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7-4
經過反複考量,呂微接受了張紹飛提的直接出售咖啡豆給顧客的提議。除了之前從他投資的烘培廠購買的耶加雪菲和西達摩咖啡豆,她決定還購買哈拉爾咖啡豆一并銷售。
她本來打算先購買一定數量的三種咖啡豆囤着,然而張紹飛并不贊成她的想法,建議她接受顧客的預訂,根據實際訂單量進貨,稱這樣能更好地保證咖啡豆的新鮮程度,也能減少前期資金投入、最大限度地實現零庫存,從而降低風險。
呂微為此特地聯系了劉運傑,請他幫忙檢查一下即将簽訂的銷售合同是否有問題。
劉運傑欣然來到咖啡館,當場研究了合同以後,笑道:“這位張先生确實很為Red咖啡館考慮,這份合同沒什麽問題,你可以簽給他。”
呂微放了心:“對,直接出售咖啡豆這個點子還是他想出來的,他算是紅姐的患難之交,肯定希望咖啡館越辦越好。”
提到紅姐,他的表情帶上了一點迷惘:“我只知道她去過埃塞俄比亞,但是不清楚她在那邊經歷過什麽,她跟我說起那段時光,總是一筆帶過。”
“聽張先生說,她之前在上海創業失敗,然後去埃塞俄比亞散心,回來以後就開了這間咖啡館。”
他攪拌着冒着熱氣的咖啡,嘴角挂上一點淺淺的笑意:“她就是這麽有魄力的一個女人,我活到這個歲數,佩服的人很少,她算是其中一個。”
“您愛她嗎?”
這句話在呂微心中徘徊了很久,她知道這個問題很唐突,本來不準備真地問出口,此時卻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她十分懊惱,“對不起,我太冒犯了。”
“沒關系,”他臉上的笑意不減,似乎對這個問題早就習以為常,“不止你一個這麽問過我,當然,我愛她,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我就意識到這一點,從來沒在誰面前掩飾過。”
他充滿閱歷的一雙眼睛裏此時閃爍着溫柔寧靜的光芒,她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覺帶了幾分憐憫和同情,想到他們的結局,她內心有說不出的難過。
劉運傑顯然感覺到了她的心思,反過來安慰她:“紅姐總說你是個善良的孩子,現在看來還真是。你不用為我感到遺憾,呂微,我從不覺得愛上她是一件錯誤的事,關于她的一切,我都甘之如饴。她一向只把我當作好朋友,我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就算她還活着,她也不會跟我在一起。”
他這般豁達,她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笑了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一邊穿上,一邊說:“這份合同你放心簽,要是有別的問題,随時給我打電話。”
她也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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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他出去,他走下臺階,卻突然站定,回頭看了一眼咖啡館,感喟道:“呂微,謝謝你把Red咖啡館保持得這麽好,看到它,我就想起我每次出現在這裏時,她那副不淡定的模樣,也算給我留了一點兒念想。”
呂微目視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心裏不禁堵得發悶,再想一想自己跟沈易淮的跨國戀愛,心情越發惆悵起來。
兩人在一起一個月了,除了每天晚上跟他煲半個小時的電話粥,她的生活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改變。她跟他的感情似乎從一開始便直接進入了平淡期,沒有經歷別人所謂的如膠似漆的甜蜜期。
她之前從未戀愛過,不知道這種戀愛狀态是否正常。
沈易淮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人,然而在成為男女朋友之前,他們之間的相處來得并不愉快。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到一天,又馬上面臨長久的分別,她還沒來得及真正體驗一下愛情的滋味,便獨自回了國。
偶爾,她會嘲笑自己的這種無病呻吟。他們身處不同的國家,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完成,能每天通電話已經很不容易了,何必在明知現實不允許的情況下做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她連這一點考驗都承受不了,還談什麽喜歡呢?
