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宴
常天元送來的雄鹿溫雪晴終究是收下了。
送完鹿以後,常天元說自己還有事禀告溫霁明,主動先告辭。
注視仆役把雄鹿拖走,淩柔挽了下鬓邊有些散亂的頭發,目視前方,随意問道:“你經常收禮?”
“沒有,這麽大的雄鹿也不是經常有的。”
臨州無戰亂,常天元時常帶領士兵去田獵,捕獲的獵物都會選一些送來溫府。大的獵物送給溫光赫溫霁明,小的送給溫雪晴。
溫雪晴是第一次收到這麽大的獵物,想來是常天元念着她及笄才特意挑來的。
淩柔點頭,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果然如此。”
溫雪晴:“什麽意思?”怎麽聽着不太好的感覺。
“……”淩柔的唇角微微揚起,目光放遠,恬淡沉靜。
“你那是什麽表情?”
溫雪晴一看到淩柔這樣就來氣。
生氣時,黛眉高挑,眼睛晶亮,整張臉的五官都生動了起來。
淩柔瞥了一眼就從匆匆移開:“沒什麽,只是恍然發覺,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紀,是個大人要婚嫁了。”
明明是事實,也不是什麽尖銳刻薄的酸話,怎麽聽起來就那麽奇怪。
溫雪晴不大舒服地哼道:“不過是小小的禮物而已,我又不止常長史一個人送。就是有事沒事出去玩,高蘭她都會送我……。”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戛然而止。
“送什麽?”淩柔追問。
“高家的年節都會送禮,有事沒事多往來,這證明我們關系好!”溫雪晴氣呼呼地補一句,“禮輕情意重你懂不懂!”
原來除了那個常長史,還有別人。
都是地位比溫雪晴低的,淩柔不屑:“關系好,我可看不出來,說不好人家對你有所圖。”
“你什麽意思?”溫雪晴目光灼灼,淩柔要再敢說句不好的,也別怪她今天不客氣了。
其實淩柔說完,也是後悔了,她還從沒做過這樣的小人行徑,竟然為了打擊溫雪晴惡意揣測別人。
恍若有骨頭梗在喉嚨裏,淩柔說不出道歉。
大概是她還沒有溫雪晴這樣的厚臉皮,沒辦法輕易服軟,特別是對溫雪晴服軟。
整了整情緒,淩柔冷靜道:“我的覺得,既然你已經及笄了,總要注意些,別落下話柄,讓他人說三道四……”
“關我什麽事,別人怎麽看別人的事。”溫雪晴打斷她,她不需要成為一個千篇一律的大家閨秀。
淩柔一怔,确實是這樣,溫雪晴不需要成為這樣的人,她這些話真是多餘。要是她像別人一樣,她們也不會互看不上眼了。她雖然不喜歡溫雪晴的行為,卻也不覺得這是不對的。
明明是想說些好的話,轉移話題的……
“算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不該說這些,雖然先前已經說過,但是我還想再說一次。”
淩柔注視溫雪晴的眼睛,鄭重道:“生辰快樂,蓁蓁。”
“……”溫雪晴瞬間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先前淩柔在衆人面前說這句,她還只當是場面話,這麽看來,還……還真是真心的。
“一次就夠了,不用再說一次……”溫雪晴頓了頓,“還有……為什麽是蓁蓁,你怎麽叫我小名?”
她都不知道淩柔小名是什麽,只知道她在家中排行第七,被喊“七娘”。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淩柔竟然已經連她的小名都知道了!
“為什麽要喊小名?我剛取了字,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的?”溫雪晴在及笄禮上取了字,以後這小名只有與她親近的才會這麽喚她了 。
“你不喜歡嗎?蓁蓁——”淩柔好像又抓到了溫雪晴的一個短處,拉長語調,再次喊了一聲。
“不要說了,”溫雪晴聽她這麽喊就渾身別扭不對勁,往常透露親近的小名從淩柔嘴裏出來感覺就變了味。
怪別扭的。
“這恐怕不行。”
淩柔眼底全是笑意,若是以後她真的嫁入溫家,只怕是要天天都這麽喊。看溫雪晴這樣子,以後的日子似乎也不難熬,左右都是要嫁人,不如去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還有有趣的人可以逗樂。
“哪有什麽不行的,”溫雪晴不高興了,“反正我一聲也不會應的!”
“那可由不得你。”淩柔神秘一笑,“該應的時候,你不應也得應。”
“……”
再扯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溫雪晴幹脆直接帶路,趕緊把淩柔送走。
淩柔也不生氣,,看溫雪晴不認路走錯方向,還好心做提醒:“蓁蓁,你走錯路了。”
在自己家還走錯路……
溫雪晴腳步一轉:“我故意的!要是走遠了,你就不用回去了!”
