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憤怒

一瞬間, 謝煐便覺白殊手上的力氣猛地加大,居然握得他生出痛感。同時,他感到身旁迸發出一股森寒的殺意, 激得他全身緊繃,肌膚上甚至泛起仿佛針紮似的綿密刺痛。

但僅僅是剎那,手上的力道和身旁的殺意便消散無蹤,快得好似根本不曾存在過。

謝煐轉眼去看白殊,見他已是恢複如初,只一雙眼中蘊着冷光。

薛明芳最先叫起來:“選秀?離上次采選秀女還沒到四年, 又選!他怎麽不每天晚上吞十顆金丹死在女人肚皮上!”

馮萬川急聲續道:“選秀還是其次,關鍵在于, 她想拿這事陷害殿下!”

這話聽得幾人都面露吃驚,張峤追問道:“這話怎麽說?選秀還能和殿下扯上關系?”

馮萬川看了眼白殊, 愁眉苦臉地道:“前幾天楚溪侯不是說, 凡被寧王逼納者, 皆可來上景宮求庇護。皇貴妃和承恩侯商量着, 準備在選秀開始之後, 讓人教唆那些不願進宮的女子來上景宮哀求。

“如此一來, 若是殿下出面護人,便是與天子作對,天子就有借口發落殿下。殿下若是不出面, 在京中剛好起來的名聲則必會一落千丈。

“皇貴妃記恨殿下在青州沒早救平王, 害得平王被傷了命根子。她這招一出,不管殿下怎麽選都要吃大虧。而且, 她還說, 一定要把邱家女選進宮去, 狠狠下一下殿下的臉面……”

薛明芳當即啐道:“毒婦!”

白殊此時雖然心頭燒着怒火, 頭腦卻是異常冷靜,只問道:“如何才能取消選秀?”

只有把這事掐滅在開始前,才能不讓謝煐陷入兩難境地,也才能保下所有人。

馮萬川嘆着氣答道:“只要天子點頭同意了,通常便很難取消。”

謝煐一直沒放開握着白殊的手,側頭細細和他說道:“選秀是內廷事,由內侍省直接處理,無需過外朝。除非年年采選、激起民怨,否則外朝官員不會勸阻。”

白殊轉眼看他,眸中冷光依舊。

謝煐拇指在白殊手上輕柔地來回摩挲,溫聲安撫道:“別急,我感覺這次選秀不一般,其中肯定另有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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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得衆人皆是微愣。

張峤反應快一些,出言道:“對……這事有古怪!宮裏近幾年沒有放歸宮女,按說應該不缺人手。若是皇後給天子選秀還沒什麽,皇貴妃以前可是出名的善妒,如今年紀大了才收斂點脾氣。”

薛明芳奇道:“皇貴妃該是為了平王,才想讨好天子吧。平王的案子還在查,人一直被關在府裏。她這時候把天子哄高興,求求情,說不定那事就輕拿輕放地過去了。”

張峤搖搖頭:“聽聞她對年輕嫔妃從來沒有過好臉色,以她那樣的性格,怎麽會冒出主動給天子選秀的念頭?肯定是別人給她出的主意。”

謝煐問:“蘭貴殿裏的人可有說,是何人勸動皇貴妃選秀?”

馮萬川忙掏出剛收到的密條,對照默記下的暗碼再看一遍,在心裏想了想人,才擡頭道:“是平日給皇貴妃梳頭的那個嬷嬷。”

張峤:“果然!”

薛明芳急問:“那人是誰?”

卻是謝煐答道:“是寧王安插的人。”

賀蘭和聽迷糊了:“那是寧王在推動選秀?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殿中安靜了片刻,衆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白殊沉思着道:“從目的來考慮,寧王目前要對付的人不外乎兩個——殿下與平王。如果是為了對付殿下,這手段未免太過拐彎抹角,而且結果也不會讓殿下傷筋動骨。我覺得,既然扯上皇貴妃,那他主要想對付的,應該還是平王,殿下只是順帶。”

謝煐點着案臺,面上漸漸露出了嘲諷:“他想通過這事對平王落井下石,最有效的方法無非就一個——讓皇貴妃選出來的人有問題,并且還要讓她百口莫辯。”

懷傷已經聽出他的意思,緩緩開口道:“寧王會在秀女中安排一名死士,假意刺殺天子,失敗後自陳是受平王指使——平王因成了廢人,怕與皇位無緣,便先下手為強。

“還不止‘刺殺天子’,估計也會‘同時刺殺所有成年皇子’。最好的動手時機,應當是在千秋節的宮宴上下毒,而寧王可以直接在宴上‘識破’毒物。

“那時天子剛受過刺殺驚吓,盛怒之下,很可能直接對平王和皇貴妃下手,不容他們分辯。便是沒有,查案的大理寺也多是和中令書有舊的官員,以平王和皇貴妃的愚鈍,怕是難以自辯清白。”

薛明芳聽得咂下舌。

白殊問:“找出那個人,捅到天子那裏去,是不是就能阻止選秀?”

張峤皺眉道:“時間太緊,想在三四天內找到人,恐怕不容易……”

謝煐卻道:“不需要找出來。天子近年越來越多疑,只要設法将這事透露給他,他自然會去查。只不過,想要讓他打消采選秀女的想法,得吓到他害怕才行。”

白殊轉頭看向他,有些擔心:“萬一他沒查對人呢?”

