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夢示
這日早朝, 待衆臣奏完事,嘉禧帝示意孫宦官喊退朝之時,謝煐站起了身。
謝煐的位置非常特殊, 在禦座臺階下東邊最靠前。且和面北的群臣不同,他是面西而坐,上可侍君王,下可禦群臣。
因此,他一起身便尤為明顯,一下吸引住滿殿的目光——群臣不能擡頭視君, 卻能看得清同在禦階下的太子。
謝煐側轉身,面向嘉禧帝。
嘉禧帝垂眼看過去, 忍着不耐煩問:“太子有何事要奏?”
謝煐:“臣昨夜夢到先帝與先後,他們責備臣久未祭祀, 臣甚為愧疚。”
他這話一出, 群臣便是不擡頭看也能知道, 嘉禧帝臉色絕對不會好。衆人頓時繃起心中的弦, 不知太子搬出先帝後是要唱哪出。
嘉禧帝面色的确不好, 拉長着臉沉聲道:“太子治疫乃是救民救國的大善之事, 先帝後與先祖們心懷社稷,想必不會怪罪太子因此而錯過重陽祭祖,太子也不必往心裏去。”
大煜有重陽祭祖的風俗。當天官員們放假, 出門游玩登高之前, 通常會在家廟祭祀先祖。皇室當然也不例外,天子會率衆皇子皇孫在太廟簡單祭祀。
只是今年的重陽謝煐恰巧還在船上, 自然未能參與祭祖。但太廟在平日裏也不會輕易開啓, 免得祖先英靈受到打擾。
謝煐續道:“然先人入夢責備, 實是臣大不孝。臣不敢求陛下為臣開太廟, 只求陛下允臣今晚宿在思政殿,為先帝後燒些紙錢,以全孝心。”
思政殿是康宗夫妻在世時所住殿宇,也是謝煐年幼時的住處。嘉禧帝上位之後沒再用過那處,只有謝煐每年除夕會去住一晚,算是在宮中守歲。
現下嘉禧帝雖然對這一請求感到意外,但謝煐都搬出孝道來了,衆臣面前他實在不好駁斥。
嘉禧帝左思右想,沒想到謝煐住一晚能鬧什麽妖,也沒想出合适的拒絕理由,只得道:“太子有此孝心是好事,想住便住吧,等會兒內侍省撥人過去打掃下便是。”
說完,他又續道:“太子如今既已成家,思政殿又不在內廷,便該帶楚溪侯同來給先帝後燒紙錢才是。”
謝煐就知道嘉禧帝定會主動提到白殊,只露出個似是厭惡的表情,躬身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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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禧帝看他臉色變差,聽他提起先帝後的不悅才總算消減,示意孫宦官喊了退朝。
謝煐轉身,在一衆官員的注視下出殿。官員們的目光大多帶着莫名其妙,卻也有幾人眼中透着探究。
政事堂的宰相們跟着離開,衆臣也三三兩兩緩步出殿,便有不少官員靠到曹禦史身邊,低聲問:“曹公在青州與太子共事過,您看,太子只是為了祭祀先帝後嗎?”
曹禦史垂着眼向前走,只微微搖頭。旁邊人再追問幾句,但始終沒得句回複,出了宣政殿便散開各自回衙。
曹禦史去往禦史臺,直到身邊只餘三兩好友,他看看周圍,才輕聲道:“太子行事……有先帝之風。”
和他年紀相仿的官員,基本都是歷經兩朝。此時幾名好友相互交換個眼色——先帝別看總是面色柔和、溫聲細語,卻從不會無的放矢,而且手段不拘一格,時常讓人琢磨不透。
此時,坐車去往紫宸殿的嘉禧帝也在問孫宦官:“太子到底想幹什麽?”
