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不.....”葉淮說話吞吞吐吐, 不安地磨搓着手掌,“要不你待會兒再走吧。”

周啓歲要是走了,這裏就只剩下他和郁平川了。

葉淮還沒想到怎麽面對郁平川, 暫時不想和他獨處。

周啓歲轉身看向葉淮, 又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在病房內掃了一圈,說道:“醫院有什麽好待的?你以為這是你家啊?我來做客來了啊?”

“……”質疑三連, 成功讓葉淮沉默。

緊閉的長眸倏忽睜開, 郁平川蹙眉道:“你兇他幹什麽?”

“?”

周啓歲被郁平川氣得吹胡子瞪眼,比劃了半天才說出話。

“合着我還真成小醜了是吧?”

“行了行了, 你別聽他胡說, 我送你出去。”葉淮接過周啓歲手裏的外套, 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病房。

臨關門前,葉淮退回病房, 朝病床上仍舊保持剛才那個姿勢的郁平川說道:“吊瓶還有很多,我馬上回來,有事情按呼叫鈴找護士。”

關上病房門,葉淮拿着衣服,走向站在走廊內等他的周啓歲。

“行了, ”周啓歲朝葉淮伸出手,想要接過他手中的外套, “你趕緊回去吧, 別麻煩了。”

葉淮側身閃開周啓歲的手,推着他朝遠處又走了幾步。

“遠點說話。”

周啓歲看了眼身後緊閉的病房門, 瞬間反應過來, 葉淮這是有話要盤問他, 又不想讓郁平川聽見。

走到長廊另一端, 周啓歲搶先一步坐到長椅的一側。

“坐。”周啓歲說道。

長椅和郁平川的病房各在走廊一端,中間有一處入口是醫院的急診大廳,這個時間段雖然不如白天人來人往的熱鬧,卻也有幾個人一直走動。

就算是順風耳來了,也很難聽到他們兩個的談話內容。

周啓歲奪過葉淮手中的外套,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随後将電話揣進口袋。

“行了,有什麽事趕緊說吧,大晚上的,你倆不睡覺我還想回家睡覺呢。”

醫院的夜晚走廊裏有些涼,葉淮攏了攏衣襟,坐到長椅的另一側。

葉淮道:“不好意思啊七哥,大晚上的還折騰你。”

“跟你開玩笑的別當真,老郁幫我的那些忙,我還一輩子還來不及呢,這點小事算什麽。”

周啓歲擺擺手,笑着說道。

“說吧,單獨叫我出來,想知道什麽事。”

葉淮笑而不語,安靜地看着周啓歲。

“……”

定定看了葉淮半晌,周啓歲突然笑出聲,連連搖頭稱嘆:“跟老狐貍呆久了,你也變成小狐貍了。”

知道葉淮不會善罷甘休,周啓歲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在鼻子下輕嗅煙草的味道。

“氟西唑酮。”

“什麽?”葉淮沒聽 。

“氟西唑酮,和西索坦納一樣,都是管制藥品,柯盈給老郁用的就是這種藥,長期大量服用會致盲,極個別人會出現虹膜變色的情況。”

想到郁平川那雙清冷陰郁的灰眸,葉淮猜測周啓歲的話,應該不是在騙他。

“上次我讓你幫我查柯盈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葉淮問道。

郁平川被綁走,在醫院住院的那次,葉淮曾拜托過周啓歲幫忙調查。

當時周啓歲說有結果會給葉淮答複,後來一直沒等到消息,葉淮以為是柯盈謹慎,不好查,沒想到這兩個人早就知道了。

“算了,你繼續往下說吧。”葉淮猜測,周啓歲之所以不肯告訴他,十有八九是郁平川指使的。

周啓歲:“這種藥物有很強的副作用,不能立即斷藥,需要逐步減量,更何況那時候老郁一直生活在柯盈的監視下,等老郁徹底把藥停了後,他的眼睛...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可是我當初打電話給你,你不是和我說,郁平川是因為心理因素才看不見的嗎?”葉淮追問道。

周啓歲:“心理是一方面,藥物也是一方面。”

“我們偷換藥物後,老郁偶爾能看見一些東西,他說有時候像老舊的黑白電視機,有時候是模模糊糊的一團光,次數不多。”

葉淮:“所以呢?郁平川這次不舒服,也是因為之前服用藥物留下的後遺症嗎?”