她得承認,沈易淮是一個十分體貼的男人,從來沒有冷落過她,每天晚上在她臨睡前會給她打電話,有時會找她視頻,跟她講話總是溫聲細語的,明知道她故意跟他擡杠,也會大度地讓着她。
她安慰自己,她的感情能得到他的回應已經夠幸運了,她得知足,不能太貪心。
好在跟張紹飛簽好合同以後,她又多了一項工作要做,沒那麽多精力再患得患失。
半個月下來,Red咖啡館收到顧客不少訂單,雖然量不大,但好歹算是有了一個比較像樣的開端,加上天氣轉晴,來喝咖啡的人漸漸多了一些,咖啡館的營業額沒像前段時間那樣下滑,反而增長了不少,讓她開心很多。
十二月的第三個星期二,這一天照舊是一個溫暖的大晴天,呂微吃了午飯以後,在一樓樓梯後面的儲藏室裏清點庫存的咖啡豆數量,聽到風鈴聲響起,她從門後探出頭來,看清來人是許久未見的章曉冉,十分驚喜。
“曉冉,你好。”
章曉冉穿一件厚厚的深灰色妮子大衣,脖子上圍着一條打眼的紅色圍巾,頭發蓄長了些,看上去沒那麽男孩子氣了。她咧嘴一笑:“微微姐,店裏只有你一個人嗎?”
呂微放下筆,走了出來,打量她幾眼,也笑了:“對,現在天不熱了,不必找地方躲太陽,來咖啡館的人沒那麽多了,我一個人忙得過來,所以沒招服務員。”
她招呼章曉冉坐下,問她想喝什麽咖啡,然而章曉冉的笑容一下子斂去。
“微微姐,我今天過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呂微疑惑地坐下:“什麽事?”
章曉冉卻支支吾吾,半天沒有開口。
呂微既好奇又擔心:“怎麽了?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章曉冉漂亮的眼睛裏沒有一丁點兒神采:“我想問問……呂凡最近還好嗎?”
呂微呆住,繼而笑着搖頭:“那小子好得很,昨天晚上還來過咖啡館。”
章曉冉聲音急切:“那他有跟你說過什麽嗎?”
呂微被她語氣中的遲疑弄得也有些驚惶了,收起笑容,暗暗琢磨着,難不成她跟弟弟兩個人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呂微接下來的第一個反應是看向章曉冉的肚子,不确定地說:“你們不會.......”
“不是,”章曉冉臉紅地打斷她,“跟我沒有關系。微微姐,呂凡好像生病了。”
呂微吓了一跳:“生病?我弟弟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前兩天不太舒服,去醫院的時候碰到他,他當時站在一樓大廳對着手中的一張單子發呆,神情恍惚。我不放心,把他手中的單子搶了過來,發現是他做胃鏡的檢查報告,照片上有好大一塊隆起,很吓人,像是腫瘤......”
呂微一驚,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你确定那是我弟弟的檢查報告嗎?他怎麽說?”
她扯了扯嘴角:“他很不高興,沒等我看完就奪回去了,我問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沉着臉,警告我不要告訴你,然後就走了。”
呂微的心一瞬間跳得飛快,她走到收銀臺,拿起手機撥打呂凡的電話,他很快接了。
她劈頭蓋臉地問:“小凡,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似乎怔住了,笑着回答:“我挺好的啊。”
她閉了閉眼:“你跟我說實話,別騙我。”
他沉默片刻,輕聲問:“是不是曉冉告訴你的?”
“你別管誰告訴我的,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前幾天感覺胃不太舒服,就去醫院查了一下胃鏡,胃沒有問題,意外發現食道上長了一個小東西,”他不甚在意地說,“醫生說了,是良性的,不礙事。”
呂微并沒有因為他這句話放松下來:“你在學校吧?哪裏也別去,等我過來。”
她收了電話,轉身看到章曉冉還坐在原地發愣,于是勉強一笑,安慰她:“曉冉,小凡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我現在就去學校找他,然後找醫生問清楚。”
章曉冉點頭,随她一起去了H大。
呂凡站在校門口,看到她們兩個同時出現,臉頓時沉了下來。
呂微抓住他的手:“你的檢查報告帶了吧?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他卻不動:“姐,你不用太緊張,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應該是平滑肌瘤,良性,不要緊的。”
她對“平滑肌瘤”這個醫學名詞沒什麽概念,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怎麽治療?吃藥能消掉嗎?還是需要做手術拿掉?”
