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樂城日日談十
随着那句“送給你”出口,群衆中便抽氣聲不斷。莫小莫也很想倒抽一口涼氣。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莫小莫不由的抽搐了嘴角。
他見莫小莫愣在原地,疑惑的仔細端詳,恍然大悟道:“原來我又認錯人了。”無奈的轉頭欲走。
莫小莫立馬回神,苦着一張臉,扯着他的衣袖,“師父,你當真連我都認不出了麽?”
那人立刻回頭,驚奇的再度端詳她,最終點頭道:“我就說呢,怎麽跟我的莫兒長的那麽像。”然後笑眯眯的張開雙臂道,“快撲進為師懷裏,讓為師抱抱。”
莫小莫抽的更加厲害了。
所以說,找師父就像找失物,拼命找的時候就怎麽也找不着。不找了,他就自己蹦跶出來了。
淺草立在一旁,薄唇拉成一條線。
安染擡頭瞧他的表情,黯然不語。
那人正拉着小莫細敘多日相思之苦,眼眸略轉,掃過了淺草與安染。便停了話頭,指着兩人對莫小莫道:“莫兒,怎麽也不介紹下。”
莫小莫不知如何說,幹脆沉默不言。
那人斂了眸子,責備她道:“莫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麽重要的事都不告訴我。”
莫小莫愕然。
那人走到淺草與安染面前,拱了拱手,熱情的道:“莫兒這孩子打小就別扭,找到雙親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訴我。”然後溫文爾雅的對着淺草道,“伯父。”
他又轉向安染,笑眯眯的道,“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方才笑起來的樣子與莫兒有幾分相似,現在麽……”他略一思索,展顏道,“不太像了。”看她臉色不愉,立刻善解人意的安慰道:“不過您也別難過,莫兒畢竟年輕些。到了您這個年紀,怕是還不如您呢。”
莫小莫自控力極差的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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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染臉色僵了僵,默默扯着淺草的衣袖。
淺草依舊平和如初,臉上不見絲毫惱色,只淡淡道:“公子認錯了,我們不是令徒的……”饒是他見過大風大浪,仍是略微頓了一下,才補完,“雙親。”
那位公子抿起淡漠的笑,一把将莫小莫拉到懷裏。俯□子,修長的手指捏上她的下颌,略微施力,擡起些許。細長的眸子裏掠過絲絲冷意,望向淺草,“許是我誤會了。不過,閣下若不用那種癡心絕對的眼神看我徒兒,我又怎會認錯?”
莫小莫尴尬的小聲在他耳邊道,“師父,就你那眼神,也能看出癡心絕對來?”
細長的眸子對上她的漆黑圓瞳,笑意彌漫,“噓,莫要拆為師的臺。”
淺草略微僵了僵,忽然笑了,“閣下想必是小莫的師父了?”
“在下雲笙。”
“哦,雲兄。”淺草挑起眉毛,緩緩道,“常聽小莫提起您,說您年老……”他看似遲疑的略微一頓,道,“年老色衰,身子也不大好。今日一見,倒是分外硬朗。”
莫小莫倒吸一口涼氣,直覺人生已走到盡頭。她小心翼翼的斜過眼睛,用餘光偷偷查看。一轉頭,就對上師父細長溫潤的眼,裏面風雲乍起,盡是小莫熟悉的戲谑。
“師父,那個……”莫小莫力挽狂瀾,手指扯上他的衣角,“我就說了年老,沒說、說色衰。”色衰兩個字在口舌之中繞了好幾圈,心驚膽戰的送了出去。
師父的瞳孔果不其然的眯了一眯,臉色依舊從容閑适,“那你回去就把色衰抄一百遍吧。”
莫小莫淚眼汪汪,“師父,以德服人。”
“哦,那抄道德經一百遍。”說罷又笑眯眯的望她,“莫兒真是上進。”
莫小莫想着還是死了算了。
雲笙松開莫小莫,迎風而立,淡定雍容。那雙細長的眸子由于整日看雨已變得悲涼和溫順,而如今卻射出淩厲的光。他柔聲道:“再不成器,那也是我徒兒。誰若是對她不利……”他若有所指的目光掠過安染,又回到淺草身上,“我也少不得要跟他講講道理了。”
淺草捏緊玉扇,骨節發白。
高大英俊的男人在長街上緩慢踱着步,女孩亦步亦趨的跟着。
“師父?”莫小莫終于打破了沉默。
雲笙停了下來。
“你該不會還在在意色衰吧?”莫小莫跑到他面前,試探的道。
雲笙肩膀一僵。
“我真的沒說……我只是想找到你,怕人家知道你貌美如花,身體矯健,就不幫我找了……”莫小莫努力解釋。
