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意外
十月中, 雖已入冬,白日的陽光卻還很溫暖。
白纓兒坐在花園裏繡荷包,這個荷包她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自從平王被關在府中, 他的妻小自然也無法出門,是以白纓兒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心上人了。不過眼看千秋節要到來,她感覺在那天應該能見得到人,聖上總該讓兒子孫子去給自己賀壽吧。
只是,想起了人,她下針的速度就越來越慢, 最後甚至停下動作,雙眼發直地看着荷包出神。
白纓兒回憶起前兩日, 自己也是在繡荷包,突然就被趙夫人叫過去, 和高家夫人見禮說話。高家夫人一個勁地誇她, 臨走時還送給她一套頭面, 她想推辭, 趙夫人卻先道謝收下。
過後, 白纓兒和趙夫人抱怨:“娘, 你為什麽要收,我根本不想要!”
趙夫人淡淡地道:“你不是想打一套頭面,搭配穿去千秋宴的衣裳。我看這套就挺合适。”
白纓兒心裏隐隐有些慌:“可我不喜歡。”
趙夫人擡眼看向她, 幹脆和她敞開了說:“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這邊也未必就能成。但不管成與不成,你都不用想着平王家那小子, 他是絕對不可能的。”
白纓兒心頭一沉, 手中擰着帕子, 争辯道:“為什麽不可能?那高家不過是沾着姻親範家的光, 和聖上的長孫怎麽能比!”
趙夫人重重放下茶盞:“別的且不說,如今白殊和太子是一家,你就與平王是同輩,都長那小子一輩了。”
白纓兒聽得瞪起眼:“這……白殊那樁婚事怎麽能作數?”
“三書六禮都走過,怎麽不作數。”趙夫人說完,又溫聲安慰她,“好了,你轉過年也才十三,不會讓你這麽早出嫁的。”
雖說不會這麽早嫁,但若定下親,除非出現大變故,一般輕易也不會再更改。
白纓兒越想越煩悶,幹脆将荷包放回婢女手上的針線盒,決定再去找趙夫人好好說說。總之不能先定親,拖下去說不定會有轉機。
她穿過花園,走進趙夫人的院子,路上看見白泊的一個妾急匆匆往外走,看着就形跡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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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纓兒張嘴就喊:“郭氏,你來這兒做什麽?”
郭氏擡頭見是她,稍定定神行個禮,堆起笑道:“是大娘呀。妾想和夫人說說二郎的婚事,這眼看翻過年他都要二十五了……不過方才妾見國公進去,也就不便打擾,只好待下次再來。”
白纓兒一愣:“國公在裏面?”
郭氏輕點下頭,又行個禮,匆匆離去。
白纓兒突然沒來由地感到心慌。她想了想,吩咐婢女在外等着,自己沒直接進屋,而是繞到屋後,貓着腰從窗戶下小心通過,走向趙夫人通常與人說話的那間房。
剛靠近,她就聽到裏頭趙夫人的聲音在說:“國公剛才說的可當真?只要定下高家與大娘的親事,就奏請聖上讓四郎襲爵?”
白纓兒猛地捂住嘴,努力咽下湧到喉嚨口的驚呼。
接着響起的是白泊的聲音:“不錯,這親事就有勞夫人費心。”
趙夫人沒有猶豫多久,很快回道:“兒女親事本也該是妾來操心,國公便放心吧。”
再後面的話,白纓兒已經聽不入耳。她得費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哭出聲來。
十月二十一日,大理寺少卿關于青萊兩州走私大案的奏章送回朝中。奏章上有同往的刑部員外郎及監察禦史的署名,表明此為三司使共同審理之結果。
奏章在早朝上念出,聽得殿中官員俱是心思浮動。此事涉及官員衆多,還全是肥差,這一下空缺出來,過後必然又是一番各顯神通的争搶。
嘉禧帝垂着眼問:“大理寺、刑部、禦史臺,可有異議?若無異議,便回複那頭定案行刑吧。”
三方均無異議,只大理寺卿問道:“不知對平王該如何處置?”
嘉禧帝懶懶地道:“平王也是受下面人蒙蔽,讓他将該補的稅錢補齊,降為……平川王,就不用再關着了。”
他一錘定音,群臣皆聽得出這是在回護兒子,也沒人不識趣地出來反對。
自四月青州出現災情至今,前後經過半年之久,此事終于落下帷幕。
過得幾日,寧王進宮見了皇後。
皇後将人揮退,殿中只留下她的心腹女官,以及那個總咳嗽的老嬷嬷。
寧王先說過最近外頭的一些消息,然後嘆了口氣。
“我剛剛得知,當時在青州剿匪的不僅有武威軍和鷹揚衛,東宮衛也參與了,太子卻不在場。可惜,消息來得太晚,又有走私大案在前,現在再參太子恐怕沒什麽效果。”
皇後和女官聽得有點不明不白,老嬷嬷卻道:“二郎不必耿耿于懷。既然是三方一同行動,想必武威将軍、鷹揚督尉都與太子有過協定,便是參太子一本也沒什麽大用,他們二人完全可以說是向太子借了兵。”
寧王瞥她一眼,哼了哼,沒再多說,轉個話鋒抱怨:“陛下對皇貴妃也太寵了。我辛辛苦苦策劃那次選秀,結果鳳印還是沒回到阿娘手上。”
皇後一愣:“什麽選秀?”
