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6-3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點鐘,呂微就醒了過來,收拾好行李箱下樓,旅行團的不少人已經站在門口等着集合了。
根據行程,上午他們要坐大巴去東非大裂谷,下午去奧莫山谷(Omo Valley),在那兒停留五天,之後轉去拉利貝拉鎮,最後一天返回亞的斯亞貝巴,自由活動半天時間,晚上乘飛機回國。
呂微打着哈欠加入到隊伍當中,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機場遇到沈易淮的緣故,她的情緒始終有些低落,不怎麽提得起精神。
許欣注意到她的異樣,關切地問:“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嗎?”
呂微潦草地點一下頭:“可能吧,不太适應。”
許欣一邊清點游客人數,一邊對着她耳朵低語:“昨天那個男人還沒有回你短信?”
呂微抿了抿嘴:“沒有。”
許欣看起來有點兒失望,不死心地又問:“也沒給你打電話?”
呂微有點兒煩了,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許欣并不介意她的冷淡,撞一下她的肩,興致勃勃地說:“我估計他是沒收到你的信息,你抽空再給他發一遍得了,或者直接打他電話。”
呂微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哭笑不得,無奈地看着她:“既然他不回複,要不還是算了吧。”
許欣眼睛裏帶着笑,口吻卻一本正經:“那怎麽行?我這還沒開始進攻呢,怎麽能放棄,要我說,你直接把他號碼給我最有效,到時候他要是真怪你,我可以跟他解釋啊。”
呂微心裏一時沒有主意,想着要不幹脆給她算了,一擡眼,吓了一大跳,那個讓她輾轉糾結的男人正邁着步子向他們這對人走來。
許欣也看到他了,張大嘴呆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抓住呂微的手:“我的天,你這是在給我驚喜嗎?”
呂微嘴角一抽,掙開她的手,沒有作聲。
沈易淮的出現引起了現場一陣靜默,他的步子邁得懶洋洋的,身材英挺,比例恰到好處,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面孔英俊得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卻有一種奇妙的和諧美。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在他身上,可他恍若不知,目光落在呂微訝異的臉上,直直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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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微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閉上眼睛,甩甩腦袋,睜開眼,他仍舊站在她面前,忍笑看着她,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
她吭了吭嗓子,問:“你怎麽來了?”
他嘴角向上一翹,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來這邊以後,一直想去看看東非大裂谷,今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就想着去轉一轉,既然你也在這裏,我們兩個人一起也好相互做個伴,不是嗎?”
其他人見他是來找呂微的,便沒再看下去,找身邊其他人聊天去了,只有許欣目不轉睛地盯着沈易淮,眼睛一眨不眨。
呂微努力忽略許欣的存在,故作鎮定地說:“可是我是跟團走的,你……”
他俯低頭:“不方便嗎?”
不等呂微回答,許欣搶先一步,點頭如搗蒜:“方便方便,大巴還有空位,我一會兒跟司機他們說一聲,大不了加點兒錢。”
呂微忍住想翻她白眼的沖動,對沈易淮皺眉說:“但是回來怎麽辦?我們下午不回亞的斯亞貝巴呀。”
沈易淮站直身體,慢條斯理地說:“沒關系,我坐別的車回來,不耽誤。”
呂微無法,看了看許欣花癡的模樣,只能不再吭聲,随他去了,可是又實在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不解。她想,難不成昨天那條短信真地引起了他的興趣?抑或……他猜到了想認識他的人是個女人,所以特地過來考察一下?
相比呂微的糾結,許欣則坦然許多,頗為積極地跟沈易淮握手做自我介紹,沈易淮彬彬有禮地回應着。
呂微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抓着拉杆箱的手不自覺緊了緊,只覺得他們執手相談甚歡的場面怎麽看怎麽刺眼。
她怕再待下去會失态,于是折身回酒店去了趟洗手間。
磨蹭了好大一會兒才出來,他們兩個人依然旁若無人地湊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說着話,看上去十分投緣,不知道沈易淮說了句什麽,許欣忽然擡起頭迅速往呂微這邊看了一眼,同時眉毛一挑,緩緩點了點頭。
呂微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假裝沒注意到他們。
大巴不一會兒就到了酒店門口,旅行團的人也到齊了,排隊開始上車。
呂微走向自己的行李箱,只聽許欣對沈易淮說:“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你今天玩得愉快。”然後走去跟剛到的司機和本地導游打招呼。
沈易淮沒有說話,呂微低着頭往前移步,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正要提着箱子上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她旁邊伸出來,輕松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
她側過頭,沈易淮眉目含笑,用眼神示意她快點上車,她摸了摸耳垂,想說點什麽,終于還是妥協地上了車。
她習慣性地走到最後一排坐下,漠然看着最後一個上車的沈易淮。他把她的行李箱放好以後,彎腰坐到了她旁邊。
去東非大裂谷需要兩個小時,這就意味着,她得跟他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內近距離地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一想到這一點,她渾身緊繃,連呼吸都沒法兒正常了。
她不知道他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坐上這輛大巴的。緊張?不太可能,他看上去很悠閑,似乎早忘了他們之間發生的那些讓人不愉快的小插曲。忐忑?也不太可能,他坐下以後就雙臂抱胸往後一靠,頭很自然地偏向她這一邊,看着她的眼神溫和,好像她是他一個關系親密的好友……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打斷了她百轉千回的心緒:“放輕松,我來找你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想找個伴一起看一看東非大裂谷,你不用跟刺猬一樣防備着我。”
她啞然,簡直又好氣又好笑。說好了不再相見,就算見到了,也要避開對方,他倒好,一臉無辜,明擺着存心跟她過不去,不願讓她好過。
她本來就是個倔強不肯服輸的人,不想被他看笑話,索性也假裝若無其事。
她露出一抹友善的微笑:“沈先生,我們好像也就一個多月沒見吧,沒想到你的自信這麽快又上了一層樓。”
他不理會她的暗諷,咧嘴一笑:“錯了,我們昨天還見過,在機場,忘了嗎?”
