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皚皚雪映紅二

兩人今天之內的第二次高空墜落。

一片塵埃之中莫小莫睜開了眼睛,卻驚駭的連移動一下都無法做到。淺草緊緊抿着嘴,眼瞳中卻是風雲乍起。

眼前是一個被鎖鏈貫穿的人。

或者是不是人都未可知。

他衣衫褴褛,面容嶙峋。只是一雙眼睛卻散着湛紅的光,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野獸。

他從喉嚨中不斷的發出低低的吼聲,似是壓抑着爆發的欲望。

淺草苦笑道:“小莫,你運氣還真好。”

莫小莫欲哭無淚,道:“我現在知道了,那個按鈕根本就是迷惑人的,做的那麽明顯,定然是将真正的機關細致的藏在了別處,放這個迷惑別人。”莫小莫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我們根本就是被送來喂他的嘛。”

淺草破天荒的沒有應她,只是死死的望着那個人,想從他猙獰的臉龐看出些許端倪。奈何他被關時日太久,面目已然模糊不清。

那人掙紮着向他們撲來,即便身軀殘破不堪,氣勢去有如萬鈞,仿佛體內隐藏着一股恐怖的怪力。

淺草手疾眼快的拉着莫小莫急退,直到後背貼上牆壁,退無可退,只得凝氣對掌之時。那人瞬間停了,鐵鏈發出“铿锵”的聲音。

莫小莫鬼門關好一通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望望那人身後道:“他被鐵鏈扯住了,鐵鏈的長度只夠他到這裏,果真是好險。”

淺草也松了一口氣,怪人的力氣似乎也透着詭異,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同他對掌。見他無法在向前,便道:“你是誰?”

怪人口中發出嗚嗚的叫聲,來回掙紮着往前撲。

“你究竟是誰?”淺草意外的有耐心,一雙眸子專注的望着他。

怪人似乎有所困惑,掙紮的動作輕微了稍許。

淺草仿佛入了魔一般不知不覺的向前,口中道:“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還記得自己麽?”

莫小莫直覺不妥,剛想阻止,卻在望見淺草表情的一瞬止了步。

他那樣難過的神情,她真的不曾看到。

或許一直對自己的家族有所懷疑,但是從未看到證據,便也對自己說,不是真的,他們必然是被冤枉的。

可是墨無的密室裏竟然囚禁着這樣一個人。并且囚禁的時日也不短,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擺在眼前,還能對自己說,我的家族是幹淨的,是正義的麽?

淺草一步一步的靠近怪人,眼中迷茫痛惜一閃而過,只餘下深深的哀傷。

“你還記得麽?”他不斷的問着。

莫小莫也心中酸澀,正傷心時,眼角卻掠過一道紅光,竟是那怪人被他問的意識大亂,本就混沌的思緒更加破碎,揮起鐵鏈,挾着碎山裂地的巨大氣勁就朝他劈去。

莫小莫來不及思考,手比眼睛快,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心神不穩,一推便向一側歪倒,而莫小莫卻面臨着鐵鎖臨時的巨大危機。

莫小莫死亡一瞬間,想了很多。

以前面臨這種危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她都會想很多。

這次也不例外。

最想的還是那個人安靜沉穩的樣子,從不狼狽從不猶豫。

即便那天他被千夫所指,他也仍然從容不迫,她想象不出他難看的樣子。

帶起的氣勁将衣服鼓動的劇烈翻飛,她好像聽見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真是可惜呢。

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這件事,想想就好難過。

“接是哈起。”耳畔是斷斷續續并不利落的聲音,口舌似乎十分生硬。莫小莫驚吓過度,仍是反應不過來,接着是大力的搖晃,她的肩膀幾乎要散了架。

莫小莫艱難的醒轉過來,眼前是那雙猩紅的目,嗜血狠辣,不帶絲毫人性。

模糊的音節锲而不舍的從怪人的口中蹦出,他似乎努力的想說些什麽。

莫小莫被他再三搖晃,這才稍稍知道,原來這個人是想說什麽。可是她一句也聽不懂,她視線稍往下,這才發現他手中攥着一枚破碎的玉片,用力到割破皮膚。血液不斷的湧出來。

“這是……”莫小莫這才意識到,方才碎裂的聲音并不是自己的骨頭,而是這塊玉。這是溫佑哥送給她的,她一直貼身帶着,如今竟是碎了,心裏不由難過起來,道,“這是我溫佑哥……”

溫佑兩字剛出口,那人眸中精光爆射,更加激動的攪動着口舌。

莫小莫絲毫弄不明白,只得小心翼翼道:“你認識我溫佑哥?”

