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表裏
謝煐過來一趟, 攪得白殊又清醒地看了好幾集,最後才在劇情的催眠下睡過去。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白殊和小黑抱怨:“沒有劇情刺激有趣一點的嗎?”
小黑搜索完畢, 回他:“雖然背景設定各有不同,但劇情大同小異,都是講談戀愛的各種套路,因為當時你讓我買的是‘愛情偶像劇’這個分類。”
白殊退而求其次:“那有沒有男主角長得硬朗一點,或者身材像太子那麽好的。”
小黑對比完畢,回他:“沒有。”
白殊震驚:“我們聯邦的男明星就這質量?”
小黑:“有硬朗、身材好的男明星, 但人家不演偶像愛情劇。你非要找的話,愛情動作片裏有不少身材好的, 劇情也算‘刺激’。”
白殊興致缺缺:“那算了,那種片子我早就膩了, 刺激不到我。”
他上輩子出身荒星, 又身染絕症, 如果只拿聯邦那點救濟金, 根本不可能有出頭之日。白殊為了賺錢買藥與學習, 借了個好心社工的身份, 在星網上接各種來錢快的零工。
其中一項就是給那種片子做剪輯,還因為剪得又快又好而在圈內小有名氣。但也因此,別人十七八歲的時候青春燥動, 他卻是早早就心如止水。
白殊想了想, 又問:“對了,那晚我到底是為什麽讓你去浪費錢買那些東西。”
時間久遠, 慶功宴又太多, 他能對那次有點印象, 還是因為那是他唯一一次醉酒。
小黑檢索記錄, 如實回道:“你部下說要搞‘沒反應挑戰賽’,起哄叫你贊助。文件夾裏那些片子都是你親自挑的,我只負責下單,和連接投屏播放。
“比賽過後,他們都說你是當之無愧的‘聯邦第一性冷感’。你不服氣,認為是那些片子只有欲沒有情,才無法打動你,于是讓我去買了大量愛情小說和影視劇。”
白殊:呵呵。
一邊承受着死去記憶的突然襲擊,白殊一邊吃完早飯喝完藥,又吩咐人去傳話套車,準備出門。
Advertisement
馮萬川跟着套好的馬車一同過來,躬身詢問:“楚溪侯可否告知要去何處?”
出門前留下去處和返回時間是應該的,便是他不來問,白殊也要交待院中的小厮。
于是白殊笑着回道:“去應玄觀拜會國師,順便也去醫館看看楊老大夫,午間會回來與殿下一同用膳。”
既然謝煐努力燒了那麽久的溫水,白殊決定先在吃飯上保持這段時間養成的習慣。
馮萬川沒想到白殊主動提起這個,倒是省了他的撮合勸說,樂得見牙不見眼:“好好,一會兒咱家讓人往宮裏遞個話,殿下必然不會耽擱。”
白殊又狀似無意地随口道:“下晌我要去見表兄。上回我聽他說想尋玉雕大師,不知總管可有推薦?”
馮萬川一口氣推薦了三四個,還簡單介紹了下雕工風格。
白殊仔細聽着,又假作好奇地問:“這邱大師的風格,我聽着有點像殿下送我那塊鎮紙?”
馮萬川點頭笑道:“當年雕那鎮紙的,正是邱大師的父親。自然,更是大師中的大師,只是聽說如今已經封刀,不再雕玉了。”
白殊仔細記在心中,便和他作別,上車出門。
白殊昨日下午便派出小厮往今日要拜訪的各處送帖子,今日到應玄觀稍一敲門,先前接侍過他的小道童便開了半扇門讓他們進去。
白殊示意知雨給道童送上素糕點,溫聲道:“外頭稍回來的,安陽沒有,給小道長嘗個新鮮,甜甜嘴。”
道童一板一眼地謝過,又道:“師父尚在閉關,不便見客。”
國師一年當中就少有不閉關的時候,白殊也不在意,只道:“那我上柱香吧,都兩月未能來上香了。”
道童便領人進正殿,給白殊和跟進來的知雨、孟大分別送上三柱清香。
白殊帶人拜過,讓知雨捐了三兩銀子的功德錢——應玄觀的規矩是每位香客最多只能捐一兩,多了不收。
道童送客之時,突然說:“師父上次出關時曾說,若是貴人來上香,便告知您留意一個日子。”
他接着便說了個日子。
白殊記下來,又問:“再沒有其他了?”
