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回禮
肅王被遣出京, 嘉禧帝又通過寧安公主給齊國公府帶去許多賞賜,甚至為白纓兒追封了鄉君,讓她的葬禮能更為體面。
這之後, 白泊或許是滿意了,開始恢複以往的狀态。
朝中事重新順遂,嘉禧帝也松了口氣。畢竟他現在精力不比以前,若是白泊這柄刀不好用了,重新換個人也頗為麻煩,有些不好明說的事情, 沒有長期的默契總無法精準地把握到自己的意思。
例如,白泊剛恢複過來, 就又如往年一般,從收繳進京的稅款中撥了一大筆銀子進內庫, 甚至比往年還多上幾十萬兩, 這讓嘉禧帝非常滿意。
不過, 這頭事情剛平, 嘉禧帝又發現另一個心腹重臣最近總是愁眉苦臉。
今天也是這樣, 安陽府尹謝元簡在禀報事情之時, 不自覺地夾進幾口嘆氣。
嘉禧帝自然看得出他該是想求什麽事,卻不說破,只等着看他什麽時候開口。
而謝元簡今天終于是忍耐不住了。
禀完事, 他突然撩袍跪下去:“臣懇請陛下賜個恩典。”
嘉禧帝面色如常, 指個小宦官上去扶人:“君衡這是幹什麽,有什麽話不能直說。你是嘉禧元年恩科的榜眼, 是朕的第一批天子門生, 所請但凡不違禮法, 朕如何會不應。”
謝元簡滿臉感動, 被小宦官攙扶起來,又深深一揖:“謝陛下隆恩。”
嘉禧帝擺下手:“好了,究竟是何事。”
謝元簡再次嘆口氣:“陛下也知,臣那小兒子生時不足月,養到如今快三歲,總是病恹恹的,遍尋名醫都收效甚微。上個月一場風寒,差點沒挺過去……”
嘉禧帝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朕記得,還讓奉禦去給瞧過?”
謝元簡:“是的,奉禦給開了些調理養身的藥膳。只是,他雖未明說,但臣聽得出來,臣那小兒是早夭之相……”
說到此處,他聲音中都帶上些哽咽。
嘉禧帝跟着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那君衡是想讓奉禦再去瞧瞧嗎?”
謝元簡卻是搖了搖頭,擡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嘉禧帝:“臣想……去求楚溪侯給看看。”
嘉禧帝一愣,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
謝元簡解釋道:“都傳楚溪侯得了仙人所贈的醫書,臣也不知真假,只是走投無路,便想着左右試一下,總是個希望。”
嘉禧帝神色淡了些:“君衡自去求便是,如何還要先求朕的恩典。”
這話實在有些明知故問,謝元簡連忙表忠心:“未得陛下同意,臣自不敢登上景宮的門。”
嘉禧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腦子裏将這事來回過了幾遍,才道:“去吧,朕疑誰也不會疑你。”
謝元簡躬身謝過恩,慢慢退出殿去。
嘉禧帝将孫宦官召到身邊:“他的小兒子真是情況很糟糕了?”
孫宦官:“聽聞上月風寒之後,到現在都沒好全乎。以前老奴還見過那孩子一次,又瘦又小,哭聲都是細細的,的确是早夭之相。”
嘉禧帝點下頭:“留意一下他與上景宮來往的次數。”
孫宦官躬身應是。
這天上午,邱家兄妹終于給白殊送來雕好的鎮紙與玉佩,白殊非常滿意,又額外賞了些銀錢。
随後,他讓知雨取來一個盒子,還有自己練習畫畫的寫生簿,從裏面撕下十幾張紙遞給兩人。
“你們看看,我想再雕些動物的小擺件,不知行不行。”
兄妹倆接過去,先是對這畫法驚嘆一聲,再一幅幅看。
畫上都是姿态不一的動物,有小貓、小鹿和馬,還是兩匹明顯性格不一樣的馬。
白殊補充道:“這次就不勞煩邱大師費神了,你們來雕便好,就照你們習慣的雕法,能有神韻就行。”
邱玉娘經過先前,信心漲了不少,開心地答應:“那我先給您畫出圖樣子。我雕工還不行,得讓爹爹或是兄長們來。是每只小動物雕一個嗎?畫上的就是您身邊這只玄貓吧,真可愛!”
