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6-2
新的招聘通知貼出去以後,一直沒有人來Red咖啡館應聘,呂微本來有些着急,怕耽誤章曉冉的時間,好在章曉冉十分通情達理,并沒有抱怨她什麽。
臨去埃塞俄比亞之前,她給章曉冉結算清楚工資:“曉冉,現在咖啡館沒那麽忙了,我一個人也能忙得過來,你從明天開始就不用再過來了。”
章曉冉流露出了不舍:“微微姐,你也別太擔心,我回去可以再問問其他同學,說不定很快就有人過來接我的班。”
呂微也很不舍得,但是當然尊重她的選擇。想到呂凡,呂微欲言又止,章曉冉看出她的遲疑,抿着嘴笑了:“你是不是還在擔心我跟呂凡?沒事的,他現在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普通學長,我都放下了,不會再為難自己,也不會再去為難他。”
呂微不知道她是真地釋然了,還是被呂凡傷透了心,用滿不在乎來自我掩飾。
章曉冉換了一副輕快的口吻:“對了,微微姐,你去埃塞俄比亞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跟團過去,不會有事的。”
呂凡知道她要去埃塞俄比亞旅游,反應比章曉冉來得震驚的多。
“姐,是不是......他跟小姑又給你打電話,惹你生氣了?”
“不是的,你別緊張,小凡,他們沒找過我,我就是自己想出去看一看,順便去拜訪一下張紹飛,張先生是賣咖啡豆給Red咖啡館的那個人,也是紅姐的好友,長居埃塞俄比亞,在那邊投資了一個咖啡烘培廠。”
“你跟他聯系好了嗎?”
“嗯,前兩天跟他通過電話,約好了回國那一天下午見面。”
“去吧去吧,以防萬一,把你那導游的手機號碼留給我,你千萬小心,跟着團走,不要自己亂跑,到了晚上,不要出門,每天都要跟我聯系一次。”
她嗤笑:“少跟我裝大人,你姐比你想的可精明多了。”
于是十月的最後一個周五晚上,呂微跟着包括導游在內由17個人組成的旅行團,從C市機場出發,到香港轉機,歷時将近16個小時,第二天上午到達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的博萊機場。
走進略微簡陋的到達大廳,呂微有一種做夢的感覺,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問了導游,亞的斯亞貝巴的時間比國內要晚5個小時,現在是早上的八點鐘。
導游名叫許欣,是一個機靈健談的可愛女孩,顯然早就被明成軒交代過,要好好照顧呂微,對呂微格外熱心。
“來埃塞俄比亞還好,時差沒那麽恐怖,我們找了當地導游,是一個風趣的小夥子,跟我們合作過很多次,人很靠譜,保證你能玩得開心。待會兒我們先去酒店,把東西放下,吃了午飯以後,下午再出來玩。”
呂微笑着點點頭,許欣沒多跟她閑聊,小跑着去了隊伍最前頭,大聲叮囑游客們不要走散了,可無奈大家興致高昂,走走停停,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沒幾個人認真聽她講話。
呂微也有好奇心,可是十幾個小時飛機坐下來弄得她腰酸背痛,蜷縮在小小的座椅上也沒怎麽睡着,着實累得夠嗆,根本沒力氣加入別人熱烈的交談之中。走她身邊的人找她說話,她只能強打精神附和,別人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也就不再搭理她了。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着,一邊無所事事地打量大廳裏來來往往的一張張陌生面孔,其中黑人居多,或許來此地的中國人不多,所以他們這個隊伍顯得十分引人注目,有一個黑人男孩幹脆直接跑到呂微身邊,用不那麽标準的英語跟她打招呼。
她吓一跳,下意識地加快腳步,無奈男孩子并不打算放過她,走在她前面的人回頭對她笑道:“他在問你從哪裏來,是不是中國人。”
她愣了愣,看向男孩子黑乎乎的臉,幹巴巴地笑了,連說了兩個“yes”。
黑人男孩驚喜地咧開嘴,露出一口閃地人眼花的大白牙,又叽裏咕嚕說了一句話,呂微的英語差的要命,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沒辦法,只能跟他大眼瞪小眼。
男孩等了片刻,沒等到她開口,也有點兒懵了,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句話,她還是沒有接腔,他洩氣地聳了聳肩,說了句“It’s OK”之類的話,轉身走開了。
呂微籲了口氣,同時又有點兒哭笑不得。
出了機場大廳,當地導游已經等在門口,那是一個中等個子的黑人小夥,穿着紅色長袖衫和磨白的牛仔褲,頭頂上架着一副拉風的黑色墨鏡,笑容帶着幾分憨厚,他主動抱了一下許欣,低頭跟她說着什麽。
呂微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機場這一塊兒的建設不如國內機場那樣氣派,附近的高樓很少,都市感不怎麽強烈,加上是陰天,更沒風景可言。她有些洩氣,準備拿手機拍一張照片發給呂凡,有人在她身後喊了她一聲,她心弦一顫,猶猶豫豫地回頭,看清叫她的人是沈易淮,頓時有一種大白天見到鬼的感覺。
沈易淮穿着灰白格子襯衫和牛仔褲,整個人好像比以前瘦削了些,他走到她面前,驚訝的程度不低于她。
他看了一眼隊伍,眯着眼睛問:“你過來旅游?”
