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5-2
九月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半,連下了幾天小雨之後,C市的溫度終于慷慨地降了下來,中午的溫度還是讓人發怵,但是早晚變得涼爽了很多。
呂微鎖好門,推着自行車從Red咖啡館所在的巷子裏走出來。
大城市的夜空總給人一種灰蒙蒙的感覺,即使在天氣晴朗的夏夜,也看不到繁星閃爍。
她騎上自行車,半眯着眼睛感受清風的撫觸,算是一天裏難得能惬意享受的時刻。
她悠哉悠哉地往前騎着,卻不想前輪猛然往下一沉,後輪翹起,車子一歪,她等不及反應,尖叫着往前撲了出去。她下意識地用雙手去撐地面,落地的瞬間,感覺左手一麻,接着左臉磕到路面上,馬上一陣火辣辣的痛襲來,嘴巴裏也泛起一股血腥味兒。
她吓懵了,趴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直到一個人跑到她身邊,焦急地喊她的名字,她才意識到自己摔倒了。
“呂微,聽得到我說話嗎?”
是好久不見的沈易淮。
呂微顧不得去想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第一個反應是馬上站起來,可是她的左手一使力,就疼得她龇牙咧嘴。
他虛握住她的左手,制止她亂動:“很疼嗎?”又看一眼她的腿,“腿呢?腿疼不疼?”
她看了看自行車倒下的地方,原本該有的下水道井蓋不翼而飛,前輪陷進洞裏,她才會摔倒。
她能想象自己此刻的樣子有多狼狽搞笑,忍住一聲咒罵,強自鎮定地回答:“腿沒事,麻煩請扶我起來,我的手好像扭傷了。”
他蹲下,不管她的驚愕,攔腰将她抱起。
她能清楚地聽到他胸腔內的心跳聲,急促有力。她吃力地擡起頭往上看,他的下巴線條繃得緊緊的,呼吸異樣粗重。她一時失神,只顧呆呆地看着他,完全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了。
他小心地把她放進車後座,讓她躺下,輕聲安慰她:“別怕,你的傷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去醫院。”
大腦裏一團漿糊,她除了一言不發地看着他,什麽也做不了。
沈易淮坐進駕駛座,迅速啓動車子開了出去。
呂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肯定他十分着急,因為車子行駛的速度非常快,幾乎沒有颠簸感,不一會兒就到了市醫院。
他下車,打開後座車門,探身進去,照樣要抱她,她惶恐地說:“不用了,沈易淮,我的腿沒什麽問題,我自己走就行,不麻煩你了。”
他沒出聲,皺眉扶她坐起來,等她下了車站好,才說:“你能自己走嗎?”
在車上的時候,她左腿的膝蓋也開始隐隐作痛,可她不想再跟他親密接觸了,對他點了點頭,咬牙走了兩步,勉力想保持正常的走路姿勢,可是痛感越發清晰,她控制不住地開始跛腳走路。
沈易淮兩步追上來,再度攔腰抱起她。她大窘,掙紮着不願意配合:“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
他置若罔聞,眼神銳利地盯着她的眼睛,呼吸平穩下來,再看不出着急的模樣了,冷言冷語地說:“你要是想快點兒好,就不要逞強。”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臉色如此嚴峻,甚至有幾分說不出的陰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她安靜下來,不再推拒他。
呂微做完了一系列檢查,醫生宣布她的大腦沒有受傷,身上也沒有骨折,左臉有輕微擦傷,左腿膝蓋的擦傷稍微厲害一些,但是沒有傷到筋骨,清理一下再塗些藥就沒事了。左手腕軟組織挫傷,用幾天藥,過個兩周就能複原,也不是大問題。
呂微松了口氣,再看一直不怎麽說話的沈易淮,發現他的表情明顯緩和了很多,雖然還是冷冷的,但總算沒那麽吓人了。
身上的擦傷處理完了以後,呂微随沈易淮走出醫院,坐上他的車。
他沒有立刻關上副駕座車門,而是探身子進去,細心地給她扣上安全帶,同時低聲交代:“你的左手不要用力,平時要注意。”
等車子啓動,往她家的方向開去,他看了看中控臺上醫生給她開的擦傷藥膏,再一次叮囑:“你的臉和膝蓋這兩天不要碰水,藥膏記得擦,別輕易用手去摸,免得感染,再留下疤痕。”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住了嘴,快速瞄了她一眼。
呂微注意到他的忽然沉默,也看向她,兩人視線交接,她一下清楚了他的顧慮,不禁苦笑:“看來你聽到我弟弟那天打電話說的話了,放心,我沒那麽敏感,至于疤痕,有時候也是一種禮物,提醒我們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他沒有接話,她也不想跟他再多說什麽。
隔了幾分鐘,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地響起:“不用擔心留疤,現在醫術很發達,就算留了疤,也是可以祛掉的,平時多注意一點就行了。”
呂微不置可否,本來不想再說話,然而此時他的關心看起來更像是一種諷刺,讓她覺得格外虛僞。
她沒法說服自己保持心平氣和了,面無表情地說:“你這樣關心我,不怕我死皮賴臉地纏上你嗎?或許我這是在使苦肉計故意想接近你,你可得小心了。啊不,或許你就是讨厭我之前心機深,故意在拒絕我之後來看我的笑話,好趁這個機會羞辱我一番。”
他的目光一下沉郁了,良久才說:“我只是剛好路過,看到你摔倒,你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貶低自己,我沒那個想法。”
“你現在是不是對我起了同情心,一并對我之前跟你高頻率的偶遇完全釋然了?不再覺得那些是我為了接近你才玩的花樣?”
