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來客
休沐日, 上景宮同樣會停午後議事。
這天白殊午睡起床,知雨端着水進來,同時道:“方才太子派人來說, 客人已經來了,郎君醒來便可到正殿去。”
白殊一愣:“既然貴客已到,怎麽不叫醒我。”
知雨對他擠擠眼:“太子體恤郎君,特意交待了,等郎君自己醒來便行。也沒多久,傳話的人剛走一會兒。”
白殊擡手在知雨頭上揉一把, 加快了洗漱的動作。
待他收拾利索,抱着小黑去到少用的正殿, 就見殿中放着不少禮物,客座上只有兩名胡人共案而坐, 大概是随從都被帶下去另行接待。
那兩人都很年輕, 高鼻深目, 沒留胡子, 穿着胡人常穿的翻領袍, 頭發梳成發辨, 是京中很常見的胡人打扮。
面龐較黑的那個體格略高壯些,目測和謝煐差不多,豎起一只膝蓋坐着, 姿态很是放松。另一人坐得端正點, 雖說個頭稍矮,但估計也比白殊要高, 同樣是寬肩窄腰的好身材。
兩人聽到白殊進殿的動靜, 擡頭看來, 又立刻站起身, 一同右手按左胸,彎腰向他行禮。
白殊抱着貓,只能欠身還禮,再走到謝煐身旁落座。
謝煐給他介紹:“他們是西弗然的首領葛西爾,以及祭司伊落。”
葛西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聲音宏亮:“我去青州的那幾個弟兄,多虧了楚溪侯救命。他們專程為你準備下一件狐裘鬥篷,和一條狼皮褥子,托我們帶過來感謝你。”
白殊笑着回道:“太客氣了。不知紮巴将軍他們可還好?”
葛西爾:“好得很。不過我和伊落都離開,他就得留家裏守着,不能跟過來。”
旁邊伊落接話道:“還要感謝楚溪侯贈給我們的那個方子,今年後頭揉制出的那批皮子很好銷,提了價也不愁賣。我們這一路過來,賺的比去年多了兩倍有餘。”
謝煐讓小厮将那條狐裘鬥篷挑出來拿給白殊,白殊伸手在赤紅的柔軟皮毛上撫過,一邊寒暄:“能用得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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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雪白的手壓在毛中,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
謝煐卻突然伸手将白殊的手拉下,命小厮将鬥篷拿去晾曬,再對白殊道:“他們一路過來帶的東西多,顧不周全,先讓人仔細打理下。”
說完,他的手也沒放開,就這樣繼續牽着。
對面葛西爾看得微一挑眉,伊落卻是恍似未見,繼續道:“我們昨日進京,就聽說楚溪侯備下冬衣冬被做善事,今日也去應玄觀見識過一番。我瞧着那棉花真是好東西,能不能……”
謝煐卻打斷他道:“給你們都備了兩身棉衣,還有十條棉被。我們手上的東西都有去處,沒法賣。”
葛西爾啧下舌:“你就不能把話聽完啊,我們又不是要買。是想問問,我們那兒能不能種這好東西!”
白殊旁觀他們交談,目光又轉到祭司伊落身上,見他淡定地喝着茶,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看來,兩邊不止是“有些交情”,該是“交情頗好”才對。難怪那時謝煐會委托紮巴派人對平川王下手,絲毫不怕事情被透露出去。
既然謝煐和他們關系好,白殊也就拿出對朋友的态度,先細細問過武州的氣候與水土,才點頭道:“當是可以。你們先帶些種子回去,回頭我整理一本種植冊子,種的時候可以參考着來。”
葛西爾端起茶盞遙敬一下:“楚溪侯爽快!”
白殊又道:“棉花還能紡紗織布,衛國公府裏有新做的織機,也試織了一些成品。兩位有沒有興趣?”
葛西爾和伊落對視一眼,立刻道:“明日我們就去衛國公府拜訪!”
伊落卻有些愁:“可那織機……”
謝煐道:“你們若覺得可以,馬的錢我便用織機來付,明年派工匠過去給你們造。”
伊落想了想,覺得這樣挺不錯,便點頭答應。
謝煐轉頭問白殊:“去看看馬?”