她現在管不動人,連消息都跟着閉塞。
寧王四下望望,确定安全,便壓低聲音略略講過一遍。
最後,他還有些憤憤:“對陛下而言,皇貴妃都安排上殺手了,陛下竟然連她的位份都沒降,關着人也是稱病。要真抖出行刺之事,都足以将她打入冷宮了吧。”
皇後争寵了半輩子都沒争過,早已心灰意冷,此時只是冷冷一笑:“彭氏那愚婦總有一日……”
老嬷嬷卻顧不上許多,滿臉凝重地打斷她道:“不,陛下絕對沒有相信殺手是皇貴妃安排的!”
另三人都錯愕地看着她。
老嬷嬷又細想想,再次肯定地道:“陛下一定看穿了二郎的布置,可他沒有發作……應當是不想暴露兒子之間兄弟相殘的事,太傷他臉面。二郎,你近日一定要小心行事,絲毫錯都不可犯。否則,陛下定會借題發揮,将那次壓下的火一并發出來。”
寧王卻是聽得拉下臉,淡淡地道:“嬷嬷,我在外頭,還能不比你清楚?你可別仗着自己年紀大,就總想管教我。”
皇後蹙起眉,輕斥他一聲:“二郎!”
老嬷嬷沒在意,只繼續道:“二郎剛才還說,齊國公有和高家聯姻的意思。齊國公一向不偏不倚,可他先是推出淑妃,又和高家親近,很可能是要扶持肅王,不可不防。”
寧王嗤笑道:“我倒覺得,齊國公這是拐彎抹角地向我賣好吧。朝野內外誰不知道五郎是個纨绔,就只會吃喝玩樂。”
老嬷嬷看看他,閉上嘴沒再說話。
寧王見皇後眉頭緊鎖,面帶責備,才勉強回道:“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白殊的生活并未受到刺殺的影響,他還是每日該幹什麽幹什麽,偶爾出門就照例帶上二十名東宮衛,要當街刺殺他可不容易。
先前收的那一大批棉花已經制作得差不多,不過邊疆的商隊陸續抵京,又給帶來新貨,應玄觀和慈幼院的活一直沒有停。
這些商隊來得比白殊預想中的快,一是因為謝煐開出的收購價不低,二也有千秋節的緣故。衆羁縻州的刺史們都要遣人來京賀壽,有些甚至自己親自過來。而商隊又是刺史召集的,跟着同行,路上都比平常順利不少。
對于制出的冬衣冬被,白殊準備今年先沿着兩條水路往下游送,那些地區都合适種植棉花。
他早先已經寫信送往青州給五娘子,也收到了回複。五娘子的商隊将于十一月入京,帶上那些冬衣冬被順黃河折返,一路将東西送出去。同時也能讓吳敬書兄妹與第一批人員混進商隊中出京,去往青淄縣進行下一步的研究制作。
南邊這條線可以稍晚一些,十二月再雇人跟着劉家商隊從運河入長江、下江南。劉繼思打着在千秋節推廣那些奢侈品的念頭,千秋節過後,待各地方官員将東西帶回去一宣傳,劉家商隊正好跟在後面賣東西。
時間有些緊,白殊最近盯吳敬書兄妹的功課也就盯得緊些。
不過這兩兄妹本身也很刻苦,還都有點研究狂人的傾向。尤其吳敏娘,白殊其實沒有給她派任務,只讓她協助吳敬書。她或許是因此而覺得自己沒用,還不停給自己加功課,弄得白殊哭笑不得。
這一日下午,兄妹兩人正在竹影院裏讨論問題,白殊在旁邊的軟榻上抱着貓曬太陽,一邊在腦內看花掉自己不少冤枉錢的小說,一邊随時準備給他們做解答。
這時,家仆領着邱玉娘進來了。
白殊坐起身,讓小厮給她搬張胡床來。
邱玉娘掏出兩張圖,有些忐忑地遞給白殊:“這是鎮紙的圖樣,楚溪侯先看看……”
白殊接過來細看。雖然都是他要的風格,不過标甲字的圖中規中矩,标乙字的圖卻挺有新意。
他問:“随便哪張都可?”
