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轉變
白殊意識蘇醒時, 感覺身子一邊有些熱,随即又感覺到右手上傳來很舒服的按壓感。不輕不重,先是按在掌心四處, 又慢慢捏過手指。
他半睜開眼,目光瞥過去,就見謝煐靠着床頭半坐,正給自己捏手。這床窄,兩人得貼着才能睡得下,他身邊的熱源自然就是氣血旺盛的太子殿下。
謝煐穿着中衣, 左邊肩頭隐隐透出下方的黑龍。白殊看自己手臂,應該也是穿着中衣。他想了想, 卻實在記不起昨晚是怎麽脫的外袍。
白殊見謝煐面上表情頗為認真,目光專注地落在自己手上, 忍不住帶着笑意懶懶開口:“這都休息過一夜, 才想起給我按摩手, 是不是晚了點。”
謝煐轉頭看過來, 眸子黑沉沉的。
不過, 白殊目光從他頭發中的耳朵上掃過, 确定帶着點紅,心下都有些好笑——在他認定太子殿下是只心機狗的時候,又總會在小細節上被對方純到。
謝煐很快收回視線, 繼續給白殊按捏右手, 一邊道:“我醒來時,見你右手出現微顫。稍後要不要讓楊大夫看看?”
白殊一愣, 試着動動右手, 反複幾次握拳又松開, 并沒有感覺到異樣, 便道:“我先自己檢查下好了。”
謝煐于是不再說,卻依然沒有松開手,只默默地繼續按捏。
白殊也沒抽回手。他現在還犯着困,半眯着眼要睡不睡的,随意問道:“什麽時辰了,你沒事要處理?”
“昨日便料到晚上要給百姓賜福,會喝多,已經交待過今日的事,十二郎和子山會處理好。”
謝煐聽他聲音沒什麽精神,又道:“還早,你若不餓便再睡會兒。”
白殊含糊地應一聲。但困歸困,生物鐘讓他醒的,也不容易再入睡。
就在這時,他腦中響起小黑的聲音:“我不過是自己跑出去玩了一晚,你就要抛棄我了嗎,狠心的主人?”
白殊頓時精神了點:“啊?”
小黑告狀:“我昨晚回到帳篷裏,發現我的小墊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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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等我問問。那你在哪睡了?”
小黑:“跑議事帳篷裏的墊子上睡的。”
雖說它身為一只貓,随地一趴便能睡,但作為陪伴人類多年的AI,總會沾染點人類的習慣,沒有床就感覺睡不安穩。
白殊動動拇指,在謝煐按捏的手指上劃過,問道:“小黑的墊子呢?它說昨晚回來沒見着。”
謝煐動作頓了下,才低聲回:“你昨晚把帕子扔在它墊子上,我便收了起來。那個扔掉吧,今日讓人去城裏給它買張新的。”
白殊撲哧一笑:“那可得趕緊給它弄個新的,它都鬧小脾氣了。”
謝煐聽見他笑,終是忍不住轉頭來看他,目光先描摹過他彎彎的眉眼,再不由自主地停于那上翹的雙唇,情不自禁地擡手在他唇下輕輕抹過。
“……嘴有點腫,要上藥嗎?”
白殊懶懶地回視,目光也從映出自己的鳳眸向下滑,定在說話時微微開合的薄唇上。
“需要上藥的是你吧,都見了血。”
昨晚這心機狗學得倒是快,叼着了就不肯撒嘴。最後白殊不得不狠狠咬他幾下,才讓他消停安分下來。
謝煐聞言,伸舌輕輕舔過唇上的傷處。
這一瞬間,白殊感覺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驟然變了氣勢,從仿佛渴望主人疼寵的大狗,變成如同盯上獵物的狼。
白殊跟着伸舌舔舔下唇——訓狼也很有意思。
謝煐凝視他的眼眸頓時變得更黑沉,手下微微加進點力道,将他下巴略略擡起些許……
此時,外頭傳進馮萬川小心翼翼的低聲:“殿下?是起了嗎,可要洗漱?”
