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外宿

“青樓”兩字剛出來, 謝煐的臉色就瞬間沉下去。

他身邊的白殊還沒什麽感覺,對面車裏的薛明芳與賀蘭和不自覺地挨在一起——當初帶回賜婚聖旨時,殿下的臉色都沒這麽難看。

薛明芳看到謝煐沖自己使眼色, 只得清下嗓音,低聲開口道:“三、三娘怎會想到去那裏?而且,你現下這身份也不方便……”

白殊笑容不變,聲音平穩:“你們腦子拐拐彎,又不是進了青樓就一定要狎妓。可以把那裏當個有特殊服務的客棧,我們住進去但不點服務不就好了。”

他以前第一次去首都星, 是在大學開學前一個月,想先打打短工。當時為了省錢, 白殊就是一天都沒住旅館,每晚到網吧要一個單間包夜。

網吧單間裏配有大型游戲艙和小浴室, 包夜的錢比住最便宜的旅館要少一半。白殊把游戲艙當按摩床使, 一次也沒進過游戲, 天天晚上打開全身按摩功能, 睡得相當舒服。

只要思路像這樣一打開, 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 青樓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房間估計還比客棧好不少。唯一的缺點就是貴,但他們又不是沒錢。

白殊繼續勸:“我記得如意樓裏的李娘子有個自己的小院。其他青樓我雖沒去過, 但想必都大同小異?有名氣的花娘們能有自己的小院, 那我們多掏些錢,讓人騰個地方給我們住, 應當也算不上什麽為難人的事。不用伺候客人還能有錢拿, 只要去別處和姐妹或婢女湊和一晚, 這種好事, 我想總能找到不會拒絕的人吧?”

随着他的話,其餘三人的面色都漸漸變得古怪,但仔細一想……似乎還真是那麽回事?青樓也就是為賺錢,那銀子多給,花娘遣走,好像的确沒什麽不行的。

就是忒怪異了點,估計過後他們會成為衆青樓花娘之間口口相傳的一支奇葩隊伍。

白殊目光掃過三人,最後落在謝煐臉上:“六郎早點拿個主意。要是再去晚,花娘們都接上客人,我們可就真的要睡馬車了。”

謝煐沒多猶豫,對薛明芳問道:“去哪家青樓合适?”

薛明芳傻眼:“這我也不知道啊……”

最後他派家丁去向旁邊店鋪打聽,兩輛馬車才拐往最近的知名青樓。

來到樓前,薛明芳硬着頭皮進去交涉,倒是沒多久便回來了,滿臉複雜地道:“可把老鸨高興壞了。恰好有個花魁娘子不便接客,老鸨都沒想到還能單用她住的屋子來賺錢。”

白殊手上挽個小包袱下車,低頭跟在謝煐身後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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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得門後,他還是沒忍住好奇心,悄悄擡眼隔着紗簾打量四周,發現大堂內和剛才的四海樓差不多。中央搭個臺子,有樂伎舞姬在上方表演,下方分隔出一處處雅座,只是每處座中都有花娘陪酒。

謝煐雖走在前方,卻一直分心留意着身後的白殊,自然發現了他暗暗張望的舉動。不過,白殊行走間帷帽紗簾微微飄起,謝煐從中觀察着他眼睛,見裏面只帶着純粹的好奇,也沒在哪個花娘身上停留,才勉強按下伸手去拉人的念頭。

一行人被婢女領到院中,披羅戴翠的花娘上來見禮,輕聲細語地問:“客人們可要奴彈琴唱曲助興?”