謝煐再次摩挲起白殊的手:“救一個人,總比救全城未婚女子要方便。”

白殊定定地凝視他片刻,謝煐始終不閃不避地回視。最終,白殊暗暗深吸口氣,點點頭。

這時,賀蘭和問道:“可是,要怎麽才能吓到天子?上次火後顯字、帝陵塌殿的把戲,也不好再玩第二次了。”

張峤腦子轉得快,突然一笑:“我有個主意,你們聽聽……”

衆人低聲商議良久,将幾套方案都定好,便要換到更寬敞的議事殿去忙活。

白殊卻是轉身吩咐知雨去讓人套車。

謝煐詫異道:“你要出門?”

白殊撫着懷中黑貓:“去拜訪國師。”

謝煐擰起眉,直覺這事是白殊臨時做的決定。

經過剛才的讨論,此時白殊眼中的冷光已經散盡。他笑道:“待我回來,有事與你說。”

謝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眉頭擰得更緊。

白殊伸手在謝煐眉頭揉了下,再次輕聲道:“等我回來。”

謝煐只得稍稍壓下不安,目送他離開。

上景宮和應玄觀同在永樂坊,路程不算多遠。

白殊坐在車裏閉目養神,手一下一下地順着黑貓的背毛,小黑回身舔了舔他的手指。

這一次,國師沒有在閉關,道童直接将白殊領到上回的靜室。

白殊留下知雨和孟大在屋外,自己抱着小黑進去了。

他并沒有待多久,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又出來,随着道童走出應玄觀大門,笑着和他道別。

回程的車裏,白殊總算放松了些許,在腦內道:“小黑,又要辛苦你了。”

小黑将尾巴卷上他手臂:“主人別擔心,沒問題的。上次我給皇帝下藥都沒事,這次的算不上什麽。”

白殊把它抱緊了一些。

馬車進了上景宮便直接駛到謝煐書房的院中,白殊推開車門,就見謝煐站在下方向自己伸手。

他對謝煐笑笑,擡手放入他手中,在他的攙扶下下車。

握住白殊的手,謝煐才多少安了點心,也沒有松手,一直牽着人進屋坐下。

白殊待送上參湯的小厮退出去關上門,才對謝煐道:“我需要殿下找個理由和我一同進宮,最好還能住一晚。”

謝煐剛想開口,白殊卻打斷道:“我認為子山的法子還不夠保險,想再加上一些酬碼。別先問,到時你便知了。”

說完,他又道:“殿下,信我嗎?”

謝煐注視着他雙眼,緊繃的唇角慢慢緩和,溫聲問:“要在何時進宮?”

白殊:“自是越快越好。”

謝煐拉起他的手包在掌中:“那便明晚。”

翌日一早,白殊命人秘密将邱玉娘帶到上景宮中。

邱玉娘有些緊張,但有兄長在側陪着,還是落落大方地給白殊見了禮,有些羞愧地問:“楚溪侯是要催圖樣嗎?”

白殊笑着搖搖頭,溫聲道:“我觀你是個堅強的性子,現下我說的話,你不要害怕,仔細聽完。”

邱玉娘與兄長對視一眼,更為緊張地點點頭。

白殊慢慢将采選秀女的事說了一遍。

邱玉娘還忡愣着消化,她兄長卻是已經氣得用力拍了下腿:“無恥!”随即擔憂地看着妹妹:“玉娘……”

過了片刻,邱玉娘才問:“是……真的一定會選中我嗎?”

白殊略點下頭:“就我們收到的消息,是這樣。抱歉,讓你受到連累。”

邱玉娘一愣,接着趕緊搖頭:“不不不!這事最初本就是因我而起,哪裏該您道歉!若不是因為幫我,您那天也不會說那句話!”

趴在白殊身邊的小黑用尾巴點點他:“是個明事理的女孩,你沒幫錯人。”

白殊回它一聲“嗯”,又對邱玉娘安撫地笑笑,續道:“你不用擔心,我們也想了個對策。”

他又慢慢地将後續說完。

“當然,我們不止這一個法子。只是,這個辦法是效果是最好的。不過,我不會要求你一定要答應。你也可以回去通知親朋好友,這兩天趕緊把婚書辦了,或是躲出城去。”

邱玉娘低頭思考片刻,再擡頭時,眼中帶着道堅定的光。

“若是我按着楚溪侯說的去做,是不是就可以阻止選秀,救下京城所有小姐妹?”

白殊溫聲道:“你不要有負擔。便是你不去做,我們也會阻止選秀。”

“但您說這個辦法效果最好。”邱玉娘貝齒一咬紅唇,“我相信您!”

白殊又問:“其他人選,你可都能尋到?須得是和你一樣,膽大又堅韌的女郎。”

邱玉娘在心中細細盤算一遍,用力點頭:“交給我吧!我們不能光等着別人救,就像您那天說的,首先要我們自己有膽量反抗!”

白殊贊賞地看着她,将案上的包袱推過去:“如此,這事就交托給邱小娘子了。”

邱家兄長看妹妹這模樣,便知勸不住,也對白殊道:“楚溪侯放心,我邱家定然不負您與太子所托。這些東西不會離開邱家之門,也不會留到明日。”

白殊目光轉過去,點點頭——邱大師不愧是與權貴打過許多交道的人,邱家對這些事相當清楚。雖然他并不在意這些東西是否外流,不過邱家能懂事,不會節外生枝最好。

将邱家兄妹送到院門,白殊在院子裏看看日頭。

豔陽高照,青天朗朗。

他看得有些久,知雨不解地跟着擡頭:“郎君在看什麽?”

白殊笑答:“看太陽。”

知雨更加奇怪:“郎君小心把眼睛看花了。”

白殊揉下他的腦袋:“去将我行李準備好。殿下說了,今日要進宮住一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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