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9-4

周三早上,林醫生來病房查房,帶來了呂凡的病理報告單。

報告顯示是食道腫瘤,良性。

呂微聽到“良性”二字,頓時眉開眼笑,不顧一衆醫生在場,抱着呂凡的臉猛親了他一口,惹得在場的人全部笑了。

醫生走後,呂微叫呂凡抽空給呂正群發一條短信,呂凡雖然不情願,還是聽她的話通知了一下。

她對着報告一字一字地看了很久,然後面對窗戶坐到床邊,樂呵呵地拿出手機,打算給章曉冉發條微信,卻聽靠坐在床頭的呂凡冷不防地說:“不用跟她說了。”

她沒有理他,找到跟章曉冉的聊天對話框,開始打字。

他一把奪走她的手機塞到枕頭下面:“姐,真不用了。”

“小凡,跟她說一聲,她才能放下心,你總不會希望她繼續為你擔驚受怕吧?”

他沉吟,略顯不自在地垂下腦袋:“我剛剛跟她說過了。”

她錯愕,覺得自己糊塗了,腦筋有點兒轉不過彎來:“你主動跟她說的?”

他沒有否認:“嗯。”

她戲谑地挑了挑眉毛:“你是以普通同學的身份告訴她的,還是......嗯?”

他撓了撓頭頂,臉上很快浮出兩片淡淡的粉色:“我也不知道,開學見了面以後再說吧。”

她恍然大悟地長長“哦”了一聲:“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這是想做人家男朋友了?”

他往後一靠,用一個白眼掩飾他的尴尬。

她大笑:“前兩天我跟你提到曉冉,你還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跟受了情傷似的,怎麽一下子轉變得這麽快?”

Advertisement

“我跟你承認了呀,我是喜歡曉冉的。”他對她的調侃不以為意,“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開始一段感情,我還是學生,現在還一無所有,談感情早了點兒,加上家裏發生過的那些事,我不确定她知道以後,會不會無法接受我有那樣一位父親......所以我沒法兒不在這件事上慎重一點,考慮清楚這份感情到底有什麽意義,重要到何種程度。”

她短暫靜默了一下,抿了抿嘴,笑了:“我一直覺得自己對待感情已經夠消極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要悲觀,真不知道我們這樣算是對自己負責,還是在瞎折騰。小凡,你是你,他是他,他是什麽樣的人不代表你就是什麽樣的人,你以前勸我,不能在什麽都沒有經歷過的情況下,否定一切。這句話,我現在也送給你,”

呂凡好笑:“別人聽到我們姐弟倆的對話,還以為我們是哲學家呢。其實我這兩天想了很多,曉冉對我是真心的,我并不懷疑這一點。動手術以前,我有過一個念頭,如果手術順利,結果是良性的,我會給自己一個機會。我目前的确一窮二白,除了勉強能拿得出手的學習成績,沒其他任何出衆的地方,但是只要她還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一定會努力,不辜負她這麽久以來對我的付出。”

呂微握住他的手,感喟道:“看來你真的長大了。”

“你這口氣,好像中年大媽呀。”他做了個受不了的抖肩動作,“當然了,還有一部分原因來自于你。你跟姐夫起的表率作用太強了,姐夫對你那麽好,你又時時在他面前流露出我從沒見過的嬌羞,我不相信真愛也不行哪。”

她撲哧一笑,再想起沈易淮,感覺還真是跟從前不太一樣,可是......她真地在他面前表現地很“嬌羞”嗎?

第二天是呂凡出院的日子。上午,沈易淮早早來到醫院,為了接呂凡出院,他特地跟公司請了半天假,下午還要趕回去上班。

幫着辦完出院手續之後,他開車送他們姐弟倆回去,上了車,他提議他們直接住到他那套公寓裏,呂微說什麽也不願意,态度十分堅決,他只好放棄這個念頭。

路程過去一半,沈易淮放在中控臺上的手機響了。呂微怕他分散注意力,主動探身拿起手機,想給他看一眼手機屏幕。不經意的一瞥,她突然愣住,全身如同石化了一般,無法動彈。

電話是她的小姑呂正芳打來的。

呂微不認為呂正芳跟沈易淮有工作或者生活上的往來,既然如此,呂正芳為什麽會打他的電話呢?

呂微盯着屏幕怔怔出神,大腦飛速運轉着,想理出一個頭緒。

沈易淮笑容可掬地瞄了她一眼,問:“怎麽了?誰的電話?”

她面無表情地把手機舉到他眼前:“這個人是我的小姑,你們應該沒交集吧?她為什麽會打電話給你?”

他眸光一沉。

半躺在車後座的呂凡聽到她說的這句話,驚訝不已。

手機鈴聲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響着,呂微沒有等到沈易淮的回答,于是直接打開免提,按下接聽鍵。

呂正芳尖細的嗓音立刻充斥了整個車廂。

“易淮啊,你好,我是小姑,我今天打電話,是想提前給你拜個年,順便跟你說聲謝謝。上次我去C市看呂微,你給我的三萬塊錢幫了我跟你姑父很大的忙,房子首付已經付清了。”

呂微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沈易淮,搞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震驚還是憤怒。她本以為呂正芳當時沒有糾纏她是因為良心發現了,沒想到是他出面,替她擺平了這個麻煩。

呂正芳聲音愉快地繼續說道:“我跟你姑父很想當面謝謝你,但實在是抽不開身,正月沒法兒上門給你拜年,你體諒一下,別怪罪。對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話說到一半,她吞了一口口水,又笑了:“我們給你表弟買的房子,首付的确付清了,讓我們發愁的是,裝修的錢又湊不起來了。你看……能不能再借兩萬塊錢給我們周轉一下?我們到時候一塊兒還你。你放心,我不會再去找呂微的,也不會讓她知道這件事。”

呂微驚呆了,握着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她的掌心一片冰涼,胃裏一時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呂正芳沒有等到回應,等不及連“喂”了幾聲。

呂微狠狠閉一下眼睛,冷言冷語地開口:“你敲詐人的手段能不能高明一點兒?我真是服了,你從我這兒要不到錢,居然把主意打到我朋友身上?你真不知道廉恥二字是什麽意思嗎?信不信我可以告你敲詐?”