謝煐動作停住,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開目光,應聲“進”。躺在內側的白殊悶笑兩聲,撐坐起身。
兩人下了床,各自将頭發梳好紮起,剛巧馮萬川和知雨便搬着水進來。
帳內只有一個盆架,謝煐示意知雨伺候白殊先洗,讓馮萬川拿外袍給自己穿上。
白殊卻是捏起架上的肥皂:“知雨,先舀水讓我洗手。”
知雨進來前已經被馮萬川叮囑過,別亂看別亂問。他聽着那話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家郎君,現下見白殊精神尚好,身體行動看着也沒有不适,才放下心,聽話地拿起水瓢舀水。
白殊在溫水下打濕手,悄悄瞥向謝煐,果然見對方的目光轉過來停住。
他用肥皂擦過兩邊手掌,一邊慢條斯理地在泡沫中搓着手指,一邊狀似無意地問:“昨晚殿下是不是出去擦洗過?我喝了酒睡得沉,都沒察覺。”
他們來治疫的時間正是一年中最熱的三伏天,但出門在外還時時用冰盆太奢侈,加上顧忌白殊受不住冰的涼氣,謝煐只得每日擦洗四五次來降溫解暑。
為此,旁邊特意紮了個專用帳篷,白殊晚間也會去擦洗一下。一直到七月底開始起了涼風,謝煐擦洗的次數才有所下降。但晨練後和睡前各一次總是要的,下午的時候看情況。
馮萬川伺候着謝煐穿衣,見他沒出聲,便代為回道:“殿下昨夜醒了酒,的确擦洗過。”
白殊心中暗笑——什麽醒了酒,果然是裝醉的,難怪昨晚明明出了一身的汗,剛才看卻是清清爽爽。這樣的話,估計還幫自己也擦過臉和手。
白殊沒再問,洗完手便漱口洗臉,再讓到一旁去穿衣。
他一邊讓知雨幫着整外袍,一邊問:“知雨,那幾張方子交給紮巴了嗎?”
紮巴他們也是今日走,先前已經辭過行,今日就不特地過來了。
知雨笑着應道:“昨晚給了。郎君交待小人的事,小人哪次出過錯。”
白殊擡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
謝煐瞥過來的目光在知雨頭上停留一瞬,又低下頭去洗好臉,才問:“什麽方子?”
“用來猱制皮子的,制出來能比他們現在的工藝要好,更賣得起價。”
白殊說完,又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擺膳吧,我去哄哄小黑。”
待他和知雨出去,謝煐指指卷起塞在床下的蒲團,吩咐馮萬川道:“一會兒把這張扔了,讓人今日之內去城裏買張新的。”
馮萬川應着是,端盆提桶要往外走。走出兩步卻還是忍不住回過身,小心試探道:“要不要把楚溪侯那張床撤了,帳裏能寬敞些?”
見謝煐瞥過來一眼,馮萬川忙道:“是臣想岔,殿下與楚溪侯光風霁月……”
謝煐打斷他:“三郎的身子還得再養一段時日。”
馮萬川的後半句話噎在了嘴裏。
“有什麽須準備的,你且打聽着,先準備起來。”
交待完,謝煐揮手示意他退下。
馮萬川端着水剛退出去,頓時滿臉都是糾結之色。一時想着,若先帝後在天有靈,知道唯一的子嗣走上男風之道,不知會作何感想。一時又想着,楚溪侯人品樣貌俱是頂尖,又幫助殿下良多,兩人畢竟成過婚,也難怪殿下忍不住動心。
紛雜的思緒中,昨晚他看到的白殊半懸在謝煐身上的那一幕突然又浮現在腦海,腳下便猛地一頓——殿下說的準備……該是準備給楚溪侯的吧?應該不會是……給自己準備吧……
迷迷糊糊地想到最後,馮萬川也唯有在心中念一句“願先帝後保佑殿下與楚溪侯”。
白殊抱着小黑再進到帳中之時,昨晚搬出去的長案已經搬回,上面擺着他與謝煐的早飯,以及給小黑準備的肉和水。
謝煐見他抱着貓進來,擡手将那盤肉和裝水的茶盞擺到案幾邊的地上,待小黑走過去吃喝,還給小黑順了順毛。
兩人和以往一樣用過飯,謝煐起身去處理事務。
白殊倒是閑下來了。如今病區裏還剩的少許病患有大夫們慢慢治着,不需要他再費心。
今日信使會将奏章送回京,盡管疫病已經算是平息,他們也得等朝廷批複同意之後,才能啓程回去。這消息一來一回就還得十天半個月。