孫宦官也猜不透,只得道:“或許真是想燒紙錢?東宮衛入宮不能佩刀,太子便是能帶進來幾個人,可宮裏那麽多羽林衛值守,老奴覺得他做不了什麽。”
嘉禧帝啧了聲:“他可真不愧是康宗的種,和他那個短命的爹一個樣,就愛故弄玄虛。你給羽林衛傳個話,今晚在思政殿外圍再加一層人手,給朕把太子盯緊了。”
孫宦官忙應着是,又勸慰幾句,再說起皇貴妃正用心準備千秋節:“以往都是皇後操持,皇貴妃協從。今年皇貴妃可是卯足了勁,想給陛下一個驚喜。”
嘉禧帝被心腹宦官慢慢哄着,心情這才漸漸變好。
安陽府尹謝元簡下朝回到府衙內,處理過一些公事,用過午飯,剛想休息片刻,突聽衙役來報邱家來報案。
“報案?”謝元簡吃驚,“報什麽案,他家出事了?寧王還趴府裏沒上朝呢,總不會真明目張膽去搶人吧。”
他一邊接過訴狀一邊問:“右少尹看過了嗎?”
斷獄之事由右少尹輔佐,狀紙都會先過其手。
衙役應道:“正是少尹讓交給您的。”
謝元簡本只是随意一看,卻不料看到後頭都詫異得嘀咕出聲:“連續兩日都做一個和聖上有關的噩夢?”
他擡頭問:“邱家人現在何處?”
衙役:“少尹在二堂問話。”
既然事關聖上,那總得聽一聽。謝元簡起身走出去。
他進到二堂,見右少尹和年長的邱大師正坐着說話,邱師父帶着一雙兒女立在一邊。
府尹到來,右少尹與邱大師趕緊起身相迎。謝元簡坐下,又讓兩人也坐。
右少尹禀道:“邱小娘子堅持要見到府君才肯說。”
謝元簡看向站在下方的邱玉娘,見她走上前要跪,便道:“此處不是公堂,站着回話便是。”
邱玉娘便蹲個福禮,偷眼瞥向上方府尹,細聲道:“我……妾連着兩晚做同一個噩夢,太逼真了,就像親眼所見似地……醒來之後告訴爹爹與爺爺,爺爺說,這件事還得禀給府君知道……”
說到此處,她臉色都蒼白了些,仿佛光是要講述都感到害怕。
“妾夢到……自己身處一個大園子,園子像是建在半山。”
她将夢中的花園細細描述過一遍。謝元簡身為嘉禧帝倚重的近臣之一,伴駕時候不少,一聽便知道那是北山的行宮。
邱玉娘繼續道:“聖上與皇後坐在上首——啊,妾也不知是不是皇後,還是稱貴人合适?妾就站在貴人身後不遠。園中坐着許多官員,還有些人打扮得不像是大煜人,像是外邦的。一直有人在給聖上獻種種奇珍異寶。”
謝元簡與右少尹對視一眼——聽着像是千秋節大宴。
這時,邱玉娘臉色愈發地白,話鋒也一轉:“接着妾就夢到……有個宮女給聖上端果,走到聖上面前,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向聖上刺去!”
右少尹倒抽一口氣,喝道:“休要妄言!”
邱玉娘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他。邱大師忙起身,和兒子孫子一同告罪。
謝元簡擡擡手,看着邱玉娘道:“你繼續說。你夢到有宮女行刺聖上,然後呢?”
邱玉娘縮着脖子,怯怯地道:“然後……聖上躲開了第一下,可接着就被他身邊的貴人攔住。那宮女第二下便正正刺中聖上胸口,還拔了刀,血噴得很高……再然後我就醒了……”
邱大師走到孫女身旁,對謝元簡一揖:“玉娘昨日與家裏人說這個夢,老朽沒當回事。可昨晚玉娘又做了同樣的夢,老朽想着,莫不是真有什麽示意,便趕緊帶她來向府君細禀。”
謝元簡摸着胡子沉思片刻,突然問:“邱公以前可曾被召去過北山行宮?”
邱大師被問得有些茫然,随即搖頭道:“未曾。”
謝元簡細問邱玉娘那個“貴人”的裝扮,确認那并非皇後,而是皇貴妃,又細問那行刺宮女的模樣。
邱玉娘更是瑟縮:“記不清……我每個人都記得,就是怎麽都想不起那宮女的模樣……”
謝元簡點下頭,道:“此事我已知曉,邱公帶兒孫回去吧。一個夢而已,無須太過挂心。”
邱大師沒再多言,帶着兒孫行禮之後便離開。
人剛走,右少尹便問:“府君問到北山,莫非那邱玉娘夢中的花園真是在行宮?”
謝元簡點頭:“我去過多次,應當不會錯。此事少尹如何看?”
