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閨趣
白殊被謝煐推醒之時, 隐隐聽到外頭傳來雞叫。他打着呵欠坐起身,含糊地問:“是不是起晚了?”
謝煐将被子披在白殊身上,輕聲道:“無妨, 能趕得上早朝。深夜涼,你先坐着适應下,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起身下床,先将蠟燭都點上,再把白殊那一疊衣裙都捧到床上。白殊從裏面挑出上衣,套在中衣外系好帶, 才下床拿起裙子湊到腰上。
只是,白殊比劃過幾下後, 有些頭疼:“我不會穿這個……”
他自來到這時代,穿的不是道袍就是圓領袍, 沒穿過這種上衣下裳的式樣。先前換女裝, 全程都是知雨伺候, 他是讓擡手就擡手, 讓轉身就轉身。
紮好發髻的謝煐走過來, 從白殊手中接過裙子拉展, 微俯下身,伸出雙手環過他的腰。
這一刻兩人挨得很近,白殊為了躲開謝煐的胡子, 不得不側過臉後仰身, 還是忍不住低笑:“好癢。”
接着他便感到腰間一緊,頓時輕抽口氣:“松點, 別勒那麽緊!”
謝煐就着如同雙臂環住他腰的姿勢調整裙頭松緊, 低聲問:“這樣?”
白殊保持着後仰, 答道:“又太松了……”
謝煐接着調整, 直到白殊說合适,才拿着裙帶繞回他身前,低頭給他紮上裙帶,再取來擺在案臺上的禁步挂好。
白殊揉揉腰,嘀咕:“若是以後還需要你變裝,一定不能再貼絡腮胡!”
此時外頭傳進孟大的喚聲,很快他和衛率又一次端着溫水送進來。
白殊漱過口擦過臉,在椅子上坐下,打開花娘那滿滿當當的妝奁,稍稍研究一下,挑出畫眉墨調了一點,取筆沾上。
不過,他照着銅鏡,反手執筆,卻是怎麽都感覺不順,遲遲下不去筆。
謝煐此時已經穿上外袍,見狀便抽走他手中的筆,又道:“你站起來,坐着太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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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聽話起身,乖乖仰起臉,一邊道:“順着原來的形狀補兩筆便好。”
謝煐一手托着他下颌,一手擡筆落下。
白殊便覺軟軟的筆尖在自己眉上輕掃而過,帶來點微涼。
他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麽,這觸感一出,心頭突然便冒出些微妙的怪異感——他一個大男人,先前連成婚當日都沒有敷粉畫眉,現在居然感受了一回閨房裏的描眉樂趣?
謝煐動作利落,兩個呼吸間便給白殊補好兩邊眉毛,沒留給他過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白殊端起銅鏡照照,嘆道:“殿下不愧是練武之人,手可真穩。”
謝煐放下筆,又拿起裝口脂的小罐,右手拇指在面上輕輕擦過,回頭對白殊道:“鏡子讓一下。”
白殊沒留意他的動作,不解地降低手中銅鏡。
謝煐伸過右手,曲起的食指再次挑起白殊下颌,拇指前伸,按在他下唇上。
白殊一愣,擡眼向謝煐看去,卻撞進一雙深邃的眼中。黑沉沉的眸裏映着搖晃的燭光,仿佛兩簇小火苗在不斷躍動。
随後,他感覺到唇上的拇指略略下壓,指尖也貼到了唇縫上。
白殊緩緩眨下眼,翹起唇角,雙唇微微開合,若有似無地含住那指尖,再伸舌在指尖上舔過。
他看到謝煐的眼眸內頓時翻湧起墨浪,喉結滾動兩下。
謝煐暗暗運過幾口氣,拇指在白殊唇瓣上左右一抹,才收回手,走過旁邊去清洗。
白殊看着謝煐緊繃的背影,眼中滿是笑意——拼命忍耐的狼崽子實在讓人忍不住地想撩撥逗弄。
如果太子登基後先忙于政務,沒那麽快廣開後宮的話,他倒是可以多留一段時間。
白殊一邊想,一邊再次舉起銅鏡,仔細看看自己的新唇妝,抿抿唇讓它更自然。
這次外頭響起薛明芳的大嗓門:“六郎、三……三娘,你們好了嗎?”
白殊提聲應道:“來了。”
他起身穿上褙子,戴上帷帽,收起案臺上兩支金釵,又環視房內一圈——小黑的小包袱先前孟大已經拿出去,沒再有東西落下。
兩人繞出屏風,白殊彎身抱起小黑,跟在謝煐身後往院外走。
薛明芳見白殊頭發散在身後,低聲問:“你頭發不盤?”
白殊也壓低聲回他:“不會盤。戴着帷帽,天又黑,應當問題不大。”
說完,他轉眼去看賀蘭和,見他臉上依舊蠟黃,也問:“章臣昨晚沒洗掉臉上的東西嗎?”