他專程給自己準備的馬,白殊自然不會拂他好意,笑着說“好”。
謝煐便讓小厮去将馬牽到後院東宮衛操練之地,和白殊一塊起身出殿,葛西爾和伊落也跟在他們身後。
伊落靠近白殊,和他閑聊道:“先前說到冊子,我們在附近幾座城的書鋪裏都見到防治疫冊子,聽說是楚溪侯編寫的。制作得還挺新奇,觀看起來很方便。”
白殊笑道:“是啊,目前印得還不多,只能先往附近的書鋪和醫館發。祭司若有興趣,我送你一本。”
伊落忙擺下手:“我自己買了,路上也仔細看過,這次回去時便打算多買些肥皂備着。只是聽說京中肥皂太好銷,不太好買到,想麻煩楚溪侯幫忙牽牽線。”
白殊大方地道:“你們需要多少,直接報個數給馮總管就是了,我讓表兄給你們留着。”
幾人邊走邊聊,白殊看伊落的目光幾次落在小黑身上,有些好笑地問他:“你要摸一摸嗎?”
謝煐視線掃來,發現白殊說的是貓,才收起眸中利光。
伊落看白殊真不介意,便伸手輕輕摸了幾下黑貓的小腦袋。
小黑蹭蹭他手心,“喵”了一聲。
伊落很快收回手,問道:“它有名字嗎?”
白殊剛想答,卻被謝煐搶先一步:“黑王。”
伊落看着黑貓的亮金色圓眼,贊一聲:“好名字。”
白殊眨下眼,嘴裏沒說話,腦內卻在戳小黑:“太子什麽時候給你取了新名字?”
小黑甩着尾巴:“就前不久。那天他聽到你的小厮喊我吃東西,就吩咐他們以後都要叫我‘黑王’,還說‘黑王’才是我的名字,‘小黑’只是你喊的昵稱。”
白殊撓撓它下巴:“聽起來,你還挺滿意這新名字。”
小黑歪過頭蹭蹭他:“霸氣。”
說話間幾人便來到能跑馬的訓練地,白殊很快見到謝煐送給自己的那匹馬。
高大、健壯又美麗,幾乎全身雪白,只在額上有一簇紅毛,如同傳說中的天馬。
白殊伸手過去,試探着摸它的長鬃毛。白馬只是微微回頭,大大的靈動眼睛看向白殊,卻沒有閃躲,仿佛只是好奇。
葛西爾在旁道:“它很喜歡你啊。”
白殊奇道:“怎麽看出來的?”
伊落解釋:“這匹馬雖然溫順,但如果是它沒興趣的人摸它,它不會回頭去看。”
這時,白馬還稍稍側過身,将馬頭往白殊懷裏拱,弄得小黑都不得不跳到地上。
白殊哈哈笑着,輕輕揪揪白馬的耳朵,又摸摸它額上的紅毛。
謝煐見他高興,便問:“要騎一騎嗎?”
白殊點下頭:“好呀。”
謝煐便命人取來籠頭馬鞍裝好,先自己翻身上馬,再将白殊抱到身前,随即輕扯缰繩,腳在馬腹上微微一磕。
被訓練得很好的白馬便順着缰繩轉向,開始在場中小跑。
白馬跑得極穩,白殊靠在謝煐懷中,不住地摸着它被風吹起的鬃毛,有些感慨地道:“這麽好的馬兒,跟着我是不是可惜了,我騎馬的機會不會太多。它被留在京裏,連跑的地方都沒有吧。”
謝煐如以前那樣攬着他的腰,側頭在他耳邊道:“就當讓它和我的馬作個伴。馬倌每日都會放府裏的馬出來跑一跑,隔幾日也會帶到城外莊子上去跑。”
說到這個,白殊突然好奇地問:“我聽說你那匹黑馬在馬廄裏可是一霸,都不愛和別的馬玩。”
謝煐也伸手摸摸白馬的鬃毛:“它嫌棄別的馬笨。但這一匹,應該能和它玩在一起。”
站在場邊的葛西爾擡眼望着,見謝煐仔細護住白殊的模樣,和身旁的伊落低語道:“先前聽說是被逼着成親,現在看看,他們感情挺好的嘛。”
伊落回道:“楚溪侯那麽大本事,太子會看重他不奇怪。”
葛西爾卻露出一絲奇異的笑:“我倒覺得,說不定是我們送的新婚禮的功勞。”
不過他好一會兒都沒聽見自家祭司回應,轉頭一看,才發現伊落在看蹲坐在不遠處的黑貓。
“怎麽,你喜歡貓?”葛西爾有些奇怪,“那回去了我們也養一只。”
伊落收回目光,搖搖頭:“我感覺那只貓很特別,又看不出是哪裏特別。”
葛西爾聞言也看過去,卻是完全沒有特殊感覺。
白殊被謝煐帶着跑了幾圈馬,才盡興回來,重新将小黑抱起,返回前院。
回到正殿前,張峤、薛明芳和賀蘭和也都過來了。兩年前平叛時他們都在謝煐身邊,自然與葛西爾、伊落都有交情。