道童仔細想過好一會兒,搖搖頭。
白殊便笑道:“煩請小道長代我謝過國師。只要我在京中,開觀的日子必定都會來上香。”
他回到車裏,吩咐車夫去楊老大夫的醫館,才對小黑說:“那個日子,是在離奉城,你去追夜裏來人的那一天吧。你還做了什麽和以往不同的事嗎?”
國師知道白殊擔心的是什麽,既然特意提醒,肯定是和小黑有關。
小黑:“是那天。我沒做什麽特別的,不過,除了我獨自進皇宮的幾天,那是我和你斷開聯系時間最長的一次。”
白殊順着黑貓的背毛,叮囑它:“把次長的時間記錄一下,以後不能超過了。”
小黑回頭舔了下他的手:“記下了,放心吧。我也不想和主人分開。”
楊家的醫館就開在永寧坊裏臨着卯酉大街之處,離永樂坊中同樣臨着卯酉大街的上景宮不多遠,進一處坊門再走半條街便到。
車子在醫館附近停下,知雨在車窗外道:“醫館裏不知出了什麽事,門口圍了好多人,孟大哥已經讓人去打聽了。”
白殊挂起窗簾往外一看,果然如此。
他等了一會兒,便見一名東宮衛領着個雜役打扮的人過來。
雜役在車外行禮道:“醫館前堂不方便進,還請楚溪侯繞到側門,楊公在後院候着您。”
白殊下車跟着他走,頗有些好奇地問:“是出了什麽事?”
雜役輕嘆口氣:“平王府來人,堵在醫館裏,非要請楊公過府看診。”
白殊眨下眼,忍不住心中暗笑一下。
進到醫館後院,白殊和楊老大夫兩廂見禮坐下。
白殊讓知雨捧上一個箱子,先道:“我帶了些肥皂過來給醫館,待用完了,楊公直管讓人去我鋪子裏領,記我的帳上便是。老大夫與楊大夫高義,日後醫館所用肥皂我都給資助了。”
楊老大夫連忙推辭:“醫者懸壺濟世本是應當,哪可讓楚溪侯如此破費。楚溪侯偏幫一下,讓醫館能夠買到肥皂便已是恩情。”
自從青州治疫的話本傳開,京城裏的肥皂銷量一下大增,劉家沒有漲價,因此日子過得可以的人家都計劃着時常買來用。可正因為價格沒漲,在如今的搶購潮之下便是一皂強求。
白殊笑着擺下手:“楊公就莫要推辭了,肥皂成本不高,供你們一家醫館算不上什麽,我還準備給慈幼院供上。而且,我也有事想托楊公幫忙。”
楊老大夫聽此,才道過謝,讓雜役收下。
白殊細細說道:“我準備編寫一本防治疫病的冊子,将此次青州疫病的防治經驗都記錄下來。當然,所有大夫的供獻也會記錄在其中。另外,還會收錄一些其他常見疫病的防治之法。期間還請楊公幫我把把關,書成之後也幫忙宣傳一二。”
楊老大夫自是笑着應下:“此乃天下百姓之幸。吾兒昨日已和老夫細說過青州情形,此次多虧了楚溪侯準備充分,才能消彌一場大災。再者,聽聞此次治疫未有一名大夫染病,老夫也要謝過楚溪侯對醫者的憐愛之心。”
白殊誠懇道:“治疫防疫乃是靠着衆位大夫、與所有參與之人衆志成城,我只是提供一些自己知道的信息,都是借花獻佛,實不敢居功。”
楊老大夫慈愛地看着他:“那也是楚溪侯一片善心感動上蒼,仙人才會贈醫書于您解救百姓。”
白殊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好像真成了衆大夫對他所知之事心照不宣地默認來處。
說完正事,白殊帶着八卦之心提了一句前堂:“聽聞平王府的人在前堂鬧事,可須我幫忙把人趕走?”