賀蘭和笑道:“剛才又塗上的。我随身帶了一點調好的塗料備用,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兩句話的功夫便走出院門,幾人都閉上了嘴繼續往外走。
衛率和一個薛府的家丁已經拉出馬車候在樓前,待衆人上車坐好,就趕着馬車向一處坊門而去。
坊門前已經排起一段隊伍。看這緩慢的行進速度,應當正如白殊昨晚所料,有人在坊門設卡檢查。
所幸衆人走得早,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足夠謝煐回家換裝上朝。
馬車跟着隊伍慢慢往前,倒也沒等多久,便有安陽府的衙役上來盤問。
駕車的衛率答道:“我家郎君來京做生意,投宿在永寧坊的客棧,昨晚過來參加四樓海的拍賣,被攔在此處。”
衙役又細問自何處來,做何生意,準備停留多久。衛率沉穩地一一答過,沒露一絲破綻。
白殊在車內聽得有些詫異,低聲問:“你這身份還是有來處的啊。”
謝煐略一點頭:“身份文書也備有。”
這時,外頭的光漏進車廂中,明顯是拿着火把的衙役在靠近,接着車門就被敲響。
白殊将小黑放到謝煐身後,謝煐向前探身,打開車門。
門外的衙役就着火把的光細看看他,道:“得罪了,還請拿證明文書給某一看。”
依大煜制,凡離開戶籍地的平民,須去官府辦理身份證明。如有随行仆役,也會列在這份證明中。若是在外新買仆役,同樣得去當地官府往證明中添上記錄。
除了各軍事關卡,大煜基本不禁止民間人員在各地流動,但若無證明身份的文書,則會被抓起來依情況治罪。
謝煐從袖袋裏取出一本小摺本遞上。
這個衙役該是有點職位,明顯識字。他将火把交給旁邊一人,接過文書拉開快速看看,還謹慎地對比上面對謝煐、孟大和衛率的相貌描寫。
最後他看向白殊:“她是這上頭寫的侍妾?怎麽在車裏還戴帷帽,紗簾掀起來。”
謝煐猛一擰眉,卻立刻被白殊伸手悄悄拉住手臂後的衣袖。
白殊擡起一邊手,将垂下的紗簾撥到帽檐上,微微颔首垂眉。
謝煐緊盯着那衙役,見他表情絲毫未變,依舊目光清正地做比對,心中的怒意才消散。
衙役沒故意拖延,确認無誤後将文書還給謝煐,還順手幫他們關上門,對前頭駕車的衛率喊一句:“可以走了。”
衛率一抖缰,馬車再次前行。
白殊撫着身邊黑貓感嘆:“安陽府的人辦事很仔細嘛。”
謝煐:“天子腳下,知府都要是有能力之人,且是天子腹心。”
白殊一愣:“知府?我怎麽聽說是府尹……”
謝煐忍不住露出嘲諷表情:“府尹不常設。以我朝慣例,任安陽府尹的王便是默認的儲君,當年太宗、文宗皆是如此。到了我爹,則是以太子身份出任府尹。其餘時候,也和別處的府一樣,只設知府。”
白殊聽得有些無語——所以嘉禧帝為了不讓謝煐任安陽府尹,就先找別人填了這位置……
他想了想,又問:“現在的安陽府尹不是王吧?”
若也是個王,那平王和寧王不該完全沒反應。
“不是,但也不是全無關系。”謝煐低聲細道,“高祖皇帝開國後,當時有可能成為儲君的嫡子有三個。太宗行三,上有大哥德王,下有四弟吉王。德王性情放浪,不耐煩俗務,如意樓、或者說京中官妓背後的靠山,便是德王那一支。而安陽府尹,則是吉王的嫡系血脈。”
白殊眨眨眼,感覺其中關系甚是微妙。
謝煐續道:“我朝并不禁止皇子皇孫考科舉入仕,雖然這樣的人很少,現任安陽府尹便是那鳳毛麟角。天子大概是認為血脈遠了,威脅不到自己親子,卻正好拿出來膈應我。”
白殊好奇地問:“那這個府尹能力強嗎?”
謝煐:“不功不過。但以我的感覺,他似在藏拙。”
說完結論,他又給白殊說了些安陽府尹以往處置的出名事件。
不知不覺間馬車停下,外頭傳來衛率的禀報聲:“殿下、楚溪侯,到了。”
白殊掀開身旁的窗簾一看,發現馬車直接停在了偏殿書房這邊的院子裏,馮萬川領着人候在旁邊,連知雨也在列。
謝煐推開車門跳下去,再回身扶下白殊,摘掉他的帷帽随手遞給知雨。
白殊跟着他往房間走,一邊問馮萬川:“油備下了嗎?我給殿下取胡子。”
馮萬川忙應道:“都備下了,殿下淨面換衣便可上朝。”
說話間幾人已走進隔間卧室,謝煐自覺地在椅子上坐好,擡起臉來。
白殊卷起袖子,手往案上油罐裏一伸,再抽出來往謝煐胡子根抹。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卸胡子的速度比上回在青州時快了不少。
手下不斷動作着,白殊偶爾一擡眼,又看見了先前謝煐給自己抹口脂時的那個眼神,黑沉沉的眸子裏躍動着小小的燭火。
他不由得有些好笑——看來,閨房裏的樂趣不只有描眉塗唇,卸胡子也同樣能算在其中?
