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錯覺
溫雪晴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岸上的，待睜開眼，人已經回到房間，四周燭火通明。
她一醒來，便有婢女進來伺候她換洗，提燈引她去赴宴。
去的路上，溫雪晴問了下婢女她睡着以後的狀況。
她睡着以後，淩柔還一直沒回到岸上，而是慢慢地載着她在蓮池飄，是時間太晚，樂康公主親去尋了她們，并把溫雪晴送回房的。
婢女知道的不多，溫雪晴問了幾句，還是沒問出樂康公主有沒有發現她貪涼下水的事。
還原當時的情況，唯一能問的竟然只有淩柔。
這真是……太糟了。
淩柔沒有發現她就是上元夜與她琴簫合奏的吹簫人，對她的态度可不好，自己還在她面前出了糗，讓她一個人劃船。
劃了半天都沒劃回去，一定要等到伯母來找，肯定是心裏不舒坦，不願意送她回岸上了。
要是淩柔願意，再随口說兩句，樂康公主肯定能知道溫雪晴在蓮池做的事。
到時候，溫雪晴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樂康公主一怒，讓人填了蓮池都有可能。
胡思亂想間，宴會廳已經到了。
淩柔是女客，然不是正式的登門拜訪，無需太過講究形式，便随意了很多。與宴的只有兩個在家的嫂子和溫雪晴的幾個伯母，還有最小的溫六郎。
“來了，女郎來了。”
溫雪晴剛進門，便有人通報。
“還以為蓁蓁要睡過去了，”一個嫂子含笑道，“太貪玩了，竟然冷落了貴客。剛剛我打探了一下，淩小娘子喜歡的菜色你也喜歡，待會上菜的時候，把你最喜歡的都放到淩小娘子前面去，給她賠罪。”
溫六郎一聽，立刻拍手叫好：“太好了，今天我也可以多吃點。”
溫雪晴瞪他一眼，卻不做反駁。
有嫂子替她開口，她就不用尴尬地和淩柔相對道歉了，真要按禮節來算，确實是她不對。
淩柔忙道不用。
溫雪晴一來，廳堂的氣氛便活絡了很多，溫家族人都圍着她說笑，替她給淩柔賠罪，給她讓出離樂康公主最近的位置。
——正好與淩柔相對。
“淩小娘子不必客氣，我還沒見過蓁蓁這麽老實聽話過呢。”安排晚宴的的嫂子說，“待會你就可勁吃，別管蓁蓁開心不開心，諒她也不敢。”
溫六郎圍着溫雪晴轉了一圈，又跑到淩柔面前看了看，最後躲進自己的娘親懷裏，探出一個頭來，大聲說：“就是，阿姐今天可是犯了錯的。”
溫雪晴陡然緊張起來，溫六郎怎麽會有這個說法？
難道是樂康公主無意間說了什麽？
溫六郎做了個鬼臉：“阿姐睡過頭了，居然比我還起得晚，還是在客人面前睡的，羞！”
溫六郎年紀小，精力不濟，午後往往要睡很久，家裏怕他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往往不給他睡飽，待時間一到，不管他樂不樂意，都要把他叫起來。
虛驚一場。
溫雪晴松了口氣，故意氣溫六郎：“你再說，我就不給你剛采的蓮花了。”
同樣因為年紀小和午睡的原因，溫六郎能去蓮池的次數少之又少。
聽到溫雪晴這麽說，溫六郎當即就慌了，連聲告饒：“阿姐，別這樣，給我嘛……”
他最喜歡玩那些千瓣蓮花了。
逐層翻開花瓣，留下小小的花心，再用手一拍，就會發出啪的聲響。經常是溫雪晴去采了蓮陪他一起玩這個，兩人還比賽看誰的聲音大。
溫雪晴還是記仇的，剛剛溫六郎一下子就叛變了，還向着淩柔。她故作猶豫，就是不肯答應。
說不動溫雪晴，溫六郎又跑到淩柔面前，睜大眼睛求她：“淩姐姐是不是也有采蓮，給我一些好不好，我也可以把我喜歡的采給姐姐。”
這小混蛋還學會做生意了？也不想想她下水采蓮是為了誰？
溫雪晴氣得眼睛圓亮，氣呼呼地瞪着溫六郎。
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溫雪晴的神色，淩柔笑眯眯地回應充滿希冀的溫六郎：“沒有，我沒有采。”
溫六郎歪了歪頭，不解：“沒有采蓮，姐姐去蓮池做什麽？”
因為經常喂食，溫家的錦鯉都快成精了，時常聚集在人多的岸邊，反而蓮田深處的錦鯉比較少。
溫雪晴去的時候，撒了一把魚食，才有不少錦鯉跟在船邊。
但是等到溫雪晴下水時，那些魚被她一吓，便飛快地跑回岸邊了。淩柔就是撒再多的魚食，都沒有魚來吃。
