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陷害
孫宦官話音落下, 殿中衆人一時間都有些迷茫。
雖說這裏的公主和王妃們都知道白府千金,可是,一個小娘子在皇宮裏遇害?怎麽聽着這麽不真實……
連嘉禧帝都忍不住确認:“知遠的女兒?”
孫宦官點頭道:“正是。”
嘉禧帝:“發生了意外?”
孫宦官:“是被人殺害的, 楚溪侯在尋賞時發現她死在一處偏殿裏。”
嘉禧帝臉色頓時不太好:“宮禁森嚴,怎的還能出殺人這種事!”
孫宦官垂頭不語。
這時,殿中突然暴出一聲哀嚎:“我的大娘啊——”
衆人循聲看去,發現是齊國公的岳母、死者的外祖母——寧安公主。
寧安公主是太宗五十歲得的女兒,雖比嘉禧帝長一輩,年紀卻比他還小上兩歲。
當年嘉禧帝登基後, 原想尋個郡主指給白泊這個大功臣,耐何尋遍各個王府都沒有适婚女。最後找來找去, 只有寧安公主的一個女兒在婚齡,就封了縣主嫁進齊國公府。
寧安公主剛出生那幾年, 太宗對她還算疼愛, 可惜在她四歲時就過了世。到得文宗朝和康宗朝, 她都只是普通公主待遇。反倒在女兒嫁給白泊之後, 家裏得到不少照拂, 因此她與這個女兒就走動得勤一些, 對一雙外孫也格外寵愛。
此時寧安公主臉上已經滾下淚,卻是顧不得擦,嘴裏胡亂喊着話, 撐着椅子起身就要往外奔。只是, 她剛站起來就覺一陣暈,馬上又向旁邊倒去, 吓得趙附馬與兒子、兒媳、婢女都手忙腳亂地去扶。
孫宦官見狀, 趕緊吩咐宮人上去幫忙, 讓扶到旁邊小間裏躺躺, 又派腳程快的小宦官去尋侍禦醫。前前後後亂過一陣,才安頓好人。
待殿中平靜下來,嘉禧帝也被掃了興,便讓人都散了,自己轉進內室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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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皇貴妃和淑妃陪,只将孫宦官召到跟前來說話。
“你剛才說,是白三郎發現的?到底怎麽個情形?”
孫宦官便将小宦官傳來的話細細說了一番,末了又小心翼翼地問:“陛下看,這事該如何辦?”
嘉禧帝煩躁得很,感覺壽誕碰到這種事真是晦氣,語氣都變得不耐:“事都傳開了,衆目睽睽,能如何。該如何便如何,知遠也不會放過殺女兇手。叫大理寺仔細查,到底是誰在給朕的壽宴添晦氣!”
孫宦官躬身道:“那老奴讓人去傳個話,讓齊國公知曉陛下念着他。”
嘉禧帝擺擺手,看他走出幾步,突然又叫住:“太子呢?”
孫宦官細想了想,遲疑地道:“方才和衛國公他們一道走的,這時大概過去了,楚溪侯在那邊。”
嘉禧帝深思片刻,道:“你親自過去看着,需要什麽也好照應。有太子在,大理寺問話怕會有顧忌,你也看着提點一二。”
孫宦官一愣——大理寺又不懼太子,怎會因為太子在就有顧忌?自己又能提點什麽?
