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每一字、每一句,都試圖讓她明白,他們的立場一樣,他對之寒的了解與疼惜,并沒有比較少。
「你二哥也說過,之寒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如今想來,若之寒肯要,當初之恒也未必不會給。
他們只要給他一個「要」的理由與目标,這樣就可以了。
這是對大家都好的安排,他與她都知道。
原本,他并沒有那麽确定,這兩年,他一直在思索,直到半年前。
三哥之事,之寒本來可以下狠手,直接往死裏捅,讓三哥後半生有吃不完的牢飯,但他沒有這樣做,他留了餘地,放三哥生路,收了大半年的爛攤子。
于是他确定了。
縱使對這個家的情誼再淡薄,他也沒想過要将刀尖朝內。
讓之寒上位,對所有人都好。
「也別說我們欺負他,就用現在的市值來算,很合理。」一副「我們這麽公道,你再叽叽歪歪就太不給臉了」。
「……」為什麽她聽起來,語氣裏還是有滿滿的欺負意味?「你其實只是想拐我跟你一起暗算他吧?」
這對趙姓兄弟玩弄人心的話術,真的時時刻刻都要喝醒腦茶保持警覺,一不留神就會掉坑,心累。
趙之航談天氣似地,冒出一句:「你知道,我那時離開趙家,他對我說什麽嗎?」
「什麽?」
「斓草莓。」
「噗—」好壞。人家已經夠難過了,還要在傷口上踩兩腳,諷刺對方抗壓性低。「他只是嘴壞。」
見識過他怎麽跟其他人過招,對趙之航根本只是調戲等級,毫無殺傷力。
她還發現,在趙家那些哥來弟去的稱呼,全都棉裏擱針、笑裏藏刀的,像在作戲般虛僞,他會喊大哥、三哥,可是她從沒聽過他喊二哥、四哥。
「我知道。當哥哥的怎麽會跟他計較。」
「……」有沒有!趙家人的壞習慣,說你沒記恨我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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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桌上的公文夾愈堆愈高,肩上扛的責任愈來愈重……唯一少掉的,是辦公室外的門牌字數。明天,「總經理特助」的牌子,就會被換掉。
趙之寒無言複無言,看着在他辦公室悠閑翻雜志的男人——那個據說權力被架空的空殼子總經理。
「一顆奶球,不加糖,謝謝。」
還向他助理點餐。
「我的秘書不是來幫你泡咖啡的!」
「別這樣,寒。好歹我還是你上司,注意一下職場倫理。」雖然任期只剩一天。
「喝咖啡翻雜志的上司?」他酸諷。
「我抗壓性不好,請多擔待。」需要适度的放松與纡壓,當一顆草莓也不容易。
「……」一記回馬槍可以忍三年,趙之寒也認了,誰叫他嘴賤。
一天,一點,趙之航是有計劃地在放空自己的權力,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某人已經把自己手頭的實權與股份,稀釋到只想領股利混吃等死。
溫水煮青蛙,而他直到今天被端上桌,才真正相信自己被煮熟。
認真追溯,應該是從趙之航放棄繼承,然後江晚照來找他,将燙手山芋丢給他,他沒有遲疑地接下來,那時就開始了。
不是蠢到一點警覺都沒有,是打從心底,抗拒去懷疑……
她不會、也不可能跟別人合謀來算計他。
這世上唯一不想懷疑的人,在她面前寧願全瞎。如果連她都要揣度猜疑,他不知道這世上他還能相信什麽。
「你就打算這樣混吃等死?」
「不用替我擔心,我已經找到新工作了。」
「什麽工作?」
「被包養。」某人快樂地說。
「真上進。」這不是趙家揩模,請問什麽才是?「滾出去!在外面不要說我們認識。」丢臉死了。
新任總經理官威好大,不過趙之航不介意,愉快地放下雜志,準備赴他的下一任工作。趙之寒在公司愈想愈不對,下了班來找她,進門時,她在客廳悠閑地翻育嬰雜志,桌上擱着一壺花草茶,那姿态乍看之下怎麽有點眼熟……
「你跟他串謀?」
她擡起頭,一臉茫然,完全就是「我一婦道人家懂什麽」的無辜樣。
「……沒事,是我多心了。」繼續把眼睛蒙住。
承攬下她手中的股份,本來就是他自己說的,她只是附議而已。就這樣,結案,回去賺奶粉錢。
他得養家活口,跟那個只想被女人包養的堕落廢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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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許久,某天他突然發現窗臺的小盆栽,長出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朵。
他原以為它只是常綠植物,每天澆點水,定期翻翻土,它枝葉愈長愈茂盛,卻從來沒有開過花。
原來,它還是能開花的,夜裏迎風送來淡淡的茉莉香,沁入心脾。
他想,若是好好照養,或許能開出豐盈花朵,盈滿一室馨香。
罪之十三·守夜
到家時,夕陽剛落入地平面。
推開廳門,小男孩坐在地板上,安靜地翻書,聽到開門聲,仰首朝他望來。
「小叔叔。」輕喊一聲,又把頭埋回故事書裏。
那不是一個活潑的孩子,對他也沒有過度的熱情。
「媽媽呢?」他問。
「在蔚房。」
看來他有趕上晚餐。
趙之寒脫下外套,順手拿起桌幾上的報紙閱讀。
他讀他的報,小男孩看他的故事書,彼此沒再有多餘的交談。
他曾經研究過別人的小孩,思考這樣是正常的嗎?