“對不起,”他低聲說,“之前是我誤會你了。”
他的語氣不卑不亢,說話的聲音聽不出悲喜,跟她的嘲諷一對比,簡直襯托出她的無理取鬧和不識好歹。
她突然覺得好笑,自己這樣尖酸刻薄、口不擇言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難道在為他拒絕自己的表白而怨恨嗎?
念及至此,她的心狠狠一顫,懊惱地想咬掉舌頭。
她忍不住質問自己:不是決定好了要遺忘那段心事嗎?自己現在這樣的态度,又算怎麽回事?
她的牙齒剛剛觸到下嘴唇,疼得她猛一哆嗦,情不自禁低低呻*吟了一下,這才記起嘴唇也被磕破了,更覺得氣悶,索性把頭一轉,看着車窗外千篇一律的夜景,再也不吭聲。
沈易淮聞聲瞥了她一眼,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點什麽,可還是放棄了。
到了她住的地方,他停好車,第一個動作是去解她的安全帶,她避之不及,待聞到他身上隐約的汗水味道,心跳居然再一次可恥地加快了。
她幹巴巴地說了一聲謝謝,推開車門下車以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單元門,往樓上走去。雖然膝蓋的疼痛依然牽扯着她的腿部肌肉,讓她奔跑的動作變得艱難,她仍然咬牙忍住,連走帶跑得上去她住的四樓。
她的眉毛痛得都要扭曲了,呼吸也失去了正常節奏,可她無暇顧及,只想趕緊回到自己的小屋,讓自己盡快恢複理智。
她擡起手想拿鑰匙開門,觸到空空如也的後背,一下子想起她的背包還在沈易淮的車上,一時氣惱不已,可又不想打電話讓他把車開回來。
她無計可施,暗罵自己愚蠢。老式公寓樓的樓道燈十分昏暗,她靠到門上,揚起下巴,強迫自己看着頭頂上的燈泡,眼睛一眨不眨。
等她再低頭,朦胧的光影綽約之中,只見沈易淮正往樓上走着,手裏拎着她的背包。
她站直身體,目視他走近,他穿的白色襯衫讓她不由自主聯想到幾個月前做的那個夢,當時從背後拍她肩膀的那個人微笑的面孔漸漸與眼前這張平靜淡漠的面孔重合,讓她一陣恍惚。
“你的包和藥忘了拿。”他站到她面前。
她說不清內心交織在一起的各種感覺,也實在是累了再與他莫名其妙地待在一起,上前一步,奪過他手裏的包,聲音悶悶地說:“謝謝你特意送上來,再見。”
她拉開背包拉鏈,平時一下子就能摸到的鑰匙此時像是故意給她添堵似的,怎麽找也找不到。
她知道他還沒有離開,正想開口讓他快走,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他們斜上方響起。
“動不動把警察挂在嘴上,我還以為現在的小姑娘有多正經呢,沒想到是這麽個正經法,随便就把男人往家裏領。”
像是特地為了諷刺呂微一樣,住在樓上的中年婦女并沒有下樓,撂下這番話,目光頗為鄙夷地在呂微和沈易淮之間轉一圈之後,又徑自回去了。
呂微扯起嘴角敷衍一笑:“你再不走,別人指不定要怎麽想我們了,我已經到家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他不理,而是問:“她說的警察是怎麽回事?”
她不耐煩地說:“關你什麽事?”
“呂微,”他走到她身邊,放輕了語調,“你這裏是不是治安不好?”
她頭向後仰,冷笑道:“跟你有關系嗎?是,我不像你那樣有錢,我沒有家,我窮,我再怎麽努力也只能住在這樣破破爛爛治安不好的鬼地方,還妄想傍上你這樣的有錢人,結果自取其辱。我活成這幅鬼樣子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你滿意了嗎?”
他漆黑的眼中閃過一抹類似憐惜和痛苦的情緒:“呂微,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關心你。”
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住她,她無處可退,恨恨地說:“你很喜歡玩這樣的游戲嗎?你逼着我承認我喜歡你,再狠狠給我一耳光,然後再來對我布施善心,讓我對你靠近不得、棄之不舍,現在看我像個瘋子一樣無理取鬧,很過瘾吧?”
說完以後,她再也支撐不下去了,眼淚湧出眼眶,順着臉頰流淌,左臉傳來一陣一陣刺痛,她的淚水越發洶湧地往外奔湧。
她彎腰,想蹲下去,卻發覺自己的腰被一雙結實的手臂圈住,右邊臉頰貼到一個寬闊的胸膛之上。
沈易淮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隐約含着憐惜和無奈:“別哭了,這樣哭,臉上的傷口容易感染。”
她完全呆住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靜靜地伏在他懷中。
她無法确定這個擁抱的含義,心跳快到幾乎難以負荷之時,聽到他說:“呂微,照顧好自己。”
如同那個夢境一般,她來不及分辨和思考,他已經悄然離開,在她的視野中消失地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沈先生真地是路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