謝煐都未多看她,目光只看着屋子,擡手一揮。

薛明芳在旁道:“因外頭客棧住滿,我們只好尋來此處住一晚。娘子且去休息吧,無需相陪。”

花娘沒有多言,福身後便帶着婢女離去。

就在她走過白殊身旁之時,白殊突然擡起手,攤開手掌擺在她面前,掌中是大小不一的金裸子銀裸子。

花娘愣住,遲疑地問:“夫人這是……”

謝煐這才瞥過來一眼,淡淡道:“給你的打賞。收好,別被老鸨發現。”

花娘驚訝地注視白殊。院中不甚清晰的光下,她只能隐約看見帷帽後的人仿佛在笑。

白殊又将手往略微伸了伸。花娘才回過神來,忙擡手接下,再對白殊福身道謝,才心情複雜地帶着婢女走出小院。

她們剛離開,角落的陰影中便有東西竄出來,驚得一衆人練武的人瞬間繃起身體。仔細一看,卻發現是只金色眼睛的黑貓。

小黑小跑到白殊身邊,躬身蹭蹭他裙子:“主人,我渴。”

白殊蹲下身,從小包袱裏拿出它專用的小碗擺在地上,再拿水囊倒水進碗中。

謝煐示意薛明芳他們先進屋,自己接過白殊手上的小包袱,站在一旁耐心等着黑貓喝完水,方才收起碗,和白殊一同帶着黑貓進屋。

院子小,屋子也不大。一個大通間被厚簾子與屏風分成三部分,一處用來說話聽曲,一處是花娘的卧房,還有最小的一處是婢女的休息間。

薛明芳進婢女的房裏看過,回來說:“還成,那床能擠下我與阿和。”

卧房自然是留給謝煐和白殊。

兩人繞過屏風進去,入眼便是一片紅意。案臺上點着好幾支粗粗的紅燭,連香爐中騰起的朦胧細煙都仿佛帶着粉。大床的幔帳是輕薄的紅紗,床上紅枕紅被,滿室充盈着纏綿暧昧的氣息,還真有點“入屋做新郎”的意思。

白殊摘下帷帽随手一放,目光先在床上掃過——看着就很結實,再掃過枕被用料——好料子,不會刮皮膚。

不愧是花魁接客的房間,這錢花得還是值的。

謝煐在案上拆開小包袱,取出黑貓的小墊子放在床邊,再在旁邊擺上它的碗。

這些事他在青州時見白殊做過幾次,便記在了心中。

謝煐給碗裏倒了半碗水,又拿着水囊走向香爐,揭開蓋子倒進水去,将那股甜香味的薰香澆滅。

結果一回身,卻看見白殊拿案上的壺倒水喝,他甚至沒來得及攔。

“你……”謝煐瞪着白殊手中的茶盞,“怎麽不喝我們自己帶的。這種地方的水,都不知道會加什麽東西在裏面。”

白殊細品品,笑道:“沒嘗出什麽特別味道。”

說完,他又特地挨到謝煐身側,輕聲補充:“再說,要真有點什麽,不是還有殿下能幫我?”

謝煐被他說話的氣息吹進耳中,好似連心火都被他給吹了起來。

這時外間一陣動靜,聽着像是有人送來東西。

趁着謝煐注意力轉移過去,白殊腳下連退兩步,笑眯眯地在床邊坐下。

随後,孟大在外頭喚了聲“郎君”,緊接着便和衛率各端着一盆溫水進來。

謝煐示意他們放下,道:“你們将就一晚,寅時我們便離開。”

衛率笑着答:“能有個屋子挺好了,以前出戰時幕天席地地睡都是常事。”

待兩人退出去,謝煐突然發現白殊在床邊蹲下,摸摸黑貓的小腦袋,便拎起墊子、拿起水碗,帶着黑貓繞出屏風。

白殊很快又回來,謝煐奇怪地問:“你讓貓睡外面?”

“小黑自己要求的。”白殊似笑非笑地瞥過來一眼,“它怕我們吵它睡覺。”

謝煐:“?”