看他再度激動起來,便确信他是,不知道他想問什麽,也不知道答什麽,便胡亂說道:“我師父叫雲笙……”

莫小莫驚訝的看着他突然安靜下來的樣子,眼眶似乎略有濕潤,理智壓制住了血光。

怪人衣衫褴褛,面容嶙峋,身軀殘破,可以說糟到不能再糟,可是他此刻雙目微濕,垂頭斂首,默默不語的樣子竟讓人動容不已。

滿室都是他深沉的絕望,壓抑的令人想流淚。

“或許我認得你。”淺草不知何時站了過來,道,“當年驚豔天下的武學奇才臨淵,可是閣下?”

“一手創建臨淵閣的那位閣下?”莫小莫捂住口,聲音含糊的道,“那不是我……師公?”

怪人終于嗚嗚的哭了起來,由小聲漸漸轉為痛哭。

莫小莫心酸不已,臨淵與她素未蒙面,她只是這般一瞧,也止不住淚流。她無法想象溫佑跟雲笙看到臨淵會如何。

莫小莫上前扶他,道:“師公,我這就帶你出去,你別傷心了。”

怪人感激的看她一眼,正待搖頭,卻見淺草割破手腕,在鐵鏈上滴落鮮血。

“這鐵鏈名為鎖魂,是我墨族之寶,只要滴入我墨族鮮血,便可開合自如。”

“哐當”鎖鏈跌落在地。

淺草臉色慘白,握住了手腕。

莫小莫握住臨淵的顫抖的手,道:“師公,他雖是墨族人,但也是我朋友。而且,他已經叛出了族門。”

臨淵眸中狠色散去,回握住了莫小莫的手。

而淺草也在一旁尋到了暗門。

三人緩慢前行,臨淵失去理智時透支的都是生命壽元,此刻一旦靠自己支撐,立刻虛弱了起來。

莫小莫淺草一路攙扶着他,順着漆黑的通道摸索着向前行。

前方隐隐出現亮光。

莫小莫心喜道:“淺淺,快看,是出路。”

淺草點點頭,心情卻依舊沉重。

莫小莫正待安慰他,卻聽前方傳來一聲尖嘯。

直覺身邊一陣大力湧來,再回眸時,臨淵已然是雙眸血紅。

他毫不猶豫的大力揮掌,莫小莫與淺草紛紛被他震開。

莫小莫向一旁跌去,喉中湧出一陣腥甜,張口就噴出血來。一旁的淺草本就虛弱,情況也未比自己好到哪去。

前面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拐杖重重的敲擊在地面上。

莫小莫又是一口血噴出。

淺草急忙運掌護住她的心脈。

“本來想跟你們繼續玩玩的。”墨無濃重的身影仿佛地獄的使者,他發出細微的尖嘯,臨淵便乖乖的站在了他的身側。

他輕蔑的看向莫小莫與淺草,惋惜道:“可惜,我沒耐心了,你們就到此為止吧。”

莫小莫憤怒的瞪着他,“你這個禽獸,天道循環,你會有報應的。”

墨無低低的笑了,“報應?這話我聽了太多遍了,不新鮮,沒意思。”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淺草的臉隐在黑暗裏,終于開了口。

“我喜歡啊。”墨無無所謂的道,“人生在世,何其無聊。不過我也是為墨族好,不向你這混小子,居然為了個黃毛丫頭斷送了自己的前途。”

“不勞你費心。”說完這句,淺草便不再開口,徹底的隐入了黑暗裏。

“死老頭,你把所有人引到雪域究竟有什麽企圖?”莫小莫忍不住問道。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墨無神秘的笑笑,“在這之前,你不死不就好了?就可以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我究竟想幹什麽。”他轉身緩慢的離開了,而臨淵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後面,寸步不離。

“可惡。”莫小莫想沖上去,這才發現自己與淺草不知何時被關在了籠子裏。

四面都是玄鐵,普通掌力根本無法震斷,而底部則是黑黢黢的大洞。

莫小莫一頭黑線,盡是洞,這墨無是屬老鼠的麽?