她木然地點點頭,發現自己不争氣地變結巴了:“你,你怎麽也,也在這裏?”
他簡短地回答:“在這裏有項目。”
她“哦”一聲,垂下眼簾,暈暈乎乎地想,眼前這人莫不是她臆想出來的吧?
他不冷不熱地問:“你咕咕哝哝地在說什麽?”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強迫自己擡起頭直視他:“沒說什麽,你來機場接人嗎?”
“嗯,今天有同事過來。”
她詞窮了,複又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感覺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渾身不自在,偏偏周圍還鬧哄哄的,吵得她心煩意亂。
他的聲音放柔和了些:“玩幾天?”
她略略擡起下巴,看着他的襯衫領口:“十天。”
“行程怎麽安排?”
“去的地方挺多的,有博物館,教堂,東非大裂谷,原始部落,還有......”她皺眉想了想,“其他的不記得了。”
他微微一笑,嘴唇的線條變得十分溫柔:“行程表你有吧?給我看一下?”
她點頭,從背包裏拿出行程表遞給他:“導游給我們印的。”
他快速看了一遍,拿手機拍了照,再還給她:“你的號碼在這邊能打的通吧?”
她郁悶地想,他這是要幹什麽?難不成是在擔心她?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我開了漫游,能打通。”
這時許欣終于結束了跟黑人小夥“漫長”的對話,扯着嗓子叫大家上去一輛剛剛停穩的大巴。
呂微如釋重負,忙不疊地對沈易淮說再見,不想他卻按住她的行李箱,不讓她走。
她瞪大眼睛:“你幹什麽?”
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半彎着腰,與她平視,因為離得近,看她的目光顯得格外專注,加上他的呼吸包圍住她,她不禁臉紅心跳了一番。
她往後退開一點距離,垂下肩膀,錯開他的視線:“請放手,我得走了。”
他挑了挑眉,這才不疾不徐地說:“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沒有變。”然後松開手,站直身體,兩手插進褲子口袋裏,輕聲說,“去吧,玩得開心。”
直到坐上大巴,車子開出好一段距離以後,呂微才回過神來,她拿手背貼一下臉頰,果然有點燙,于是對自己剛才掉價的反應更加懊惱不已。
許欣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坐到她身邊的空位上,笑眯眯地說:“遇到熟人啦?”
“嗯,一個朋友。”
“他挺帥的,難怪你的臉這麽紅。”
呂微無言以對,掩飾性地用手拖着下巴,看向窗外。
許欣并沒有就此放過她:“他是來機場接你的嗎?”
呂微淡淡地說:“不是,偶然碰到的。”
“哇哦,”許欣怪叫一聲,“異國他鄉都能遇到,你們倆挺有緣的。”說着,她往呂微的位置挪近一點兒,“既然你們只是朋友,那……能不能介紹我跟他認識?”
呂微錯愕:“這個......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你給我他的手機號碼,我自己聯系他。遇到不錯的男人,就得抓緊機會,羞澀可不是我的風格。”
呂微被她的直白弄得呆住,想了想,說:“要不我先問問他,他同意的話,我再給你?”
許欣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兩秒,接着拍一下她的肩膀,笑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呂微,記得找時間幫我問問他。”
好不容易到了預定的酒店,辦好入住以後,呂微匆匆提了行李去了自己房間。
小小的單人間,面積不大,格局略微緊湊,但是收拾得十分幹淨整潔,色彩搭配得也悅目,沒什麽可挑剔的。
她站在同樣小小的窗戶旁遠眺,做夢的感覺愈發強烈。
這家酒店的海拔很高,從她站的地方看出去,視野十分開闊。遠遠近近矗立着不少規模不大的古老教堂,高樓大廈的數量不算多,在周圍散布的低矮的小房子的襯托下看上去平凡普通,沒啥引人注目之處,好在亞的斯亞貝巴氣候宜人,四季如春,随處可見的綠植和花卉給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生機。酒店前方有一大片桉樹林,一條筆直的小路穿越其間,向前延伸着,也算是一道讓人眼前一亮的風景。
她随手拍了一張照片用微信發給呂凡,呂凡回複得很快。
“你這是在哪裏?”
她躺到床上:“在酒店,這邊溫度不冷不熱,很舒适。”
他疑惑:“怎麽看不到什麽風景?”
“美景下午再去看,導游說這是一個很有歷史感的國家,玩一圈以後,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
他回了一個“流汗”的表情:“好吧,但願如此。”
她發了一個笑臉過去,放下手機,用手掌撫摸自己的心髒位置,手心之下的地方已經恢複了平穩的跳動節奏,全然沒了在機場碰到沈易淮時的激動,可是那種類似窒息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她的胸口處,久久無法散去。
各種疑問在腦袋裏沖撞。
她對他是否還存有期待?再次重遇他以前,她成功地放下了那一段荒唐的心事嗎?還是說她一直在逃避,不再想念他只是因為故意壓抑?他在機場說那些話是因為關心她嗎?他的關心是禮貌性質的嗎?