白殊沒再多說,脫下褙子往椅背上一挂,低頭解挂在腰帶上的禁步。只是,叮叮當當聲響過一陣,他卻始終沒能解開。

謝煐看得輕嘆口氣,走過去微俯下身,撥開白殊的手,沒一會兒功夫便将那串環佩解下,整齊地擺到案臺上。

白殊誇道:“六郎手真巧。”

謝煐轉頭看他一眼,一邊脫外袍一邊道:“趕快洗洗臉便睡吧,我熬一晚上沒事,你的身子受不了。”

白殊開始解研究自己的衣裙怎麽脫,随口回道:“我又不用上朝,等回去了可以補睡。偶爾一天,沒什麽事的,不用擔心。”

謝煐除了衣,擰了帕子擦臉。

白殊抱着衣裙繼續往椅背上搭,路過他還順手揪了下他的胡子:“又要看一晚你長胡子的模樣,幸好你以後蓄須也不會是這種絡腮胡。”

衛國公是長美髯。先帝走得早,還沒到蓄須的時候,不過白殊見過謝煐爺爺的畫像,也是文士那種胡須。只要謝煐沒有基因突變,應該不至于真長出絡腮胡。

謝煐放下帕子,目光深深地看過去。

白殊渾然未覺,自己擰條帕子,還拿起鏡子照着,盡量避開畫了妝的眉眼部分擦拭。

謝煐看過片刻,蹙起眉:“你不把臉上的東西擦掉?我記得以前我娘說過,那些東西其實對人不好,她都盡量不用,用過也會仔細洗幹淨。”

“先皇後沒說錯,不過我就是偶爾用這一回,留一晚也沒多大影響的。”白殊轉頭對謝煐笑笑,繼續照着鏡子擦臉,“而且現在都已經掉了些色,等起床還得補補。我可不會畫這個,要是不留着,到時該怎麽補都不知道,總不能讓這兒的婢女幫我畫吧。”

謝煐依舊蹙着眉:“亥時走天正黑,你坐馬車裏不露面,不化妝也無妨。”

白殊擦過兩次臉,一邊洗手一邊道:“那可不好說。永定坊那麽大,又不是抓通緝犯,我不信安陽府尹真就一家家搜查可疑人物。最方便的,還是守着各個坊門查出去的人。這樣即使查不到什麽,也算能給寧王一個交代。”

洗完手,白殊再次對着鏡子看看,便幹脆站到謝煐身前去。

“幫我取一下釵,我看不清。”

謝煐垂眼看過去,伸手輕輕抽出兩支固定發髻的金釵,柔順的長發立時一松,緩緩傾洩而下。

他忍不住擡起手,撩起一捧那長發。黑綢般絲滑的發上反射着微光,映在他原本便黑沉沉的眼眸當中。

随着白殊轉身,那捧長發在謝煐手上滑落。發絲輕刷過手心,留下久久不消的微癢。

白殊一邊用手穿過頭發按頭,一邊嘀咕:“沒想到婦人的發髻也這麽緊。”

謝煐目光跟随着他,看他揭開薄被躺上床,黑發鋪上紅被,白皙的臉壓上紅枕,喉間突然便升上股幹渴之意,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兩下。

白殊躺下片刻,不見謝煐有動靜,奇怪地擡頭看他:“還不過來睡?”

謝煐“嗯”一聲,卻是轉頭給自己倒水,連喝了兩盞。

白殊看得挑眉——那個好像是自己剛才用過的茶盞?太子是真沒留意,還是在暗撩?

謝煐壓下那股讓自己口幹舌燥的心火,彎身吹了燭,只留下一支最細的,用紗罩罩上。

光線一下變得十分昏暗。白殊看謝煐那高大的身影走到床邊,緩緩揭被躺下,頓時有股熱意挨到自己身旁。

這張床是花魁接客用的,足夠寬敞,白殊卻不太想往裏挪。他故意輕聲問:“殿下蓋這被子會不會熱?”

謝煐側過身,給白殊扯好被子,自己的手卻露在外面:“這樣便好,睡吧。”

白殊看他閉上眼睛,心中不由得嘆口氣——這麽好的氣氛,怎麽親親都沒一個……難道真該像小黑說的那樣,直接打擊球嗎?