她閉了閉眼睛,用力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抓狂,要保持心平氣和:“不好意思,我現在很累,不想跟你耍嘴皮子逞口舌之快,你自己随意。”說完,她堅決地把視線投向窗外,留給他一個拒絕交流的後腦勺。
大巴帶着他們穿過市區,道路兩旁長滿了桉樹,随處可見的教堂自帶莊嚴肅穆感,略顯破敗的外牆有一股讓人安靜下來的神奇力量。車子随山勢走向傳來的起伏感和颠簸感有很好的催眠效果,呂微昨晚很晚才睡着,本來就缺覺,此時眼皮越來越沉重,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埃塞俄比亞地處高原,海拔較高,全年的氣溫不高,波動也不大,首都亞的斯亞貝巴更是四季如春。早上的溫度略低一點兒,呂微上身穿了一件短袖和一件薄薄的針織衫,剛上車的時候還感到幾許涼意,但是睡着以後,周身變得格外溫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整個車廂很是靜谧,顯然大家都在補覺。
她動了動發酸的脖子,意識到她的頭正枕在一個寬厚的肩膀上,不僅如此,她整個上半身都被包圍住,陷進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懷抱中。她心神不定地擡起頭,某個人堅毅的下巴離她近得不像話,近到他的呼吸全噴到她額頭上。
呂微頓時僵地一動也不敢動,等了一會兒,他并沒有任何動作,仿佛也在沉睡。
她籲了口氣,慢慢坐直身體,掀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襯衫,蓋回到他身上。
她怕吵醒他,動作放得很輕,可是一擡頭,他的眼睛卻是睜開的,凝視她的眼神專注而溫暖,好像已經這樣看了她很久。
她的心髒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手一松,襯衫領口落到他的喉結處。
她幹巴巴地扯起嘴角,打算笑一笑,只聽他問:“睡得好嗎?”
聲音低啞,有絲絨般的質感,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性感。
她的心跳倏然加快了幾拍,含糊地“嗯”了一聲,迅速扭過頭,看向窗外。
車子已經開到郊外,眼前沒了山巒疊起的壯麗,但是藍天白雲之下,綿延不絕的原野廣闊地讓人想歡呼。一個黑人小女孩兒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間草屋前面,挺着小肚子,好奇地看着呂微他們坐的這輛車駛近又駛離。
呂微不出意外地看到前排有人拿起相機對着小姑娘一陣猛拍,一邊興奮地大呼小叫。她皺了皺眉,一向不贊同這種不經過別人同意就偷拍別人的行為。
“你好像對這次旅行沒什麽興趣,你确定你是來旅游的嗎?”沈易淮冷不防地問。
呂微挪了挪身子,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小姑娘不過是膚色跟我們不一樣,又不是怪物,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你不會是想看我也拿出手機對她拍個不停吧。”
他笑了一下:“你很擅長誤解別人的意思,我說的不是拍照的事。”
她沉默無語。
他大概很有聊天的興致,或者說,很有跟她做朋友的興致,繼續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出來玩要開開心心的,不能白白浪費大好時光和景色。”
他的笑容很親切,她不好意思再板着臉,也勉強笑了笑:“我不是一個喜歡把情緒擺在臉上的人,所以......你看錯了,我沒有心情不好。”
他給了她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這時,許欣從最前排站了起來,走到車廂中間,開始給旅行團做解說。
“前方不遠處就是我們期待已久的東非大裂谷,大家激不激動!?”
衆人大笑,異口同聲地說:“激動!”
許欣眉飛色舞:“我的心情跟各位一樣,哪怕之前來過,仍然激動到不行,東非大裂谷就是有這種魔力,不管你來多少次,它都是全新的,會展示出不同的風貌。”
衆人全神貫注地聽着。
“東非大裂谷有‘地球傷疤’的美譽,聽上去有點兒悲傷,但各位千萬不要悲傷,它是一條美麗動人的傷疤,沒有大家想象的那樣猙獰險惡。大裂谷全長6400千米,經過很多國家,比如以色列、肯尼亞、贊比亞,坦桑利亞,而埃塞俄比亞境內的裂谷長度是最長的,盡管埃塞海拔高,但是谷深可是不容小觑的,最深的地方能達到兩千米,有的地方能看到瀑布,可謂‘倚天絕壁,直下江千尺’。”
衆人面露憧憬。
許欣換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各位待會兒可能會看到不少狒狒,記住我的話,不要靠近它們,想拍照的話離遠一點,找安全的地方,懸崖上不要去,免得發生意外……”
十來分鐘以後,大巴終于停下,衆人陸陸續續下車,面對近在咫尺的大裂谷,不約而同發出驚呼,呂微落在後面,臉上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悅。
這裏的天空藍得如同一望無際的海洋,白色的雲朵仿佛散落分布的小小島嶼,大裂谷蜿蜒爬向遠方,從天而來,往天而去,裂谷兩側高山起伏,視野所及之處長滿了各種植物,蒼涼,廣袤,蘊含無窮無盡的力量,讓人心生敬畏。
呂微有一種身處世界盡頭的錯覺。
她看地專心,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背包什麽時候跑到了沈易淮的背上,可是面對此番景象,她自然沒了忸怩勁頭。
她粲然一笑,感嘆道:“真美。”
沈易淮短暫失神了一下,也笑了,用一種能撩動人心的聲音宣布:“地球最美麗的傷疤。呂微,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