右少尹沉吟着道:“雖說有些離奇,但也只是一個夢……下官看,便如府君适才所言,無須太過挂心。”
他話音剛落,衙役進門禀道:“布商高家來人,說是小女兒做了個有關聖上的噩夢,想向府君陳禀。”
謝元簡和右少尹禁不住對視一眼,忙将人喚進來細問。
不過,高家小女兒的夢和邱玉娘的并不相同,她夢到的是一處殿宇——謝元簡聽得出來,是紫宸殿的一處房內。
高家小女兒道:“妾捧着一個香爐進去,放下來剛一轉身,便看見給聖上端水的那宮女突然将水潑到聖上臉上,接着又用盆猛敲聖上的頭,敲出好多血……”
謝元簡面色變得凝重,問她可記得兇手模樣,但她也是記不清。
遣走高家人,謝元簡對右少尹道:“勞煩少尹将方才二女的話整理一下。”又吩咐衙役:“若是再有小娘子來說做了噩夢,便直接領進來。”
右少尹也覺出不尋常,忙喚人伺候筆墨,與謝元簡一同回憶方才二女話中細節,一一記下。
随後,果然又陸續有人帶着女兒過來,而且家境不一,有富人有窮人,甚至還有小官吏,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女兒年紀都不大。
而這些小娘子們連做兩晚的夢全是嘉禧帝遇刺,卻是地點不一、形式不一,有被砍的、有被毒的、有被勒的等等。其中有些地點謝元簡能聽出來,但多數聽不出,只能從描述中猜測該是後宮。
待右少尹整理完第七份記錄,終于沒再有人來。
謝元簡已是面沉如水,在堂中繞過幾圈之後,将捕頭叫過來,寫了份手令給他。
“帶人到永寧、永定、永平三坊,将有十五以上未婚女子的人家都摸排一遍,看看還有誰夢到聖上遇刺,都帶回來問話。連夜查清楚,若是到了宵禁時分,便出示我的手令。”
捕頭領命而去。
右少尹看着謝元簡臉色,琢磨着那句“有十五以上未婚女子的人家”,略微心驚地問:“府君是猜到了什麽?”
謝元簡緊皺着眉搖搖頭:“但願真只是一場噩夢……”
下午宮裏派了人來上景宮,通知思政殿已經收拾好。
白殊抱着小黑登上謝煐的太子車駕,知雨将包袱放進車裏。
能帶進宮的人手有限,謝煐又從不收宮裏分派的宦官宮人,因此除了五名東宮衛,只有馮萬川能跟着。
兩人入宮後便要在外人面前裝不和,謝煐就在車裏先和白殊說了下思政殿。
“思政殿在紫宸殿與集賢院中間,我爹繼位後一直和我娘住在那裏。我在受封太子、搬到啓明宮之前,也一直住在裏面,後來便只有除夕守歲時會住一晚。”
白殊眨眨眼:“那我們今晚住的屋子,就是你從小一直住的那間?”
謝煐看他面色未見異樣,甚至眼中帶着笑,點頭道:“想必天子不會好心地讓人多收拾一間房。”
白殊又眨一下眼:“也好。入了秋,晚間就一日涼過一日,和殿下一塊睡暖和。”
謝煐伸手去握他的手,果然覺得有些涼,便道:“回來讓馮萬川給你院子裏送炭,該燒便燒,不用省。”
白殊一下笑出聲:“也還不至于就用上炭了。”
閑話之間,馬車行到北辰宮嘉德門。兩人下了車,見孫宦官候在門內。
孫宦官上前給兩人見禮,瞥過一眼白殊懷中戴着銀牌的黑貓。
白殊保持着淡笑,低聲道:“秋日涼了,我又要離不開這貓兒手爐。”
孫宦官捧場地贊聲“楚溪侯這玄貓好生乖巧”,又問謝煐是否要喚人幫忙拿東西。
謝煐照例拉着臉:“不用,住一晚而已,東西不多。”
三人說着話,馮萬川和東宮衛們已經将車內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兩人拿着包袱,還有四人則各拎一筐紙錢。
孫宦官看過一眼,沒說什麽,待守門的羽林衛例行檢查過,便親自将謝煐與白殊送到思政殿,還要留下幾個小宦官聽用。
謝煐冷冷道:“不必孫內侍費心,孤還是習慣使喚自己人。”
孫宦官沒強求,只道晚間會送飯過來,就帶着人離開。
