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坐上了地鐵,曲煙心裏的火兒還是沒消,她就不明白了,這個譚小飛怎麽就盯上她不放了!

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一個差點被忽略的問題。

他是怎麽知道花店的?

她來上班的事兒除了白子可是連六爺都沒…

等等!曲煙幡然醒悟。

白子?

曲煙被這個猜測吓了一跳!随即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先是白子莫名其妙的給她找工作,又極力撺掇她來這家花店,結果頭一天上班就撞上譚小飛,這之間怎麽看都像是有貓膩兒!

可他倆八竿子打不着,白子怎麽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地鐵廣播适時的響起,提醒她已經到達目的地,曲煙就是再糾結也不得不先顧着眼前的事。

下了地鐵,照着卡片上的地址曲煙來到了一家粵菜館,說明來意後,便有服務員領着她上了二樓。

送花的過程非常順利,只是在回來的路上,曲煙經過了一間半開着門的包房,真的就是很不經意的一眼,她對上了那個女人的視線。

下意識的停住腳步,曲煙忍不住睜大眼睛。

那女人回望着她,下一刻竟也起身走了過來。

曲煙站在原地,頓覺口幹舌燥,心跳也開始倍增。

但那女人的目光也只是在她臉上匆匆略過。

然後,關上了門。

“……”

眼中的驚喜、希翼均化為泡影,曲煙錯愕的站在那,像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

血液凝固,全身僵硬。

她的表情變了又變,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可那雙眼睛!

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她也依舊記憶尤深。

她不會認錯的!

不可能認錯的。

忍着胸腔裏憋悶的脹痛,曲煙冷下眼,走上前敲了敲門。

開門的還是那個女人,近距離再看,那雙眼睛的确如記憶裏一樣漂亮,不同的是,眼神卻不像記憶裏那樣溫柔,只有陌生和防備。

“你是?”女人手搭着門,疑惑地看着門外的姑娘。

望着那雙和她極為相像的眼睛,曲煙竭力保持着鎮定,卻怎麽也掩蓋不了內心的酸澀。

她沒有認錯,只是對方不記得。

也在這時,她才注意到,包房裏還坐着一個四十多歲,國字臉,衣着得體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而他懷裏還抱着一個頭戴生日帽的小姑娘,見到她後均擡起頭來。

曲煙深深地吸了口氣,一瞬間血氣翻湧着襲向大腦,她飛快地收回視線。

忍了又忍,她才沒讓自己的聲音太過于顫抖,“好久不見啊,陳靜。”

聽她這樣說,陳靜愣了愣,打量了她片刻,詫異的開口:“你認識我?”

曲煙閉了閉眼,半晌嗤笑一聲。

“沒錯,我是曲項城的女兒,您熟嗎?”

“啪!”

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曲煙垂下眼,是塊剛切好的蛋糕。再聯想到那個小姑娘,曲煙垂在身側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陳靜望着她,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怎麽了?靜兒!”

身後傳來男人的詢問,陳靜慌張的撿起盤子,笑容生硬,“沒事兒,遇見個熟人,你先陪沛沛切蛋糕,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便轉過身,抓起曲煙的手腕帶着她快步走出包房,直到接近樓梯口處才停下來。

樓下,譚小飛也憑着記憶找到了這家餐館,正要上樓時發現了站在二樓的曲煙,以及她身邊的那個神情驚惶的女人。

扶着樓梯扶手,譚小飛停了下來。

曲煙掙開了陳靜的手,聲音發着抖問:“怎麽,怕他知道你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兒?”

陳靜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因為這句話血色盡褪,她看着曲煙小心翼翼的喚着:“小愛…”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曲煙有那麽一瞬間的怔忪,胸口越發堵的難受,她吸了吸鼻子,諷刺道:“真難為您還記得。”

陳靜眼眶立刻紅了,張着嘴哽了好一會才又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你爸他…”

話沒說完曲煙就笑了。

“好!能不好嗎,你跑了,他死了,剩我一個人再好不過了。”

初聽這話,陳靜有片刻呆滞,回過神來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掩面而泣。

“對不起!對不起小愛!我,我不知道…”

曲煙的眼眶也漸漸濕潤,語調隐含哽咽,“是啊,你是對不起我。”

“十五年,哪怕一個短信你都沒給我發過,要不是我今天碰巧遇上你,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想起我?”

陳靜搖着頭嗚咽着說不出話來,眼淚掉的很兇,倒像她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曲煙眨眨眼,掩住了眼底的難過與譏諷,任由那些堆積多年難以壓制的憤怒從她的聲音裏透出來。

“當年你和我爸離婚瞞着我,走了也瞞着我!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我想過無數次,如果有一天再見,你會對我說些什麽,可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不認識我!”

曲煙咬着牙,又想到包房裏的那對父女,自嘲又怨毒的點點頭,“也對,瞧您現在過的多好啊,哪還有功夫記得我這號人?”

陳靜顧不得再哭,連忙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解釋道:“不是的小愛,不是的!你別這麽說!”

卻被曲煙大力的揮開。

“那我應該怎麽說?我是不是也該裝作不認識你!不該打擾你們一家三口!”

像是又想起了什麽,曲煙輕蔑的勾起唇,眼神冰冷淩厲的問道:“那小姑娘今兒過生日是吧!那我問問你,我的生日你還記不記得?”