仆役們搬來案椅,衆人便在院中圍坐着說話。廚子也帶着人開始忙碌——謝煐早先吩咐過,今晚要弄個烤羊宴。
黃昏時分,烤肉與香料的味道飄散開。
廚子不斷切下薄薄的羊肉片送往案上。薛明芳拍開一壇專程帶過來的烈酒,給能喝的都滿上。白殊則是拿出上次沒喝完的菊花酒,自斟自飲。
衆人圍着院中篝火吃肉喝酒,除了白殊,其餘人都不由得想起兩年前的情形,氣氛漸漸熱烈。
到後來,葛西爾幹脆拉着薛明芳一同跑到謝煐身旁,直接坐在地上,三個人劃起拳來。
伊落也将白殊、張峤、賀蘭和叫過去說話。
時間在笑鬧間慢慢滑過。
趁着薛明芳起身更衣,喝得上頭的葛西爾靠在謝煐坐椅的扶手上,悄聲問他:“太子,我們給你的新婚禮不錯吧?那套暖玉可費了我不少功夫去尋。”
謝煐瞥他一眼,沒回話,只擡手喝酒。
葛西爾借着酒勁又道:“還有那本圖冊,可是我的珍藏。這我都送你了,夠兄弟吧!當年我就是靠了它……我看楚溪侯是真挺弱,太子你可得好好琢磨圖……”
趁着他邊感嘆邊舉酒盞,謝煐往他的手肘一托,弄得葛西爾灌下一大口,又嗆得直咳,引得旁邊四人都看過來好幾眼。
薛明芳回來,換謝煐站起身,也去更衣。
路上,他将跟在身後的馮萬川叫上前,低聲交待了幾句。
一頓露天烤羊宴吃了許久,衆人才盡興而散。
白殊和謝煐将貴客送出府,轉身慢悠悠地走回竹影院。
小黑眼尖,對白殊說:“太子送給葛西爾他們的回禮中有個小箱子,應該就是當初他們給你們送結婚禮物的那個。”
白殊:“……”
難道是把那套玉勢又送回去了?
葛西爾帶着人在宵禁前回到驿館。
随從們将東宮的回禮送到他和伊落的房裏,伊落先去看那些棉衣棉被。
葛西爾這時才發現,禮物中有個貼着封條的小箱,奇怪地問:“這是什麽?”
随從回道:“臨走時那個總管捧來的,說楚溪侯很喜歡首領挑的馬,所以太子特地多回一樣禮,讓首領和司祭親自打開。”
待随從們都離開,葛西爾捧起那箱子左看右看:“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伊落看完棉衣棉被,瞥過來一眼:“就是你拿來裝賀儀給太子的那個箱吧。”
“啊?太子總不會沒打開吧!不對,聽他在青州知道史更漢消息的反應,他應該是看過密信了……”
葛西爾一把扯開封條,打開蓋子,發現裏面疊着幾本書,還有兩個小瓷罐。
他先拿出一本拉開,看着上面滿滿的字,頓時有些頭疼,連忙招呼自家祭司。
“伊落,你來看看,這上頭寫的什麽?”
伊落走過來,拿起他手上的書看過片刻,面色有些微妙:“南風話本,寫得還很香豔……沒想到太子竟會看這個。”
葛西爾啧一聲,一邊翻剩下的書一邊抱怨:“我送他那麽好的圖冊,他就送我一堆字?明知道我看字就頭疼!”
确認過所有書都是話本,葛西爾沒了興趣,又拿起小瓷罐打開,發現裏面是淡青色的油膏。
“咦?這不是你平常配的那個膏嗎?我們用的那個……”
伊落放下書,拿過小瓷罐看看聞聞,點頭道:“是那個。”
葛西爾嘿嘿一笑:“我就說他們肯定不是單純地被逼成婚。”
伊落放下瓷罐,去一旁倒水洗漱,一邊随口回道:“大煜人在那種事上都保守,你知道就行了,還是少在太子面前提起。”
他彎身洗好臉,直起身扯下盆架上的布巾擦拭。
柔軟的布巾剛貼到臉上,他就感覺腰間一緊,後方的熱氣也随即籠罩上來。接着,手被抓着拉下,布巾被扯走,手中被塞進一樣東西。
伊落低頭一看,是剛才那個小瓷罐。
葛西爾湊到他耳邊輕笑:“既然是太子特意回的禮,我們別辜負了,來試試和你配的究竟有沒有不同。”
伊落稍稍側回身:“你沒喝醉?”
葛西爾大笑:“才那麽點酒,哪裏就能醉了。”
說罷,他直接彎身将人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