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憂歲歲念七
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大廳入口處。
莫小莫也瞪大了眼睛，一截拐杖便緩緩的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順着花紋繁複的拐杖往上看，赫然是一只蒼老的手。
篤、篤、篤。拐杖不急不緩的敲擊着地面，而老人終于止了步子，立在了大廳中央。
“老夫，墨族長老墨無。”聲音不大，但傳到耳中，卻仿佛雷聲滾滾。
莫小莫氣血一陣翻滾，一旁的溫佑移過身子，握了她的手，源源不斷的熱力便傳了過來。待胸口的不适息了，莫小莫才驚駭的道：“果真是墨族？”
雲笙黯着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望着前方的老人。
“那麽，他們此刻出現，究竟是因為……”莫小莫遲疑的再次問道。
“可能他們真的在乎名譽，不想錯過這個在天下群雄面前洗清自己的機會。”溫佑輕聲回她，握着她的手卻緊了緊。
莫小莫感受到手心傳來的力量，擡起頭看他的臉，只覺他近在咫尺，卻仿佛遠在天邊。正胡亂想着，他卻轉過臉來，對她笑笑，溫柔的令她胸口發酸。
墨無身形并不高大，卻無形中給人一種巍峨之感。他須發皆白，卻無一人敢小觑于他。
“啪啪”清脆的擊掌聲伴随着爽朗的笑聲，“來人，給墨老看座。”
立刻有兩個小厮打扮的少年搬上了一把椅子，放在墨無面前。
墨無目露嘲諷，淡淡道：“坐不坐，都沒什麽所謂。老夫此番前來，不過是想，向謝莊主讨個說法。”
謝無念爽快道：“可是方才謝某所言？謝某擔保，字字真切。”
“那墨某先行謝過了。”他環顧四周，道，“諸位許是忘了，我墨族之人卻是記得清楚。六年前，一場無妄之災毀了我全族。”墨無滄桑的聲音像是無孔不入的魔咒，低沉懾人。
“逝者已矣，老夫并不想沉湎于過去。況且，諸位不過是順了鬼谷神算的天命而已，老夫也無可怨怼。”墨無繼續道，“事到如今，不過求個安身立命之所。承蒙謝莊主仁義，便請諸位做個見證。我墨族當年也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如今也只想堂堂正正立在這天地之間。”最後幾句他說的頗有氣勢，聽的滿堂賓客都是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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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念正準備開口，卻忽然有一道聲音尖銳的打斷了他。
“江湖動蕩，如今幾樁命案，不知道墨老可有什麽看法？”
莫小莫循聲望去，卻只望見一張張木然的臉，想來那人是隐在人群中，代替惶恐的人們問了出來。
“這幾樁事，老夫都有所耳聞。”墨無的聲音依舊鎮定，“老夫也能猜到諸位所想，我只能說，此事與我墨族無關。”
“你說無關就無關？才出了事，墨族就死而複生，說不蹊跷，怕是也沒人信。”那聲音不依不饒。
墨無望着人群，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諸位，墨某實在覺得有些不解。”見衆人都疑惑的望他，頓了一頓，繼續道，“我墨族遠在東方，與人無尤，卻頃刻間落了個家毀人亡。不過是因為一個人的一句預言。”
“你是說鬼谷神算？”有人插嘴。
“小兄弟果真才思敏捷。”墨無點點頭，“一個人的一句話，便可以決定一個族的生死。諸位擔心來無影去無蹤的殺人兇手，就沒擔心過這個人麽？擔心這個一句話便能定天地命數，朗朗乾坤的人。”
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世人皆說是天命，也罷，這自是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那麽我便問諸位，可曾見過鬼谷神算？”他刻意頓住，來回的看廳中之人。
“确實不曾見過。”某門派竊竊私語。
“只是被四大勢力召集。”有人小聲議論。
墨無輕咳一聲，雜音立時清了，“那我再問諸位一句。可有人想過，倘若有一天，鬼谷神算掐指一算，又算出某個門派逆了天命呢？”
凝重的氣氛仿佛巨石一般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
莫小莫眨巴着眼睛，不由得佩服起墨無來，幾句話便将風向扭轉。明知自己即便辯解也不會有人相信，便禍水東移。
