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安寧

謝煐看着滿身郁憤之氣的肅王, 直言:“孤知道你不是兇手。”

肅王怔愣片刻,漸漸瞪大眼。

謝煐淡淡地續道:“孤也知道兇手是誰。”

肅王急切地問:“是誰?!”

謝煐:“約白纓兒去那裏下手的,是謝浩。背後指使他的, 是白泊。将玉佩放在屍體上嫁禍你的,也是白泊。包括那個婢女,都是白泊早就準備好的棄子。”

肅王花了點時間在腦子裏理清謝煐話中的意思,火氣就騰地冒起,臉一下氣得通紅:“所以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姓白的給我設好的套!”

他立刻做勢要起身:“我去和陛下說!”

謝煐卻兜頭潑了他一桶冷水:“知道歸知道,但沒有證據。”

肅王整個人頓時僵住, 緩過一會兒,突然露出狐疑之色:“既然沒證據,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謝煐:“你自己明白你在殿內睡覺,可那麽些宮人、官員、甚至羽林衛都言之鑿鑿見過你, 證詞甚至能拼出一條你的來回路途, 卻沒有人出來證明你一直在睡覺。能做到這種事的人, 除了天子, 你覺得還會有誰?”

肅王順着他的話前前後後想過一遍, 感覺背上冒起一股涼意:“這……白泊竟然能在宮中只手遮天?!那更應該趕緊告訴陛下!”

謝煐嘲諷一笑:“天子會信?”

肅王再次愣住, 被謝煐來來回回說得有些糊的腦子慢慢轉動,他也漸漸變得萎頓。

白泊找人殺了自己女兒,再嫁禍給他——這種事, 如果肅王不是被嫁禍的那個, 也絕對不會相信。

肅王喃喃:“白泊這是要幹什麽……明明先前還在和我表舅家議親,現下卻要趕我出京?”

謝煐:“如果他只是要讓你出京, 可以有千百種辦法勸服天子, 沒必要搭上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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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迷茫更甚:“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謝煐卻沒繼續說, 轉而道:“這次你出事, 除了你親舅家,範家嫡支在朝中的勢力并沒有為你說話,甚至沒有争取讓你留京。你可知道是為何?”

肅王已經完全被他說懵了,只會重複:“為何?”

謝煐:“因為範昭儀已經得知,寧西王能在冬至宮宴時和王美人私通,是淑妃特意給他行的方便。”

肅王倒抽一口涼氣。

他将這些信息慢慢消化下來,最後神色複雜地看着謝煐:“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謝煐面無表情:“孤可憐你被範家養廢了,身在漩渦卻稀裏糊塗,什麽都看不明白。”

肅王噎住。

謝煐沒等他分辯,又新起個話頭道:“青萊兩州的走私案裏,有個叫伏龍教的民間教派牽涉其中,但在那樁大案中只是小魚小蝦,沒有引起朝廷重視。然而,孤在青州時曾查到,那個教派是前朝餘孽所組建。”

肅王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卻還是奇道:“前朝餘孽?如今怎麽還會有前朝餘孽?”

謝煐再次面露嘲諷:“原本沒有,但拜你的伯外祖——前魏國公所賜,不就又有了。”

肅王抿起嘴。老魏國公被文宗皇帝厭棄一事,在範家是個不能提的禁忌,他一個被刻意養成纨绔的人,以前只是聽他娘稍微講過幾句,并不知道個中詳情。

謝煐續道:“你雖被遣出京,總還是個王,是天子親子,外面必會有各種人來接近你。阿谀奉承之輩便也罷了,你自己注意,別被前朝餘孽給套進去。”

肅王這次難得清醒一回:“你兜這麽大個圈子,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一句吧。”

謝煐沒有否認,只淡淡道:“你若不想被啃得骨頭都不剩,最好記住孤的話。”

肅王心中一凜。回顧近期種種,他的确有點渾渾噩噩,先是被捧起來飄得正高,突然又狠狠摔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着了道。

想到這裏,肅王心底生出點悲涼。他看着謝煐的神色更是複雜難言——明明自己還年長一歲,在對方面前卻像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