楊老大夫面露無奈之色,卻是道:“沒什麽,吾兒能處理,就不勞煩楚溪侯了。”
白殊眨下眼:“我記得,在青州時楊大夫也為平王看過診……平王這是還不死心?”
楊老大夫看他這神色,握拳抵唇咳了一聲。他身為醫者,不可與旁人談論病患病情,不過,倒是可以說說別的。
“老夫與尚藥局的奉禦有舊,昨晚他便派人傳來話,讓老夫最好別沾平王的病。何況,吾兒已盡得老夫真傳,他束手無策的,老夫也是無能為力。”
楊老大夫說了兩句便覺心虛,轉話題道:“楚溪侯既來了,老夫為您請個脈吧。”
白殊也就沒再多說,笑着将手搭在脈枕之上,只心下琢磨着——平王都已經被關在府中閉門思過,底下人還敢如此嚣張。太子只說要留平王一條命,這面子卻是可以幫他扯下來了。
謝煐今日上朝也頗為有趣。
嘉禧帝原本就在為走私大案氣惱,看到謝煐更是心中不快。偏偏謝煐此次治疫實在完成得太漂亮,兩個月內消彌一場涉及半個州的大疫,疫情總共死亡人數才不到兩千,這功勞不賞都說不過去。
而且曹禦史等人也要記功封賞,沒有下面人都賞了,卻不賞領頭之人的道理。
嘉禧帝思來想去,最後想出個損招。
于是,謝煐在朝上聽到的嘉獎聖旨當中,提到自己的只有幾句話,後面則大篇幅地褒獎白殊。幾乎将功勞都往白殊頭上推,賞賜也多是分給白殊。
當然,占最大功勞的還是“賜給楚溪侯醫書的仙人”,所以白殊只得了賞賜,沒得封官。反而是那個“仙人”得封了個“慈醫仙”,還令謝煐與白殊在府中立像祭拜。
這聖旨一念完,下方群臣面色都有些古怪——聖上這是年紀越大,越不要臉面了嗎?
謝煐面上不顯,心下卻是聽得挺熨貼。朝中人人都當白殊與他對立,又哪知他二人早是夫唱夫随。既夫夫一體,那旁人誇哪個又有什區別。
嘉禧帝看謝煐沒什麽反應,故意道:“給楚溪侯的賞賜便讓太子一同帶回去吧,你二人既已是一家,特意分開倒是讓你們生分見外。”
謝煐淡定地躬身謝恩,再坐回座位上。
那句“你二人是一家”着實讓他聽得愉快,可惜不能在表現出來。謝煐暗暗吸氣,胸膛微微起伏,才将湧上來的笑意壓下去。
只是,他這副要笑不笑、暗自運氣的模樣,被旁人看在眼中,卻是個個都在心中猜測——太子怕是一回府就要拿楚溪侯撒氣!
想到白殊那谪仙之姿,衆人莫不在心中惋惜一聲。
下朝後,政事堂例行議事,嘉禧帝則傳來曹禦史問話。
原本他昨日便想宣人詳問青州情形,但平王進宮請罪之時,皇貴妃非要過來看兒子。結果平王其他事都沒提,單單先說了被反賊打成重傷的事,求着奉禦看診。
後面便是一片兵荒馬亂,雖然最終平王被送回王府閉門思過,皇貴妃卻是差點哭昏在紫宸殿,嘉禧帝好一番安慰才把她勸走。那時宮門已經落匙,他也心煩得緊,便将宣召曹禦史的事壓到今日。
此時聽曹禦史細禀完青州之事,和奏章上沒多大差別,嘉禧帝只問了句:“平王只是給青萊兩州的犯事官員牽線當靠山,沒做其他吧?”
曹禦史小心謹慎地道:“依臣所見的證據,當是如此。”
嘉禧帝點下頭,又問他是否見到謝煐與白殊如何相處。聽完回禀,略有些驚訝:“他們住一處,還共案用膳,不分餐?”
