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薄荷
辛辣的薄荷氣直沖天靈蓋,混雜着糊爛的面團,在口腔中散發出枯草的酸苦味。
艱難地咽下口中的食物,郁平川回味了兩秒。
“除了薄荷以外,還有大蒜、海鹽、檸檬、白胡椒,橄榄油和普羅旺斯香草碎。”郁平川一樣不落的,将葉淮的配方說出來。
葉淮被他的味覺驚呆了。
他知道郁平川對氣味敏感,可以分辨出很多細微的味道。
可他沒想到這麽多種調味料混在一起,又加了大量氣味強烈的薄荷後,郁平川還能一樣不落吃出來。
郁平川起身去廚房漱口,回來後擰着眉對葉淮問道:“你知不知道院子裏種的薄荷,分為食用薄荷和藥用薄荷?”
兩者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藥用薄荷,要比食用薄荷味道更大更沖,口感上也更辛辣。
“我當然知道啊!”葉淮理直氣壯地說道,“可是我又不是煮來給你填肚子的,只是不想讓你再被頭痛折磨,當然要用藥用薄荷了。”
說完,葉淮又掰下來一塊,往郁平川嘴裏塞。
“天還沒亮我就爬起來給你準備了,挑選院子裏長得最好的薄荷,洗幹淨晾幹,揉面發面全都是我自己做。來,多吃些,良藥苦口。”
郁平川扭着頭躲開,不滿道:“你怎麽不吃?”
“我又不頭疼,吃這個幹什麽?”葉淮貼心地把饅頭不像饅頭,花卷不像花卷的東西,掰成小塊,方便投喂。
郁平川滿臉寫着拒絕。
兩個人你推我搡的時候,郁景瑞打着哈欠從樓上下來。
“快快快,有沒有什麽吃的?我要餓死了。”郁景瑞伸了個懶腰,直奔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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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裏的不明物體白裏透着綠,綠裏帶着黑,一看就不是人能吃的東西。
再一擡眼,剛好撞見葉淮捏着小塊的不明物體,飛快地塞進郁平川口中。
原來是能吃的。
郁景瑞懸着的心放下,專門從盤子裏挑了個大的,張開嘴巴咬下一大口。
“還是熱的。”
郁景瑞還挺開心,咬在嘴裏咀嚼了沒幾口,臉色也變得跟這玩意似的,白裏透着綠,綠裏帶點黑。
“yue——”
葉淮雙臂環抱,倚着門框踮着腳,幸災樂禍地看着并排站在洗手池前,瘋狂漱口的兄弟二人。
從廚房裏出來,郁景瑞吐着舌頭道:“什麽東西這麽難吃?又酸又苦,又辣又沖的,本來還想吃過飯睡個回籠覺,直接被你的黑暗料理把瞌睡吓跑了。”
葉淮攤開手,一臉無辜地說道:“我是做給你哥,又不是做給你吃的,你哥頭痛,多吃點薄荷提神醒腦。”
“giegie,我吃了嫂嫂專門給你做的東西,你說...他該不會生氣吧?”
郁景瑞捏着嗓子,模仿搞笑視頻裏的樣子調侃葉淮。
葉淮沒反應過來郁景瑞口中的嫂嫂是誰,又覺得他的話陰陽怪氣,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倒是郁平川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角,将餐盤輕推向前,大方地說道:“不介意,你可以全吃光。”
“那還是算了吧。”郁景瑞撇撇嘴,轉身想要去冰箱裏找吃的,突然被葉淮從後面揪住衣領。
“你叫喊誰嫂子呢!”葉淮豎起眉毛,桃瓣似的眸子瞪得溜圓,眼尾上揚。
郁景瑞縮起脖子,朝葉淮努努嘴,用下巴示意他低頭看。
收到郁景瑞的示意,葉淮低下頭,只見領口邊緣有一處紅痕,随着他的動作扯動衣領,若隐若現。
葉淮擡手摸向頸側,指腹下明顯摸到一個小凸起。
是他昨晚被蚊子虐待過的證據。
葉淮不明白稱呼和蚊子包有什麽關系,擡頭對上郁景瑞暧昧不明的目光。
“你該不會以為...”
葉淮的臉‘騰’地升起一團紅暈。
郁景瑞見狀收起打趣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将葉淮揪在領後的手拿下來,語重心長道:“嫂子,我知道你和我哥新婚燕爾,又年輕氣盛,可是爸媽還在家呢,這要是給他們看見...啧啧啧”
郁景瑞搖頭咂舌。
強忍下心裏想要給他兩巴掌的沖動,葉淮低聲辯解道:“你想什麽呢?我這是被蚊子咬的。”
說罷,葉淮心虛地朝客廳望了一眼。
郁宏遠夫婦在看電視聊天,并沒有注意到廚房裏的動靜。
“啊對對對蚊子咬的,我知道了,你倆慢慢咬,我不打擾了。”郁景瑞翻出冰箱裏剩下的食物,用微波爐加熱過後,端着上樓了。
葉淮氣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着罪魁禍首。
“你笑什麽笑?”