周啓歲點頭,又搖了搖頭。

“氟西唑酮只有在,長期,大量,服用的時候,才會造成老郁這種情況,如果遵醫囑服用,是效果很好的眼科藥,可以....短暫地讓老郁恢複視力。”

話說到這裏,剩下的就很容易聯想了。

葉淮低頭沉默。

周啓歲見葉淮的樣子,趕緊開口安慰:“葉淮你可千萬別自責,老郁吃藥也不是全都是為了你,他現在對治療挺積極的,說明他自己也想看見,這次只不過是意外,都是些老毛病了,藥量我控着呢,絕對不會出問題。”

葉淮沉默了半晌,兩只手交握在一起搓了半天,緩緩開口:“那你們是怎麽來參加我開學典禮的?”

“老郁和我讨完藥的第二天,我們去了趟你學校。”周啓歲說道,“捐了棟樓,校方為了表示感謝,特邀我們去參加開學典禮。”

葉淮:“……”

“啊你不用擔心,老郁這些年私下裏一直有做一些投資什麽的,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周啓歲嘻嘻哈哈拍打葉淮的肩膀。

“我問的是錢嗎!”葉淮差點被氣得當場跳起來。

“不是錢那是什麽?”周啓歲裝模作樣的托腮思考,然後恍然大悟道“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在關心老郁的身體!”

“我……”葉淮啞口無言。

“行了,別我啊你啊的了,我得走了,半夜還有一個視頻會議要開,對方在國外有時差,我可不在這跟你浪費時間了。”

周啓歲撈起外套,從長椅上起身就走。

“七哥。”葉淮開口叫住周啓歲。

周啓歲回頭。

“謝謝你。”葉淮說道。

“我和老郁這關系,不用說這些,走了,有事打電話。”朝葉淮揮手道別,周啓歲拎着外套往外走。

拐出走廊進到急診大廳,周啓歲四下打量,發現沒有葉淮的身影,這才從口袋裏掏出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聽見了吧?該說的我可都說了,剩下的事兒就看你自己了。”

“謝了。”郁平川對着電話道。

“下回這種事可別找我了,被葉淮那雙桃花眼盯着的滋味可真不好受,還好我今天說的都是實話,要不然指定露餡。”周啓歲想想都後怕。

“先不說了,他快回來了。”

“嗯,挂了。”

挂斷電話将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郁平川重新阖上眼,靠在枕頭上。

和周啓歲聊完回到病房,葉淮隔着門口的玻璃,見到郁平川正在閉眼休息。

病床上的人面色蒼白疲憊,唇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遠遠便能望到。

想起在隔間裏瘋狂的一幕,葉淮摸了摸唇瓣上的傷口,心裏又羞愧又尴尬。

可是剛剛周啓歲對他說的那些話,又将他從這種尴尬的情緒中剝離出來,變得心中既感動,又心疼。

他不過是書中的一個小炮灰,郁平川的小助理而已,何德何能受到他如此青睐。

推開門進入病房,葉淮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轉過身剛好見到郁平川睜開眼。

“葉淮?”郁平川起身想要下床,“是你回來了嗎?”

葉淮見郁平川想要起身,沒有多做猶豫,快步上前扶着他起身,将枕頭墊在他身後。

葉淮問道:“怎麽不繼續睡了?”

郁平川閉了閉眼,聲音疲憊:“眯一會,本來也沒打算睡。”

郁平川等了半晌,沒聽見葉淮繼續往下問,主動說道:“頭疼,睡不着。”

“太陽穴一直在跳。”

“耳朵裏面也在嗡嗡地響。”

“還有——”

“還有哪兒疼,一起說出來,省得一個一個往外蹦。”葉淮終于肯開口搭話。

“嘴疼。”郁平川說道,“你咬的。”

“你那是活該!”葉淮氣不打一處來,“我嘴還疼呢!”

“我又沒咬你,你疼什麽?”郁平川輕笑,“那我下次溫柔點。”

葉淮詞嚴義正:“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郁平川喘了口氣,疲憊地靠在枕頭上,臉色看起來比葉淮剛來的時候更加蒼白。

“我去幫你叫醫生。”葉淮怕郁平川真有什麽事,走到床頭前想要按呼叫鈴。

郁平川擡手按住葉淮的手腕。

“我自己的身體什麽情況我知道,打完吊瓶就好了。”郁平川安慰道,“反正這種事情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我都是一個人這樣熬過來的。”

葉淮明知道郁平川在和他打感情牌,心裏卻還是忍不住動搖。

“知道你還吃?”葉淮怕扯到他手背上的輸液器,放任他牽着自己的手腕,“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怎麽會不要命?”郁平川輕笑,指摩挲葉淮的手背,“我只是想親眼看看你。”

“看見了?滿意了?”葉淮問道。

“看見了。”

郁平川說完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突然松開葉淮的手,翻身躺下,留給他一個落寞的背影。

“怎麽了這是?我醜到你眼睛了?”葉淮被郁平川的反應搞得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嫌棄我瞎?”郁平川突然說道。

葉淮震驚:“你說的這叫什麽話?我什——”

郁平川搶先道:“還是說你覺得岑浩的更好?”

