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談婚
沒等溫六郎完全辨認出來,溫雪晴就猛地奪回他手上的箋紙。
“不許看!”
溫六郎撇嘴:“不看就不看。”
說是這麽說,沒過多久,溫六郎的腦袋又轉了過來,眼睛滴溜溜地注視桌上的箋紙。
溫雪晴的及笄禮箋紙都用的花箋,加入芙蓉花汁或是其他時令染料,湊近一聞還有淡淡的草木香氣。
“阿姐給我一張好不好?”
溫六郎讀書寫字這麽久,還沒用過這麽精美的紙張,登時就向溫雪晴讨要:“阿姐不用的,用廢的就給我,這樣既不會浪費了。”
溫雪晴正糾結到底要不要請淩柔呢,措辭想了好幾種,又寫廢了好幾張箋紙,還是沒定下來。
說起來,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淩柔了。
都是上元那一晚鬧的,搞得她都不敢在淩柔面前出現了,就怕被她認出來。
勢如水火的兩個人,竟然會在音樂上這麽協調。
溫雪晴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樣的心情,只能慶幸還好淩柔不知道,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她。
古人說知音難逢,可遇到的知音是自己的對頭……
心裏正煩,偏偏溫六郎還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溫雪晴恨不得把他打發得遠遠的。
“去去去……我現在正忙,等會再玩,先生布置的課業做完了嗎?”
溫六郎一連收了溫雪晴好幾張廢掉的花箋,照樣歡喜,趁溫雪晴沒反應過來,歡天喜地地跑了。
“我去年又沒有去參加她的及笄禮……”溫雪晴擰着眉毛,沒空去和溫六郎計較,“要是讓她來參加我的,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寫了淩柔名字的花箋再次被劃掉。
“可要不請的話,不就證明了是我小氣沒能容下淩柔了?”
蘸滿墨水的毛筆在紙上滴下一個豆大的墨點,溫雪晴無奈嘆氣,又廢了一張紙。
這樣可不行,其他人的還沒寫好,淩柔的用紙倒是用了大半。
想不出頭緒,溫雪晴幹脆丢了紙筆,讓人套了馬,回了州牧府。
左右還有段時間,她要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麽面對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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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柔的及笄禮是去年臨州閨閣女眷裏的一大盛事。淩柔的好日子,就算她遞了請帖來,溫雪晴也不想去。
樂康公主親臨淩柔的及笄禮,還送上價值不菲的賀禮,至于溫雪晴沒有出席,一時倒也沒人關心了。小姑娘相互鬥氣,終歸不過是年輕氣盛,等長大嫁了人,每日的家務事都操心不完,哪裏還有閑時再鬥氣。
麥熟民飽,今年又是個豐收年,州牧府早就發出命令,要求下面各郡縣要配合收麥,同時還要注意控制買賣價格,充實糧倉。
溫光赫連帶溫霁明,就沒站住腳歇會的時候,溫雪晴沒人管,樂得一個人快活。
于是,等溫霁明好不容易歇了半晌去溫府向樂康公主請安回來,找不到溫雪晴的人,當即就讓家丁護衛趕快把桐理城外山林逍遙的溫雪晴抓回來。
“阿兄,今日得閑了?”看溫霁明的臉色不大好看,溫雪晴也不敢說自己還沒玩盡興,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
溫霁明哼一聲:“本來是要歇息的,現在又鬧心了。”
“誰惹你啦,”溫雪晴盡量緩和氣氛,“我剛從山上抓了山雉野兔,讓廚房做給阿兄吃。”
“……”
兄長遲遲不回話,光瞪眼坐着,溫雪晴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能傻兮兮地站着幹等。
“罷了!”溫霁明甩袖子,“暫且饒你一回,下回再胡鬧,我就禀告阿翁了,讓他來管教你!”
溫霁明這樣,就代表事情還沒不算嚴重,溫雪晴長舒一口氣,問道;“阿兄,怎麽了?”
“你說我該怎麽說你,一個沒看住,就到處跑,連自己的及笄禮都忘到腦後了。”
溫雪晴撓頭,不應話。
她前後糾結的,只有一人。
——淩柔到底是請,還是不請?
“伯母為你的及笄禮操心勞力,力求面面俱到,只是有些事,還得你自己來做才是。”溫霁明道,“難道要父親親自出面,你才知道該幹什麽?”
看溫雪晴垂頭耷腦的模樣,溫霁明也不忍多訓。
母親撒手西去的時候,溫雪晴年紀太小,還沒有記憶,可他卻記得,母親臨走前要他好好照顧溫雪晴的模樣。
有時候,溫霁明也會生出一種自己在養女兒的錯覺。在溫雪晴的事上面,事無巨細,唠唠叨叨,慈母嚴父一起做。
……明明他和溫雪晴的年紀相差不大,自己都還沒娶妻生子。
溫霁明的意思很簡單,溫雪晴的及笄禮,她愛請誰就請誰,只是不能漏了淩柔,場面也不能太寒酸就行。
溫雪晴:“我才不請!臨州貴女都和淩柔好,我才不要和她們好!”