白殊将箱子推給她哥哥,又一邊随手順着小黑的毛一邊道:“這裏有一些碎玉,你們看能雕幾個便雕幾個,不拘多大。”
兩人打開箱子查看玉,發現都是兩頭被切開的圓柱狀,玉質相當好,既油且潤。
那些便是惹得謝煐打翻過醋壇的玉勢。白殊之前沒想到要雕什麽,就讓人先拿去把兩頭截掉,此時兩人果然沒看出異樣。
待送走他們,馮萬川敲門進來,給白殊遞上一封拜帖。
白殊打開一看,是謝元簡的,心道“還是來了”。
他問:“謝府尹在門外?”
馮萬川搖頭:“家仆送來的,先問問您方不方便。”
白殊:“和他說我下晌有空。”
馮萬川退出去傳話。
吃午飯的時候,白殊就和謝煐說了這事。
謝煐:“你随心便好。我讓子山打聽過,他小兒子的确是有弱症,上個月患風寒還差點夭折。”
白殊詫異:“那他忍到這時才來。”
謝煐給他夾菜,一邊道:“估計他也沒抱什麽希望。而且以他的謹慎,來上景宮前必然要先上奏請恩準,過後還會再做禀報。”
白殊眨下眼:“那我要不要裝出在這裏過得不好的樣子?”
謝煐擡眼定定地看他,白殊竟從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看出點委屈來。
他哈哈一笑,湊過去在謝煐唇上親一口:“順其自然吧,能看出什麽都随他。”
實際上,從青州回來之後,兩人除了避免一同外出,在一起之時是越來越懶得掩飾,尤其十一月的兩次宮宴上。
畢竟,哪對情侶會不想秀恩愛呢,何況他們還是正經夫夫。
下午白殊午睡起來,謝元簡依約上門拜訪。
馮萬川親自出面迎接,将他一路領進會客用的偏殿。
謝元簡将馮萬川對白殊的親切态度看在眼中,又不動聲色地觀察殿宇內一應用品,發現有不少是儲君的制式,說明這裏該是謝煐會用到的地方。
白殊只當沒看出來,招呼他入座。
有事求人,謝元簡拿出低姿态,先客套寒暄一番,再說起請托看病一事。
白殊應得幹脆,站起身便要同他回府。
兩人走到殿外,突聽一陣鈴铛聲由遠及近,其中還夾着噠噠噠的脆響。
謝元簡循聲看去,驚訝地見到一只全身雪白的小鹿小跑過來,靠到白殊身邊親昵地蹭他。
“這是……”謝元簡想起冬至宮宴上的那一幕,“是冬至那天出現的祥瑞?”
白殊摸着小鹿的腦袋:“就是那只,饒幸救回來了。”
謝元簡心情有些複雜。當時一片混亂,天子震怒,下臣自危,根本沒人在意這只鹿,只有白殊想着救它。
白殊和謝元簡來到前院,上了他的馬車。小鹿便跟了一路,又站在車旁乖乖地看着,一直目送馬車離開。
謝元簡不由得嘆道:“不愧是祥瑞,靈性十足。”
白殊笑笑,卻是道:“小動物都單純,我真心待它,它自然會回以真心。”
謝元簡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楚溪侯果然是慈悲心腸。”
兩人随意聊着閑話,來到謝元簡家中,他的夫人方氏候在門內迎接。
白殊沒讓他們再客套,直接去了那個孩子的房中。
進屋之時,方夫人看向白殊懷中的黑貓,剛想說什麽,卻被謝元簡用眼神攔下。
白殊徑自去看孩子。孩子在睡覺,小眉頭蹙着,仿佛極不安穩,嘴也時不時蠕動下。翻過年就三歲的孩子,便是按實歲算,也有一歲了,看着卻瘦瘦小小的,臉色也是不健康的蒼白。
方夫人伸手摸摸孩子小臉,掖掖被子,低聲道:“不足月,出生就體虛,先前好幾次都差點……”
白殊戳小黑掃描,卻等來了讓他意外的結果:【營養不良?!】
小黑:【目前還算不上是病,但要盡快補充營養,之後還要适當運動。】
謝元簡看白殊臉色變得微妙,心裏有些失望,卻也低聲道:“楚溪侯直說便可,若真是沒法子,也是這孩子福份薄。”
白殊示意兩人出到外間,才問:“孩子平常吃什麽?”