白殊跟着謝煐進去,見羽林衛都守在外頭,殿內并沒有人,就把裝出來的膽小模樣一收,露出平時的随意。
大殿中四處都關着門,只響着幾人的腳步聲。謝煐一邊陪着白殊慢步走,一邊給他低聲介紹。
白殊聽着聽着,便伸手過去握住謝煐的手——這殿中滿是謝瑛的回憶。謝煐六歲時從這搬走,先前記事的時間最多也就一兩年,卻是樁樁件件都那麽清晰,可見他對此處的記憶多麽深刻。
謝煐回握着他,面色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一邊繼續講着兒時趣事一邊往前走。
馮萬川跟在身後看見,忍不住悄悄擡手抹了下眼睛。
畢竟是康宗給自己挑的住處,思政殿很寬敞,謝煐住的偏殿也不小,只是收拾出來的卧房果然只有一間。
吃過晚飯歇過片刻,白殊和謝煐來到院中,開始燒那四大筐紙錢。這些東西還不是一次就燒完,會隔一段時間燒一回。
馮萬川給點上火,先念叨過許多“先帝先後,太子與楚溪侯來看你們了”之類的話,才退到一旁守着。
白殊坐在胡床上,慢慢往火堆裏扔紙錢,一邊輕聲問:“先帝先後走之時,你都在身邊?”
謝煐也在慢慢扔着,眼裏映火光:“嗯。那一晚,我先送走我爹,又送走我娘,他們都讓我好好活下去。之後,突然有禁軍闖進來……”
他想起那混亂的一夜,手不禁握緊,将紙錢攢成一團。
下一刻,微涼的手掌覆在他拳頭上,一下将他從回憶中拉出。
謝煐擡眼看過去,就見白殊在看着自己,面色祥和又寧靜,躍動的火光在他眼中卻似溫柔流敞的水光。
此刻他潤白如玉的臉被火光鋪上一層薄紅,讓謝煐不由得想起春狩那一回。兩人在山洞中過夜,白殊用酒精給發燒的謝煐擦拭,謝煐在朦胧中看到的,便是這般的他。
剎那間,謝煐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熱烈卻也沉穩。
他想——當年他爹看着他娘之時,是不是也是這樣?
白殊看謝煐沒再陷于回憶,就收回手繼續扔紙錢。他不會回避先帝後的話題,卻也沒有繼續,轉而問道:“待以後,你上位了,也會住這裏嗎?”
謝煐回收目光,思索片刻,回道:“不住這了。這裏挨着集賢院,太方便那些大學士過來念叨人。”
白殊低聲一笑,繼續閑聊着問:“那住哪裏?”
謝煐目光再次瞥向他,這次沒想多久:“住東邊的議政殿,離政事堂近,方便召人議事。”
白殊有些奇怪:“怎麽你們父子都不愛住正殿啊。”
謝煐垂下眼扔紙錢:“正殿規則多,麻煩。”
正殿沒有偏殿那麽随意,就連皇後要住進去都會被一些人念叨不合規矩,日後白殊跟着他住肯定也會被人煩,不如直接住偏殿舒心。
白殊完全沒想到謝煐已經考慮到了那些,只随意回他一句:“不住便不住吧,想到當今天子在那裏住了十幾年,住進去還真有點惡心。”
兩人聊着天燒完一筐紙錢,進屋休息一段時間,到亥時又出來燒第二筐。
等第二筐燒完,白殊擡頭看看天色,對謝煐點個頭。
這回兩人進了屋便關上門,連馮萬川都只能守在屋外。
白殊取出謝煐兩件舊外袍,和謝煐一同将衣服拆了,小心地取出夾在衣服內的十六張畫。
這些畫是昨晚白殊讓謝煐趕畫的,線條簡單,卻也一眼能看懂畫面內容。這事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小黑知道。
白殊再掏出黑貓的特制小衣,抱起小黑給它穿上,先疊起四張圖塞進它衣服裏。
小黑在殿內跑跑跳跳,還爬到梁上遛了一圈,确認不會掉出來,就尾巴一甩,從白殊打開的窗縫鑽出去。
謝煐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略有些擔心:“真沒問題?”
