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盲寵
寧王那晚被好幾人一頓踢, 雖然先後來看診的大夫、侍禦醫都說只是皮肉傷,但三天了他還渾身上下隐隐作痛,躺着趴着都不得勁, 連看新買回來的胡姬跳舞都提不起興致。
唯一能讓他開心點的好消息,只有皇貴妃已被說動在京中采選秀女,天子也同意了。只要按着計劃發展下去,待他的死士在千秋宴上動手,再供出平王,他那個蠢大哥就再翻不了身, 說不定還連命都保不住。
而皇貴妃一倒,後宮大權就能回到皇後手上。想到最近才“病情初愈、能夠探視”的皇後娘, 寧王都禁不住啧了一聲。這幾個月的大小宮宴、家宴都是皇貴妃在辦,搞得他一直沒找到機會去會王美人。
原本寧王指望着王美人的哥哥從青州帶消息回來, 讓他能拿捏住平王, 換得皇後重掌鳳印。誰想人算不如天算, 武威軍那一去, 直到如今都沒回, 逼得他不得不另想辦法。
這件事, 加上被白殊阻了納妾的事,再加上被套麻袋,寧王覺得自己最近連連走背字。不過還好, 只要開始選秀, 京中那些女子被煽動着去上景宮求庇護,他還能順便看看太子和白殊的笑話。
想到此處, 寧王總算心情好些, 忍着身上的疼換個姿勢, 示意在身邊侍候的胡姬給自己喂水。
此時, 一個幕僚匆匆過來,掃視一眼環繞在寧王身邊的莺莺燕燕。
寧王看他臉色不太好,便将人都揮退下去,懶懶地問:“怎麽了?”
幕僚低聲道:“昨晚安陽府的人在永寧、永定、永平三坊到處尋人,問有沒有人做過關于聖上的噩夢。今日外頭就傳開了,說好多年輕小娘子夢到聖上遇刺,還有傳言說是上天示警,聖上要在京中采選秀女,會有刺客混在秀女當中入宮行刺,說得有模有樣。”
寧王聽得一激靈,翻身坐起來,急問:“安陽府出告示了?”
幕僚搖搖頭:“尚未。不過學生們去打探了一圈,那三坊的要道口都有衙役守着,也不知道府尹是個什麽章程。”
寧王沉思片刻,眉頭漸漸皺起:“謝元簡是個小心謹慎得過分的人,都出了這種傳言,必定會勸聖上停止采選……”
幕僚也想到了這點,只問:“要讓人撤走嗎?”
“不……”寧王一邊思索一邊緩緩擡手擺了下,“既然衆口一詞地說有刺客,以謝元簡的性格,當會認真把秀女人選排查一遍。而且他現下都派人守在要道口,想撤恐怕也晚了……轉告那邊,若有衙役去查,就賣個破綻把人送出去,繼續按計劃來。”
行刺前被抓,雖說效果沒有行刺時被抓來得好,但同樣能嫁禍給皇貴妃。只可惜……
寧王扼腕道:“可惜采選一停,便看不到上景宮的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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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猶豫着道:“學生們都感覺,這事像是有人在背後謀劃,就怕計劃已經走漏出去……”
寧王問:“那些女人具體夢到什麽,都一樣嗎?”
幕僚:“這倒不是,什麽樣的刺殺情形都有。”
寧王遂放心一笑:“那便無妨。若真走漏計劃,她們就該做同一個夢了。”
說完,他又收起笑,哼道:“估計就是采選的消息漏出去,姓白的想出這種法子來保那些女人。真沒想到啊,齊國公竟然能生出這麽個大慈大悲的聖人來。這次且先放過他,等收拾完平王,太子和他也跑不了!”
幕僚心中隐隐覺得哪裏還有疏漏,可看着寧王這自信模樣,又不敢再多話,只能按下擔憂去辦事。
白殊和謝煐剛進到上景宮,張峤便來禀報外頭的傳言情況。
“那些小娘子們配合得相當好,流言已經按計劃傳開,我們的人混在當中,往‘有刺客藏在秀女中行刺’的方向引導。現下安陽府衙役守着各要道,發現面生的未婚女子都會盤查,城門口也對未婚女子查得特別嚴。”
謝煐一邊扶着白殊下車,一邊問:“寧王府有什麽動靜嗎?”
張峤如今已經能夠平靜面對太子的各種殷勤舉動,只答道:“寧王的幾個幕僚在各坊轉了許久,剛剛回去。”
謝煐:“盯緊寧王府,若能發現他們與死士那方聯系,便設法通知安陽府。”
張峤躬身:“殿下放心。”
說完又對白殊笑着颔首,便利落地轉身去忙了。
白殊早晨起太早,吃過午飯就沒留下,回竹影院好好補了一覺。
他起身之時,洗過澡的小黑還側躺在墊子上呼呼大睡,小肚皮一鼓一鼓,連白殊伸手順它毛都沒動靜。
不過,只要白殊能夠感應到小黑,就能打開光腦系統自己進行操作。于是他留小黑在房裏繼續睡,自己洗了把臉,走出院子。
睡前他已經吩咐人将案椅搬到院中,并準備好一應用具,現在便坐下來畫彈棉花用的那套工具,還要把彈的要點摘抄出來。
這個不算多複雜,白殊花了半個時辰就弄完。恰在這時,議完事的賀蘭和過來了,身旁跟着薛明芳和謝煐。
白殊沒站起身迎,只吩咐小厮去搬椅子,還笑道:“怎麽殿下和季貞也來了,今日不去練武?”