他躊躇一下,說:“得做手術,不過現在醫院那邊床位很緊張,醫生說差不多得一個月之後才能給我動手術。”
她被他輕描淡寫的态度激怒:“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還叫曉冉瞞着我?”
“我是怕你擔心。”
“這叫什麽話?我是你姐姐,難不成你打算到時候自己一個人去做手術?”她深呼吸一下,“醫生确定是良性的嗎?”
他沒有作聲,她想,在這種事情上,醫生當然不會給患者一個明确的結論。
“他判斷應該是良性的,具體情況得等手術之後的病理報告。”
她抓着他往路邊走:“你現在必須跟我去一趟醫院,我要當場聽聽醫生怎麽說。”
他沉吟一下,還是妥協了,看到緊緊跟在身後的章曉冉,面無表情地說:“你在學校待着,不用跟着我們。”
章曉冉卻倔強地不肯走,呂微知道她同樣為呂凡的事情着急,出來打圓場:“讓曉冉跟我們一起去吧,她一個人在學校只會更加擔心。”
章曉冉直視着呂凡的臉:“你放心,我去聽一下醫生的說法,要是沒什麽事,以後我都不會再多管閑事。”
他看上去有點兒無奈,或許礙于呂微在場,沒再多說什麽。
三個人坐出租車去了醫院,醫生看了檢查報告,說:“這個隆起有點兒大,但是表面光滑,邊緣很清晰,依我的經驗來看,應該是良性的,看起來很像平滑肌瘤,至于到底是不是,需要手術以後化驗了才能确定。”
呂微問:“什麽是平滑肌瘤?”
“平滑肌瘤是一種良性腫瘤,病變發生在皮膚的平滑肌細胞,由平滑肌的異常增生引起。”
呂微判斷這種腫瘤并不嚴重,總算稍微緩了口氣:“林醫生,那最快什麽時候能給我弟弟做手術?”
林醫生扯過日歷看了一下:“我這邊1月19號可以安排做手術,不過在做手術之前,還需要做一個超聲內鏡檢查。食管壁有五層,做內鏡檢查可以确定腫瘤發生在哪一層,初步判斷腫瘤的性質。不過做這個檢查需要預約,預約成功以後,還要等兩個星期。你弟弟要是能在1月19號那天接受手術,現在就得預約做檢查了。”
呂微靜默數秒,突然問:“那這個手術是開胸做嗎?”
林醫生笑了:“不用,這種情況都優先采取微創手術。你不要太緊張。”
她略微放心,問清楚該怎麽預約,道了謝以後,拉着呂凡出了門診室。
章曉冉跟來時相比平靜很多,她沒有繼續留在醫院,坐車先回了學校。
預約好了做檢查的時間,呂微送呂凡回學校的路上,她說:“小凡,你別怪曉冉,她是真地擔心你,你是男孩子,對她寬容一點,別動不動就甩臉色給她看。”
他點頭,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不會怪她的。對了,姐,我生病的事,你別跟他說。”
意識到他口中的“他”指的是父親,她不禁苦笑了:“你動手術那會兒快過年了,你肯定回不了老家,不可能瞞得過他的。”
“我到時候就借口學校有事,反正你每年過年都不回去,我一個人回去也沒什麽意思。”
她默然不語,自從來到C市上大學,她的确從不回老家過年,每年只在母親忌日那天回去祭拜母親。父親在第一年過年的時候倒是打過電話問她為什麽不回去,後來再沒問過,不過她并不感覺孤獨,過去兩年的跨年夜,她都是跟紅姐一起度過。
然而今年紅姐不可能再陪着她了,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這一晚,她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醫生的話比較樂觀,但生病的人畢竟是她弟弟,她沒法兒當作什麽事都沒有。她也為自己沒有照顧好呂凡而自責內疚,心裏五味雜陳,始終無法心平氣和。
她想找沈易淮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他的手機不知道是沒電還是怎麽了,打了好幾遍都提示關機。
白天他給她發過一條信息,說晚上有事,沒辦法跟她通電話,她倒并不擔心他,只是這種無人可以依靠的感覺讓她有些無助。
她輾轉反側,一直折騰到淩晨,才倦極而眠。
作者有話要說: 沈某人為啥關機,因為,他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