別人家的小孩聒聒噪噪像只小麻雀,他們家的從來沒有話題與他分享。
別人家的小孩活潑好動沒一刻安分,他們家的似乎過于安靜內向,丢個小玩具就能自己玩,從不會來黏他。
別人家的小孩會撒嬌、會哭鬧、會耍賴,他們家的太乖巧溫順,從不在他面前展現任性撒潑的那一面。
醫生說,趙知禮跟一般的三歲小孩一樣正常,只是個性比較文靜一點而已。
後來,他看到小寶會偷偷湊過去跟媽媽講悄悄話;也看過小寶親熱地偎上前喊舅公,愛嬌地啾一口;還看見小寶收到姑姑的禮物時,揚起的笑容有多甜嫩。
小寶只是,與他不親而已。
在孩子眼裏,他只是外人,一個叫作「叔叔」、見面次數比較多,但熟不起來的、有血緣關系的外人。
也許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更多或更少,視他的工作量而定,比較不忙就會常來,忙的時候個把月不見,孩子可能都記不起他的模樣了。
如果只是這樣,那就沒關系,他也不希望孩子與他過于親近。
他太冷調,有一度也想過,是不是與他接觸過深,沉悶的性格影響到小寶的人格發展,醫生說過,孩子會去仿效大人的言行與姿态。
他在想,是否該減少來這裏的次數,這孩子已經夠內向自閉了。
正凝思着,衣角讓人扯了扯,他順着那只細嫩小手看過去,小屁股挪坐到他腳邊,指着故事書的某處,仰眸望他,那是詢問的意思。
「驢,力以,國王有驢耳朵。」
小寶還不識字,故事書主要是圖畫配合少許的文字,還有鮮活生動的CD原聲帶敘述,趙之荷送的。
他記得上次來,小寶也在看這本,故事聽過好幾遍了。
得到答案,小小孩又再度埋首故事書,看得入神。
他話不多,不擅與孩子相處,這大致就是他們熟不起來、孩子對他也不熱絡的主因,但他很清楚,這樣不對,醫生上次才建議他,多與孩子産生互動,有助于性向發展,會開朗外放些……「你很喜歡這個故事嗎?」他試圖開啓話題。
趙知禮歪頭想了一下,說不出來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國王是壞人嗎?理發師是壞人嗎?」原來,只是想不明白。
故事裏,總是要有一個壞人角色,寄托讀者的情緒出口,并教化人心。
「都是壞人——」一頓,他改口。「沒有壞人。」
「可是國王殺掉理發師。」
「他只是想隐藏他的秘密。」
「理發師是壞人。」他害國王的秘密被大家知道了。
「他并沒有真的對人說出來,他也想遵守承諾替國王隐瞞,是樹洞散播出去的。」
趙知禮更困惑了。活過三個年頭,人生首度遇到瓶頸——那誰才是壞人?
「好人與壞人,要看你怎麽想,如果你一腔忿懑,那就都是壞人:如果你退一步,用寬容的眼光去看,那每個人都有可以被原諒的理由。重點不是好人或壞人,而是你從這裏面學到了什麽教訓?理發師很笨,他以為只要不對人說,秘密就不會洩露出去,但是從他嘴巴裏說出去就是說出去了,答應了別人就要信守承諾,不要只做半套.,國王更笨,因為不管砍掉多少理發師,都砍不掉他的驢耳朵。這個故事的重點在于,你想藏起你的驢耳朵,還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