方夫人細細答道:“主要是喝奶,喝得挺多。家中有三個乳母,她們吃的都有蛋有肉。”
白殊:“除了奶,不喂菜肉蛋米嗎?”
方夫人想了想,搖頭:“很少喂,孩子不愛吃。”
白殊有些一言難盡——這年紀了還只喝奶,難怪營養不良呢!
謝元簡這時回過味來了,忙問:“是吃的問題?”
白殊點下頭,照着小黑搜索的資料道:“這個年紀,光喝奶是不夠身體所需的,菜肉蛋米都得喂。可以做成菜泥、肉丸、果汁,多弄些花樣試試,看孩子愛吃哪種,慢慢地吃習慣就好了。”
謝元簡和方夫人面面相觑。
白殊續道:“等吃多了食物,身體有力氣了,還得讓他每天動一動。天冷便在屋裏活動,爬爬走走都可以。吃飽加上活動開,保持幾個月便會健康起來。”
方夫人很是吃驚:“不用吃藥嗎?”
白殊:“目前不用。孩子小,還是謹慎用藥。”
他看看夫妻倆的神色,笑道:“兩位該是尋過不少大夫,既然都沒有效果,不如先按我說的試試。”
謝元簡不管心裏如何想,面上已是擺出感激的姿态,好好謝過白殊,奉上謝禮,再用馬車将他送回上景宮。
白殊回到房中,見謝煐剛好練過武回來換衣裳。
他一邊讓知雨伺候着洗手,一邊和謝煐吐槽:“那種富貴人家的孩子,居然還會營養不良!我看他們的年紀,那應該不是第一個孩子了,怎麽還養成這樣。而且找過那麽多大夫,就沒人告訴他們小孩子也是要吃飯吃肉的嗎?”
謝煐讓小黑給自己搜索什麽是“營養不良”,看完之後并沒有多意外:“越是富貴人家,養孩子越容易寵出問題。肯定有大夫說過,但是不會像你那樣把話說透。時人又普遍認為人乳乃大補之物,并不會覺得只喝奶有什麽問題。”
白殊也就吐槽一下,畢竟那是人家的孩子,人家要怎麽養他也過問不了。
他看現在時間還早,便脫了外袍上床做柔軟訓練。
謝煐如今已經熟悉他這一整套動作了,直接将知雨遣出去,自己在旁邊幫着。
白殊做完一套動作,躺在床上休息,順便伸手戳下謝煐,毫不客氣地使喚:“去把案上左邊那個木盒子,還有黑龍鎮紙拿過來。”
謝煐過去拿了。
白殊打開盒子,取出赤瓊雕的火鳳鎮紙塞給他:“回禮,久等了。”
謝煐舉起細看,只見那鳳形雙翅張開,鳳尾彎垂,揚起的鳳頭則有回首之狀,整體造型古樸大氣,又帶着點細膩的溫柔感。
白殊拿起黑龍鎮紙擺在床上,示意謝煐将火鳳也放下來。
“看,拼在一起就是回首對望的感覺。”
黑龍鎮紙是騰飛中回首的形态。邱家還留有黑龍的設計圖樣,邱玉娘就特意對照着設計了這麽一版火鳳,還差點因為重心問題而不得不放棄。
謝煐看着回首相望的一龍一鳳,目光變得溫柔。
白殊又拿起盒中那塊鳳形赤瓊佩給他看:“我終于也有和我最搭的腰佩了。”
謝煐視線轉過去,卻是微愣:“不戴那個平安扣了?”
白殊一看就知道他在糾結什麽——兩人現在戴的平安扣是成對的。
“戴呀,平常戴那個,穿朝服時就戴這個。”白殊眨下眼,“你穿朝服時戴黑龍玉佩嘛,一龍一鳳不就正好又是一對。”
謝煐一想,也是,只不過——“你的朝服是紅色,戴這個不明顯。”
“無所謂,我開心就好。”白殊笑眯眯地道,“我想和你戴成對的。”
謝煐垂眼看着他,心頭一陣陣暖意湧上,最終沒按捺下去,低頭将人吻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