沒有魚可以喂，又不采蓮，在溫六郎的想法裏，這就是一趟沒有意義的行為。
“看蓮花……”淩柔忽然回想起溫雪晴濕身剛上岸的樣子，忙低頭取了茶盞喝下，視野裏，溫六郎清澈的大眼還在看她，竟和溫雪晴的眼睛是一模一樣的。
一樣的明亮好看。
她不敢再看了，移開眼，又因為沒注意喝得急了，猛咳幾聲。
“六郎，過來，”以為是溫六郎的緊逼讓淩柔不舒服了，樂康公主連忙叫開他，“來伯母這邊。”
溫六郎不情不願地回到樂康公主身邊——今天看來是沒有蓮花可以玩了。
他應該向淩姐姐說明千瓣蓮有多好玩，然後請她想辦法，讓阿姐把下午采的蓮花都拿出來，或者是幹脆把賠罪道歉換成這個！
最後，阿姐不陪他玩，他還可以請淩姐姐一起玩。
他猶不死心，望向淩柔：“淩姐姐，我們一會一起玩蓮花好不好？”
被他那麽看着，淩柔有種溫雪晴這樣可憐巴巴地看自己的錯覺，竟然不自覺應了聲好。
得到應允，溫六郎歡呼一聲，即使跟在樂康公主身邊，也不忘暗中朝溫雪晴眨眼做鬼臉示威。
阿姐不肯陪他玩，還不肯把自己采的蓮花都拿出來又怎樣。只要淩家姐姐一答應，阿姐就得把她采的所有蓮花都拿出來。因為淩姐姐是客人！
有伯母她們看着，阿姐就算不拿出來，也得拿出來。
而且，搞不好，阿姐到時候不肯只會看着他們玩，肯定看着看着，就自己下場和他們一起玩了。
溫六郎笑得賊兮兮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
因為答應了溫六郎，筵席過後，淩柔便再多留一會。
溫雪晴下午采的蓮花都拿了出來，擺滿了廳堂。
溫六郎開心地坐在中間，剝下一大堆蓮花瓣，織毯上全是粉嫩紫紅的花瓣，蓮香滿屋。
幾個伯母嫂子還有其他事要料理，看溫雪晴和淩柔相處得還算和平，剛才真把溫雪晴喜歡的菜放到淩柔面前，她也沒有露出不滿，便放心地離去了。
就算不相信自家小姑子的脾氣，淩氏女貞靜賢淑的名聲，也不是空穴來風的，還是可以信任的。
再說了，這是溫家，真要打起來，也不是溫雪晴吃虧。
待人都走了，溫雪晴才找到機會問淩柔。
樂康公主找到她們的時候，淩柔有沒有說什麽額外的話。
“該說什麽？”淩柔才不會讓別人知道她迷路了，還看溫雪晴睡着的樣子看到入迷了。
樂康公主找來時，溫雪晴睡得不省人事，樂康公主還覺得勞煩淩柔照顧溫雪晴了。
“什麽都沒有說嗎？”溫雪晴再确認一遍。
“我只是說你睡着了。”
“那就好。”
溫雪晴松了一口氣，之前看樂康公主也不像是發現了的模樣。
沒有針鋒相對，溫雪晴一上來就關心別的問題，淩柔還真不習慣。
溫雪晴這個人，仗着長輩疼愛，做什麽都不必顧忌，即使她在場，還敢兩者她下水采蓮。采完蓮花便肆意地躺在船板上睡着，自有人來尋她。
事事順心，除了她讓溫雪晴不順意，再也沒有什麽煩惱了吧。
吃了定心丸，溫雪晴便不管淩柔了。反正淩柔沒認出她，她們倆現在的關系，可還沒好到能對坐一起玩的地步。
不過因為在淩柔面前有了尴尬時刻，溫雪晴也沒能立刻就找到點和她對峙。
要是淩柔口不擇言，把下水的事抖出來，她就完了。這屋裏的仆婢可全是樂康公主的人！
陪六郎耍了會，看他精神不足地撐着眼皮打哈欠，淩柔适時起身告辭。
溫雪晴也不多話，直接送淩柔出去。
待回到屋裏命人收拾，溫六郎還沒走。
“還不快去睡，明早還要早起讀書呢。”她催促溫六郎乳娘趕緊把溫六郎帶走。
溫六郎沒順從，看着溫雪晴，問道：“阿姐，難道你不喜歡淩姐姐嗎？”
“怎麽這麽說？”
“因為我覺得，阿姐都不像阿姐了。”溫六郎畢竟還小，不懂溫雪晴和淩柔的事，只能感覺兩人不像她們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溫六郎覺得，淩家的美麗姐姐挺好的，長得好看，說話和氣又溫柔，還肯耐心陪他玩。雖然阿姐也經常陪他啦，但是阿姐可不會時時都這麽溫聲和他說話。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阿姐！
“我……”
溫雪晴想了想，今天竟然還是她第一次和淩柔這麽和平相處。她剛想說些什麽，轉頭一看到溫六郎已經扛不住睡在乳娘懷裏了。
淩柔沒有在樂康公主面前多話，讓溫雪晴頭一次覺得，淩柔做樣子的姿态也沒那麽讨人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