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寒風從南到北,打着旋兒席卷而來。
天兒是越來越冷了,冰湖上鮮有人跡,六爺并着悶三兒坐在湖邊上,談論着與譚小飛十天之後的約定。
“狼眼兒,貓子,洋火兒,家逮子,小濤子,我都給你抄上了啊!”
悶三兒拿着筆,想起一個就記下一個,煞有其事的模樣逗得六爺一樂。
“其實就是擺個陣勢的事兒,小飛那幫孩子,還是嫩,動不了真格的。咱們那幫老哥們兒,現在都人模狗樣兒的,把人圍了盤盤道,怎麽着也把孩子給弄回來了。”
“我看這事兒懸,現在他媽人都變了!”悶三兒搖搖頭,并不贊同。
六爺不置可否,只望着遠方淡淡的說道:“發個帖子,就說六哥有難了,讓大夥兒都來聚聚…”
當天,彈球兒就帶着六爺準備好的信,按着上頭的地址挨家挨戶的奔走相告。
結果卻印證了悶三兒的話,一別經年物是人非,即便是過了命的交情也在歲錯無情的蹉跎中,漸漸消逝。
“六爺,沒宣武區了,都合西城了。”
彈球兒把剩下的信擱在了桌上,為難道:“您看這信…”
六爺聽後,也只是默然地擺了擺手,說不出是荒涼還是意料之中。
…
收拾了一上午的屋子,曲煙剛停下白子就來了。
“不我說,你丫真打算就這麽得過且過,混吃等死了?”
曲煙擦着手,回頭剜了她一眼,“怎麽着,你今兒是特意來給我添堵的?”
白子嘿嘿一笑,“哪兒能啊!我這不擔心你嘛,想給你介紹個工作。”
“工作?”曲煙不由挑眉,狐疑的盯着她看,“你怎麽突然想到這個?”
“還不是你丫整天愁眉苦臉的,連着我都心煩!”白子不知從哪摸出一根煙,懶懶地銜在嘴裏。
“行,那你說說吧,什麽工作?”曲煙倚着門,雙手環胸的望着她。
“花店!就南街那花店,來前我看了,正招人呢!”白子一聽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比劃。
曲煙一怔,不禁咬牙道:“你丫成心的是吧!哪兒疼往哪兒杵!”
“不是!”白子連忙擺手,“我這不看你舍不得嗎!”
曲煙不愛理她,翻了翻眼睛轉身進了廚房。
白子見狀趕緊跟上,“你看!那店怎麽說也有你的心血吧!就這麽被截了胡別說你,我都不樂意!這樣兒,咱先潛進去,等有機會就搶回來!”
“不你丫還想培養我當卧底啊是怎麽着?”曲煙奇怪的看着她,懷疑她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莫名其妙嘛這不是!”
白子試圖辯解:“不是!我…”
“不去!”曲煙伸出一個手指晃了晃,直截了當的拒絕。
見軟的不行,白子兩眼一眯火兒也上來了,“行!既然您不領情,那就權當我多管閑事兒!我也不廢話了,再見!”
說着轉身就要走。
“哎你等會兒!”曲煙一把攔住她,愁的腦袋都疼,“這是兩碼事兒!我沒不領情!”
白子冷着臉,偏就杠上了,“那你聽不聽我的?”
曲煙無奈的扶額,這是哪門子的閨蜜啊,分明就是她祖宗!
“行行行!就算你說的都對,我豁出這張臉跟你去了!那你沒想想人能要我嗎?到時候多難看啊!”
“你去了?你都沒去試試,怎麽就知道不行了?”
白子理直氣壯的嚷嚷,噎的曲煙說不出話。
“……”
怎麽現在誰都愛用這話堵她!
“我就納了悶兒了,你怎麽就認準那花店了?”态度比她還積極,讓人費解的很。
白子眨眨眼,叼着煙俯身去掏包裏的打火機,含糊的說道:“反正我都是為了你好。”
最後曲煙妥協了。
沒辦法,這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白子嘴一張噼裏啪啦歪理一套接着一套,她掰扯不過也懶得跟她計較!去就去吧,反正最終決定權都在她的手上。
花店裝修簡單又快,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就開始營業了,坐在待客的藤椅上,曲煙面色如常,內裏卻沒那麽平靜。
想想昨天她還興師問罪呢,今兒就來應聘了!簡直是送上門的讓人笑話!
但令人意外的是,老板還真沒表現出什麽得意嘲諷來,反倒挺熱情,簡單聊了幾句就拿出了勞動合同。
這讓曲煙有些詫異,更多的是違和,怎麽現在連花店都得合同制了?
對于這點,老板給出的解釋是新店開張有合同最起碼保險,白子也在一旁小聲幫腔。
“這合同也是兩面性的,現在不靠譜的老板海了去了!這樣兒你也不怕丫跟你耍心眼兒了,再說這時間也有商有量的,你要真不想幹滿一年,誰能攔得住你!”
曲煙翻動着合同,看到最後一頁只剩幾行字時,突然被白子一把按住,“哎呀我都替你看了八百遍了,別浪費時間了成嗎?”
這确實是沒找出什麽過分的地方,原本堅定的想法也動搖了幾分,但她還是有些疑慮,就這麽簽了會不會太草率了?
“我說大姐啊,能不能麻利兒的!一會兒吃飯了誰跟你耗啊!”白子不耐煩的催促,恨不得按着她的腦袋趕緊簽完。
曲煙抿着嘴,不懂白子為什麽對這事這麽上心,不過她總歸不會害自己就是了,況且這花店…對她而言也确實意義非凡。
既然有了決定,曲煙一向不多做猶豫,抄起筆利落的簽了名。
…
第二天依舊是個陰天,一大早起來霧蒙蒙的,曲煙拉開窗簾看了一眼,就歇了晨跑的心思,轉頭做着早餐,差不多七點半左右,才出門趕往花店。
等她走後不久,一輛紅色跑車穩穩地停在了胡同口。
緊接着,話匣子便從胡同裏走了出來,邊打電話邊說道:“好,我看見你了啊!”