“然後再留下來,再和你坐一席吃酒嗎?”
淩柔不疾不徐地接上。
“……”
溫雪晴不說話了。
跟不上溫雪晴的領路婢女掩嘴偷笑,被回頭看過來的溫雪晴一瞪,當即躬身行禮,快走幾步,引二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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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玉兔東升。
熱熱鬧鬧的及笄禮并生辰宴終于落下帷幕。
被安排出去待客或是有事分開的溫家人終于聚集在一起。
衆人舉杯,所有的酒杯碰在一起,每個杯子的酒液都會濺到其他杯子裏面去。
清脆的碰杯聲混合酒香,傳遍廳堂。
沒有外人,這一場家宴随意了很多。
溫光赫興致很高,白天時因為客人在,不敢盡興,這會拉着叔伯兄弟,并着幾個從臨州其他郡縣回來的侄子,飲酒行令,喝得兩頰都起了紅暈。
樂康公主坐在夫婿旁邊,望着這一幕也不勸,反而叫了幾個妯娌還有幾個新婦,叫她們一起來藏勾射覆。
“來玩,都不許走。”
樂康公主也喝高了,不論是在洛陽還是嫁來臨州溫家,接任宗婦,她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儀态。哪怕年華漸去,她也注重保養,每一次出現都是氣色飽滿,皮膚細膩有光澤,舉手投足盡是優雅美麗。
今日竟然也放縱了。
“蓁蓁,過來。”樂康公主讓溫雪晴坐她旁邊,親自為她倒酒滿上,“就算今天是你生辰,也不能逃。”
溫雪晴沒有拒絕,跟着喝了幾杯。
“可惜五郎不在,要不然我們家就真的齊了。”席間一個伯母忽然感嘆,“孩子們都大了,以後這裏還要再加幾個小的,咱們溫家也要熱鬧起來了。”
“五兄走前把他最愛的琴送了我,”溫雪晴讓婢女把琴拿出來,“我練了好些日子,今日奏一曲,以解挂念。”
溫雪晴琴藝平平,彈了一曲,就被溫霁明趕下去了。
“這琴落你手裏真是糟蹋了,我來。”
“阿兄是早就想要這琴了吧。”溫雪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那我也彈得比你好,”溫霁明把她趕開,“要不然你去取簫,來給我和。”
衆人笑成一片,溫光赫和幾個叔伯笑着搖頭,幾個從兄也忽然起了興致,說是想要試試五郎平日視若眼珠,都不給他們摸一下的寶貝。
“我才不給你和。”溫雪晴誠懇拒絕,“阿兄,我們合奏從來就沒有順利過,為了不打架,還是不要了。”
小時候還為這個打架過,互相覺得是對方水平太差。
幾個從兄大笑,顯然也想起了這事。
“蓁蓁這幾年的技藝越發長進,難道就不和我們和奏嗎?反正你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和,外面的人估計都不相信你會吹簫……”
溫雪晴不肯,幾個從兄自己玩了起來。溫霁明最終還是沒動溫雪晴的琴,讓人收好。
“我喝了酒下手沒輕重,要是壞了,五郎回來要生氣,蓁蓁也不會放過我,”溫霁明和一個從兄弟碰杯豪飲,呼喝下人,“取我的琴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樂康公主合着樂曲唱。
溫六郎奶聲奶氣接上:“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溫雪晴小名的由來就是這裏。
“阿姐,”溫六郎問道,“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嫁了?”
“還沒有吧,要等……”溫雪晴頓了頓,“等時間到了。”
十五及笄,二十而嫁。
溫雪晴抿了一口酒:“好像也快到了。”今天她及笄了。
仆婢接連上菜,先前常天元送來的獵物被烤炙,擺盤上桌。
“常長史也是有心了。”幾個叔伯交口稱贊,常天元送來的獵物肉質鮮美,今日的尤其。
樂康公主跟着附和,視線放到廳堂中央幾個小輩:“是啊,要是……”
下面的話含糊不清,她身邊的大伯沒聽清楚,挨近她:“怎麽了?好像不太高興,喝太多難受了嗎?”
“不是,”樂康公主微笑,“是高興,太高興了,蓁蓁終于大了,也要嫁出去了,我太高興了。”
大伯父沒在意這個,他生性散漫,不求飛黃騰達途,要不然也不會讓幼弟溫光赫做了臨州州牧。
“我先前聽下面的人說,五郎派來的信使似是到了,你看到他的信了嗎?”
“是到了,等回房我念給你聽。”
“這裏也可以,正好大家都在,寥解思念。”
“回去念。”
樂康公主堅持:“夫君聽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