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名信箋
書房被沈老爺掀得淩亂不堪,沈文昊跪在沈老爺跟前,手上抓着書,書正翻到《公孫醜下》。見門被推開,文昊怯怯的擡頭。
此文多講軍政觀點,文昊才十歲。問這些,未免操之過急。
沈老爺見若華,稍微收了收臉上的怒意:“何事?”
若華對着沈老爺一派純真的說道:“華兒今日讀了個有趣的故事,想與父親分享。”
沈老爺滿臉的愁容,稍稍舒展了些:“說來聽聽。”
若華便道:“話說有個書生帶着書童趕路,讓書童用夾書的木板捆書跟着。當時太陽已經落山,離城門還有兩裏左右,便向擺渡的船夫問道:‘能否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到達?’
船夫仔細看了看書童,回答道:‘慢慢地前行,還能在城門開着時趕到;走得快了,城門就關閉了。’
書生以為是在開玩笑,便沒理會。兩人快步趕路,走到了一半路程時,書童摔了一跤,捆書的繩子斷了,書也散落了一地。等他們收拾好書,把書捆好繼續前進,城門已經關上了。”
見沈老爺不說話,若華繼續道:“父親教導我讀書要知其所指,華兒思索了許久,覺得這故事是要我們凡事不能急攻進切,以免得不償失。”
若華笑天真無邪,仿佛真的只是在說一個故事。
沈老爺沉默了好一陣,看了看仍跪着的沈文昊:“起來吧,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我再考你。”
文昊起身朝沈老爺揖禮,應道:“是”,而後便退出了房門。
屋裏就剩下父女二人,沈老爺看了若華許久:“前些日子你收留的那個小厮叫什麽?”
若華回道:“叫秋生。”
沈老爺想了想:“可是馮遠新收的那個學生?”
若華做一副不知其意狀:“馮遠是誰?......華兒只曉得前兩日秋雲與我說她弟弟走了,其他的華兒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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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點了點頭:“你也下去罷。”
若華躬身退出了書房,準備回芳華苑,卻在長廊裏遇見到了文昊。
見若華過來,文昊喚了一聲:“阿姐”
若華問道:“父親不是讓你回房麽,你在這裏做什麽?”
文昊垂着頭,不敢與若華對視:“我是......來謝阿姐的。”
若華望着文昊不由嘆息:“父親問過,你不懂的,回了書院便去請教師長。免得你一回來,書房就靜不下來。”
文昊則一個勁兒點頭、傻笑,這是他與阿姐第一次這麽平靜的話......
文昊每次回來都待不了幾日,若華就見了他一面,他便又匆匆回了書院。
過了春三月,天氣漸暖。沈府裏的下人都在忙活,厚的床褥子都得拆了晾曬,然後儲在廂房裏。
京州的小姐夫人們都在備春衣夏服,繡坊也忙活起來,連着幾日季氏都讓若華看帳。上一世這繡坊若華也顧過幾年,裏面的情況也十分清楚。
繡坊中夥計、繡娘都沒什麽問題。曹掌櫃愛貪點小便宜,這個若華不會去計較,不給他點油水撈撈反讓他失了主動性。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帳,這些小錢也不會讓季氏知道。
繡坊最大的問題在于衣料平凡無新意,京州女子對穿衣打扮上較之從前多了些講究,若華記得往後兩年京州流行紫海棠散花紋的料子。
看完賬本若華揉了揉腦袋,提起筆描起花樣子。
槿秀端着茶水進屋:“小姐,您先歇會兒,喝口茶提提神。”
若華放下筆将描好的花樣子,拿起來看了看。
槿秀湊了上來:“這花樣子真好看!”
若華将描好的花樣子遞給槿秀,朝她笑道:“幫我拿去繡坊,就着這花紋做件絲綢罩衣,後日去顏府就穿它。”
槿秀得了令,便歡歡喜喜的出門辦事去了。槿秀一向活潑,最愛跟若華出門。像這類可以出門轉悠的差事,便是槿秀的最愛。
秋雲和淑秋兩人還在曬褥子,若華準備将整理好的賬簿拿去給季氏過目。
走在路上,遠遠的見書房門大開着。
書房一般是辰時灑掃,平時都是鎖着。若華想着興許是今日府上事多,下人一時忘了上鎖,若華朝着書房去。
一進書房的門,若華便看見裏面有人正在打掃,是個高高瘦瘦的丫鬟。那丫鬟見了若華,躬着背叫了聲“小姐”
若華瞧着她眼生,不過眼生也正常。沈府也有雇傭的丫鬟,雇傭的丫鬟幹的都是粗活,有的幹了幾月走了也是常有的事。走了一個便會再重新雇一個,若華沒見過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若華朝那丫鬟問道:“書房不是辰時灑掃麽,都快午時了還沒弄完?”