白殊将賬房與馮萬川喚來,說了自己準備開肥皂作坊的事,托賬房幫在祝家村附近尋處合适的地點。
賬房現在左右無事,加上白殊與謝煐出手打賞都很大方,他也樂得多賺些額外的賞錢,滿口應下便回去準備動身。
白殊又讓馮萬川坐下,慢慢和他說:“還是老樣子吧,核心人員由殿下出,技術是我的,原料成本和雇工成本雙方平攤,最後五五分潤。總管回去挑幾個信得過、能管得住人的,再動員些技術骨幹,過來這邊辦流水線作坊。
“工錢開高點,想必會有人樂意。若是有人有顧慮,可以答應他們幾年後再遷回京裏。別逼迫着,這邊離得遠,幹活的人若是心裏不樂意,很容易出亂子,我們還顧不上。”
馮萬川一邊在心中感慨“楚溪侯真是太心善了,就是怎麽還和殿下算得這麽清呢”,一邊又有些擔憂:“這樣,會不會對劉家那邊有影響?不會讓您與他們生出嫌隙吧……”
白殊笑道:“無妨。一開始我便與表兄說好,香皂留給他賣高價,肥皂我則要以盡量低的價格向百姓銷量。待以後殿下登上大位,我還會慢慢在各地都辦起作坊。
“壓縮運輸成本後,售價還能再低,最終讓大部分百姓都能用得上。俗語雲病從口入,待百姓們都能用上肥皂,改善衛生環境,許多病也就能夠避免。”
馮萬川聽得吃驚,他完全沒想到白殊心中竟然有着這樣的設想,頓時有些肅然起敬:“楚溪侯放心,咱家定然會把人員安排好。”
白殊又道:“人才方面總管也得留意着,合适培養的人便花點力氣先培養起來。日後各作坊要擴大規模,便能直接頂上去。總管最好給自己也培養幾個得力副手,殿下離不開總管,作坊這邊的事卻又會越來越多。”
馮萬川心中一凜,連聲應下。他原以為白殊這麽說是想安插人進來,但聊來聊去都沒見白殊有下文,才知白殊真只是提點,禁不住再次在心中感慨白殊的胸襟。
白殊剛把這些事安排完沒多久,有東宮衛送來一塊新蒲團。
小黑從白殊懷裏跳下來,站上去踩踩嗅嗅,便躺下來伸個懶腰。
白殊伸手撓撓它下巴:“新墊子,開心了吧。”
小黑舒服地仰着脖子,尾巴輕輕晃動:“你昨晚是不是又撩他了,我回來聞到了味道。”
白殊動作一僵,又佯裝自然地收回手,拿起案上的扇子輕輕扇風。
“不是我撩他,是他撩的我。”
“随便你們誰撩誰吧。”小黑半卷着身看他,“以後我是不是不能睡你床邊,只能睡外間。”
白殊想起謝煐好幾次特意讓小黑出門的情況,現在小黑專門一提,還真有那可能。
“也不能什麽都聽他的。”白殊慢慢搖着扇子,“你要想睡房裏就睡,他要有意見就他自己出去。”
小黑晃着尾巴搜索片刻,回道:“我也不是那麽想睡房裏……我覺得你們會吵我睡覺。”
反正只要保持在百米之內,它和白殊的聯系就不會斷。
白殊用扇面輕輕在它頭上拍一下:“沒良心的小東西。”
小黑甩甩頭,又問:“以前每次有人約你,你都直接拒絕,還說自己不會和人約。那現在是決定和太子好好過,不準備離婚了?”
“我們結過婚的,當然不是約。”白殊聳下肩,“只是現在我和太子處得還算開心,可以過過日子,以後要是不開心了,該離還是要離。”
小黑繼續搜索:“這種言論有點像渣男語錄。”
白殊再次用扇面拍拍它:“別在你那不靠譜的數據庫裏搜索。”
這麽說着,他的目光便漸漸變得深遠:“而且,你也不能用我們那個時代的觀念來套這個時代的人。太子可是要當皇帝的,你覺得他有可能不要孩子來繼承皇位嗎?生一個可能還不保險,得生好幾個吧。”
小黑不解:“那你不是該早早和他說清楚,劃清界限?”
白殊無奈:“我本來也沒想和他怎麽樣啊,誰知道怎麽就莫名其妙地發展成互幫互助了。”
小·AI·耿直·黑:“現在說也不晚。”
白殊眯着眼回味一下,禁不住伸舌舔過唇角。
“但其實感覺也不錯……以前有個絕症壓在身上,我想做的事又那麽多,就沒這心思。如今身體好起來只是時間問題,我在這裏也沒什麽特別想去做的事情,那不好好享受一把,豈不是浪費老天給我的重生機會?反正他現在沒別人,就先這麽着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