雲笙默默的看她,道:“我很生氣。”
莫小莫淚目,道:“師父,我真的不是誠心……”
話音未落,人便被猛然拉進懷抱,師父那聞了很多年的氣息撲上了臉頰。像是夜色微涼,山風送來的清香,又像是月光下溫好的那壺酒,又溫良又凜冽。
“我是生氣,不過是生我自己的氣。”喃喃的自語從頭頂落下,“丢下你一人,讓你吃了這些苦,是我不好。”
莫小莫這才從怔忡中回過神來,她半斂着眼皮,蓋住流溢而出的傷感,安心的窩在他的懷裏。
那場漫天大雪又落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年,雪災彌漫,諸世流離。
漫無邊際的荒野裏,一個人影都沒有,到處是白茫茫一片。
女孩跌坐在地上,她身材瘦小,衣衫單薄。額角蜿蜒而下一道觸目的殷紅,在冰天雪地裏格外醒目。頭發則亂糟糟的散在寒冷的空氣中,落滿了細碎的霜雪。
凜冽的風呼嘯而過,掀開了她的額發,露出了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裏面盡是茫然與無措。
漆黑如墨的眼眸裏忽然映出兩個身影,在漫天大雪裏閑庭信步,仿佛走在江南小鎮一般的悠然。他們裹着長長的黑色披風,風帽罩在頭頂,在她的瞳孔裏,越發越大。
一只手伸在了她的面前,女孩由于跌坐過久,很難擡頭,只在眼神裏隐隐流露出防備。那人善解人意的蹲在她面前,風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抿起的薄唇。
“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略微仰起頭,風刃便利落的吹開了他的帽子。
女孩只覺得自己落進了無盡的溫暖之中,那雙眼睛清澈又好看。風雪鬼哭一般的嗚咽聲,身上冰冷的刺痛感都消弭了身形。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我叫雲笙,你以後管我叫師父。”他将她抱了起來,少年稍顯稚嫩的臉孔漾起笑意。
她還未來的及點頭,身上便一暖。她疑惑的看着身上多出來的黑色披風,歪過頭看去,竟是一直默默無言的另一個少年。
他眉眼溫順,身材挺拔。脫掉黑色披風之後,單薄的衣衫在風雪之中狂舞,撕扯着他的身軀。
他未發一言,她卻記住了他的眼睛。
好像是在難過。
莫小莫回過神來,無聲的勾起嘴角。
“對了,師父。”莫小莫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你說的抄道德經是開玩笑麽?”
“為師何時開過玩笑?”
“二師兄也在樂城。”
“為師自然是開玩笑的。我怎麽舍得罰你?”
莫小莫與雲笙很快便到了客棧,與葉一夜彙合。
“什麽?他是你師父?”紫蘇驚的摔了手中茶碗,滿臉的不可置信。
“如假包換。”莫小莫沉痛的點了點頭。葉一夜不屑的哼了一聲。
“怎麽這麽年輕?”紫蘇伸出手指,戳向雲笙。
“年輕做不了師父麽?”雲笙懶懶的坐在椅上,笑如春風的看她。
紫蘇這個沒出息居然略微紅了臉龐,結巴的道:“現在仔、仔細一看,雲公子氣度非凡,穩、穩重凜然的俠之風範令人心折。不愧、愧為一代名師。”
莫小莫再次失去自控力,紫蘇,你确定你沒瞎麽?
雲笙開心的笑了起來。
莫小莫無奈的望向窗外,我說什麽來着?這人就這麽庸俗。
“铿锵”長劍出鞘的聲音。
莫小莫臉色一變。
雲笙不動聲色的掃過殺氣盎然的葉一夜,又掃過臉色酡紅的紫蘇,若有所思的勾起嘴角,道:“紫蘇姑娘,字寫的可好?”
紫蘇羞澀的道:“不甚好。”
“那晚上來我房裏,我教你啊?”雲笙眼中閃過狡黠的光。
“好……挨?”紫蘇的話還未出口,便被一人拉到身後。
闊劍泛着森然的光指着座位上不知廉恥的某人,葉一夜高昂着下巴,眼中一片冰冷。
雲笙用食指指尖抵着劍尖,無奈的笑道:“不教,不教便是,何必動怒呢?”
莫小莫頭痛了起來,望着窗外。
十分傷感。
“對了,師父。”莫小莫打破僵局,道,“你當時怎麽跑到金府去了?”
“還不是金門主仰慕我的書畫造詣,非得請我去指點一二。”雲笙無奈的搖搖頭。
莫小莫壓下強烈的翻白眼的沖動,止住了話頭。
她知他不想說,便也不再問。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莫小莫心下疑惑,前去開了門,卻見店小二立在門口,手中握着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