謝煐沒理會他的自憐自艾,看他聽進了話,便趕人道:“時候不早,趕緊出京吧。”

肅王張不開口道謝,最終只是點下頭,下了馬車。

謝煐敲敲車廂,車子便慢慢動起。

這輛不起眼的小馬車拐進永寧坊,也帶着後方幾雙眼睛。

馬車穿街走巷,最終進了如意樓後院。

謝煐還在車裏就聽見外頭傳進斷斷續續的琵琶聲,推開車門更為明顯,下車後才發現,那不成曲的撥弦聲正是從小院中房屋裏響起。

他原本已準備在腦內喚人,此時卻是改了主意,直接走進屋裏。

房內,白殊正抱着琵琶,在李若兒的指導下撥弦。

見到謝煐進來,他将撥子插在弦中,把琵琶遞還給李若兒,一邊笑道:“辛苦十娘。”

李若兒盈盈一笑:“楚溪侯客氣。”

又起身對謝煐蹲個福禮,給兩人倒上熱茶。

謝煐對她點個頭,卻是對白殊道:“三郎若想學琵琶,可将十娘召到府中去教。”

白殊笑笑:“也不是,剛才就是閑着,想試試罷了。”

還不着急走,謝煐坐下來端起茶,吩咐李若兒随便彈些曲子,然後在腦內和白殊閑聊。

白殊:【肅王怎麽樣?】

謝煐:【該是聽進去了,至于能不能躲開暗算,還要看他自己。】

白殊:【得派人盯着他吧。就他那個遲鈍的性子,被人賣了估計還幫人數錢呢。】

謝煐琢磨一下那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覺得挺有意思,一邊回道:【放心,讓衛率挑了最機靈的斥候去。】

兩人聊着天聽着曲,待足一個時辰,方才一同上了白殊的馬車,返回上景宮去。

上午謝煐送走肅王,下午白殊迎來笑得合不攏嘴的劉繼思。

劉繼思是捧着一疊賬本來的。

“過個千秋節,我們可是大賺,香皂和香露都賣瘋了!商隊也出發了,快的話還趕得及回來過年。有些地方的官員聽說我們商隊要去,直接要了一批貨,讓我們給捎過去。”

說完這個,他抽出最下面那本薄冊子:“老花目鏡的訂單也相當多,果然得天子稱一聲好就是不一樣。”

白殊随意翻看着,一邊回道:“等需要的人都用上了,後續訂單就會降下來。”

劉繼思不在意地擺下手:“光現在的訂單量,就夠我們做上一年了。這還只是安陽,後續騰出手,可以向周邊發展發展。而且你也說,這東西是消耗品,過個三五年鏡片花了還得換,可以細水長流地做下去。”

随後,他話鋒一轉:“青淄那邊來信,瑟瑟的礦脈已經确定下來,挺淺的,開采難度不多大,預計明年就能見到收益。”

白殊點下頭,并不意外。當初那些碎原石能被噴出地表,就表示礦脈不會多深。

賺錢的事不用他操心,他只讓知雨取來先前畫好的幾張史更漢畫像,遞給劉繼思。

“這人最近在江南出現過,商隊過去時順便留意一下。若是遇見了,能抓就直接抓,不方便下手就留人盡量跟着。”

劉繼思沒多問,收好畫應下。

話說得差不多,他才捧起茶慢慢喝,順便打量起這間第一次來的暖閣。

劉繼思也算是親近的兄長了,白殊就直接在卧房裏見他,只往床前架個屏風擋一下。

此時看他打量,想起來問一句:“表兄什麽時候搬進新家?我去賀喬遷。”

劉繼思有白殊提供的消息,準備得早,順利地買下一座平川王的大宅子,修整修整便能住。

此時聽白殊問,他就笑道:“我和幾個兄弟已經搬進去了,不過正式遷居要到開春,天暖和起來再讓老人和孩子們從江陽過來。”

劉繼思沒多說自家,目光瞥一眼隔門,降低了聲音問:“太子在隔壁?”

白殊:“嗯,要見他嗎?”

劉繼思忙擺手:“不了不了,沒緊要事,不打擾太子。”

他擡起茶盞緩緩喝一口,眼中閃過幾分猶豫,最終還是老父親心态占了上風,低聲問:“那三郎如今是……搬過來與太子同住了?”