他擡眼去看嘉禧帝,就見天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緩緩點下頭。
孫宦官心頭一跳,快速将那句話來來回回琢磨幾遍,才明白過來——是要讓自己看看,有沒有機會能把事情引到太子頭上去。
他忙躬身應是:“老奴這就去。”
嘉禧帝看他領悟了自己的意思,這才滿意地讓他離去。
謝煐陪着衛國公夫婦走出殿外。
老夫人立刻催促道:“殿下和十二郎快過去吧,不用陪着我和老頭子了。”
謝煐也沒客套,點下頭便帶着薛明芳和馮萬川離去。
他先是轉向藏尋賞物的那一大片區域,過去之後甚至都不需要找人問,只跟着許多人去的方向走就行。事情已經傳開,不斷地有人前往看熱鬧。
謝煐一路尋過去,到得某個位置突然心有所感,嘗試着在腦內喚出面板,果然成功了。
他點開面板上那個叫“定位”的小圖,立刻看到代表自己的黑龍标和代表白殊的火鳳标浮現出來,還有一只貓爪子和火鳳标疊在一處,可見白殊和黑貓正在一起。
白殊那邊也立刻察覺,出聲道:【殿下過來了。】
謝煐回聲【嗯】,又問:【你可有危險?】
白殊:【沒事,葛西爾和伊落一直陪着我。】
接着他三言兩語地将剛才發現白纓兒屍體的經過說了下。
最後道:【白泊已經讓人去找大理寺卿和少卿,現在就他和白廣、還有白纓兒的婢女在裏頭守着,其他人全在外面。】
謝煐:【人是白泊讓謝浩殺的?】
白殊:【十有八九。】
謝煐蹙眉:【聽起來像特意引你去發現,是想嫁禍給你?】
白殊:【有這可能,但目前還不能确定。】
兩人交換信息期間,謝煐三人已經尋到了出事的殿宇,外頭圍着不少人看熱鬧。羽林衛的常将軍也過來了,正指揮着衛士維持秩序。
謝煐個子高,遠遠看到白殊他們三個并一個小宦官站在門外廊下,一隊羽林衛将他們四人圍住,與外面的人群隔開。
馮萬川和薛明芳緊走幾步,在前方招呼人群給謝煐讓路。
謝煐穿過人群,對上那排不肯讓開的羽林衛。
“怎麽,孤都不能進去?”
常将軍剛才便看見了謝煐,此時急忙湊過來,低聲道:“齊國公要求留着現場讓大理寺看,太子且在門外稍候可好。”
謝煐看他一眼:“孤不進門。”
常将軍看看他,再轉眼看看被羽林衛攔在後方的幾人,突然福至心靈,對手下衛士揮下手:“讓太子過去。”
羽林衛讓開一個口,謝煐帶着薛明芳和馮萬川進去,的确如剛才所言,沒有進門,只是站到白殊身邊。
他目光不着痕跡地在白殊臉上掃過,看他鬥篷裹得嚴實,面色唇色都還算好,才放下心。
卻還是對常将軍道:“外頭風大,孤帶他們到旁邊房內去等。”
常将軍想了想,似乎沒什麽問題,也就沒阻止。
謝煐又吩咐馮萬川去尋些熱水來,薛明芳自告奮勇同去。随後,他四下看過一眼,便領着白殊幾人走向隔了好幾間的房,
進門時聽到白殊說:【謝浩來了。】
謝煐側回身掃視,先看見平川王,接着是跟在他身後的謝浩。謝浩在極力讓表情顯得正常,卻因為用力過猛而有些僵。
那邊謝浩似乎察覺到了謝煐的目光,擡頭望過來,兩人視線撞上。謝浩就像只受驚兔子似地一抖,緊接着低下頭去,卻又忍不住地往那邊殿門瞥。
謝煐:【是他幹的,至少他在場。】
白殊:【那估計白泊會幫他把首尾收拾幹淨。】
想想也是諷刺,幕後兇手在這裏等着人來給死者“申冤”。
一行人進房中,盡管沒有炭盆熏籠,至少也不用受那一陣一陣的寒風。又過片刻,薛明芳提着壺水回來,後頭跟着提爐子的馮萬川。
白殊終于喝上口熱水,暖暖身子。
不過礙于有個小宦官在這裏,他們也不好說話,只是聊些無緊的閑話。
又等了好一會兒,大理寺卿與少卿終于來到。
白殊和謝煐坐在門口看着,見大理寺卿先進去,少卿顧士玄候在門外。
顧士玄就是前段時間去查走私案的那個欽差,白殊和他在青州有過一面之緣。他還未蓄須,看着大約二十七八的模樣。年紀輕輕便能被委以那般重任,可見嘉禧帝對他也是頗為信賴。