呂正芳似乎呆住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呂微見狀,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帶着惡狠狠的意味:“我警告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也不要再打電話給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說到做到。”

她想也不想地掐斷電話。把手機重重丢回到中控臺上,雙臂抱胸,注意力投向窗外的蕭瑟冬景,一語不發。

沈易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沒有出聲,只有扯得緊緊的下巴線條暴露出他的情緒。

呂凡嘆了口氣,想說點兒什麽,最終還是忍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呂微住的地方,她仍然一句話不說,下了車以後,徑自拉開後座車門,扶呂凡下車,帶他上樓。

沈易淮把呂凡住院時用的衣物拿上來,也進了屋。

呂微對他視而不見,先扶呂凡去她卧室的床上躺着,然後回客廳倒了一杯開水放到床頭櫃上:“小凡,這個水必須等它涼了才可以喝,你要注意一下溫度。你現在身體比較虛弱,這幾天好好卧床休息。”

“我知道。”他安慰道,“姐,你別怪姐夫,也別跟他吵架,小姑這個人向來很難纏,姐夫會借錢給她,也是怕她找上你,讓你不開心。”

“放心,我不會跟他吵架的。”

她關上房門出來,打算燒一點兒開水,路過衛生間,側頭一看,沈易淮正站在淋浴噴頭下面,檢查窗戶的防盜窗是否結實。她倚着衛生間的門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努力想表現地心平氣和一點,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諷刺意味。

“看來你對我住的貧民窟很感興趣嘛。”

“沒有。”

他走過來牽她的手,帶她坐到客廳的椅子上。她掙紮了一下,他沒有松手。

“呂微,你別生氣,我可以解釋你小姑的事情。”

“沒什麽可解釋的,那天早上你大發善心送我這個傷號去咖啡館,碰到我小姑跟我吵架,于是你發現了我這個人對長輩有多麽苛刻。長輩有求于我,我卻不願意幫忙,你看不下去,慷慨地借了一大筆錢給她。你看,多簡單,我全都知道,你不必解釋。”

他皺眉:“不是這樣的......”

她抽出自己的手:“沒關系,說到底,是你幫了我的忙,讓我不用再受她打擾,我應該謝謝你的。你工作也很忙,早點去公司吧。”

“這件事,我确實做得很不妥,我當時只是希望她不會再去找你,沒考慮到其他,是我不對。”

她神情疲憊,有氣無力地揮一下手,打斷了他:“我這段時間很累,你還有工作,先去公司吧,我們改天再談這件事,好嗎?”

他當然只能先離開。

呂微搬出很早以前買的一張單人折疊床。呂凡以前偶爾會過來留宿,為了方便,她特地買來給他睡的,沒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場。

她打開折疊床,放在客廳靠門左側的角落處,擦幹淨,找來被褥,草草鋪完床以後,再去廚房淘米煮粥。

她回到客廳,始終心神不寧。呂正芳的那通電話無情地撕碎了她這段時間以來幸福生活的表象。她從來不認為呂正芳能重要到影響她的生活,然而她每一次的出現都會提醒她,她将永遠無法擺脫跟這些所謂的親人之間血緣關系上的牽絆。每每意識到這一點,她便有深深的無力感。

當然,她不可能再因為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逃避與人建立親密關系了。她完全清楚沈易淮給錢是出于好意,不是為了諷刺她,只是她多年來小心呵護的一點兒自尊太過脆弱,他送給呂正芳的三萬塊錢輕易将它粉碎了。她只覺得無顏再面對他。

呂凡從卧室裏走出來,擔憂地看着她:“姐,你還好吧?”

她皺眉:“你出來幹嘛,快回去躺着,我沒事。”

“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也難受,偶爾走兩步,當是放松了。”他端詳她的臉色,試探着問,“小姑來C市找過你?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坐回到折疊床上:“九月份。她來找我,問我借三萬塊錢,說是用來付房子的首付,我沒有借給她。我跟她說的話,大概被沈易淮聽到了,于是他給了三萬塊錢給她。”

呂凡厭惡地說:“太過分了,小姑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只有你想不出來的事,沒有她做不出來的事,真不知道我們姐弟了上輩子犯了什麽錯,要受這種罪,最要命的是,怎麽也擺脫不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來,略微擡頭,注視着她的臉,輕聲說:“姐,你不要難過了。你今天跟她說的話已經很明确了,她再厚顏無恥,也會有所忌憚,不敢再拿這些破事來找你的。”

她苦澀地笑了:“對她,我還真是做不到樂觀。”

“那就無視她好了。她若打你電話,你堅決不接;她若當面找到你,你就當沒看見,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你都不要理會。她自然會知難而退。”

“我知道,”她拉他起來,托着他的手臂,送他回到卧室,“你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好好休息。我出去轉一會兒,透透氣。”

她拿上包出了門,腳步邁得飛快,出了小區,直奔離得最近的ATM機,一口氣取了兩萬塊錢現金出來,因為額度不夠,剩下的一萬塊錢,她只能明天再過來取。

她思忖着,于情于理,她都應該把這筆錢還給沈易淮。這是她能跟他繼續戀愛下去的唯一辦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