白殊點頭:“這邊暖和嘛。”

劉繼思細細打量他幾眼,感覺他和以前也沒什麽不同,就隐晦地問:“還在讓楊老大夫看診嗎?天冷,做什麽都更耗精力,你沒事便多歇歇。我最近淘到幾支上好的老山參,回頭制好了給你送過來。”

白殊大大方方回道:“每十日診一次脈,楊公說我恢複得比預期更好,平日多動動也沒事。參就不用了,老參只喝過冬天就要換,我這兒還夠,表兄留着給自家人好了。”

他答得這麽坦然,反倒是劉繼思有點不好意思,随意找件事扯開話題:“說起來,謝府尹也來鋪子裏定目鏡了。”

白殊有些奇怪:“他應該還用不上吧,送人的?”

劉繼思:“說是送恩師。當時我正好在,陪着他聊了好一會兒,他還問起你現在身體怎麽樣,說到他自己有個孩子也是先天體弱,仔仔細細地養着都還總是犯病。”

白殊感覺更怪異了:“那表兄怎麽答的?”

劉繼思笑道:“我當然不會詳細回他,只說你現在比年初時好了些,是楊老大夫幫着調養的。”

說過這個話題,兩人又天南海北地聊過一陣,劉繼思便起身告辭。

這日晚上,謝煐洗過澡回到房裏,見穿着中衣的白殊在床上擺了個很奇怪的姿勢。

他一下頓住:“你這是……”

白殊沒答,慢慢恢複正常體态,放松下來,才對他眨眨眼:“一種修練方式,鍛煉一下身體柔軟度,不然腰經不起你折騰。”

謝煐的目光跟着話移到白殊腰上,不過中衣寬松,全蓋了過去,看不見什麽。

白殊換過一個姿勢,向前傾身,用手去夠腳尖,一邊道:“殿下來幫我壓下背。”

謝煐走過去,跪在他身後,雙手按在他後背,漸漸用力下壓:“這樣?”

白殊緩緩前彎身,感覺到吃力時就叫他收了一半力,接着保持不動。

謝煐不知道他方不方便說話,幹脆換到腦內交談。

【先前怎麽沒見你修煉過。】

白殊:【我都是下午鍛煉,就你去後院鍛煉那會兒。今日下午接待表兄,才挪到這時候。】

謝煐目光落在白殊的後頸上。白殊中衣沒系多緊,領子向後滑下,露出一片白瓷般的肌膚,在燭光下顯得尤為細膩。

白殊并未察覺背後的目光,想起下午談話時的怪異感,便把謝元簡和劉繼思的對話說了一遍。

【我聽着這謝府尹是話裏有話啊,他什麽意思?】

謝煐收回兩分神,回道:【大概是想找你給孩子看病,外頭不都傳你有仙人賜的醫書。】

白殊莫名其妙:【哈?那他怎麽不讓人來遞帖子。】

謝煐:【應該還在猶豫,想先拐個彎探探你的态度。畢竟他是鐵杆帝黨,若是找你看病,治不成還算了,治好了他就欠下大人情。】

白殊:【也就是說,他怕來找我看病,就會被迫上你的船?】

謝煐:【倒也必未,外面對我們的印象還是“對立”……或者,也有可能是他想借此試探下我們是不是真對立。】

白殊:【那我們?】

謝煐:【不用管,等他真來了再說。】

白殊剛想接話,突然感覺後脖子有溫軟的東西貼上來,随後便是一陣麻癢。

他緩緩直起身,原本壓在背上的那雙手立刻從後方攬住他的腰。

接着,謝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記得,夠十日了,可以試試你的修練成果。”

白殊一下笑出聲,沒好氣地在謝煐手背上捏一下:“這才練了幾天,哪兒就能有效果了,別折騰我的腰。”

謝煐的吻落在他側臉:“那像上回那樣……”

白殊給他親得癢,向後靠進他懷中,假意抱怨:“你哪次真能安安分分不變化。”

謝煐攬着他向側邊倒下,輕輕叼住他的耳垂,含糊地道:“明日我幫你按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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