邱玉娘不好意思地道:“我原先畫的是乙字圖,可是爺爺說,這樣雕出來會立不穩。我們讨論了好久,都确定不了怎麽改才好。所以,我只好又畫了甲字圖。”
白殊點點頭,招手叫過在旁邊用功的吳敏娘,吳敬書自然也跟過來。白殊将圖遞給兩人,提過一些要點,便讓兩人去計算怎麽樣能讓玉雕立穩。
兩人新奇不已,拿着圖回去讨論。白殊看邱玉娘好奇,便讓她也去參與。
之後過了大半個時辰,三人高興地拿着紙回來,給白殊看改過的圖樣。
白殊抱着小黑一同看,戳它問:“怎麽樣?”
小黑盡職盡責替他驗證:“這樣改可以的。”
白殊于是遞回給邱玉娘:“就這樣雕吧。”
邱玉娘應過是,又和吳家兄妹道別,開開心心地走了。
白殊轉向兩兄妹,溫和地對吳敏娘道:“你看,你與你哥哥只是走不同的路,并不是沒有實際用處。所以,不用焦慮,走下去就好。”
吳敏娘腼腆地笑笑,躲到了兄長身後。
有過這次小小的實踐,兄妹兩人積極性更大,直到天色變暗才返回隔壁院子。
白殊也回到房中,沒多久謝煐便走了進來。
現下偏殿那邊在加緊改造隔音設施,謝煐晚上幹脆不再那邊待,到吃飯時間便過竹影院來。
吃飯之時,他對白殊道:“和寧王私通的那個嫔妃,基本可以确定了。”
白殊雙眼一亮:“怎麽确定的?”
謝煐給他夾上菜,細說道:“送大理寺少卿的奏章回來的,是個武威軍的小軍官,子山發現他暗地裏去找過寧王。而這個人,是後宮王美人的兄長。”
白殊不解:“确定是有王美人的關系在其中?不會是他和寧王有私交嗎?”
謝煐搖頭道:“朝中官員、尤其是像他這種和後宮有關系的,輕易不會和皇子皇孫接觸。真有什麽事,至少也會通過幕僚。可是那人直接找上寧王,說明他們兩人有私交的事寧王甚至瞞着自己的幕僚。那唯一的原因,只有可能是王美人。”
“這可有意思了,好像王美人還挺受寵的。”白殊眨眨眼,“設法暗示一下天子?”
謝煐一笑:“我們不摻和。你和你二哥說一聲,看他有沒有辦法透露給白泊知道。白泊既打算和高家聯姻,必然是想扶一扶肅王,讓局勢更亂。何況天子現下正要找寧王錯處,白泊一定會很樂意幫天子這個忙。”
白殊頓時跟着一笑:“行,那我們等着看戲便好。”
吃過晚飯,謝煐陪着白殊散了一會兒步,兩人便各自做些自己的事。
白殊快速翻完一本小說,發現快到休息時間,就先去洗澡。
他讓知雨幫忙将頭發盤好,脫下外袍,只穿着中衣走進浴室。
浴室中有個淋浴用的水箱,小厮們已經往裏裝好溫水。當初為了能不濕到頭發地淋浴,可是費了白殊和小黑好一番功夫來設計。
此時白殊走到水箱下,剛要解中衣,突然聽到謝煐在門外喚了聲“三郎”。
緊接着,門就嘩地被拉開。
白殊一愣,擡頭看過去,只見謝煐也穿着中衣走進來,再反手将門拉上。
“呃……”白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要先洗嗎?”
謝煐一邊解着衣帶一邊走向白殊。衣服很快就敝開,随着他的走動,若隐若現地露出其下結實的肌肉。
白殊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從謝煐臉上往下移。
謝煐走到他面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帶,一邊在他耳旁輕聲道:“你上回不是說,站着會更好……”
一聽這話,白殊原本黏在他腹肌上的目光猛地擡起,臉上也難得升起燙熱感,甚至還有種腿部肌肉在顫抖的錯覺。
別看謝煐平常只會拉個小手,一旦純情開關關上,立刻會顯露狼崽子本性。
上一回……白殊實在熬不住,胡亂拿個條件和狼崽子做交換,結果……
後來謝煐親自給他塗了先前騎馬之後塗的藥。
當時情形在腦海中重播,待白殊回過神,他已經被謝煐摟在懷中,兩人貼了個密密實實。
細碎的吻落在他眼角,一路到耳畔,熱氣随着喑啞的話音吹進耳裏。
“站着,是這樣?”
白殊只覺得那熱氣從耳中一直傳向四肢百骸,原本發冷的身體剎那間就升了溫。
他伸手攬上謝煐肩膀,仰頭在謝煐下巴上咬一口。
“明知故問。”
謝煐垂眼看着他,湊過來在他唇上吮一下。
“這回,你想好用什麽條件交換沒?”
白殊不想回答,并繼續咬謝煐的唇。
謝煐低聲一笑,徹底吻住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