白殊笑道:“放心,小黑以前去過一次江山殿,這次肯定也沒問題。只是它負重有限,一次帶不完所有圖,得多跑幾趟。幸好江山殿離這兒不多遠。”
謝煐微微眯起眼:“江山殿……難道上次我們炸帝陵宮殿,你的貓也在江山殿裏做過手腳?”
白殊笑得很得意:“我讓它提前去把帝陵那裏的小旗給折斷。本來還要鬧出動靜引人進去看,沒想到地震幫了個忙。”
無人能進出的江山殿中突然斷了一支旗,之後斷旗的地方又塌殿……
謝煐前後一想,難怪那次嘉禧帝被吓得當朝暈倒。若不是他知道內情,還真是要起一身冷汗。
白殊續道:“上次天子就被江山殿裏的異常吓過,這次還在同一個地方出事,絕對效果更佳。可惜,我們不能親眼看到。”
謝煐注視着他,也跟着揚唇一笑:“莫急,待我上位之時,總會讓你看到他的醜态。”
第二日,謝煐直接從宮內去上早朝。
白殊不好一個人留在思政殿裏,被迫早起,被安排在一處小房間等候,幸好還有馮萬川和他說話打發時間。
下早朝後,白殊去給嘉禧帝請安——進一趟宮,總不好不去問候。
不過,由于他表現得太過膽小怯懦,婚後沒能給謝煐造成麻煩,嘉禧帝現在對他的态度已經不太熱絡,只喚人進去略聊過幾句,便讓他離開。
就在白殊晉見嘉禧帝之時,今日當值的常将軍面色凝重地盯着江山殿大門——裏面正在發出異響。
有羽林衛勸他道:“将軍,去申請開門看看吧,說不定只是鬧耗子呢?”
常将軍沉吟片刻,卻道:“不,我先去禀報陛下。你們盯好了,一只鳥都不能放進去!”
他大步往紫宸殿走去。
上回他自己進去看情況,過後沒多久,他發現聖上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回去仔細一思量,就驚出一身冷汗——聖上莫不是懷疑那支旗子是他折斷的?
這一次,他說什麽也不會再自己進去了!
常将軍來到紫宸殿求見,等過好一會兒,才被傳進去。
他獨自入殿,遠遠一看,除了嘉禧帝和孫宦官,安陽府尹謝元簡也在,孫宦官正捧着一疊紙在看。
只聽嘉禧帝問孫宦官:“如何?”
孫宦官緊皺着眉點點頭:“看這些描述,在宮中皆有可對應之處。”
嘉禧帝又問謝元簡:“都查過了?”
謝元簡答道:“連夜清查的,共有十六人,每人夢到的情形都不相同,記錄全部在此。”
此時常将軍已經能看清殿內三人的臉色,都非常不好。他心中立刻一咯噔——難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但他想退已是來不及了,嘉禧帝見他進來,轉向他問:“常卿有何急事要禀?”
常将軍只得行禮禀道:“适才江山殿傳出異響,臣不敢冒進,特來禀報陛下。”
嘉禧帝聽得一愣,随即心就重重一跳——又是江山殿!
孫宦官看着他面色,低聲道:“老奴與常将軍去看看?”
嘉禧帝猶豫片刻,還是起身道:“不,朕親自去。”
想了想,又道:“謝愛卿也一同吧。”
先前他曾将江山殿裏發生的事改頭換面,拿來問過謝元簡,正是謝元簡提醒,有可能是先進去之人折的旗。這次讓謝元簡一同去,說不定能看出點什麽。
嘉禧帝領着一群人來到江山殿,命人去取鑰匙,一邊确認沒人進去過。
鑰匙很快送過來,孫宦官主動上前開門,随後便整個人愣住。
但他很快回過神,轉頭道:“陛下,沒什麽大事,不用親看……”
可惜,他那蒼白的臉色和慌亂的模樣沒有一點說服力。
嘉禧帝見到孫宦官這模樣,心頭更慌,幹脆上前一把推開他,看向殿內。
殿內昏暗,但還是有少許陽光透窗而過。
只見地面上散着許多白布片,上面墨跡零亂。
嘉禧帝甚至沒吩咐人,自己彎身拾起一張,定睛看去——
正是他被刺殺的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