貼在門口,盼望着能盡快找到一個靠譜的服務員。她給呂凡發了信息,托他在學校也問問看有沒有同學願意來做兼職的。
做完這兩件事以後,她洗幹淨才買的榨汁機,對着說明書操作,榨了一杯蘋果汁。喝了一口,酸中帶甜,味道還不錯,正要再喝一口,風鈴聲響起,清脆的鈴聲随風送入她耳中,擡起頭一看,見來人是酒媚,她跑出櫃臺,驚喜地說:“阿媚姐,你怎麽有空過來?”
“來看看你呀。”
“你來的剛好,我在榨蘋果汁,味道還不錯,要不要來一杯?”
酒媚坐下,笑道:“好啊,給我也來一杯吧,謝謝。”
呂微給她端了一杯,坐到她對面:“你試試看,應該不難喝,我用的蘋果很新鮮。”
酒媚喝了一口,微微皺了皺眉:“味道不錯,就是酸了點兒,比較開胃,孕吐喝這個估計有效果。”
呂微好奇地問;“懷孕真地會吐嗎?”
“懷孕了以後多少會有點兒反應,我之前吐得比較厲害,這段時間好了。其實我的反應還好,做産檢的時候,還聽別人說,有的孕婦能吐到胃出血。”
呂微驚呆了:“這麽恐怖?”
酒媚被她的驚恐狀逗笑了:“那只是少數極端例子,也就是那一陣,過了那一陣就好了。也有人懷孕一點妊娠反應都沒有,都是因人而異的。你以後肯定也會懷孕的,到時候多注意一點兒就行了。”
呂微臉紅,尴尬地喝了一口果汁做掩飾,酒媚打量她幾眼,莞爾笑了:“呂微,你沒有談男朋友嗎?”
“......沒有。”
“肯定是選擇太多,眼花缭亂了吧。”
“才沒有,阿媚姐,你別取笑我了。”
酒媚挑眉:“我可不是随口說的,據我所知,譚郝博對你的印象很好。”
一提到譚郝博,呂微就想起那一天他突然的表白,渾身別扭,她吭了吭嗓子,說:“我陪他去醫院看他奶奶,怎麽也算是助人為樂,他肯定不會說我不好呀。”
酒媚忍笑:“我說的不是你假裝他女友的事。他前幾天跟我說,他想追求你,後來又跟我說,你聽了他的話,一點沒感動,好像還被吓到了。”
呂微讪笑,否認道:“沒有的事,阿媚姐,我就是有點兒意外,搞不明白他怎麽會看上我。他的條件那麽好,只有跟他一樣出色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他,我就算了。”
“你也很出色啊。”
“我們是朋友,你才會這樣覺得。像我這樣的女孩子,街上可是一抓一大把的。”
“你可以拒絕他,但是不要對自己沒信心,呂微,我覺得你可以試一試跟他相處。”
呂微覺得談話進行到這種程度不免有點兒怪異,試着把話題拉回來:“不說我了,阿媚姐,我對咖啡館做了一些改變,你覺得怎麽樣?”
酒媚指一下旁邊的書架:“你指這個?蠻文藝的。”
“這還是我弟弟建議的,走,我帶你去二樓看看。”
呂微挽着酒媚上去二樓,酒媚看着重新布置的格局和靠窗的兩張單人沙發,笑道:“挺好的,不像之前那樣全是清一色的桌子,好看很多。這樣一改,店裏生意也好多了吧?”
呂微點頭,跟酒媚各挑了一張沙發坐下。酒媚看了看她對面的小隔間,喟嘆一聲:“紅姐知道你把咖啡館辦得這麽好,肯定很高興。”
呂微嘆氣:“要是紅姐還在的話,咖啡館肯定比現在還要好。”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良久,酒媚從沙發上站起來,一邊說:“呂微,我得跟你說實話,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過得怎麽樣,二是想聽聽你對譚郝博的看法。當然,他沒有要求我來當說客,他是我的朋友,我關心他,你是紅姐信任的人,我更關心你。你們兩個人都很優秀,你如果沒有男朋友的話,不妨放下某些顧慮,說不定能跟他發展下去。”
酒媚眉眼溫柔,很多細微的表情跟紅姐極為相似,呂微仿佛從她眼中看到了紅姐的模樣,似受到紅姐鼓勵一般,誠實地說:“譚郝博人很好,但是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目前還沒辦法忘記他,所以……我不能答應譚郝博跟他在一起。”
酒媚聽了她的話,沒再勸說:“原來是這樣,那我就不瞎撮和你們了。”她握住呂微的手,“呂微,你跟你喜歡的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問題?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一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呂微這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什麽,不禁羞惱,她不想提起沈易淮給自己添堵,只好說:“阿媚姐,謝謝你這麽關心我,我沒事。”
酒媚也不逼問,沉吟數秒,似乎沉入某個回憶之中,慢悠悠地說:“呂微,我跟你說說我自己的故事吧,就是我跟我老公郁臨深的故事,你願意聽嗎?”