洞下面卻是根根樹立的玄鐵劍,鋒利的劍芒閃着滲人的光。

若是掉下去,一定成篩子。

莫小莫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斯啦啦啦”鐵鏈抽動的聲音。

玄鐵籠忽然被拉了起來,莫小莫一個站立不穩跌坐了下來,淺草急忙拉住她。

莫小莫擡頭看去。

這可真的是……糟透了。

13

莫小莫眼睜睜的瞧着頭頂正上方忽然燃起了火,跳動的火焰燙的人心疼。

玄鐵籠一點一點的上升,上方的鐵鏈也是玄鐵做成,偏生連接籠子頂端的繩子卻是草木加布條編結而成。

倒是粗,倒是結實。可是挨不住火燒。

倘若籠子上升到頂端,火苗觸碰到繩子,那絕對是應聲而斷,而玄鐵籠也絕對會應聲而落。莫小莫與淺草必定也是應聲而碎。

莫小莫又開始想的很多。

“我小的時候很喜歡這個家。”淺草迷離的嗓音仿佛穿透了時光。

莫小莫胡思亂想之際被他打斷,便靠近他聽他低語。

“我們生命漫長,武學天分世間少有。”淺草陷入回憶,“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幸運的。妹妹們很乖很懂事,長老們也慈祥和藹。”

“只是好景不長。我們獨特的天分也會引火燒身。世人不了解我們,對我們由懼怕上升為憎惡。我捍衛我的族人,即便年歲小,卻也從不退卻。”

“我只是不知道,在這個世間,有野心的不止是外人,還有我最親愛的族人。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強大,卻被種族的延續困擾。于是他們開始了瘋狂卻又不切實際的實驗。”

“他們是在動物身上做的實驗。不久,便瘋了魔。”淺草窩進角落,似乎是在害怕,莫小莫急忙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過了片刻,他的聲音才又繼續響起來,“族裏的激進派日趨瘋狂,他們吓壞了愛好和平的其他族人。只是,當時的族長也是激進派的一員,但凡反對的,都被他以叛族罪處死。”

“家不成家。”淺草停了停,穩了穩心神又道,“我幾次想要阻止他們,卻人微言輕,還因此害的幾位護着我的長輩被殺。”

莫小莫察覺到他的顫抖,急忙擁住他。

“小染是個好孩子,總是跟着我,在我耳邊說那些天真的話。可我已經被族裏的事情攪的焦頭爛額。我說了重話。”

“我明知道她留下來只會毀滅,卻仍然丢下她一個人。我過不了自己這關。”淺草喃喃道,“小莫,對不起。”

莫小莫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在我心中,一直很重要。”

淺草扯出一抹苦笑,“即便如此,我也相信他們,絕對不會用活人做實驗。可是,我終究還是錯了。”

“小莫,信仰倒塌的一刻是什麽感覺你知道麽?”

莫小莫深深的看着他。

“這些年堅持的,信任的,統統煙消雲散。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我不知道。”莫小莫打斷他。

淺草略顯詫異的擡起頭。

“信仰倒塌的一瞬間,我不知道。”莫小莫堅定的重複道,“我一直相信我的師父、我的師兄是這世間為數不多的好人。即便全天下都一齊與他們為難,我也信任他們,永遠與他們站在一起。當日擂臺之上,我确實不記得自己蔔算的卦象,我需得為天下負責。不過,與我自身而言,卻從未懷疑過。”

淺草震驚住了,愣了一楞,道:“是啊,還是小莫清醒。我的信仰并未倒塌,族中自然還有我愛的人,和需要我保護的人。”他忽然笑了笑,“我向來喜歡你這點。知道自己要什麽,從不迷惑,從不強求。同時,我也害怕你這點,因為這樣的你,我卻真的錯過了。”

見他如此說,莫小莫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回他。

“不必苦惱。”淺草揉揉她的頭發,笑容溫柔,“現在還能與小莫坐在一起,我已經夠開心了。”

莫小莫看着他輕輕的笑,心裏卻輕松不起來,正想說些什麽,淺草卻将食指擱在唇邊。

“噓。”淺草輕聲道,“小莫,你聽,鑼鼓震天呢。”

莫小莫仰起頭,側耳凝聽。隐隐約約的弦樂聲便飄了進來,随着玄鐵籠的上升,聲樂聲更加清晰,賓客的歡呼聲也聽的一清二楚。

“你聽,咱們在拜堂呢。”淺草懶懶的靠在玄鐵籠邊,臉上恍然閃過幸福的神色。

他閉上眼睛,凝神聽着,喃喃道:“真好,墨淺與莫小莫拜堂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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