他盯着謝煐看了片刻,見他始終一副心如止水的表情,只得也閉上眼。

沒過多久,白殊的氣息開始變得均勻。

謝煐卻是睜了眼,在昏暗的光線中細細看着眼前人的睡顏。

白殊臉上的妝未卸,即使這麽暗,也能清晰地看出他細彎的眉、微翹的睫毛、朱紅的唇,瑩潤的臉更像是蘊着一層淡淡的光。

謝煐目光一一地描繪過去,耳中聽着他輕淺的呼吸,鼻間萦繞着一股若隐若現的甜膩味道。

也不知這床上的枕被是薰了什麽香,初時幾乎聞不香,多躺一會兒就有味道絲絲縷縷地往鼻裏鑽。那味道仿佛慢慢散向四肢百骸,配合着白殊淺淺的氣息,一點點吹起他的心火。

這次,那火苗怎麽都按不下去。

謝煐久久地凝視着白殊雙唇。

那唇平日裏色彩較為淺淡,卻總帶着潤澤,像含着水珠的荷瓣。此時難得塗紅,卻又有另一種嬌豔欲滴的風情。

謝煐的眼眸越來越沉,他也聽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重。

他終是再也無法按捺,緩緩湊近過去,将唇壓上那朱唇。

謝煐在心中滿足一嘆。

他的動作相當輕柔,像是害怕打擾熟睡的人,只貼着對方輕輕地吮,又伸舌細細描過那優美的唇線。

良久,謝煐才退開些許。

然而,那被親得更加水潤的唇卻在這時揚起唇角。

下一刻,白殊睜開眼,笑着用幾乎是氣聲的聲音道:“原來殿下喜歡吃胭脂?”

随後,他伸出舌,緩緩在自己下唇舔過,品味似地眯起眼。

“很好吃嗎……”

謝煐只覺得剛消褪一點的心火騰地又再串高,直燒得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伸手扣上白殊後腦,将人壓向自己。

白殊卻是擡手去撥他胡子,笑着道:“你這胡子可太礙事……”

謝煐重重吻上白殊的唇,将話尾吞進口中。

這次與剛才截然不同,他就像頭獵食的狼,吻得既深又狠。

漸漸地,白殊雙臂不由覺地改成繞在謝煐脖子上,圈着他不讓離開,也将自己與他嚴密相貼。

許久之後,兩人稍稍分開些許。

白殊重重地喘着氣,平複着心跳。

片刻之後,他目光就忍不住往下瞥,啞聲問:“你還有帕子嗎?”

謝煐的聲音比他更喑啞:“不用管。”

“真不用?”白殊輕笑,接着暗示,“可我有點想念北山那一晚啊……”

謝煐捧着他的臉,拇指在他泛起薄紅的眼尾劃過:“忍一忍,你身子還沒養好,傷身。”

白殊微微一愣,随即心中便是一片柔軟——原來太子一直沒行動,竟然是這個原因?

謝煐略微挪下身子,給兩人留出點空間,方便冷靜。手卻是一下下劃過白殊的發鬓,還忍不住在他唇上輕輕吮吻。

白殊再次伸手去壓謝煐的胡子,一邊笑一邊配合着他。

氣氛慢慢由旖旎變得溫情。

謝煐平靜下來,輕輕拍着白殊後背,聲音低沉卻柔和:“快睡吧,還能睡兩個時辰。”

白殊和他額頭相抵,輕聲回道:“你也盡量睡一會兒,早朝耗精神。”

謝煐“嗯”一聲,看着他合上眼簾,才跟着閉上雙眼。

白殊等過一會兒,悄悄睜一條縫看過去,确認謝煐這回是真要睡了,才安心地培養睡意。

只是,一靜下來,剛剛那個激烈的吻又湧上腦海,才發生過的每個一細節都是那麽清晰,不用刻意去想也會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白殊抿下唇——狼崽子居然進步不少,這次知道不叼人了,還能引得自己血液沸騰。

最難得的是,太子這般年輕氣盛,竟然願為他如此忍耐。

啧,好像真有點心動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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