呂微拉着她重新坐下:“當然願意啦。”
酒媚一字一句地說:“郁臨深曾經是我的姐夫。”
呂微愕然,酒媚大概對這種反應見怪不怪了,語速不急不緩地說下去:“很匪夷所思是不是?現在想想的确是。最開始的時候,我對臨深一見鐘情,那時候他還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我們家其他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等我鼓起勇氣想對他表白,卻發現他要跟我姐姐結婚了,于是我只好把這段感情埋在心底,誰也不說。他跟我姐姐結婚之後,我一直很痛苦,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他跟我姐姐具體是什麽情況,直到我姐姐跟他離婚,姐姐才告訴我,他們之間并不相愛,而是迫于彼此父母的壓力才進入一段外人看起來合适的婚姻。”
呂微合上嘴,安靜聽她敘說。
“我姐姐不想繼續妥協下去,主動提出離婚,去尋找她自己的真愛。她其實早就看出來我對臨深的感情了,離婚之後,還鼓勵我去追他。當然,小姨子跟前姐夫,很多人是沒法兒接受的,我跟臨深在一起之後,不敢讓家裏其他人知道,一直躲躲藏藏。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過程不算愉快,但是我們都咬牙扛過來了,這才有了現在的幸福。”
呂微不能不心生佩服,心想,酒媚不愧是紅姐的女兒,如果換成自己,哪怕再喜歡,也不可能有她那樣的勇氣去跟姐姐的前夫在一起。
她由衷地說:“阿媚姐,你真勇敢。”
酒媚展顏一笑:“談不上勇敢,我不過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
呂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酒媚又說:“呂微,聽你剛才說的,我大概能猜到,你跟你喜歡的人并沒有在一起。他應該還是單身吧?”
呂微幾乎立刻想起了孟聞倩,不過還是點頭:“嗯,是的。”
“你跟他說過你喜歡他嗎?”
“沒有,我從來沒想過跟他在一起。”
“是不想,還是不敢?”
呂微張了張嘴,悶悶地回答:“……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呢?大不了你告訴他以後,他拒絕了你,或者你們真正在一起後,又因為各種矛盾而分開,但是這些又有什麽關系?你告訴了他,就算最後你們沒在一起,你也不會有遺憾,至少你主動争取過。”
“我不敢的原因不是害怕拒絕,也不是害怕以後會分開,而是……我不配。我的家庭,我經歷的一些事,我永遠也無法擺脫。我寧願他把我當路人甲,也不願意他看到那些我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
呂微的目光仿佛失去焦點一般,渙散迷茫,與其說她在向別人敞開心扉,不如說她在自言自語。然而酒媚似乎能理解她表達的意思,從沙發上站起來,攬住她的肩,讓她的頭輕輕靠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呂微,每個家庭都會有不為人知的喜怒哀樂,誰也說不清面紗之下到底遮掩了多少東西,所以談不上好壞之分。關于過去,就更沒必要背負在身上了,因為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寫,你要是因此否定自己,未免對自己太殘忍了。相信我,你就是你,是最好的你。”
呂微忍住眼淚,怕壓着她的肚子,正要退開,驚訝地感覺到耳朵之下有一陣輕微的起伏:“阿媚姐,是不是寶寶在動?”
酒媚神情更加溫柔:“寶寶也在說我說的對呢。”
呂微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沒過多久,寶寶又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她的撫摸,她驚嘆:“寶寶真可愛呀。”
酒媚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啊,我現在全部心思基本都在寶寶身上了,從來沒覺得這樣幸福過。”她笑道,“呂微,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最難的不過是開口的那一瞬間。”
酒媚離開以後,呂微反複回想她的這番話,自昨晚那一通電話開始就不算平靜的心再次被攪亂了,她問自己:呂微,你一點兒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嗎?你希望你對他的喜歡就這樣随時間慢慢消亡嗎?