身邊不時有人經過,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曲煙視若無睹,仍是一字一句的控訴着。

太多的委屈壓在她的心底,時間越久就越疼,她必須要在今天當着陳靜的面好好宣洩出來。

“我爸!半夜兩點突發心梗,從床上摔下來口吐白沫,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電話,可我從早打到晚,打了整整一天!都是無人接聽。”

“病危通知是我一個人簽的,死亡通知也是我一個人簽的。”

曲煙忍着就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指着包房的門,放輕了聲音問,“哎?我就問問你,陳靜!我就問問你!同樣都是女兒,怎麽你就能對我這麽狠心?”

“我到底哪兒做錯了!你告訴我!”聲嘶力竭的喊出這一句,曲煙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積壓多時的眼淚争先恐後的湧出來。

“不是的!”

陳靜連連搖頭,急切的辯解着,“當時!當時我和你爸分開以後我有想過把你也帶走的!可…可是那時候我沒班兒上,我怕我養不活你,我怕你跟着我受苦!”

曲煙冷笑着點頭,刻薄的提議:“行啊!就當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現在穩定了是吧,走啊,你敢不敢帶着我去認識認識那屋裏頭坐着的人,跟他們好好介紹一下我是誰?”

這麽說着,她還真朝包房走了幾步。

“別!別!小愛,我求求你!別!”

果然,陳靜拉住了她,臉上因驚恐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表情異常的紮眼。

曲煙側身望着她,望着她緊緊抓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心裏頭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釋然。

她其實很清楚,她們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這個女人現在是別人的妻子,別的孩子的母親,而她,充其量也就是她想要掩蓋掉的那些失敗的過去罷了。

“行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這個人對我來說早就不重要了,還真當我稀罕啊!”

輕笑着眨眨眼,曲煙一根一根掰開了陳靜的手指,狠狠甩開道:“今兒也就是趕巧兒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纏着你的,也沒興趣打擾你們一家三口,你就安心過你的好日子吧,咱倆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抹去臉上未幹的眼淚,曲煙沒再看她一眼,轉身下樓,将陳靜哀求的哭喊聲抛在身後。

毫無意外的,她遇上了譚小飛。

目光相接,譚小飛專注的凝視着她。

看着她發紅的鼻尖和眼眶,再聯想到她那些帶着哭腔說出來的話,心情變得很微妙,有些無措,更多的…則是心疼。

說來也怪,她那看似輕松不在乎的模樣,內裏到底藏了多少委屈憤恨,他竟都能感同身受。

譚小飛擰着眉,張了好幾次嘴,最後只是輕聲問:“花…送完了吧?”

站在臺階上,曲煙剛好能與他平視,不知是出于什麽心态,她點了點頭,卻沒問譚小飛出現在這兒的原因。

“那…”

譚小飛走近了些,漆黑深悠的眼眸裏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他望着她,笑着伸出手:“那走呗,給個面子,我帶你去兜風!”

上午十一點,太陽總算升到了高空,穿透灰暗的霧層,灑進了這家小小的粵菜館中。

也落在了他的掌心,順着指尖攀過手臂,一點點将他淹沒。他整個人都浸在光裏,周身暈染着淡金色的光屑,這樣的天然濾鏡,仿佛磨平了他身上所有的淩冽。

只剩下了令人沉醉的溫柔。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裏還含着眼淚,可皺起的眉卻漸漸舒展開了。

“好端端的怎麽想改名兒了?”

彼時,白子坐在臺球桌上問她。

她是怎麽答的?

“太惡心了。”

曲項城和陳靜,被包辦婚姻硬生生捆在一起的兩個人。即便結了婚也沒多少感情,卻迫于父母的壓力不得不在争吵中生了孩子。

等到婚後的第八年,老人們已相繼離世,陳靜總算得到解放,摒棄了所有她厭煩的負累,消失了,杳無音訊。

而她,不過是兩人迫不得已之下的産物,卻以‘愛’為她命名,多可笑!多諷刺。

“那你想改什麽?用不用我找人算算?”白子遲疑了下也沒多問,只給出建議。

“不用了。”她搖搖頭,把玩着手裏的煙盒,不太在意的輕笑,“随便什麽都成。”

“這叫什麽話啊!你丫看誰名字随便起的!算了,我給你查查,既然要改就得改個好聽的!”

“何必那麽麻煩。”她輕蔑的彎起唇,夾着煙盒的兩指輕晃,“這不是有現成的。”

“曲煙?”

耳邊傳來輕喚,曲煙回神,映入眼中的便是譚小飛桀骜英俊的面容。

他看着她,聲音低沉輕緩。

“沒事吧?”

沒了往日的張揚,那雙侵略十足的眉眼在此時看來竟也柔和許多。

她搖搖頭,收回了視線。

車內的氣氛一時沉寂,譚小飛望着她的側臉,幾次張嘴卻又無功而返。

“想說什麽?”

曲煙轉過臉,平靜的視線定格在他的臉上。

譚小飛皺起眉,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突然伸出手強勢的攬她入懷,又趕在她掙紮之前,附在她的耳邊輕喝道:

“別動!”

曲煙瞳孔微張,竟真的動也沒動。

“有個秘密想告訴你,權當做個交換。”

這個懷抱比想象的要寬闊許多,莫名的有點安心,她放棄了推開的念頭,安靜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那車不是第一次出事,11年6月……它撞死個人。”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廓,譚小飛的嗓音有些沙啞,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意。曲煙隔着他的肩膀,注視着車窗外馬路中央匆匆而過的行人。

一張張擦肩而過,冷漠麻木的面容。

“如果我說,撞人的不是我…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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