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憂歲歲念八
星沉月落,朝陽又冉冉升起。
莫小莫揉揉蓬亂的頭發,惺忪的支起身子。她推開窗戶,将臉湊向戶外。
人世的喧嚣撲面而來。
清脆的鳥鳴,隔壁鐵匠鋪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合着蒸騰而起的霧氣,就如同每一個平凡的早晨。
莫小莫晨困的混沌還未消,迷蒙的四處望着。忽然怔了一怔,雜亂的聲音瞬間消弭了身形,只餘下靡靡微風掠過枝葉間的淺淺吟唱,
溫佑正立在客棧院落裏的樹下,仰頭看她。
她裹着被子,眯着眼看他。高大挺拔,沉郁安靜。在濕潤的晨光裏,仿佛一株安靜的喬木。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只知道曾經的她,只要一推開窗戶,就能看見他閑适的笑容,在山風浩蕩之下,顯的又好看又落拓。
莫小莫越看越來勁,越看越順眼,終于甜甜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
“佑哥哥好貼心,一大早就給我送銀票啦。”
莫小莫飛速的穿好了衣服,蹦跶到溫佑面前。笑嘻嘻的從他的指尖取走銀票,左右的來回看着,樂颠颠的道:“哥,你哪來的銀票啊?”
溫佑勾起嘴角,随意道:“那日在……青樓裏找到你,我回去找過老鸨,這是她給的。”
“你為什麽回去找她啊?”莫小莫疑惑。
溫佑別過頭,輕輕咳了一聲,“沒什麽。”
莫小莫粗線條,此刻有銀票在手,也想不了那麽許多,當下便沉浸在有錢人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溫佑好笑的搖搖頭,頓了一頓,道:“丫頭,你莫要怪你師父,他不告訴你也是為你好。”
聞聽此言,莫小莫便想起自己那可惡的師父來。
Advertisement
昨天從無念山莊回來,莫小莫便生起了悶氣。
雲笙苦口婆心的勸了許久,仍然不能哄回小徒弟當年那顆尊師重道的心。愣是對他愛理不理,冷眼相待。
雲笙甚悲苦的連殺手锏都使了出來,當場揮毫,給小徒弟畫了一幅畫。結果畫是揣兜裏了,人還是照樣不理。
雲笙求救的眼神楚楚動人,溫佑左右避不過,只得出來替他打圓場。好說歹說才讓小莫對他說了一句話,就一個字。“哼”。
雲笙淚流滿面。
溫佑拗不過雲笙飽含的淚水,一大早的又開始當上說客了。
“丫頭,你師父他也不是故意瞞着你。這江湖上大多數神秘失蹤的人,都是因為知道的太多。”
莫小莫撇撇嘴,“他向來胡鬧。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有沒有把我當做親人嘛。你跟二師兄都知道,偏偏将我蒙在鼓裏。”
溫佑見她氣悶,無奈的拍拍她的頭,“就是怕你擔心啊。這些事,我們煩着就行了,你就乖乖的長大吧。”
莫小莫垂下眼睛,撥弄着銀票,聲音悶悶的,“以後不要瞞着我,就是擔心,我也高興。師父那人,總是笑嘻嘻,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可是這樣的事,他肯定壓力很大,我不想他一個人承擔。”
溫佑伸出手臂,似乎是想将她攬進懷裏,卻終究只是握住了她的肩膀,輕聲道:“那就跟他說說話吧,你不理他,他難過極了,昨晚都沒睡好。”
莫小莫默默的點點頭。
雲笙的房間就在一樓,莫小莫望着房門,想着要不要上去敲門。正猶豫着,門卻“吱嘎”一聲開了。
就見雲笙扶着腰跨出了房門,滿臉的舒爽。身後緊接着走出一個姑娘,臉色潮紅,含羞帶怯。
莫小莫氣的直哆嗦,身後的溫佑一把拉了她,好歹沒讓她沖上去。
雲笙單手扶着腰,顫巍巍的送走姑娘,笑的滿足之極。一回頭,就見莫小莫眼睛裏燒着兩簇火,氣勢萬鈞的站在那。一驚之下,倒抽一口涼氣。
“莫、莫兒?”
“哼!”莫小莫覺得腦袋裏有什麽炸開了,惡狠狠的道,“你好樣的。”
“莫兒,你聽我解釋嘛。”雲笙一激動,腰又有些吃不消,疼的一張俊臉皺成一團。
莫小莫見他如此更加惱火,“你有什麽好解釋的?昨天還說心裏愧疚難安。今天就……”她氣的直跺腳,歇了歇才道,“別以為我不懂,你這都傷了腰,那昨天晚上……哼。”她臉漲的通紅,說不下去。
聽她這麽說,溫佑皺起眉頭,略帶嚴厲的看她,“丫頭,你懂?誰教你的?”