她在是與否之間搖擺不定,腦海裏天人交戰,得不到一個明确的答案,同時又意識到,她的猶豫不定也意味着她并不舍得就此放棄。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心潮再度起伏不定,難以回歸寧靜,但是這一次,期待的感覺遠遠多于煩惱。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店裏的客人陸陸續續結賬走了,她得空歇下來,就近挑了一張卡座坐下,長長籲了一口氣,看一眼時間,已經九點。
沈易淮還沒有出現。
店內正在播放一首英文歌曲,曲調柔美,節奏活潑,很适合用來安撫心情。
Gray, quiet and tired and mean
灰色是一種安靜、疲憊的色彩
Picking at a worried seam
卑劣地揭開我不願示人的傷痕
I try to make you mad at me over the phone
我想讓電話另一端的你為我瘋狂
Red eyes and fire and signs
雙眸的溫度如火,小動作似火燎原
I'm taken by a nursery rhyme
我想起一首兒歌
I want to make a ray of sunshine and never leave home
我想造出一縷陽光,永遠不離開
No amount of coffee
再多的咖啡也不能把我俘獲
No amount of crying
再多的淚水也不能讓我感動
No amount of whiskey
再多威士忌也不能使我迷醉
No amount of wine
再多的紅酒也不能将我誘惑
No No No No No
沒有什麽能使我動搖決心
Nothing else will do
我想要的只有你
I've gotta have you
我必須擁有你
I've gotta have you
你是我想要的一切
The road gets cold
漫漫長路,寒冷如故
There's no spring in the middle this year
春天如此遙遠
I'm the new chicken clucking open hearts and ears
而我一只新生的雛鳥,敞開胸懷為你歌唱
Oh, such a prima donna
噢,多麽像女主角
Sorry for myself
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抱歉
But green it is also summer
夏日炎炎,熱浪灼人
And I won't be warm till I'm lying in your arms
我卻想躺在你的懷裏,汲取你的溫度
No amount of coffee
再多的咖啡也不能把我俘獲
No amount of crying
再多的淚水也不能讓我感動
No amount of whiskey
再多威士忌也不能使我迷醉
No amount of wine
再多的紅酒也不能将我誘惑
No No No No No
沒有什麽能使我動搖決心
Nothing else will do
我想要的只有你
I've gotta have you
我必須擁有你
I've gotta have you
你是我想要的一切
……
一首歌結束,呂微那顆懸着的心慢慢落歸原處。
枯坐到九點半,她自嘲地想,他的态度再明顯不過了,還有什麽争取可言?
她把臉埋入雙臂之中,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的風鈴忽然響起。她擡起頭。
沈易淮邁着大步直直向她走來,站定到她面前。
她動動嘴唇,直愣愣地說:“這麽晚了,你還要喝咖啡嗎?”
他沒回答,在她對面坐下。
柔和的燈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的面孔多了幾分虛幻色彩,朦胧而不真實,她的心跳倏然慢了一拍:“這麽晚了,喝咖啡的話,可能晚上不容易入睡。”
他的眼神疲憊,頭發也有點淩亂:“沒關系,我晚上還要畫設計圖,喝杯咖啡當提神了。請給我來一杯炭燒咖啡。”
就像他第一次來咖啡館時對她說謝謝那樣,他的态度禮貌、客氣、疏離,似乎已經忘記昨晚打電話給她的事,也忘記了中間兩人發生的其他交集。
呂微無法判斷他是不是正在醞釀一個爆發,想在最不經意的時刻,突然給她一個嘲諷的笑,毫不留情地诘問她:你不是說你對我沒有想法嗎?
然而直到喝完一整杯苦澀的咖啡,沈易淮都沒有說話。
呂微在他喝咖啡的時候,迅速把店裏收拾好了。聽到動靜,她從櫃臺後面站起來,只見沈易淮端着杯子往她這邊走,一邊問:“放哪裏?”
她匆匆接過杯子:“給我吧。”
等她洗好咖啡杯再出來,發現他還站在門口。
她默默看了看他的背影,問:“你怎麽還沒走?”
沈易淮回頭,臉上的笑容有幾分模糊,他指着門口貼的一張公告牌:“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咖啡館九點半就該關門了。不好意思,耽誤你下班了,我送你回去吧。”
呂微鎖好門,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坐上他的車。他自然地把她的自行車放進後備箱,也上了車,只是沉默地過于反常。呂微被車內的靜寂弄得惴惴不安,也不敢輕易找他說話。
夜晚的路況十分通暢,不一會兒就到了她住的地方,她解開安全帶,本來要去推車門,想了想,又縮回手,轉過頭看着沈易淮。
“沈易淮。”
他也看向她,可是面孔不如之前那樣放松,嘴唇抿得有點兒緊,不知道是不是在不耐煩。
她地心跳得劇烈,不敢看他了,垂下眼眸,喃喃地說:“你昨晚說的沒錯。我喜歡你,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喜歡你了。你……喜歡我嗎?”
沒有回答,只有她的呼吸聲在耳畔轟鳴。
等了片刻,她擡起眼簾,抿着嘴看他,他卻早已收回視線,看向正前方。
又過了幾秒鐘,他面無表情地說:“抱歉,呂微。”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引用的歌曲名是《Gotta have you》,歌手是 The Weepies。中文歌詞是我自己翻譯的,請忽略我拙劣的翻譯水平,看看大概意思就行了。。。
另外,我發現我寫的東西貌似跟晉江的文風不太搭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