葉淮:“……”

郁平川能看到他的表演,當然也會看到他和岑浩在臺上的互動。說不定周啓歲帶他來後臺的時候,還看到了他和岑浩說笑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這件事刺激到郁平川,打翻了醋壇子,才讓他在火鍋店一時沖動……?

葉淮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望着郁平川縮在病床上的背影,不像一個心狠手辣的陰鸷反派,更像是在鬧脾氣的小學生。

“哎。”葉淮推了推郁平川。

“……”

“不嫌身上火鍋味兒大了?再不換等下吊瓶該打完了。”

葉淮擡手晃了晃瓶子,見裏面的液體已經差不多了,随手按下呼叫鈴。

很快護士推着車進入病房,拿了一瓶新的液體,核對床號姓名。

“麻煩你先幫他把針拔了吧。”葉淮對走進來的護士說道,“我幫他換套衣服。”

護士道:“就剩兩瓶,打完就可以回家了,你這把針拔了,等下又要重新挨一針,多疼啊。”

“讓他疼,不疼不知道長記性。”葉淮臉上挂着笑容,說的話卻是咬牙切齒。

聽見葉淮的話,郁平川一直緊繃的唇角,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

配合地起身讓護士拔針,郁平川坐在床邊,按着手背上的棉絮。

“等下換好記得叫我。”護士對葉淮說道。

“好嘞好嘞謝謝您。”送走護士,葉淮把提來的袋子遞給郁平川,“去吧,把衣服換了。”

郁平川按着棉絮沒挪地方。

“去啊?不換了?”

“看不見。”

“……”

“我的身體對氟西唑酮的排異反應很大,所以我掐着時間在你上臺前吃了半顆,早就過了藥效了。”郁平川坐在床邊,擺明了是不想自己動手。

半顆?

葉淮見郁平川憔悴的模樣,還以為他吃了半瓶。

籲了一口氣,葉淮将手裏的袋子丢回病床上,朝郁平川道:“先自己脫,脫好了我幫你換。”

骨節分明的長指搭上領口,指尖捏住紐扣轉動,輕巧地将襯衫解開,露出緊實富有彈性的肌肉。

頸間的喉結滾動,葉淮移開視線,心虛地舔了舔地幹的嘴唇。舌尖觸碰到傷口,葉淮瞬間縮回舌頭,手腳僵硬地站着。

“脫好了。”郁平川站起身。

葉淮深呼吸循環幾次,取出袋子裏的褲子,抖開遞給郁平川。

目光鎖定地面,葉淮準備等郁平川換好褲子後,再把衣服遞給他。

“葉淮。”郁平川突然開口,“能不能幫我拉下拉鏈,我的手不方便。”

葉淮擡起頭,見郁平川垂着手,腰間的褲頭敞開。

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他就是随手從衣櫃裏抽了一條出來,好巧不巧地選了拉鏈搭配紐扣的褲子。

“你以前不是穿過這條褲子嗎?怎麽今天穿不上了?”葉淮心裏保持警惕。

畢竟郁平川是慣犯,最會耍這些騙人的小把戲。

“今天手不方便。”郁平川說道。

垂落在身側的手背上貼着膠布,膠布下的棉團,隐約可以看到滲透出的血漬。

“別動。”

葉淮嘆了口氣,上前拍開郁平川的手,快速幫他拉好拉鏈,系上紐扣。

抖開袋子裏的衣服,葉淮拉開領子套在郁平川頭上,再幫他把胳膊穿進袖子裏。

“好了。”幫郁平川換好衣服,葉淮退開一步,與他保持适當的安全距離。

郁平川滿意地勾起唇角。

熬到最後一點藥水滴完,護士推車來拔掉針頭,葉淮終于結束了漫長的小雞啄米。

“辛苦了。”和護士道謝後,葉淮疲憊起身,将外套披到郁平川肩上,帶着他離開輸液病房。

走出醫院,郁平川松開按住膠布的手,穿上外套。

“你也辛苦了。”郁平川摸到葉淮的手,勾着他的手指握在掌心,“擔心我看不到吊瓶剩多少,一直陪着我熬着,累壞了吧。”

葉淮道:“不累,我也清楚我的身體,還能夠你多吃幾次藥的,我還年輕随便折騰。”

走到路邊,葉淮正準備打車,身旁的郁平川突然停下腳步,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攬進懷裏。

“你幹什麽?這是在大街上,郁平川你瘋了?”葉淮突然被郁平川抱住,拍打着他的胳膊,想要讓他松開。

“別動,讓我抱一會。”郁平川說道“你小點聲,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了。”

揮舞的手臂緩緩垂下,葉淮一動不動地被郁平川扣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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