呂微沒有答案,每次遇到跟沈易淮有關的事,她總是變得迷惘,沒法從旁觀者的角度做出分析,找出具有說服力的答案。
她決定不再糾結這些問題,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兒,到了差不多該吃午飯的時候,起床下樓。
一樓靠近大門的角落位置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不少人,呂微走近一看,只見那裏鋪着青草,一個身穿白衣的黑人女子安靜地坐在一張木凳上,在她面前,一個燒着炭的小火爐哔剝作響,她手裏拿着一個長頸的圓形陶壺,正在往旁邊的白色小瓷杯裏倒剛剛煮好的咖啡,整個空間充滿了咖啡濃郁的香味,頗讓人陶醉。
“埃塞俄比亞的咖啡儀式也是一景。”
呂微轉頭,來人是許欣。
“作為咖啡的故鄉,這裏的咖啡文化果然名不虛傳。”
“聽明經理說你是開咖啡館的,來埃塞看看挺好的,”許欣看了看三米之外一排排冒着熱氣的小小瓷杯,推一下呂微的手:“她煮的是哈拉爾咖啡,味道有點兒苦有點兒酸,待會兒我們也嘗一杯。”
呂微欣然應允,跟許欣一起坐下,等黑人女子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端起一杯咖啡一飲而盡。
許欣問:“怎麽樣?跟你店裏賣的咖啡味道一樣嗎?”
呂微搖搖頭,老實回答:“比我賣的正宗多了,喝過這裏的咖啡以後,再回去煮咖啡,我估計我都會有愧疚感。”
“你別妄自菲薄呀,不同的人煮出來的咖啡的味道是不一樣的,應該叫各有風味才對。”
呂微但笑不語,專心感受着充斥口腔的獨特香味。
許欣拉一下她的胳膊:“走吧,他們都去吃午飯了,我們也去,酒店後面不遠處就有一家餐館,我帶你過去。”
呂微點頭,起身跟她并肩往餐館走去。
許欣問:“對這裏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有點兒失望?”
呂微斟酌着字句回答:“談不上失望,民風比較淳樸。”
許欣撲哧笑了出來:“的确淳樸,我第一次帶團來這裏的時候,晚上還做噩夢來着,總擔心會出現什麽神秘的怪物把自己擄走。”
呂微也笑了:“或許這就是這個地方的魅力吧,古老、原始、神秘,還有真實。”
許欣打了個響指:“對,真實,再待個幾天,你對這一點會有更深刻的體會。”
呂微輕輕笑了笑,到了餐館,按許欣的推薦,點了一種英文名叫Key Wat的當地特色美食,價格不貴,三十多比爾,換算成人民幣,也就八塊多錢。
許欣說:“說白了,Key Wat其實就是炖牛肉加Injera。”
“Injera?”
許欣指一下幾米之外同一個旅行團的另一個旅客的盤子:“吶,就是那樣的面餅,Injera跟中國的米飯一樣,是埃塞俄比亞人的主食,吃的時候撕一塊,卷一點兒菜。”
呂微笑道:“京醬肉絲的吃法?”
“差不多吧。”
餐館老板把她們的午餐端上來以後,呂微被面前堪稱巨大的圓盤驚地呆住,許欣大笑:“別吓着了,這邊都是用這種大盤子,快吃吧,下午我們還要去蒂亞文化遺址(Tiya),早點兒吃完早點出發。”
呂微收起下巴,學許欣的樣子,撕下巴掌大小的面餅,再卷一點兒炖牛肉送進嘴裏,味道奇怪地......還不錯。
面餅有點兒酸,不過在能接受的範圍以內,牛肉炖得很美味,搭配着吃,确實可口,再加上她餓了,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許欣突然問:“早上那個男人......你幫我問了沒有?”
呂微差點兒被嗆到,本以為她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她并不是開玩笑。
“我一回酒店就睡着了,沒來得及問,他在這邊出差,工作很忙……”
“他不至于吃飯的時候還工作吧?你現在幫我問問他好了。”
呂微欲哭無淚,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許欣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下巴:“難道……你喜歡他?”
呂微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收斂了一下表情,正色說:“不是。”
許欣莞爾:“那不就行了,君子成人之美,幫個忙嘛。”
呂微抵不過她的懇求,只好在她的灼灼目光下拿出手機給沈易淮發了一條短信,思來想去許久,才寫道:我有個朋友想認識你,想要你的手機號碼,可以嗎?
呂微沒有明說“有個朋友”是“他”還是“她”,按了發送鍵以後,禁不住暗暗嘲笑自己的行為,她并不希望沈易淮知道有別的女孩喜歡他,而她幫助許欣的動機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試探他的反應罷了。
許欣叮囑她:“呂微,他要是回你了,馬上告訴我哦。”
呂微敷衍地點點頭,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然而直到看完國家博物館內鼎鼎大名的Lucy化石,感嘆完蒂亞文化遺址內大量透着孤寂感和魔幻感的巨石、石碑和石雕,她都沒有收到沈易淮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