可惜現在時間緊,不能逗。白殊一邊在心中嘆惜,一邊利落地往下剝胡子。
胡子除淨,謝煐洗臉換衣,白殊洗淨手在旁看着,問道:“殿下還得及吃早飯嗎?”
馮萬川忙着幫謝煐整衣,抽空回道:“給殿下套了車,竈上熱着肉餅,剛已經讓人去拿,殿下可以在路上墊一墊。”
白殊這才放下心,目光瞥到馮萬川正給謝煐腰間挂黑龍玉佩,發現玉佩下換成了和自己那個赤瓊佩一樣的暗紅色流蘇,禁不住莞爾一笑。
謝煐轉眼看他,道:“你也吃點東西,再補一覺。”
白殊笑眯眯點頭,送謝煐坐上他的太子車駕,才抱着小黑、領着知雨回竹影院。
白殊一覺睡醒,已是巳正時分,要不了多久謝煐就能回來。
他懶個伸腰,起身洗漱,一邊在腦內問小黑:“昨晚你自己在外頭玩,碰見什麽有意思的事了嗎?”
小黑:“沒見稀奇事。就是昨晚那屋子不隔音,貓耳朵太靈,你們在裏頭說話我都能聽見。等你和太子住一塊了,記得把隔音搞搞好。”
白殊失笑:“這個時代的富貴人,随時都要叫仆役,卧房搞好隔音不方便吧。”
昨晚被迫聽牆角的小黑撇着飛機耳:“那我要再跑遠點嗎?”
白殊彎身揉揉它的小腦袋,建議道:“你可以設計一套屋內拉繩屋外響鈴的呼叫裝置,就可以加強隔音了。”
在旁伺候的知雨不知他在和黑貓聊天,讨好地道:“郎君,給小人說說你們打寧王的事呗。”
白殊看向他,笑道:“你該和孟大打聽過了吧。”
知雨點點頭:“可是孟大哥講故事不太行,小人想聽郎君再講講。”
白殊便在椅子上坐下講故事。他其實也不太會講,不過有小黑這個外挂在旁提示,好歹沒太丢面,讓知雨聽得呵呵直樂。
就在主仆兩人說故事之時,謝煐已經回到府中。
他今日回來的時間算是挺早,午膳還在準備,他換了衣服便躺上軟榻閉目養養神。
結果,沒一會兒就聽到有人進屋,還把門關上了。謝煐睜開眼看過去,發現是馮萬川,懷裏還抱着個小包袱。
馮萬川見謝煐看向自己,揚起有些不自然的笑,保持着輕手輕腳的姿态走到榻邊。
他一邊拆包袱一邊低聲絮叨:“這是臣那幹兒子借口進貨販賣買的,買時還變過裝,絕對不會讓人察覺異樣。”
謝煐坐起身,低頭看去,見包袱裏有一盒五瓶的白色敞口小瓷罐,和成年人的拳頭差不多大小,另外還有些摺本和小卷軸。
馮萬川拿起一瓶打開給謝煐看,只見裏面裝着淡青色油膏,帶着點若有似無的清香。他又轉動手腕輕晃,罐中油膏也跟着極緩慢地流動。
“雖然很粘稠,但罐還是得豎着放,不然會流出來。據說是坊間最上等的方子,是以前一個歸家的侍禦醫以宮中秘方為底改良的。潤滑卻不黏膩,還摻有多種名貴藥材,帶有養護功效。
“只是調制不易,價高貨少,非常搶手,臣那幹兒子也是好不容易才高價定到幾瓶。知道殿下鼻子靈,就挑了香味最淡的一種。還有帶各種花香的,殿下若是日後有興趣,臣再讓他弄來。”
謝煐只看過一眼,便垂眸去看那些摺本和卷軸,随意拿起來拉開。
馮萬川嘿嘿笑:“這些都是坊間名家的作品,畫功精良,場景姿态也甚多巧思。”
謝煐一一打開看過。
馮萬川觀察着他的神色,本以為自家未有經歷的小殿下就算不會面紅耳赤,也該有點羞澀反應,可……
謝煐全程面無表情,直瞧得馮萬川心中打鼓——殿下看這些圖竟是一點反應也無?
大致看完後,謝煐道:“這些場景圖無用。去找描述細致的,如何施為能不傷人,又可得趣。”
馮萬川聽得瞪大眼——這、這不是得多實踐……嗎……
謝煐目光看向他:“找不到?”
馮萬川讷讷回道:“臣再讓人去尋……”
謝煐颔首:“東西留下,你出去吧。”
馮萬川憂心忡忡地退出去,暗暗思忖——難不成得派人去綁個宮中的教習嬷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