莫小莫看着溫佑染上惱意的眸子,趕忙搖手,小心翼翼的道:“其實我……不懂。”
溫佑立刻雨過天晴,陪她一起鄙視雲笙。
“莫兒,其實那位姑娘,只是來求墨寶的。”雲笙一步一步挪過來,誠懇的道。
“求墨寶怎麽會傷了腰?求墨寶還需要一整夜?”莫小莫不屑。
“她求的墨寶,特別……難寫。”
“那怎麽傷了腰?”莫小莫不信。
“就是特別難寫,因此動作難度大,這才在換動作的時候扭了腰。”雲笙正色。
莫小莫一臉鄙夷。
溫佑惋惜的搖搖頭,對他謊話編的如此拙劣表示遺憾。
雲笙淚流滿面,“我說的都是真的。”
莫小莫瞪他一眼,扭頭就走。
溫佑一甩衣袖,也緊跟其後,末了丢下一句,“身子虛就別胡鬧,喝些雞湯補補吧。”
雲笙扶着腰,在他們身後做着無聲的控訴。
長街
“啪”一顆石子被莫小莫踢的很遠,她嘟着腮幫子,滿臉的抑郁。
“丫頭。”溫佑開口,“在難過什麽?”
“啊?”莫小莫不知道他意指何處。
溫佑默默瞅着她,仔細的目光像是探究,又如同嘆息,“即便方才他與那姑娘的事是真的,也沒有錯不是麽?他這點年紀,也是該找個姑娘了。”
莫小莫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接什麽。
“那麽丫頭,你在難過什麽?”溫佑溫柔的嗓音仿佛含了水氣,濕漉漉的合着無限傷感。
“我……”莫小莫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怒氣這麽大,只得小聲道,“他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啊。”
溫佑笑了笑,卻看的莫小莫心口一疼。她趕忙道:“我知道方才只是個誤會。”接着不情願的道,“師父說的也是真的。只不過因為他的身份,明面上的樣子還得做做好。因此雖然背地裏那些人恨不得他死,卻也不得不派人先來安撫他。人人都知道他愛寫字,求墨寶最能令他開心,若是美女,他會更開心。”
“丫頭真是懂事,雲笙有你做徒弟,真是好福氣。”
莫小莫不勝贊美的紅了臉。
“對了,溫佑哥。師父這事我考慮過了。”莫小莫振振有詞,“現在衆人都對師父充滿了懷疑,而墨族那些年究竟有沒有傷天害理已經無法考證了。只能從現階段查起。”
“你想怎麽查?”
“這三起命案剛出現,墨族就現了世,且不說着三個勢力往年與墨族的嫌隙。但說墨無挑起排位戰,就居心不良。仿佛三位門主的離世就是墨族出世的祭品一般。”莫小莫托着下巴,有條不紊的分析。
“丫頭真聰明。”溫佑誇她兩句,寵溺的看她喜笑顏開的樣子,“可是墨族将将出世,據點族長之類的都是未知啊。”
“三位門主的離世我不敢說,但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莫小莫得瑟的瞅着溫佑,“青木定然與五行宮宮主之死脫不了幹系。再加上我之前偷聽到青木的秘密,他說不想再受制于人,想必背後有人唆使他。那麽,就應該從青木開始查。”
“倘若我們能證明墨族與三件命案之間的關系,那麽墨族的地位将不再那麽無辜。他們說的話也會被重新審度。那麽,武林衆人就不會一面倒的恨師父了。”
溫佑望着她雀躍的眼,道:“若是雲笙知道你這麽為他着想,定然會很高興。”
莫小莫揮揮手,撇嘴道:“誰要他高興,我才不稀罕呢。”說罷又皺起眉頭來,“不過,青木三番五次對我出手,也不知何故。那次密林遇險,八成也是他,因為我只跟他交過手,那日的黑衣人說過,有人對他說我輕功不錯。知道我輕功不錯又對我有恨意的,只有他了。但是,恨意是哪裏來的呢?”
溫佑伸出手指,揉開她的眉心,認真的道:“不要想那麽多了,我會保護你的。”
莫小莫傻兮兮的笑着,忽然眼睛一亮,滿臉雀躍,“溫佑哥,五行宮離無憂城并不遠,我們夜探五行宮可好?興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溫佑想了想,笑眯眯的道:“好。”
莫小莫睜開惺忪的雙眼,晃了晃腦袋,意識這才清晰起來。指尖抓着的是自己的被褥,而自己卻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究竟是怎麽回事。
明明說好與溫佑哥一起夜探五行宮的,怎麽喝了他遞過來的茶之後,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真是要命。
外面的冥色早已淹沒了無憂城,一片沉寂。
莫小莫收回目光,落在了桌面上,一張白色的信箋擱在上面,用一只茶杯壓着。她趕緊爬到桌前,抽出信箋一看,是溫佑哥淡漠的筆跡。
丫頭:
乖乖睡覺,溫佑哥去五行宮了,不許跟來,不許任性。聽話,我很快回來,勿念。
莫小莫忽然眼眶發酸。
溫佑哥從來都是這樣。
她要什麽,他給什麽。她說什麽,他做什麽。每次都将她藏在身後,替她遮了漫天風雨。她似乎也習慣他總站在她身前,她時時望着他寬闊的肩膀,像是望着巍峨的山岚,沉穩安寧。
就連那句,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他也執行的滴水不漏。
溫佑哥似乎對一切都不甚在意,塵世中仿佛沒有他愛的東西。他性子慢,忘性大。
除了她,似乎再也沒有什麽能放在心上。
莫小莫趴在窗前,默默瞅着星光,等了一夜。
而直到天亮,溫佑也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