那丫鬟回道:“今兒一早便忙着換洗床褥子,周嬷嬷說冬日裏積了不少灰,便讓大夥把前院屋子裏裏外外都了打掃一遍,一直忙到這會兒。”
若華嗯了一聲,沒再說話。目光被桌案上那幅墨梅奪了去,不得不說沈老爺的畫功深厚。這樹枝畫的蒼勁有力,花兒嬌豔欲滴,當真如在眼前一般。
那丫鬟見若華沒再理會她,便繼續埋頭整理書架子,打掃書房。整理到書架最上面那層時,嘴上還唠叨了句:“這麽多灰。”
待她将書架上的書取下來擦拭完,準備壘上去之時,從書架上掉出一封沒署名信。那丫鬟咦了一聲,将信撿起來:“這是什麽?”
若華聞聲朝她望去,見她手裏那封信,便道:“拿過來讓我看看。”
那丫鬟見若華這般說,便将信遞到若華手裏,指着書架最上層說道:“方才放書時,從那裏掉下來的。”
若華順着她所說的地方看去,是沈老爺放文案的地兒。且這信緘口殘缺,應該是沈老爺拆開看過的。
那書架是整個書房最高的架子,平時打掃的人夠不着便懶得去收拾,也虧得這丫鬟個高才能夠得着。
若華将信打開,仔細看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這信是蔣貴妃捎給沈老爺的,它要沈老爺彈劾兵部侍郎王元清,舉薦她弟媳的長兄做替補。
沈老爺官居禦史中丞,負責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而兵部掌管選用武官及兵籍,蔣欣蘭讓沈老爺幫她在兵部安人,為的是給她弟弟鋪路,打的倒是好算盤。
若是沒記錯,這次沈老爺是幫了她的,開了個不好的頭。
将信看完,若華便将它收了起來。待那丫鬟打掃完出了書房,若華踩着板凳将信放回了原處。
剛出了書房,便見周嬷嬷朝這邊過來。周嬷嬷見了若華,道:“夫人讓小姐到正房用飯。”若華本就是準備去正房的,當即跟着周嬷嬷一同去了正房。
若華進門時季氏正倚在榻上看書,瞧得入神。周嬷嬷喚了聲:“夫人”
季氏擡頭,見若華也來了,便将手中的書擱在榻上,對周嬷嬷道:“讓廚房上菜罷。”
周嬷嬷得了吩咐,便出了正房的門,到廚房傳菜去了。
若華将看完的賬薄放到桌上:“母親讓我看的賬簿我就看完了,沒什麽問題。”
季氏點了點頭:“看賬薄是最基礎的,等你學得差不多了,再讓你學着做帳結算。”
若華應道:“是”
片刻之後,周嬷嬷領着廚房的下人,陸陸續續上菜。若華則望着面前的碗筷發呆,仍在思索那封信的事。
王元清的哥哥王元泓乃裴相爺的門生,這層關系是衆所周知的。皇上當然會同意罷免王元清,助長蔣欣蘭的勢力與削相權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只是沈老爺幫着蔣欣蘭,而得罪了裴家,絕不是明智之舉......
季氏見若華盯着碗筷不動,喚了聲:“若華,在想什麽?”
若華回了神,忙應道:“沒什麽”
季氏見此也不多問,拿起筷子便開始用餐。
四月初八是與徐澹雅約好去顏府的日子,若華早早起身,将前日讓繡坊趕出來的絲綢罩衣穿上。
淑秋給若華簡單梳了個發髻配上紫牡丹流蘇步搖,正好與罩衣上的紫海棠呼應。待描眉上妝完成後,前院的來人說徐小姐已經在外候着了。
季氏知道若華要去顏府,昨兒準備了禮讓若華帶去。若華拿上季氏給顏夢之備的禮,出了府門。
徐澹雅與她的貼身丫鬟靜兒在外頭站着,她今日着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頭戴寶藍吐翠孔雀吊釵,顯得高貴典雅。
。
見到若華,徐澹雅淡笑:“怎的才來?”
若華回道:“梳妝耽誤了些功夫。”
徐澹雅将若華看了一圈:“你這衣服的這花樣我在京州還沒見過,稀奇得很。”
若華笑道:“新出的散花紋,我瞧着好看就做了件罩衣。”
“你與我說在哪兒做的,改日我也去做件兒。”
若華點頭:“就在東城。”
兩人唠了會兒,便上了馬車往顏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