白殊:【案子會是顧少卿來審?】
謝煐:【查案應該會由他來,他的查案能力是受到朝中一致認可的。】
白殊有了點興趣:【他站隊了嗎?】
謝煐:【當初他那科京試的主考是中書令。】
也就是說,中書令是顧士玄的座師,官場當中會天然地将兩人視為一派。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更多的官員其實還是信奉明哲保身。
他們這邊說着話,那邊顧士玄也被叫進去了。
過得不久,孫宦官出現,留下跟着的人守在外頭,獨自走進房。
謝煐嘲諷道:【他親自來,該是天子回過了神,想看看有沒有可能把事情栽到我頭上。】
白殊有些無語。嘉禧帝和白泊不愧是一對相得君臣,都想着怎麽嫁禍給兒子。
【天子不知道白泊的計劃吧?】
謝煐:【應當是不知。】
這時,孫宦官從那邊出來,和常将軍說過幾句,便來了這邊房。
他客氣地道:“陛下下旨讓大理寺徹查此案,大理寺卿請幾位過去,先問問情況。”
白殊等人站起身,跟着他過去。
外頭羽林衛開始清場。
一行人順着殿外走廊而過,正魚貫進門,突然聽到一聲嘶啞怒斥:“我看哪個敢攔着我進去看外孫女!”
白殊回頭一看,見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身旁還跟着一個嬷嬷兩個婢女。聽她的話,白殊已經猜到,這是趙夫人的母親寧安公主。
孫宦官親自過去解釋,寧安公主卻是完全不聽,只堅持要進去。
“沒有問案不能讓苦主家人聽的道理!”
孫宦官無法,只得讓她一同進。
寧安公主臉色稍稍和緩,見到謝煐等人還溫聲打招呼。
一行人進了門,孫宦官張羅着小宦官們搬椅子。
寧安公主卻是直接走向內室,剛到門口,便聽得裏面傳出一道年輕的男聲:“确實是死于勒頸。其餘的,請容下官再詳驗。”
寧安公主頓時臉色大變,斥道:“誰敢碰我外孫女!”
看她快步走進去,白殊不着痕跡地推着謝煐跟上看戲,正見到她将顧士玄斥得不敢擡頭。
白殊奇道:【她的反應怎麽好像有點奇怪,查命案要驗屍不是很正常?】
謝煐:【不奇怪,女子要顧慮名節。她很可能知道白纓兒和謝浩的事,受齊國公夫人所托攔人,結果沒攔住。現下她怕兩人已經成事,這要萬一驗出什麽……何況還是由個男人來驗。】
白殊一愣:【這麽說,她們就算知道謝浩嫌疑最大,也會替他瞞着?】
謝煐:【對。即使過後會報複,但在這件事上,她們會把極力撇清白纓兒和謝浩關系。】
白殊突然對白纓兒生出了不多的一絲同情。爹聯合情郎殺她,知情的娘還要将事情瞞下來。她雖說是自己找死,可死後連冤都無人幫申,确實是有點可憐。
那邊白泊和孫宦官勸了寧安公主一陣,但她并不松口,只道:“要驗也不能讓他一個男人來!要怎麽驗,你們且說吧,老身讓嬷嬷來。”
顧士玄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只得細說:“請這位嬷嬷仔細查看白大娘子身上的所有異樣,包括頭發下和指甲裏,并檢查她衣裳首飾,是否有可疑之處,如撕裂斷裂等。”
話是這麽說,但他也知道,如此一來,哪怕是屍體上真有什麽關鍵性傷痕,恐怕寧安公主也不會說出來。
寧安公主将人都趕到外間,讓婢女守在門口屏風處,只自己和嬷嬷留在內室。
大理寺卿道:“那先聽聽情況吧,請楚溪侯與幾位細細說說發現白大娘子的經過。”
第一發現人是白殊,自是由他先說。白殊條理分明地将前後經過講述一遍,又回答過顧士玄的一串問題。
接着是葛西爾和伊落,說的都能與白殊所言對上。
最後是那個領路小宦官,他說的也差不多,末了卻期期艾艾地補充:“不過,楚溪侯在裏面待了有一刻多鐘,這段時間小人和兩位使者都只待在門外,并沒有看見他在裏面做了什麽……”
他這話一出,薛明芳直接氣笑了:“怎麽,你是想說,楚溪侯有本事在裏面不發出一點動靜地殺個人?”