溫霁明被氣笑了:“所以你就一個人玩?”
門第太低的巴結溫雪晴的,她瞧不上,兩邊倒的她不屑深交,要說旗鼓相當的,也就只有淩柔了。
更何況,上元夜一曲,更讓溫雪晴心裏生疑慮,萬一淩柔要是把她認出來了,她該怎麽辦。
溫霁明耐心道:“及笄禮有多重要不用我說了,去年淩家女及笄,連女郎的長姐厲王妃都特意回來。當時你賭氣不肯去,伯母可是替你全了面子。”
“我知道了,我回去找伯母商量的。”溫雪晴垂頭,“不會讓伯母太操心的。”
盡量想辦法,讓伯母打消讓淩柔來做她的贊者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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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山上抓來的山雉野兔,最後進了溫家府宅的爐竈。
樂康公主看見溫雪晴就笑:“蓁蓁怎的突然想起要回來?”
溫雪晴在回州牧府住後,就沒再回溫府住過。
大概是心裏有虧,請安都是匆匆來去,唯恐她多問一句。
“蓁蓁想伯母了。”溫雪晴笑嘻嘻的, “聽阿兄說,伯母為我的及笄禮煩惱得頭疼,蓁蓁愧疚不已,特意抓了山雉野兔來賠不是。”
樂康公主笑而不語,沒揭溫雪晴的短。
溫雪晴是她一手養大的,對于溫雪晴不喜淩柔一事,她也知道。這些在樂康公主眼裏都不是事。、
贊者一般是笄者的姐妹好友,溫雪晴沒有姐妹,初拟是請高蘭來擔任贊者。
樂康公主則要溫雪晴請淩柔當贊者。
“高蘭和我要好,為何不請她?”溫雪晴不願意,樂康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淩柔那一地雞毛。
“高家和淩家,始終差了一層,而且……”樂康公主頓了頓,說,“我有意為家中兒郎求娶淩家女。”
“伯母!”溫雪晴坐不住了,“淩家女?淩柔?嫁給誰?是五兄還是阿兄”
“未定,我還在想。”
溫家子弟沒娶妻的,就只剩溫霁明和溫五郎,二選一,不論哪個,溫雪晴都不願意。
繞了這麽一圈,她和淩柔竟然要做姑嫂?
溫雪晴拒絕:“阿兄風光霁月,淩柔怎能配他?”
淩柔慣是個會裝的,溫雪晴先前就不喜歡她那副明明厭惡得緊,卻還能扯開嘴假笑的模樣。
現在則是不希望她發現自己是那個和她合奏的人。
總覺得,好像她們忽然間就拉近相交甚深似的,淩柔要是再做她的嫂子,那她們豈不是日日相對……
樂康公主厲聲斥道:“慎言!淩家女端莊雅正,舉止得體,可當得溫家婦。”
放眼王朝,能和溫家婚配的家族就這麽多。
臨州的情況愈發緊張,天子平庸,權臣不臣,臨州也不是鐵桶一般的地方,這些世家大族,比起“國”更重視的是“家”。禦座換了個姓,可底下做事的人還是那幫人,但凡新君登基,還要倚賴他們,只要及時站隊,又有何愁?
樂康公主甚至都不敢問,如果不是自己出身皇家,溫光赫是否還會如此堅定的支持洛陽天子。
夾縫生存太過艱難,溫光赫苦力支撐,也會勞累生怨。樂康公主很明白天子是何秉性,若不是先帝一力扶持,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會讓趙王心生怨怼。
樂康公主斷然道:“總之,溫家必須有人娶淩家女!”
“伯母……”
溫雪晴從很少見到這樣堅決的樂康公主。
當初五兄執意要去洛陽太學時,伯母并不同意。
朝廷規定,經試及格的太學生可拜郎中入仕。太學生大多是中級世家出身,只能算得上鄉豪。像溫家這樣名滿天下的世家,溫五郎完全可以在憑借門第獲得中正高品,直接入仕,不必辛苦讀書考試。
偏偏溫五郎堅持,他向來聰慧,負有才名,又是世家出身,作為樂康公主唯一的兒子,他去了洛陽,還不是左右逢源,如魚得水?
溫五郎非常自信。
“母親難道要兒子龜縮臨州,一輩子都在溫家的羽翼下嗎?”
溫五郎離去那天,向樂康公主拜別,她冷着臉啞聲說話,一定要溫五郎自律自省,出人頭地。
那個時候,樂康公主也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