鬼谷神算神秘莫測，甚少在江湖露面，見過他的不過只有四大勢力的門主。各小門派不過聽命行事，如今被墨無點醒，自己全族的性命不過捏在一個人的手心，輕輕一撥，便灰飛煙滅，不由得面露驚恐。
“謝莊主，如今四大勢力之中，便只有你知道鬼谷神算是何人，還請告之。”突兀的聲音撕破了空氣，施放出了壓抑在心的恐懼。
這句一出，大廳瞬間炸了起來，叫喊聲此起彼伏。
謝無念面露難色，閉口不言。
“謝莊主，我們也有知情的權利。不想如此不明不白。”
越來越多的人咄咄逼問，場面幾乎失控。
各個門主不是沒去阻攔，便是阻攔的不夠努力。他們任由門下弟子追問，也是想知道那個關乎天下生死的鬼谷神算究竟是何人。更重要的是，關乎自己的生死。
場面雖然混亂，卻絲毫沒有擾了莫小莫看戲的興致。
她拉着溫佑的手，笑眯眯的瞅着一團亂的衆人，小聲道：“鬼谷神算這回是麻煩大了，各小門派嘴上不說，心下可是惦記上了。即便他武藝出衆，也經不住人多勢衆麽。”
左等右等，卻聽不到溫佑回她，便仰頭去看，才發現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是哀傷。
還來不及問他怎麽了，熟悉的輕笑就從人群中竄過來，擦過她的耳膜。
她緩緩轉過頭去。
就見一個年輕的公子眨着一雙細長靈動的眸子，靜靜的立在人群中，仿佛荒野中的一只罂粟，沉郁而招搖。
“在下不才，便是鬼谷神算。”
莫小莫忽然覺得心口堵的喘不過氣來，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無意識的捏緊手掌，一旁的溫佑任她捏着，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這定然不是真的。”莫小莫喃喃道，“師父，怎麽會是鬼谷神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斷的重複着，眼中卻浮現出那些人狼一樣的眼睛，嗜血殘忍。
鬼谷神算，經過墨無的點撥，已經成為衆矢之的，所有人都害怕這樣一個存在。今天一過，怕是殺害三位門主的兇手出現，也敵不過雲笙在他們心中的重要性。
殺之，後快。
莫小莫心口疼的厲害，忽然甩開溫佑的手，朝雲笙跑去，便跑邊笑，“師父，你又胡鬧什麽，這次真不好玩，不要亂來。”
雲笙見她跑過來，急忙将她拉到身後，輕聲道：“師父是很愛開玩笑，但這次是真的。你乖乖的，去你大師兄那邊。”
莫小莫死死的扯着他的衣袖，瞪着一雙黑漆漆的眼，倔強的站在原地。
雲笙無奈的搖搖頭，便轉頭準備說什麽，腰間卻忽然傳來一陣鈍痛。剛想發問，背後小徒弟惡狠狠的聲音合着一絲哭腔就傳了過來，“你敢，你敢逐我出師門，我就跟你拼了。”
雲笙苦笑，只得循序善誘，“莫兒，你別忘了，背叛師門可是你這麽多年來的夢想。”
那聲音裏依舊倔強固執，“那是我不要你，跟這是兩碼事。”
雲笙繼續勸，“結果不都是一樣？如今師父的身後怕是不安全，你……”
小徒弟終于爆發了，惡狠狠的打斷他，“能一樣麽，只能我不要你，你反正不能不要我，就這麽着。”
雲笙只得默了，摸了摸她的腦袋，嘆了一口氣。
看着逐漸聚攏上來的人，葉一夜抱着闊劍的手緊了緊，溫佑不知何時站在了莫小莫身旁。
莫小莫更加用力的扯住了雲笙。
雲笙哭笑不得，拍拍小莫道：“用得着擺出這麽生離死別的表情麽？用得着這麽真摯的視死如歸麽？大家不過是有些話想問我。為師一句話就可以回答他們了。”
莫小莫疑惑，“哪句？”
雲笙淡然一笑，對着衆人朗聲道：“天機不可洩露。”
衆人嘩然、憤然，三思之後只得淡然。天命之說，寧可信其有。倘若鬼谷神算真是神使，萬一驚擾了神靈，怕是自己的子子孫孫都贖不清罪。誰也不想貿然得罪了他。
謝無念趁機上前，“公子還請上座。”又對衆人拱拱手，“雲笙公子乃天命之人，不會妄下斷言，定是上天有所昭示才會掐挂蔔算，還請諸位稍安勿躁，不必太過憂心。”
衆人心裏惴惴不安，臉色卻也和緩了不少。
“對了，謝門主。”墨無冷眼瞧着場內的動靜，眼看是息了，便輕輕點點拐杖，望着被自己攪的一團亂的衆人，淡淡道，“三位門主過世之事，墨某也甚為遺憾。不過，江湖勢力如今參差不齊，這江湖白道四大勢力是否要重新排位了？”
此語一句，又是一聲平地驚雷。
各個門派瞬息間忘了先前的不安，睜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就等着謝無念發話。
謝無念尋思半晌，目光掠過青衣坊、金筆門、五行宮，最後掃向各個門派。
“墨老的提議，我覺得可以。容我回去思慮一番，定會給諸位滿意的答複。”
此刻的莫小莫什麽也聽不見，眼睛裏只有那個笑的一臉無畏的雲笙。
又是擔心又是疑惑。
好像這麽多年來，都不曾看清他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