郁平川聽力那麽好,肯定全都聽見了。
臉上挂着未散盡的笑容,郁平川側頭偏向聲音來源:“沒想到你這人還挺霸道,別人笑也要管。”
葉淮懶得和他争辯,豎起領子遮住紅腫的部位,準備去醫藥箱裏找些蚊蟲叮咬的藥來塗。
“等一下,我有件事要問你。”郁平川叫住葉淮。
葉淮兇巴巴地看着他,沒好氣道:“幹嘛!”
“先不說你現在的身份,單按你是我貼身助理這裏一點,放着自家品牌不用,買競争對手的香水噴,是不是不太合适?”
“什麽香水?我從不用香水。”葉淮否認道。
“不可能。”郁平川非常相信自己的嗅覺,他絕對不可能聞錯,“你身上有白鳶花的味道,這種香型只有一款品牌出過類似味道的香水。”
“什麽白鳶花黑鳶花的,這點小事我有必要騙你嗎。”葉淮一頭霧水,不知道郁平川的狗鼻子,又在他身上聞到了什麽。
葉淮離開廚房,去醫藥箱裏找蚊蟲叮咬的藥,郁平川擰着眉坐在餐桌前,鼻息間萦繞的,依舊是刺鼻的薄荷氣。
沒用香水?那他身上為什麽會有類似白鳶花的味道?
每個人都會因荷爾蒙分泌,散發出不同的氣味,郁平川甚至僅憑氣味,就能分辨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
想起之前與葉淮接觸時,郁平川并沒有聞到過,所以這絕不可能是葉淮天生攜帶的。
朝葉淮剛剛站過的位置虛抓一把空氣,遞到鼻子下面深嗅,被空氣稀釋過的白鳶花如一縷青煙般缥缈。
郁平川将眸子眯成一條細縫,面色陰沉,嗤笑道:“你身上究竟還有哪些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原主的職務是郁平川的貼身助理,工作日住在郁家,白天需要陪郁平川去實驗室。
今天是周末,按常理這兩天是葉淮的休息日,可以自由外出,也可以回家住。
只是他剛和郁平川‘确定關系’,第二天就回家住,恐怕郁宏遠會起疑心。
葉淮索性回到露臺上,把躺椅展開,躺在上面補眠。
盛夏的蟬鳴如同催眠的交響樂,又或許是葉淮昨夜沒怎麽睡,折騰一上午倦極了,躺下沒一會兒便睡着了,等他再次睜開眼才發現,這一覺差點把整個下午睡過去。
起身洗了把臉,葉淮收好躺椅。
下樓時,郁宏遠依舊在客廳看電視,好像一整天都沒挪過地方。
“你睡醒了?”郁宏遠聽見聲音,回頭發現是葉淮,“小川在花園裏鼓搗他的寶貝花,你可以去找他。”
郁宏遠誤以為葉淮要找郁平川,不過葉淮也沒解釋,點頭道謝後朝花園的方向走去。
郁家的別墅四周被鮮花環繞,據說這些花,是郁宏遠已經過世的妻子,也就是郁平川的母親留下的。
自從她去世以後,這些花就變成了郁平川在照顧,春夏秋冬,花開花落。
葉淮繞着花圃走了一圈,最後在一個拐角處見到郁平川,穿着一身簡單的淺色短衫,坐在小馬紮上,忙得熱火朝天。
郁平川手上戴着橡膠手套,胸前挎着長圍裙,左右拿着小鏟子,右手摸摸索索地給花施肥。
可能是因為橡膠手套隔絕了大半的觸感,所以郁平川的動作看起來格外地小心謹慎。
站在郁平川身後打傘的園丁見到葉淮,朝他打了聲招呼:“葉先生。”
“你去歇着吧,我來就好。”葉淮接過園丁的遮陽傘,代替他站在郁平川的身後。
園丁走遠後,葉淮從一旁地小圓桌上,抽出兩張紙巾,貼心地幫郁平川擦去額角的汗水。
葉淮說道:“如果覺得戴手套不方便,你可以把手套摘了,弄髒了我幫你洗。”
清朗的聲線在頭頂響起,郁平川放下手中的鏟子,把頭偏過去,方便葉淮幫他擦汗。
郁平川摘下手套,示意葉淮幫他把水壺拿過來。
葉淮放下遮陽傘,貼心地把水壺蓋子打開,遞到郁平川嘴邊。
“我自己來。”郁平川向後閃了閃,伸手接過。
水壺裏裝了大半的冰塊,仰頭喝水時冰塊向前傾滑,撞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玻璃壺外凝結的水珠滴落,沿着下巴一路向下,從凸起的喉結處劃過。
盯着上下滾動的喉結,葉淮恍了恍神。
“說吧,找我什麽事。”郁平川放下水壺,擡起手背擦拭嘴角的水漬。
葉淮收回視線,吞了吞口水,重新撐起地上的陽傘,不滿道:“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沒事兒就不能來幫你忙了嗎?”
郁平川嗤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葉淮撇撇嘴,暗自在心裏懷疑,這人是不是會讀心術。
反正郁平川已經看出來了,葉淮再裝下去也沒意義,徑直開口道:“那你今晚讓我睡屋裏呗?”
“不行。”郁平川冷漠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