挂了電話,她走向跑車。
“波兒,怎麽不先找你爸啊?”搭着車窗,話匣子問道。
坐在車裏的張曉波聞言垂下眼,“這還用說嗎霞姨,想跟您先商量商量。”
至于商量什麽,話匣子心知肚明,“好,我想想怎麽辦啊。”
“怎麽辦?回來了就好辦!”
六爺不知道何時跟了出來。
話匣子回過頭,知曉這事兒是瞞不住了,忙走過去示意他斂着點兒脾氣。
瞧見六爺,張曉波臉上沒什麽表情,倒是駕駛座的尚語賢下了車,手裏還拿着一個袋子。
“叔叔,這您的東西,我把他偷着帶出來的,下周您可千萬別去了,他們都是鬧着玩兒的。”
“謝了!”六爺謝過,又囑咐道:“姑娘,回去有麻煩言聲兒啊!”
尚語賢笑了笑,彎腰坐回了車裏,對張曉波歉意的說道:“是我對不起你,把事情想簡單了,你要好好保重,千萬對你爸好點兒,你爸,真的挺棒的。”
張曉波偏頭看了她一眼,接着沉默地打開車門。
“曲姐,不錯嘛!手法挺熟練的。”
花店裏,曲煙正幫着趙軒,也就是之前見過的店員,捆綁着郁金香的花枝。
被他驚訝的語氣逗樂,曲煙笑道,“這有什麽,倒是你,一個大小夥子還挺會擺弄這樣花花草草的。”
趙軒腼腆的撓撓頭,“其實是我女朋友喜歡,我就學了點兒。”
兩人正聊着,就有訂花的電話打進來。
“好,好的,會準時為您送到!”
等趙軒接完電話,曲煙問:“訂花的?”
趙軒點頭看了眼表,“嗯,訂的十點鐘,現在八點四十,還有一個多小時呢。”
曲煙放下手裏的綢帶,走到他面前,“地址給我吧,一會兒我去!”
趙軒一怔,搖頭,“那怎麽行!有我在哪有讓你跑的道理?”
“行了,誰送不一樣啊,再說我今兒頭一天,店裏很多事兒還不熟,得你留下守着才行。”曲煙溫和的笑笑。
趙軒想想也是,點頭道:“那行吧,有問題你給我打電話。”
話音剛落,店門上挂着的風鈴便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曲煙應聲擡頭,看清來人後,明顯一愣。
趙軒沒瞧見她的不對,職業化的上前詢問:“先生選花嗎?”
譚小飛充耳未聞,越過他徑直走向曲煙。
曲煙不由蹙起眉,扔下手中花枝,“別告訴我這是巧合。”
譚小飛勾唇淺笑,意味不明。
一旁的趙軒看的雲裏霧裏,試探地問了句,“沒事兒吧曲姐?”
曲煙緩了臉色,對他笑笑:“沒事兒你先忙。”
趙軒哦了一聲,又看了譚小飛好幾眼才繼續忙着剩下的花。
譚小飛倒也不在意,不緊不慢地坐到藤椅上,翹着兩條大長腿悠悠地說着:“整體環境不錯,員工安全意識也挺好,就是部分員工的服務态度,有待改進啊。”
曲煙面無表情:“你要買花你就買,不買就出去。”
“……”
好心情瞬間無影無蹤。
譚小飛咬牙起身:“這就是你跟我說話的态度!上次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聽他提起這個,曲煙垂眸一笑,問道,“怎麽樣,像你這種前腳離了學步車後腳就邁進跑車的人,徒步回家的感覺爽嗎?”
譚小飛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你最好別後悔!我可是…”
“愛誰誰無所謂!無論你家的背景還是你的身份我都不感興趣!”曲煙聽也不聽,轉頭對趙軒問:“花包好了嗎?我去送。”
“包好了包好了!”
趙軒趕緊将花遞給她,“地址在這兒,時間也來得及,曲姐你路上小心點兒啊!”
曲煙點點頭,接過花就往外走,譚小飛的拳頭攥的咯咯直響,大步追了出去,氣騰騰的擋在她身前。
“我說完了嗎你就走!”
“我上班呢沒時間跟你閑聊。”
曲煙頭也不擡,繞個彎繼續走。
譚小飛眯起眼,手一伸奪走了她懷裏的花。
這下曲煙終于怒了,“給我!”
“不給!”譚小飛仗着身高優勢,輕易将花舉過頭頂,順便還抽出地址瞧了瞧。
曲煙搶了幾下都沒夠着,氣的直跺腳,“你別亂動東西!幼不幼稚啊!”
“就我一人生氣多沒意思啊,得讓你也嘗嘗這滋味兒。”譚小飛呲着牙,一臉嘚瑟。
“別逼我動手啊!給我!”曲煙瞪着他,低聲警告。
這讓譚小飛不禁想起了阿彪的遭遇,表情僵了那麽一刻,手也放了下來。
曲煙趁機搶回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走。
譚小飛倍感挫敗。
其實他也覺得自己這樣挺沒勁的,要擱以前,打死他都幹不出這種跌份兒的事來,更別提忍着她大呼小叫了。
可他不得不否認,他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雖然免不了會被氣到炸肺,但曲煙帶給他的,竟是從未有過的鮮活的色彩。
也讓他乏味的生命中多了些光亮。
或許真的是應了那句話,越是難得到的,就越有挑戰的欲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