以往下午議完事後,這表兄弟兩個都會去後院演武場練練武,還時常和東宮衛們過招。
薛明芳撓着頭嘿嘿笑兩聲:“阿和在你這兒拿到圖紙就要忙起來,我跟着幫把手。”
謝煐不聲不響地走到白殊身旁坐下,才道:“昨晚沒睡好,今日歇一日。”
白殊也就随口一問,見三人坐好,便向賀蘭和講解起圖紙。
這東西沒多少技術含量,不一會兒,賀蘭和便拿着圖紙、帶着薛明芳一同離去。
白殊站起身活動下手腳,一邊和謝煐抱怨:“寧王搞出這事,真是耽誤我時間。這天眼看就要冷了,希望章臣趕緊把東西弄出來。等實驗成功,咱們還得派商隊往邊疆跑一趟,也不知能不能趕得及。”
謝煐靠在椅子裏看着他動作,聞言便道:“外祖父與邊疆一些羁縻州的刺史有交情,其中不乏有種植木棉的地區。前兩日我已托外祖父寫信,派人送去,請那些刺史出面說服當地商隊送木棉到京中與北地。這樣比我們派商隊過去要快不少,應當能夠趕上今冬制衣制被。”
白殊意外地看向他:“不等着先實驗過了?”
謝煐:“你拿出來的東西,還沒有出過問題的,現下争取時間更重要。況且,便是真用不了,也不過就是浪費些銀錢。今年你帶來那麽許多的進項,上景宮還浪費得起這筆錢。”
白殊微挑眉——這話真動聽,就是有點昏君盲寵的傾向。
謝煐又道:“适才馮萬川提醒了我一下,離千秋節只剩一個多月,問問你有沒有給天子準備壽禮。若是沒有,他便去尋摸些合适的。”
白殊先沒答,而是反問:“殿下送什麽?”
謝煐唇角微揚:“我每年都是一卷手抄《孝經》,随便尋間書坊找人抄一下,反正天子也不會去看。”
白殊聽得輕笑,這才答道:“我已經準備了,不勞馮總管再多費心。只是現下還沒好,到時再給殿下看看。反正,不用花錢,也不需要我花時間和精力。”
送給嘉禧帝的東西,他連腦子都懶得費,直接讓小黑搜索個最省錢省事的方案。
活動過手腳,白殊重新坐下,也沒在意謝煐在身邊待着,拿起筆繼續畫圖。
謝煐在旁安靜地看,沒一會兒發現黑貓從屋子裏走過來,又伸手将它抱起,放在腿上給它順毛。
小黑調整個舒服的姿勢,尾巴垂下去輕輕搖晃。
白殊手下的剖面圖越來越完整,謝煐詫異地問:“單筒望遠鏡?”
“嗯。”白殊沒擡頭,邊畫邊答,“吳敬書那個還太粗糙,我直接給他個完成版。他性子比較單純,有這個東西在,能讓他信服我,往下的事才好辦。而且,我還要考考他物理化學到底如何。殿下也記得抽時間考察他,若是都沒問題,我就盡快安排手榴彈。”
謝煐忽略掉自己聽不懂的詞,有些不解:“這類武器,我可以托外祖父從北地調精于火藥的人回來制,豈不更合适。你為何屬意吳敬書?”
白殊擡頭瞥他一眼,又繼續畫圖:“這項技術,我需要一個既對我絕對服從、又要有基礎、敢設想的人來配合。”
謝煐頓時蹙起眉頭:“可是下面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白殊笑着安撫道:“別緊張,沒有人說什麽。只是我感覺和吳敬書挺投緣,應當能磨合得來。”
那書呆子好看透,涉及殺傷性大的武器,白殊不想在制作過程中還得傷腦筋琢磨人性。不過這算是他的短板,他就不暴露給太子知道了。
謝煐看他真不想說,蹙眉思索片刻,道:“那将他兄妹二人調到旁邊院子,方便你教他。你方才說要考考他,先待你考完吧。”
白殊點下頭,安安靜靜畫完圖,讓人去把吳敬書叫來,将圖紙交給他。
吳敬書捧着圖紙看完,再看向白殊的眼神中簡直寫滿了崇拜。
白殊笑笑,讓他坐下,和他細細聊天,先摸摸他基礎如何。
謝煐在旁聽着,初時還勉強能聽得懂一些,但沒過多久,便如同聽天書一般。
看着吳敬書雙眼發亮、滿臉激動地和白殊說話,白殊也一直帶着笑回他,兩人說的還全是自己聽不明白的內容,謝煐只能耐着性子一下下順貓毛。
他有些煩躁。
謝煐一直知道白殊深藏不露,但如今聽着這兩人交談才明白過來——或許不是白殊要藏着,而是即使他顯露出來,自己也不懂。
這個認知讓謝煐很是沮喪。他又仔細回想過以前和白殊的聊天內容,發現基本都是圍繞着自己的事在說。而對于白殊,自己了解得實在有限,甚至連白殊的喜好都沒摸清。
謝煐的目光在白殊和吳敬書兩人之間來回掃。他突然很想知道,白殊是有什麽奇遇才能“在夢中拜到仙師”。如果自己能尋到那個“奇遇”,是不是可以像吳敬書這樣,和白殊說一些旁人聽不懂的話?
腦子裏胡亂想着事,謝煐給黑貓順毛的手便不自覺慢下來。
小黑翻個身,露出肚皮給謝煐揉,一邊戳白殊:“太子在吃醋。”
白殊表面依然淡定,腦中回道:“沒事,他心裏有數。而且,多吃兩口挺好,等我下回再撩他,說不定他就憋不住了。”
小黑擡起尾巴攀上謝煐手臂。
謝煐低頭看看它,只見那雙漂亮的金色圓眼眨了眨。
小黑:“喵。”
謝煐:“?”
他收了點手上的力氣,繼續給黑貓揉肚子。
小黑:我盡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