曹禦史回道:“那一晚的祭禮上,臣所見便是如此。”
嘉禧帝露出個嘲諷的笑,低聲嘀咕:“太子居然這麽怕白三郎給他下毒,不僅得時時盯着,連食物都要同吃。這白三郎也是不行,明明有朕給他撐腰,竟還被太子拿捏得死死的,也不曉得鬧點事。”
曹禦史一愣。嘉禧帝那話說得很輕,即使他注意力全在天子身上,也只隐約聽見一些。
嘉禧帝沒再多說,将人揮退下去。
曹禦史告退出殿,一邊往宮門走一邊暗自疑惑——太子是為防毒?可感覺不像啊,若真要防着人,直接把楚溪侯關在營內不是更好?
但他很快便壓下心思。聖上近幾年越來越剛愎自用,認定的事情幾乎聽不進旁人的勸。而且……
曹禦史想到疫病的兇險,以及跟着他下村子治疫的大夫們的議論,再對比平王所為,不由得暗自嘆口氣。
太子之才先前一直不顯,但經過治疫一事,別說尊奉“民貴君輕”的那一派士子,便是自認久經官場的他,此時心中也忍不住有所偏頗。
畢竟,哪個能臣會不想侍奉明主,在史上留一段佳話?
白殊回到上景宮,正巧謝煐也剛進門下馬。
謝煐過來車旁扶他,一邊道:“天子賞賜給你不少東西,我已讓人送去你院子。直接過偏殿去用午膳?”
白殊笑着應聲“好”,同時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他腰間。
謝煐上朝穿的是黃色的太子常服,此時腰間墜着塊龍形墨玉,玉佩下是被衣服襯得不甚明顯的明黃色流蘇。
兩人慢慢向偏殿走去,謝煐突然問:“這邊離你院子有些遠,以後是不是轉到寝殿來用膳為好。”
白殊聽他暗暗加重的“以後”二字,心中一笑,回道:“沒什麽,反正我飯後都要散步,也不差這點路。”
謝煐也就沒再多說,進到偏殿自去更衣,沒一會兒便換上偏愛的黑色衣服出來。
白殊目光再次掃過他腰間,發現玉沒有換。此時便是玉佩變得不顯眼,下方的明黃色流蘇倒是一眼可見。
謝煐身為太子,玉佩必然不會少。可換了衣服也沒換塊更搭的玉佩,顯然對先皇後專門找人雕的這一塊很是喜愛。
這次白殊的目光被謝煐捕捉到了,他順着看向自己腰間,随手托起那塊玉佩:“喜歡?”
白殊生怕他接着就是一句“喜歡便拿去”,忙道:“先前我看這玉佩與你很搭,只是都沒看出來下面有穗子,現在才知原來是黃色。怎麽不換個和太子常服不同色的,還是說有什麽規矩在裏頭?”
旁邊伺候的馮萬川道:“倒不是什麽規矩,只是殿下平日裏一直戴這塊玉佩。殿下又喜穿黑衣,玉佩形狀便不容易看出來,咱家只得綴個明黃穗子,免得在外頭碰上些只知看衣裳飾物的小人。”
大煜對日常顏色的管理并不嚴格,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只要有錢,各色常服都能穿得。但唯有明黃這個色,只天子與太子二人能用。
因此,碰到看衣識人的,便是看不清玉佩上的龍形,只消看一眼那明黃色流蘇,便能知道謝煐身份。
白殊聽得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謝煐目光看向他腰間,突道:“你似乎都不戴玉佩?”
白殊笑笑:“以前不怎麽出門,在家裏沒那麽多講究。偶爾出去,知雨就給我挂個香囊。”
說完,他沒等謝煐對馮萬川吩咐什麽“開庫房取玉佩”的話,直接續道:“下晌我去見表兄,正好從他那兒淘幾塊。”
謝煐果然沒再多言,只道:“衛國公府傳來話,喚我們晚上過去用膳。”
白殊一口應允:“出趟遠門回來,理應去探望一下兩位老人。”
此時午膳送上,兩人邊吃邊聊着上午的事。
聽白殊說起平王,馮萬川笑道:“張公子聽聞平王府下人四處尋醫,已然安排人出去散播消息了。”
白殊滿意颔首。
張峤手下的人相當得力,待到白殊睡過午覺,下午再出門之時,永寧坊的大街小巷裏都已經傳開了平王不能人道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