小宦官縮着脖子道:“沒、沒有……小人只是照實說……”
一旁白纓兒的婢女卻突然插話:“也不是沒有可能,若是大娘子睡着了,自然就沒什麽動靜。”
謝煐冷冷地瞥過去一眼:“楚溪侯是跟着簽上地址來到這裏,事先并不知道白大娘子在裏面睡覺。兩人既無争吵,他又怎會無緣無故地臨時起意殺人。”
婢女卻道:“有争吵。二十日那天,楚溪侯與大娘子在應玄觀旁邊的小院裏吵過。”
白殊先是上下打量她,确認她并不是當天跟在白纓兒身邊的那個婢女,才道:“沒有争吵,我上香時碰巧遇見她,就勸了她幾句,不過她大概是嫌我多事了。要說那天的對話,也該是她對我起殺機才是,我不過是個局外人。”
顧士玄追問:“當日你們說了什麽?”
白殊瞥一眼內室的方向,道:“我得知大娘與平川王的公子在酒樓私會,便勸了她幾句,畢竟現在白高兩家正在談她的婚事。”
這話聽得所有人都是一愣,沒想到牽出平川王的公子來。
白殊:“我勸她兩句,她不聽,便也罷了,哪至于為此殺人。”
若此事是真的,那的确,會起殺心的該是白纓兒。
顧士玄又問:“你如何得知他們在酒樓私會?”
卻是薛明芳懶懶地回道:“我看見的,還見過兩回。”
他說了酒樓與廂房位置,又道:“不信你們可以去查。”
顧士玄看向大理寺卿:“還須喚平川王的公子來問問。”
大理寺卿看向孫宦官,孫宦官直接點個小宦官去找人。
這邊暫且問完,等候期間,顧士玄又向白家三人細細問了許多問題。
白殊一邊旁觀一邊和謝煐說:【還真是想嫁禍給我。要不是葛西爾和伊落跟着,那領路小宦官肯定要說他聽見房裏傳出争吵聲,說不定還會“沖進房去,親眼看到我殺死人”。】
謝煐冷眼看着白泊演一個剛失去女兒的悲痛父親,嘲諷道:【白泊的手都伸到宮裏來了,天子還完全不知情。】
白殊:【現在他要嫁禍我怕是很難,就這樣白白浪費一個女兒?】
謝煐:【且看。以白泊的老謀深算,一計不成,該是還有別的準備。】
謝浩很快被帶過來。他似乎已經完全恢複了鎮定,對顧士玄的問題對答如流。
“怎麽能叫私會,只是朋友之間吃個飯聊聊天而已,而且也不是特地約好的,就是剛巧碰上了才一塊吃。”
顧士玄又問他案發時在何處,謝浩一一回答。有白泊在背後安排,他的“不在場證明”非常充分。
事情問到此處,目前就僵住了,并沒有明顯的兇手線索。
此時,寧安公主帶着嬷嬷走出來,舉起手中一塊玉佩。
“這個是從大娘衣裳裏掉出來的,老身看着,不像她的東西。”
白泊、白廣和白纓兒的婢女圍上去細看,紛紛搖頭說沒有見過。
倒是謝浩遲疑着說:“我好像……見五叔戴過這玉佩,就在今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他身上。
謝浩縮起脖子,聲音也變小了:“但我不确定……畢竟只是遠遠看見……”
大理寺卿開始頭疼,這命案竟然牽扯上肅王!
白殊和謝煐暗暗對視一眼——嫁禍對象改成了肅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